大米小麦 作者:刺红

    层云之后昏昏地晕着淡黄色的轮廓。每天中午吃完饭，麦医生往沙发上倒。米晞晖收拾完厨房下楼热车之前会叫他。等他换好衣服，下楼刚好。下午下班，米晞晖先接上他，然后起去超市。开车的人大头痛停车问题，米晞晖却是无论小的空位都能开得进去。在停车场停好车，米晞晖推着大推车默默跟在麦医生身后。

    超市略带坡度的矮货架上码着整整齐齐的新鲜蔬菜，还有水果。米晞晖很熟练地挑挑拣拣，偶尔抬头问麦医生想吃什么。超市新进种洋蓟，通体黛绿，直楞楞的短杆上插着丛圆球，顶端肥厚的片片炸着，倒像是自由女神手里的火炬。麦医生瞧着新奇，旁的促销员看他拿着，笑道：“这是新进的洋蓟，口感很不错。”

    麦医生拿着晃了晃，还挺沉。米晞晖问促销员如何烹制这种东西。促销员说这是洋蓟还未开的花，把花瓣瓣瓣掰下来，短茎切片，凉拌也可，用蒜茸清炒也可。味道很像竹笋。

    米晞晖挑了几株大些的，打算回家做做试试。麦医生突然回头笑道：“我们很久没有吃海带丝了。”

    超市里的海带丝向用染衣服的保险粉腌过，为了保持碧绿的颜色。米晞晖不大买海带，麦医生却突然想吃。碧绿滴翠的海带用机器切成丝，大团放在雪白的冰层上，颜色对比看着都冷。麦医生瞧米律师的神情都有股哀求的意思了，米律师才略略买了把。回家用水泡泡再焯焯，凉拌起来不脆但吃着总归放心。

    买了海带丝麦医生很愉快。米晞晖很会拌菜，同样用盐醋香油拌起来，全然没有他的那种味道。米律师做菜从来不放味精，其他调料也极少放。以前直带着宝宝，饮食上总是格外小心。

    “倒是可以买点鱼。”米律师轻声道：“我们明天喝鱼汤。”

    超市里嘈杂依旧。人来来往往，那边似乎还有油炸什么点心的油腻腻的香气。灯火通明，映着他的眼睛。

    麦医生点点头。

    十二月份，快到半。在办公室里，麦医生特地放了个台历，今年只剩几张纸，明年的日子整整沓。在月日那天打了个重重的圈。只要熬到月日，那个男人就会搬走。以他的性格，天都不会停留。再也没有无穷的热水冲茶，或者热气腾腾的饭菜，以及永远被收拾得尘不染的客厅。所以月日值得纪念。

    下午，那个男人打来电话。临时有事要加班，叫他不要等他。略略叮嘱他乘公交时注意安全不要抢。嗓音经过手机过滤，突然柔和了很。

    或者，他声音本来也不硬。不过是他总本正经的样子，莫名总觉得他应该很无情。觉得好笑，这世上无情的人，却定不是他。

    下午下班，天已经暗了。中午出了太阳，因此傍晚天暗的速度缓了些。麦医生突然想走走。天过去，桌子上的台历又撕下去张，距他离开又近步。台历在变薄，明年的第天，他离开，他照旧。

    昏昏沉沉不知道走了几。突然听见路边孩子的哭声，很大，哭得很惨。麦医生本能地想去凑热闹。穿过马路到对面看，麦医生几乎觉得头皮炸：那个孩子是米律师家的小混球儿。肉肉的小手捂着眼睛，旁边着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麦医生推开人群跑到宝宝身边，周身检查下：“小混球儿，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宝宝正在干嚎，听是麦医生的声音，放下小胖手，抿着小嘴，眨着大眼睛，泪水渐渐蓄了上来：“麦麦~我害怕~”

    看到宝宝这副被遗弃样的小模样，我们麦麦的灵魂顿时又熊熊了。他抱起宝宝，怒视着对面的高个子年轻人：“妈的你有病啊？欺负个六岁孩子你很有成就感？”

    那年轻人愣，随即道：“你认识他吗？”

    麦医生不耐烦：“你到底想干嘛？”

    年轻人苦笑。他在上衣兜里掏出个警察证来：“您好，我叫高泽谦，我是警察。”

    麦医生接过蓝黑色的警察证反复检查，觉得应该不是大街上那种“办证”办出来的。便没好气道：“我们宝宝犯事儿了？逮捕到小学来了？”

    高泽谦掐掐鼻梁：“那个……我是他爸爸，刑龙若的……呃，同事。我是帮忙来接孩子的，你看……”

    年底，扫黄打非打黑。紧要关头又出了件命案。刑龙若被林局叫到办公室顿狂骂，然后踢他去办案，他几乎脚不沾地。等想起来要接孩子放学，已经快到点。他把宝宝的照片给了高泽谦，拜托他去接孩子回来——但是他们都疏忽了件事，宝宝没见过高泽谦。等宝宝出校门，却看见个陌生男子朝自己走来，当即嚎啕起来。

    后来高泽谦跟刑龙若笑道，小家伙行，鬼精鬼精的，我要真是人贩子被他干嚎得满大街人都看我，我也无从下手。

    麦医生当即决定把宝宝抱回家。高泽谦愣：“唉你……”

    麦医生翻个白眼：“回去跟你们刑大队长说，他儿子我抱走了，晚上让他给他弟打电话。”

    高泽谦急：“你不能就这么抱走孩子啊你是谁啊？”

    麦医生道：“宝宝，告诉他我是谁。”

    宝宝抱着麦医生的脖子：“这是~麦~麦~”

    高泽谦连忙拿出手机给刑龙若打电话。麦医生把夺过手机来，道：“刑~大队长吗？您好，我叫麦威，目前是米晞晖的房东。宝宝我先抱回家去，你给米晞晖打个电话吧。”

    小家伙抱着麦医生的脖子，这会是真哭了，小眼泪簌簌的：“麦麦~我想叔叔~也想你~”

    高泽谦拿过手机讲了几句，哭笑不得地看着麦医生抱着宝宝雄赳赳地离开。

    米律师接到他哥的电话后立即往回赶。刑龙若在电话里有点不好意思：“这事儿闹得。”

    米律师往公司的地下车库走。旁边没有人，他沉默半天，道：“哥，你这是何必。”

    车库里团黑，声音传出去荡起几层回音。

    两边都在沉默。

    他们俩之间，存不存在欠与不欠？

    “哥，小时候你到哪里都背着我，累都背着。我那时候没觉得我欠你的。你是我哥，应该的。”

    “现在，我所做的切，也没觉得是你欠我的。我是你弟，应该的。”

    “你明白没有？”

    米晞晖到家之后，宝宝像枚小炸弹样撞进他怀里。米晞晖抱起宝宝，荡了几圈。麦医生跟在后面，茶几上放着两袋肯德基。这大小吃得还蛮哈皮的，地包装纸。

    “叔叔~麦麦家好漂亮~我们就在麦麦家住下来好不好嘛~”

    看着宝宝渴望的大眼睛，米晞晖平淡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