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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镜中 作者:脉脉
会让她失望或是难过了,你怕什么?她不要命也留不住的东西你就这么丢了,你还怕什么?”
“我不怕。”他喃喃低语,“我只是不会跳了。”
“我不明白。四季首演的那天,我嫉妒你嫉妒得发疯……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跳完这场,就不会跳了?”
夏至脸白,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步:“别、也别提这个……恶心。”
被背叛的羞辱感像刀子样划开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夏至阵口干,无法抑制地觉得从胸到胃都翻腾成片。
“夏至……”程翔被他脸色的变化吓了跳,因为关切,情不自禁地也跟了过去。
夏至却个劲地后退,和程翔的距离越拉越远,程翔大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可夏至不仅没有停下,到后来干脆就和半夜里遇见了什么游荡的野鬼样,面无人色地转过身,发足狂奔起来。
他气跑回琴房,直把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牙龈都发酸。手脚是跑热了,心头块还是冷的,定之后还没喘口气,右腿的小腿肌肉忽地紧,他抽筋了。
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而且这次的抽筋比以往的任何次都要来得严重,他几乎不住,索性躺倒在地,面条件反射般的放松身体,面又有些自虐地想,痛点好,要是骨头折了,碎了,说不定就好了。
但到底还是前者占了上风,大概是舞者的本能又压倒了其他。他躺在地板上,感觉那久违的痛苦正慢慢地平缓下去,最终化为丝若有若无的细线,潜伏回了身体深处。
脊背和后颈的汗已经打湿了他贴身的衣服,让夏至很不舒服,所以当他能再活动,第件事就是把厚重的外套给脱了。因为是深夜,房间里的暖气早停了,但这时夏至非但不感到冷,反而还意犹未尽地瘸拐地去窗前来开了缝窗子。北风吹过汗意渐收的皮肤,带来的除了寒冷,也有阵难言的畅快。
他反手撑着窗台,转过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镜子里的自己——这间琴房虽然不是专门配来跳舞的,但也有面不小的镜子,夏至从来都躲得远远的,今天却在全然无意中,又和自己猝然重逢了。
他呆呆地打量着镜中的年轻人,不自在地动了动手,再是脚,然后对着镜子里也做出样反应的青年出神。他像是个第次见到镜子的幼儿那样,举动都是那么笨拙,乃至有些滑稽,可他的神情里绝没有幼儿的面对新事物时的天真和趣味,充满了迟疑、痛苦和自厌。
夏至不愿再看下去,走去门边关掉了灯。
房间旦暗下去,光线营造出的温度的假象就跟着并消失了。但与此同时,那面镜子,以及镜中的影像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黑暗像张巨大的滤纸,滤去痛苦和自厌。他望着模模糊糊的影子,眼前的,镜中的,又次动了起来。
镜子里的那团模糊的黑影不知何时起就在眼前起了变化,夏至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却非今日,而是许年前的自己,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他的母亲扶着他的后背——他还记得那永远冰凉的手隔着薄薄的舞衣贴上皮肤的触感——attitude, balanbsp;caboriole……同班的女孩子们疼得哭,他却不,从不。
可就连这些,他好像也做不出来了。
手脚很重。夏至并没有对程翔说谎,自从病愈,他就觉得肢体沉重如铅,连走步都痛不欲生。他已经不记得病前的自己,抑或是四季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静立,如何滑步,又是如何跳跃。他的耳朵里充满了奇怪的声音,是无数音符的碎片,他想不起任何支连贯的乐曲,那些碎片拉扯着他的大脑,也拉扯着他的四肢,让他忘记了曾经如呼吸般跟着自己的切。
他渐渐放任碎片拉扯着他也推动着他前进。眼前没有镜子,夏至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是么的可怕而可笑。他也顾不得了,他只是想动动,手指,胳膊,膝盖,大腿,只要动动,哪怕他的肉身还是沉重如磐石,又僵硬如锈铁。
开始身体是冷的,不知过了久才有了点温度,黑暗中他把地板踏得咚咚作响,像是在演奏什么糟糕的序曲。但他反而越来越用力,赤裸的脚心踩着冰冷的地面,他跺脚,直到脚掌痛得发烫,于是这冷硬的地板又变回了土壤,属于舞者的土壤,他跳舞,这也是他的土壤。
跳离地面的瞬间夏至听见膝关节的抗议声,但这刻有风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流连忘返,落地时身体麻木的钝痛也就微不足道了,脚底燃起的火焰攀爬上小腿,在腰背略作停留,发散到十指,最终终于冲到脸颊和眼眶。夏至的嘴边重新尝到咸哭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的汗。
他气喘吁吁地定,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头脸都被汗水浇湿了,身体也是,短袖汗衫紧紧地贴着身体,像执着的藤蔓。
旦停下,之前暂时潜伏下去的右腿上的疼痛再度生发,可这不再让他觉得难捱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打战的大腿,几不可见地笑了下,又躺了下去。
“别在这里睡,会着凉。”
毫无预兆的声音让夏至惊,刚刚挨上地面的脊背挺,人就跟着坐了起来。黑暗中看不见说话的人的面相,但他身边的琴盒立刻出卖了他,夏至看着门边那个高瘦的身影,片刻后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排练之后我在隔壁睡了会儿,本来要走的,出门看见你这边门没关,又听见声音,过来看看。”
既然已经出声,陆恺之干脆走进来,打开了灯。夏至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片刻后才放下。灯下的陆恺之果然还穿着同套衣服,背着琴盒正看着他。
“我抽筋了,躺下就好。”夏至又躺回去。
陆恺之打开暖气,又把夏至平时昏睡时总披着的摊子扔给他。感觉到居高临下的目光,夏至睁开眼,这样的姿势下陆恺之的面目有些说不出的模糊和生疏,他边调整自己的呼吸,边说:“我会把门锁好。”
“这个不要紧。要我等下送你回去吗?”
他摇头:“很快就好了。我走回去。”
陆恺之闻言看了眼表:“那还不如在这里睡晚。”
夏至看着顶灯:“也可以。”说完就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
接下来很久都没听到声音,夏至以为陆恺之已经走了,就在这里,新的动静又起来了:“……我刚才在门边看了会儿,你又开始跳舞了。”
夏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你管这个叫跳舞?那月底我就这么上台,跳这个,可以吗?”
“随便你。除了看不出节奏,我没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