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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镜中 作者:脉脉
下他几乎忘记了是在舞台边上,好在这刻音乐宏大,总算是勉强遮住了这声尖锐的询问,但舞台上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舞者已经趁空看了过来,侯放猛发力,甩脱夏至的手,反而牢牢拉住他:“别发疯,这是什么地方!”
他惊,整个人颤抖着静了下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侯放,目光中充满了倔强和恐惧,像只年幼失怙的兽,鼓起全身的勇气,只为等待个答案。
四目对视之下侯放已经知道夏至隐约猜出了什么,只是这答案近在咫尺,又太要紧,反而不能再想分。他就叹了口气,盯着他问:“你在想什么?问出来。”
对面的年轻人修长的身体轻微晃,那急迫而凶狠的眼神又在瞬间消失了,换作种真真切切的懦弱和退让。侯放看见他费力地咽了下喉头,声音急剧地低下去,接着加费力地摇了摇头,字句全哑在喉头的最深处:“孙……”
只说了个字,他就先充满畏惧地死死盯住侯放,再也不肯说下去,目光简直是在哀求了。可侯放只是抓牢了他瑟瑟伸向自己的手,告诉他:“是,孙科仪下午去世了。你那个时候在睡觉,大家怕你分心,本来想藏到你下场后。”
他说完,就感觉到夏至整个人在自己面前矮下去,力气大得连他也架不住,只能跟着起坐到地上。侯放看了眼渐入尾声的《秋》,又对在稍远处目睹了切、同样也是热泪盈眶的两名女舞者点点头,果断而威严地叮嘱:“你们准备,我在这里看着夏至。”
夏至低着头,觉得整个脑子轰成片,巨大的喧嚣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地寻找出路,他的双手像饱经疟疾之苦的人那样在侯放的箝制下颤动,喉咙里难以控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很久很久才能勉强说个句子:“……什么时候……”
“五点四十前后。据说推去急救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很快就走了,没受太大罪。”
夏至再也听不下去了,缩成团哭出声来。
哭泣中他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从他的头顶经过,又飞快地离开了;侯放终于放开他的手,他就抱住头把脑袋藏进胳膊里,咬着手臂又把哭声压了下去。
泪水很快流满了双臂,他也分辨不出来其中是不是还有自己的血。但内心的悲恸此时就像道破堤而出的河流,肆意地咆哮奔流。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没有真实感的了,又再没有比它真切的,他终于明白自从醒来就在心头徘徊的阴影从何而来,却对它的降临,毫无招架之力。
哭得昏天黑地之中依稀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些什么,他却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紧了,继续无声地以哭泣来哀悼,直到眼前黑,又忽地亮,整个人被提起来,他踉踉跄跄地好,滂沱泪眼中林言就在眼前,是从未有过的怒气勃发:“你还是个舞者吗?谁不会哭?非要现在哭?只能这么哭?”
可就算此时在眼前的是林言,他的怒气也无法让夏至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转,他怔怔盯着他,耳旁还是无声的尖叫压倒了切。
可渐渐的,那些尖叫褪去了,泪水也止住了,慢慢清晰起来的视野里,他看见林言的愤怒、侯放的担忧、女同事们的眼泪和男同事们郁郁的沉默,大家都在看着他,也都在等着他,他重重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任血腥味在唇舌间流淌开来,然后伸出胳膊,擦了擦脸的泪和汗,扭头去看后台角的提示灯,看见只剩五分钟后,夏至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分开人群,走向了舞台。
在和林言目光相触的瞬夏至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身为舞者和人的孙科仪死了,夏至还活着。可如果五分钟后他无法在这个舞台上完成他的这支舞,那么舞者的夏至,也就这么死去了。
24
巴松管响起的瞬间,夏至忽然想起来第次彩排时自己问过侯放,在他看来《春之祭》的中心是什么?侯放给他和武昀的答案是死亡。但他次次地听完这支曲子,每次最先浮现的,永远是疯狂。恐惧死亡因而疯狂,疯狂之中孕育出希望,而希望将带来生命。
巴松管的独奏很快结束,夏至隔着层单薄的纱幕,面对着黑暗寂静的座席,走出了第步。
陶维予冷漠地任由周昱帮他清理中指和食指间那被烟头烫出的伤口,他垂下的视线专注地落在自己的指间,动作轻而熟练。他顺着他的肩头往脊背看去,宽阔的肩背如往日,这让陶维予不由得微笑了起来,抬起脚,踢上周昱的肩膀。他用了力气,毫无防备之下的周昱当然就这么摔在了地板上,连带着陶维予也起摔倒在地,半边身体贴着病房那冷冰冰的地板,另半边却是热的,仿佛簇火。
他们的手以个别扭的姿势缠在起,在看见周昱惊讶乃至不赞许的目光后,陶维予却笑了起来,大笑出声,愉快非常,然后索性爬上他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下去。
以往的陶维予无人能拒绝,病中的陶维予无人能为难,于是在察觉到对方那些微的抗拒之后,他反而俯下身,给了周昱个吻。
原意他半是恶作剧半是装疯——又或许是真疯也说不定——但唇舌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意识到这样的恶作剧未免高估了彼此。久违的亲吻让切变得很陌生,连回忆都纷纷背叛他们,无论如何不肯现身,就只能任由这亲吻继续下去。陶维予顺着周昱的喉结路蜿蜒向下,路来到小腹,抽开周昱皮带的刻周昱伸出手来推了他把,目光中竟然有了忧愁的意味,他却看也不看,冰冷的手指抚上那已然改变形状的器官,又次低下头去。
之前的每次登台,夏至的脑海中除了演出剧目本身,都不会有别的东西,但这次,他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直在走神,而奇怪的是,虽然不停走神,但手脚就像是生平第次有了独立的意识那样,合着音乐的节拍,分毫也没有失误。
他想起初见时的孙科仪,劲瘦的身材如同杆春天的竹子,举手投足间仿佛个少年。第次看到她跳舞时他根本不敢相信她的年纪,直到他也到了扬声,他们成了同事,她照顾他,也教他跳舞,他这才慢慢相信,她确实是和自己的妈妈同辈的人了。
他直叫她孙姐,因为她的孩子还小,但现在想想,孙科仪何尝不是自己在扬声的老师和母亲呢。亲生母亲没有给予他的,或是无意间忽略了的,全都是她教会了他。可到头来,两个人的缘分也只剩下病床前的场对泣,和此刻他的场舞蹈。
他得为她跳次舞,送送她啊。
夏至直记得她的跳跃,充满了男子气,敏捷,迅速,跳到最高处,仿佛时间也停止了下来,想到这里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