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与涵素真人作别后，沈百翎日夜兼程,朝南疆御剑飞驰。既已回归旧身,身功力自然今非昔比，加之足下仙剑又换成了心神相连的春水,是如虎添翼,不过数日沈百翎已踏入南疆地界。这日午后,他掠过个山头,看着下方连绵起伏的带红叶，心知乌蒙灵谷已是不远，索性缓缓下落到了地面上。

    熟门熟路地走过谷外吊桥,沈百翎在座石碑前停下脚步。并非他不想入谷,而是股无形力量将他阻挡在了谷口，虽入谷的道路就在眼前,脚下却再难向前踏出步。沈百翎心知肚明，阻住自己的应当就是布在乌蒙灵谷外的结界，他现下已不是百里无殇，原本作为入谷凭证的血脉也随之改，想要如往日般自由来去自然再无可能。

    沈百翎想了想，干脆运足气力提声叫道：“在下沈百翎，是百里无殇好友，还请灵巫族韩大巫祝出来见。”他知晓韩黎大巫祝身有重疾说不定难以起身，但此举只为引出灵巫族人，点出百里无殇与韩黎姓名也不过为取信罢了。

    果然这声喊出，谷内外回声激荡，不时便惊动了村中族人。只听阵纷杂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几个年轻男女出现在沈百翎面前，为首的对少年少女他还十分熟悉，正是韩休宁和百里无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百里无忧道，将他上下打量番，又瞥了韩休宁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沈百翎淡淡笑：“在下沈百翎，有事特来拜见韩黎大巫祝。”

    听到父亲的名字，韩休宁神情动，但很快又将脸板了起来，道：“我爹爹他忙于修行，无暇见外客。”

    沈百翎先是怔，忽地瞥见韩休宁眼珠骨碌转，与百里无忧对视眼。这小小动作落到沈百翎眼中，只令他肚中暗暗好笑，韩休宁这小姑娘竟当着他面捣鬼，若非他与这二人相处了十年，只怕要被骗过去。不过扫视到其余族人听到她的话后毫无变化的神情，他又想深了层，韩休宁说谎只怕不止是骗了他，还瞒住了灵巫族人，略略再思索便能明白，只怕这话还是韩黎大巫祝教给两个弟子的，为防谷外人得知灵巫族主事之人重伤趁虚而入，索性对外称自己耽于修行，连族人都骗过了。

    不过沈百翎本身也不是来求见韩黎大巫祝，他当即转了口风，道：“韩大巫祝不能出来，那么请百里巫祝见也可。毕竟这也算是百里无殇的家事。”

    “无殇哥哥？”听他提起百里无殇，韩休宁顿时面露关切，“他……他怎么了？”

    沈百翎深深看了她眼，欲言又止。韩休宁见他神色不祥，愈发焦急，跺脚叫道：“无殇哥哥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正在这时，谷内响起个女声：“休宁丫头，我方才仿佛听到有人喊着我们家无殇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沈百翎随众人起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百里巫祝与爱妻娲静正匆匆向这边赶来，方才说话的便是娲静。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年迈长者，沈百翎认得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巫祝，这几人显是也听到先前沈百翎的传话，只是脚步不如年轻人矫健，是以才姗姗来迟。见几位长辈过来，韩休宁与百里无忧忙同迎了上去，百里无忧迫不及待将方才沈百翎所说尽数复述给了父母听。

    百里巫祝当即向沈百翎沉声道：“我就是百里岚，无殇是我的儿子。你有什么事要见我？”

    沈百翎适时地露出悲伤之色，从所带背囊中取出个小小的黑色瓷坛，将路途中早已想好的话向百里夫妇等人说了遍：“百里少侠遭遇不测，已于半月前逝世，他临死前托付我将他遗体送回故土，这便是他的骨灰，还请你们妥善安葬。”说着将瓷坛递上。

    乍然听闻爱子已死的消息，纵使百里岚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也情不自禁浑身震。娲静是满脸煞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乎下刻便要软倒在地，百里无忧忙抢上步将她肩膀搂住，低声安慰：“娘，你还有无忧……”话说了半，也哽咽起来。

    “你骗人！”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叫道，吓了众人跳。沈百翎循声看去，只见韩休宁衣袖簌簌抖动，她整个身子是抖如筛糠，这少女俏丽的脸上早已毫无血色，双眼中泪水越聚越，却拼命摇着头道，“你骗人的，无殇哥哥才不会死，你骗人！”话音未落，眼泪早已落了下来，她似亦觉得自己太过失态，推开围拢上来劝慰的族人，掩面便朝谷内奔去，不会儿已没了身影。

    沈百翎见她悲恸至此，心中微微叹，自己终究还是让她伤了心。但事已至此，将自己霸占了百里无殇身份二十年的事情说出来亦是无济于事，何况渡魂事太过惨烈，若如实告知，只怕百里夫妇难以接受。他想着也只能道：“百里少侠已经离世，还请诸位节哀顺变。”

    百里巫祝敛起面上哀伤，这才向他道：“还得谢谢你带无殇回来，我们南疆人便是死，也得葬在女娲娘娘赐予我们的土地上。”说着深深行了礼。娲静与百里无忧也跟着向他行礼。

    沈百翎还礼不迭，又道：“还是早日让百里少侠入土为安才是。”

    百里巫祝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周围人眼，只将瓷坛抱在怀中转身向谷内走去。短短片刻，他的背影竟显得苍老了许。

    百里无忧朝韩休宁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了看怀中痛哭不已的母亲，犹豫了下还是向其余族人嘱咐了几句，扶着娲静走了。

    因沈百翎无法入谷，只得在其他几位巫祝的安排下暂且在谷外临时搭建的茅舍中休憩，初时还有人对他半信半疑，不过沈百翎只说自己与百里无殇是在中原相识，又将乌蒙灵谷些事略略提了几句，那些人见他所言丝毫不假，百里无殇前往中原又确有其事，渐渐地也将疑心放下，又有百里无忧奉母亲之命送来饮食，群人直至傍晚才纷纷散去。

    夜深人静，沈百翎躺在木床上阖目假寐，想着明日百里无殇下葬、追查雷严下落诸事，又回忆起白日里百里夫妇痛失爱子的悲伤，心绪愈发杂乱。正在这时，只听得茅舍外传来阵窸窣轻响，似是有人暗暗走近，那脚步压得极轻，但沈百翎何等功力，自然听得清二楚。只听脚步渐渐到了门外，停了好会儿，终于在门上响起了叩叩几声。

    沈百翎起身道：“请进来。”

    那门本就是用木枝并排捆扎而成，并无门栓，吱呀声便被推了开来。个乌色身影轻巧地闪身进来，将门又小心合上才转过身来，屋中没有灯火，淡淡月光从屋顶茅草缝隙中透进，洒在那人张俏脸上，愈发衬得肌肤雪白。

    沈百翎微感讶异，起身道：“休……”声“休宁”正要唤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已不是原来身份，忙改口道，“原来是韩姑娘，大晚上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韩休宁立在屋中，面上仍带着忧伤，但神情已不似白日那般失态，她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听无忧说你是无殇哥哥在中原结识的朋友，我有话要问你。”

    沈百翎隐隐猜到她所问何事，当下只点头道：“姑娘请问。”

    韩休宁眼中闪过抹厉色，问道：“我只问你，无殇哥哥离开乌蒙灵谷不过半月，怎么会忽然死去？他年纪轻轻，功力又是我们中最好的，绝不会是生了病，他是不是被人杀死的，是谁杀了他？”她句紧接句，本来刻意压低的嗓音也越来越高。

    沈百翎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这件事本来只能告诉韩黎大巫祝，但韩姑娘是大巫祝亲女，又是下任大巫祝，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切记不可传出去。杀死百里少侠的人，名叫厉初篁！”

    “厉初篁……”韩休宁将这个名字反复念叨几遍，抬头又问，“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了无殇哥哥？”

    沈百翎叹了口气，问道：“韩姑娘，你可知百里少侠为什么要到中原去？”

    “我怎么不知！他是去——”韩休宁正要脱口而出，但想起韩黎的嘱咐，又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反哼着问，“那你又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中原了？”

    沈百翎淡淡笑道：“我不知你们灵巫族有什么机密，但百里少侠曾对我说，他来中原是为结交正道人士共抗妖邪。只因为灵巫族被群歪魔邪道暗中觊觎，凭借灵巫族的结界虽能挡住妖邪时，却不能将惨事杜绝。百里少侠只盼着能联合批中原高手，将这群人制服以绝后患，可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