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其实这么干的不太。dm

    在大明朝，大部分的地主士绅，讲究的还是善待佃户，为善乡里的。他们半是读书人出身，最是重名，尤其是身后名，谁也不愿意死了都让人咒骂百年。尤其是些中小地主，自己都要下地参与干活儿的，他们对于些庄稼把式好的佃户，是刻意拉拢。

    但是这条定律，在苏家这里却是行不通的。

    因为这里的bǎi xìng ，几乎都是苏家的佃户，这里的土地，几乎都是苏家的地产。苏家根本不用善待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离不开苏家，他们只能租种苏家的土地，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而旦是惹恼了苏家，不把地租给他们了，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条而已——要么饿死，要么当流民，当了流民，八成也是饿死，说不定死了还让人分尸给吃了。

    因着zhè gè ，所以纵然苏家狠毒刻薄，他们也是认了，平素里不敢有任何的违逆反抗，毕

    现下还算是冬季，还是农闲，虽说bǎi xìng 们起得早睡得早，但那是在农忙时刻，要趁着大早晨起来太阳尚未升起的凉爽劲儿下地干活。现在这时节，起来也是无事可做，还虚耗体力，还不如在炕上躺着，好歹饿得不那么快，就能少吃点儿粮食。

    村东头儿的赵大憨家便是这般。

    以后世人就算是不那么挑剔的眼光看来，赵大憨家也实在是不能称之为家了。周围用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插了圈儿类似于篱笆的东西，这就算是院墙了，圈起了片小小的土地。在这土地的中央，是间小小的茅草房——或者称之为窝棚确切些。

    只有间，也jiù shì 三四米方圆，小的可怜，也矮的可怜，最不过是人来高，可以想见，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的，都要弯着腰。只要是身高正常些的人，只要是抬头怕是都要撞到nǎo dài 。屋顶上盖的是乱七八糟的茅草，墙壁则是用泥土混合着树枝茅草堆砌而成的，连土坯都没有个。

    与之对比起来，磐石堡外面那些简单粗陋的茅草屋简直奢华的就像是宫殿般了。

    个小小的门洞朝南开着，破陋的木门紧闭着，但是上面有两条裂缝，时不时的有风钻进去。门两边的门洞墙壁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屋子里面也是矮小逼仄，在东南角儿上有个灶台，以至于整个两面墙的交界处都给熏得片黑——如果这两堵烂七八糟的东西能被称之为墙的话。还别说，被烟火这么熏，这里的墙体呈现出种深重的黑色，看上去倒是给人种颇为坚固结实的感觉。

    在灶台和南墙中间那大约尺宽的犄角旮旯里，塞了些柴火，有树枝也有柴草。般来说，若是老房子的话，有的时候这里面会盘踞条大蛇——这不是么罕见的情况，便是再过上三四百年的中国农村，也常有这种事儿出现——不过这蛇是善物，可称之为家蛇，不伤人，也不偷吃家里的东西，只捕捉家鼠为食。通常也不出来，但是细心点儿找的话，能在墙角发现蛇洞。

    不过赵大憨家里的这情况，怕是家蛇都养不活的——虽说家蛇不吃粮食，却要吃老鼠，赵大憨家里就那么点儿粮食，郑而重之的放在罐子里严加看管，老鼠根本吃不着，要么是含着两包眼泪出门，要么便是早就都饿死了。

    另外边的墙角上放了几把锄头、耙子之类的东西，锄头的木把已经有些朽烂了。在靠着东墙的地界儿，灶台边上，放着个水瓮，水瓮边儿上放着个箩筐，箩筐盖在个不大的陶罐上。那陶罐里面装的便是粮食，这么做是为了防老鼠的。

    除了这些，便再无其他，真真是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的最好写照。

    屋子里的地面很潮湿，兴许是因为没有开窗子的原因，里面也是异常的昏暗，只有几缕光从门板的裂缝上照射进来。屋子里面弥漫着股难闻的wèi dào ，这wèi dào 的组成很复杂，有那种老房子烟熏火燎的陈旧，有潮湿的气息，还夹杂着不少尿骚味和屎臭味。后者的来源可能是放在门边的个马桶。

    占了屋子里接近半儿面积的是张大土炕，土炕靠着北墙，两头儿分别顶着东墙和西墙。炕很大，但是上面大部分地界儿都是光秃秃的露着，只有块毡子占据了上面小块面积——赵大憨家四口便挤在这小毡子上，他们共同盖了条被子。

    这被子已经不知道盖了少年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现在反正是yī zhèn 深深的黑色，上面大大小小的打满了陈旧的补丁。被子倒是不潮湿，想来是晾晒过的原因，但是边缘却是硬邦邦的，完全感受不到棉被的柔软了——若是赵大憨读过杜甫的诗的话，定然会对其中句大表赞同——布衾年冷似铁！

    不但硬，而且散发着种霉烂腐臭的wèi dào 。

    棉被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很久没有洗了，这倒是也不能怪它的主人，实在是因为它的年岁太长，以至于只要是胆敢拆开浆洗的话，这些布只要是沾水，肯定就会变成丝丝缕缕的烂布条——至于换新的背面儿——哪来的钱？至于里头的烂棉花，怕也是早就要腐烂了。

    赵大憨这么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并排躺着，没个人说话。

    他们其实也并没有睡着——昨日天没黑就睡下了，因为如果熬夜的话，是怕睡得晚了饿肚子，二来是因为家里根本没有灯油。这年头儿，熬夜都是个烧钱的活计。睡得这么早，现在还能睡着才怪了，他们早就醒了，但是每个人起来，也没个人动。

    就像是死了样。

    他们当然没死。

    只不过是因为，不说话不动，对于体力的消耗最小而已。朴实的农民们可能说不出这种话来，但是这类似的道理他们是明白的。不动，饿的就不是那么快。

    赵大憨今年三十出头，他婆娘比他小三岁，赵大憨长的不怎么样，jiù shì 挺朴实憨厚的汉子，但是他婆娘长的却是颇为的标致秀丽，在这祠头庄村里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了。只是赵大憨却是对自己的妻子肚子的怨气——长的不错有啥用？肚子不争气！

    两人成亲十来年了，赵大憨的婆娘给他生了俩孩子。

    都是闺女。

    连着生两个闺女，别说是在zhè gè 时代了，便是后世些比较守旧的地区，风言风语也是很容易就传出来了。每次赵大憨的婆娘出门，总是能听到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连带着赵大憨也是觉得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为了这事儿，他婆娘跟两个孩子可是没少挨打。

    赵大憨直挺挺的躺着，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啥，其实他在寻思着，是不是再生个娃儿，说不定这次就能生个带把儿的男娃呢？虽说现在家里养这四张嘴就已经养不活了，但如果真生了儿子的话，他dǎ suàn 把俩闺女卖个，换些银钱回来。这样的话，儿子就能吃的好点儿了，说不得隔上几个月还能吃顿白面。

    想到卖闺女，他不自觉的便歪nǎo dài 往右手边儿看了看。

    他在四个人的最左边，右手边是他婆娘，再往右是大闺女，最右边是二闺女。

    大闺女今年十三了，在这会儿，zhè gè 年纪都到了可以许人的时候了。而二闺女也已经八岁了。这等年纪，若是放在大户人家，自然是有了自己的闺房，伺候的人，独居独处。尤其是大女儿，都这般年纪了，却还跟父母挤在个被窝儿里，说出去实在是非常不妥。

    但这又有什么法子？

    家里只有这么个炕，床被子，张毡子，难不成冻着？

    这人穷到了实在没法子的境地，便什么也都不讲究了。

    赵大憨往那边瞧了眼，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他婆娘也转过头来，赵大憨厌恶的瞪了她眼，他婆娘赶紧怯懦的低下头。俩闺女虽然都是蓬头垢面的，脸上也脏，头发也不知道久没洗了，乱的如干草也似，由于吃不饱，身形也是干瘦，但若是仔细看的话，便是会发现，这俩女孩儿，出落的还真是挺清秀。

    许是继承了她们母亲的优势，现下都是小美人儿坯子。赵大憨看了眼暗自点头，心道这大闺女到时候给洗的干净些，许是能卖几个大钱。又捱了得有个时辰，赵大憨实在是扛不住了，肚子里头yī zhèn 阵的往外泛酸，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像是蚂蚁样啃噬着他的身心，这种饥饿，虽说还远远没有到达极点，却已经是引发了他巨大的恐惧。大约在两年之前，家里断了粮，他饿了整整三个月，每天连糠菜都只能吃上小把，那种饥饿的感觉，几乎让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手脚都剁下来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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