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杜建河jì xù 道：“咱们人领了把大铳，前面倒也无事，我，韩五六，我们都试过了，并无差错，结果偏偏到了杜七元那狗杀才那里，出了岔子”

    他狠狠的跺脚，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愤怒夹杂着羞愧还有些悲愤，他大声道：“杜七元虽说是我的远房侄子，但我杜建河的为人，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是断然不会偏袒与他！咱们有说，这厮放了火药，压得太实，结果导致那大铳，竟然炸膛了！”

    他重重的挥了挥手臂：“好家伙，那下给炸的！你们知道么，大人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差点儿也给波及到了！”

    人群中顿时掀起了yī zhèn 声浪，大伙儿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此事，这杜七元可是捅了大篓子了，差点儿把董大人给伤到。就算是没伤到，定然也惊吓到了。

    有人扬声问道：“杜老大，杜七元哪儿去了？”

    他们心里存着yí huò ，是不是杜七元得罪了董大人，被抓起来了？

    只不过没人敢这么说出来而已。

    “杜七元？”杜建河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杜七元自己把自己给炸死了。”

    “什么？把自己给炸死了？”

    此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yī zhèn 巨大的声浪，响起了片嗡嗡嗡的声音。人们都议论着，表达着自己惊讶和看法，不过他们的神色中，并没有什么不满或是愤怒的情绪。

    这正是杜建河所想做到的，也是董策让他做到的。

    不得不说，杜建河这番话，讲的是很有水平的。

    他先不说杜七元死没死，反而先把所有的错误和问题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其实已经无形中给了听众们个暗示——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是他咎由自取。然后还言道由于他的错误操作，导致董大人受了惊吓，这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集中在zhè gè 事儿上，而由于出了这种事儿，使得大伙儿已经做好了心理zhǔn bèi ——哪怕是第七院因此受到惩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他最后才说，杜七元并不是受到了惩罚，而是自己被自己给炸死了。

    有了之前的铺垫，zhè gè 结果相对来说就很容易让人接受了，毕竟杜七元咎由自取，董大人没杀了他就算是好的。

    他无形中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拉到了这上面，便让众人忽视了事情本身的个重要因素——炸膛。

    为什么会炸膛？

    杜建河不是说了么，是杜七元这厮自己粗手笨脚，火药填了。如此来，董策的责任就被推卸的干二净。

    大伙儿虽然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zhè gè 时代的人是麻木不仁的，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惨重艰难的生活给摧残的。连三餐都无以为继，连养活家人都极其困难，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怎么会关心zhè gè ？

    虽说来到磐石堡之后要好了许，但是这性子，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何况，他们和杜七元不沾亲不带故的，凭什么会有什么别的情绪？杜七元是杜老大介绍来的，是他的远房侄子，来的时间也不长，跟大伙儿的guān xì 都不怎么熟，不过是点点头的交情而已。

    有的那心性恶劣的，甚至还幸灾乐祸——惊吓了董大人，炸死你也是活该。

    “本来我是杜七元的亲戚，我不该说啥！但是他今日做的这事儿，实在是差点儿闯出大祸来，若是董大人有个什么差池，怕是咱们都要倒霉。”杜建河沉着脸道：“我也就不怕丢人了，该说啥我就说啥。也不必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众人纷纷道：“理当如此。”

    “杜老大你这才是坦荡。有啥说啥，不遮掩！”

    “不是咱们瞎说话，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凡事也都要讲个事理，这事儿是杜七元做错了，咱们也得公道说话。”

    ……

    他们心中也都对杜七元很是不满意，主要jiù shì 因为杜建河那句话——怕是咱们都要倒霉。大伙儿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大人有了什么差池，杜七元是死了没法子了，但是咱们肯定要给大人拿来撒气，指不定要倒大霉！

    听到众人这般说，杜建河满意的点点头。说这种话，他也是存有私心的——除了给董策填漏子，免得引起工匠们的不满之外，他还有着为自己的kǎo lǜ 。毕竟人是他带出去的，若是他回来实话实说，人们对杜七元同情之下，必然就对他zhè gè 把人带出去的人心里也是不满，别说杜七元的家人，只怕就此就要成了仇人。干脆还是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杜七元身上去得好，反正他死都死了，背个骂名也没什么。

    杜建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杜七元说了声对不住。

    只是kuì jiù 归kuì jiù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远处工坊的家属区忽然响起yī zhèn 哭声夹杂着混乱的喊叫，然后声音便是向着这边快速接近过来，循着声音看去，杜建河瞧见了帮人跌跌撞撞的向着这边快速赶来。大约有五六个，有老有小，有男女有，都是老弱妇孺。

    仔细看去，里头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的很普通，穿的也很寒酸，只是件儿黑色的棉袄，不过浆洗的很干净。她脸上都是泪水，扑簌扑簌的掉下来，边走边咧着嘴哭，喉咙里发出yī zhèn 阵抽泣声。虽然哭泣，却还是没忘了扶着个老人，那老妇人足足有六十了，满脸皱纹，干瘦佝偻，左手被那妇人扶着，右手拄着根去了枝叶的干枯树枝，想来是充当拐杖了。

    在那妇人身边，还跟着三个孩子，她手里牵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孩儿，旁边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也牵着个略大些的女孩儿。

    几人都是穿的破烂，衣服上打满了补丁，算起来，还是那老妇人穿的体面气派些。不过不管身上衣服么陈旧，却都是干干净净的，那衣服上面的补丁，针脚也是细密，显然缝补的人，手上的女红做的是极好的。看这衣服，便知道女主人半是颇为贤惠能够持家的。

    几个孩子也跟着自己母亲哭，边走还边不时的拿手去擦眼泪。那老妇人倒是没哭，不过目光也有些呆滞。

    杜建河看的分明，这正是杜七元的老母，妻子，以及几个儿女。

    “他们怎么来了？”杜建河皱了皱眉头。他本来dǎ suàn 给大伙儿说完之后，再去找这些孤儿寡母私底下说，这样的话，就算是他们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是biǎo xiàn 出来了，没有别人的声援，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好duì fù 的很。

    但是现下，他们却是直接来了，这万要是生出什么事，可就不好办的紧了。

    杜建河虽然是杜七元的远房叔叔，但是发生了这种事，他最着急的却不是ān wèi 孤儿寡母的情绪，而是撇清自己的责任——这倒不是他天性凉薄，的是人之常情，毕竟两人guān xì 之前就不算是么亲密。

    杜建河往赵铁砧那边瞥了眼，怀疑是他找人把消息告诉了这几个让他们来给自己添乱的，但是想想，似乎赵铁砧未必有这心机。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杜七元的母亲迎了上去，挤了挤眼睛，让眼睛变得红了些，两滴眼泪强行被挤了出来，他行了个礼，带着哭音朝着杜七元的母亲道：“嫂子，七元去了，你可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才是啊！”

    杜七元的母亲杜赵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声音有些空洞：“七元，真的走了？”

    杜建河重重的点点头。

    杜赵氏闻言，嘴唇哆嗦着，身子震剧烈的颤抖，看着杜建河竟不说话，只是眼神，那神情，让人看了便是心里瘆的慌。

    杜建河不动声色的后退了步：“老嫂子，老嫂子，你这是咋了？”

    杜七元的媳妇儿冯氏也吓坏了，赶紧拍着自己婆婆的后心，哭道：“娘，你咋了？”

    听到冯氏的哭喊声，杜赵氏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忽然就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哭号：“我的儿啊，你咋就去了……”

    声音凄惨，老泪纵横。

    看到他这般biǎo xiàn ，杜建河反而是放心下来，这样其实不怕什么，反倒是方才杜赵氏的眼神儿很吓人。如果她再出什么事儿，怕是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看来这杜赵氏方才，怕是心里时太伤心，给憋住了，现下哭出来却是个好事儿。

    他赶紧上去好言相劝，又是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说了大堆。杜七元虽然死了，但是由于方才杜建河那些话，导致已经很有些人对他不满，看到这家老小在这儿哭，大部分人都是冷眼瞧着，上去ān wèi 说好话的也没几个。眼见于此，几个人哭的便凄惨了些。眼见得火候差不了，杜建河便是从怀里取出那两锭五两重的银子来，托在手心，高高举起，大声道：“要不然说咱们董大人是大仁大义的大英雄，大好人呢！杜七元惊扰到了大人，大人不但不怪罪，反而体谅他壮年而死，只留下孤儿寡母，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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