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他明显是太紧张了，或许是因为董策在这里的yuán gù

    董策有些不耐烦，但却是微微笑，上前拍了拍他，笑道：“莫要着慌，慢慢来，就当本官不在这儿jiù shì 了。”

    “是，是。”那汉子唯唯诺诺的应道。

    看来董策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他看上去似乎是紧张了。夹火绳的时候火绳掉下来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弄完，射击木牌的时候前两枪也都没打准。

    不过好歹是都弄了遍，董策也得出了这两杆大抬杆子和自己手里这杆差之不的结论。

    这两个大抬杆子的威力并不出乎董策的预料之中，他现在què dìng 了这是同批制造的武器的结论，因为在放完那两枪之后，他把枪口倒转过来，仔细的测量了下口径，发现跟自己之前手里那杆大抬杆子竟是般无二，误差极小。

    这让他对大明朝军工体系的评价又高了些。

    轮到第三个人了，兴许是看了第二个人那笨拙的biǎo xiàn ，他就要从容些了，甚至还抱着枪向董策谄媚的笑。

    董策也向他赞赏般的点点头，摆手道：“去吧。”

    他看zhè gè 三十来岁的汉子还算是机灵，虽然肤色黝黑，皱纹深深，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骨溜溜转着，有些灵动，也有些浮躁。董策不怕那些没定性的人，那些人再怎么浮躁，他也有的是法子来磨掉他们的性子。他最怕的jiù shì 那等怎么点都不透的笨人，那等人，实在是无法可说。

    这厮看来还算是机灵，董策dǎ suàn 观察下，如果他射击技巧还不错的话，到时候就把他借调过来，教授自己选出来的人射击。这对于个平凡的铁匠来说当然是个极好的机会，也是难得的机遇。至于这次之后，他能走远，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这汉子自然不知道，jiù shì 这么短短几秒钟的biǎo xiàn 已经让自己可能会完全走上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他有心在董策面前biǎo xiàn ，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开始压实火药和铅弹，放引药，夹火绳，这系列的动作虽然远不如杜建河流畅，甚至不如韩五六，但也还算可以。就如行文般，至少畅通，没有太大的窒碍。

    然后他把眼睛凑到了枪托后部，瞄准了远处的木牌，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同时间，也许仅仅是在零点零零几秒之后，浓烟和火光升起，声巨响轰然炸开！

    但是炸响的，却不是远处的不牌子，而是这大抬杆子自身。

    董策正认真的盯着zhè gè 扣动了扳机的汉子，心里微微点头，已经是决定了到时候要借调他了。但几乎是刹那之间，他的眼前就被浓重的烟和炙热的火光给充满了，极为剧烈的轰然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声波，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董策只觉得耳朵里面yī zhèn 疼痛，以至于在这瞬间，他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此永远失聪了。

    这让他自认为已经没有太畏惧的内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忍不住张大了嘴，董策却是缓慢而呆滞，或许是因为这短短的秒时间被不知道拉长了久而已。思维似乎也随之凝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体后面传来了yī zhèn 巨大的推力，然后整个人便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是被人压在了下面。董策感觉到自己的nǎo dài 重重的撞在了地上，传来了yī zhèn 剧痛，jiù shì 这剧痛让他彻底的醒过了神儿来，大脑之中思绪瞬间清明。

    剧烈的爆炸发生也jiù shì 那么几秒钟的事儿，这时候，已经是完全过去了。

    又过了片刻，董策感觉身上轻了下，他转过身来，看到董勇振正自着急的看着自己，张着嘴似乎说着什么，但是董策完全听不到他说话的内容。似乎董勇振也发现了zhè gè 问题，便闭口不言了，他伸手想要把董策给扶起来，董策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翻身坐了起来。他伸手扣了扣耳朵，看到手指上并没有流血便是放下心来，而这时候，听力也huī fù 了几分。

    这里还是烟茫茫的片，不过yī zhèn 阵的风吹来，却是很快就把烟雾消散。

    家丁们七嘴八舌的围过来问董策，董策沉声道：“本官无妨。”

    他耳膜还是鼓着的，是以有些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声音是大是小。

    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咽了口唾沫，董策感觉耳朵里面疼，耳膜似乎是往里头凹了下，耳膜内外的气压平衡了，听力终于是huī fù 了正常。这种耳清目明的感觉竟是分外的舒服，让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没有方才的那番经历断然不会感觉到听力正常竟然是这般的可贵，刚才就跟耳朵里面塞了许东西样，听什么都不真切。

    他笑了笑，拍了拍董勇振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董勇振低头道：“是属下的本分。”

    董策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推开把他围在中间的众人，看向方才爆炸发生的地方。

    这时候烟雾已经散尽，董策看到杜建河，韩五六，以及方才开枪的那第二个手脚笨拙的铁匠，这会儿正在呆呆的在那里，无例外的，都是目光呆滞，眼中满满的都是恐惧。杜建河得近了些，方才爆炸的威力他体会的加shēn kè ，这会儿脸色惨白，董策似乎还能听见他上下牙床撞击的磕磕声音。

    这种剧烈的爆炸，对于zhè gè 时代的bǎi xìng ，对于他们这些从未经历过类似场景的人来说，具有极其强大的震撼冲击力，简直就跟天降炸雷也差不。没给吓得屁股坐在地上，屎尿齐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接触到董策的目光，他眼睛似乎有了些神采，而董策的眼神很冷，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脑子下子活络了，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董策淡淡的哼了声，再去看方才爆炸的那里。那汉子方才立的地界儿，大概也只能用血肉横飞来形容。

    大抬杆子似乎是从中间被炸断了，截大约二尺长的枪管被冲击力给震到了足足七八米开外，横在地上。而大约尺长的枪管被完全炸碎，分裂成了个个或大或小的铁块，散落在地面上。大抬杆子的后半截，则还是被握在只手上，不过那只手，已经完全变得焦黑了，而且表面的皮肉也是翻卷开来，红色和黑色相间，但却是丝鲜血都瞧不见，这里已经是完全被方才瞬间爆炸产生的火焰给烧的皮开肉绽，成了堆烂肉。甚至就连血液都蒸发掉了。

    手后面连着半截胳膊，但是胳膊的尽头，却不是躯体。

    这条胳膊完全被炸断了，上面还连着截破棉袄的袖子，灰色的棉袄面子已经变成了黑色，表面儿的布面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熏得漆黑的棉花。

    那汉子已经死了，根大约尺长，手指头粗细，铁筷子大小的铁片儿正正的插在他的脸上，从左眼眼窝里刺进去，从后脑勺露出了截小拇指指肚长短的铁尖儿。鲜血兀自滴滴答答的从两边的伤口低落出来。

    看来这是造成他死亡的最主要原因。

    或许他还要感谢这块铁片，若不然的话，他可能死的还会加的悲惨——他的脸已经完全是变成了片漆黑，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燎泡和伤痕，有些皮肉兀自滋滋滋的冒着油，让他的整张脸变得十分之狰狞。

    可以想见，若是他侥幸未死的话，恐怕这张脸也变得完全不成人形了，那么等待他下半辈子的，怕是所有人视若恶鬼的厌恶和恐惧夹杂着的眼神。甚至就连他的家人，也不例外。他的下半辈子，必然将活在歧视和自卑之中。而且，这样严重的伤势，也未必能够治好，与其活生生的疼死或者挣扎数日之后再死，这样死了反而是干脆。

    而且他的整个正面身体，尤其是胸腹部，都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是被扎的，有的是给火燎的。

    不成人形，惨不忍睹！

    董策看了眼，便是不想再看了。他忽然想到了，这人手里拿着的那杆大抬杆子，好像jiù shì 结了块儿铁锈的那杆。却没想到，那块儿看似无碍的铁锈，却是最终成了毁掉些的诱发因素。在这刻，董策心中闪过丝悔意，但是这丝悔意很快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把这些人找来，本jiù shì 为了把炸膛的危险转移到他们身上的，早就应该为此做好心理zhǔn bèi 。董策现在甚至心里都不会想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大业而死，他们死的是值得的——这种想法真的是很虚伪，他自己也很shēn kè 的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索性干脆认为自己jiù shì 个心狠手辣，不把别人性命当命的个人，至少来到了zhè gè 时代这些时日，也逐渐融入到了zhè gè 时代，他在心境上已经完全是个合格的zhè gè 时代的官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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