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被困于车厢峡之中，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数万人几乎面临要被生生饿死的绝境，为此他二人决定诈降。逆贼把军中缴获所得之金银财物悉数集中起来，派人“入奇瑜营，遍贿zuǒ yòu 。”

    此时的明廷官兵，贪生怕死说不上，打反贼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很贪财jiù shì 了。军队待遇差，官兵普遍都很穷，而将官们贪财是到了不顾切的程度——这招儿很好使。各路将官得了贿赂以后极力主张招抚，陈奇瑜也认为逆贼已经是走投无路，乃是真心投降，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大功告成，很是得意。再说了，今上是个好大喜功的，招安绝对比围剿干净功劳大，因此便决定招抚。

    兵部尚书张凤翼很是认同，崇祯皇帝也同意了。是年六月，陈奇瑜招安成功。按逆贼之数目，每百人派名安抚官加以监视，负责遣返原籍安置；所过府县由当地官府供应粮草；檄止官军进兵，以免发生冲突。

    被招抚的逆贼达到了四万余，这四万余反贼，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可以说乃是度规模过百万的反贼中最精华的力量。有他们在，反贼就随时能拉起大规模的军队来。

    逆贼乃整旅出栈，与奇瑜兵揖让酣饮，易马而乘，抵足而眠。贼之无衣甲者皆整矣，无弓矢者皆砺矣，数日不食者皆饱腹矣。而吃饱喝足之后，他们lì kè 翻脸，夜之间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接着便攻掠宝鸡、麟游等处，从此之后，如龙脱浅水，虎入山林，纵横再不可制。

    陈奇瑜如梦方醒，崇祯帝勃然大怒，宝鸡知县李嘉彦，陕西巡抚练国事乃是陈奇瑜等，都被革职查办。

    从崇祯初年直到大明朝天崩地裂的那日，官兵有不少的机会将反贼网打尽，而这次，是最可惜，最好的个机会。

    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在汉中脱险以后，分头攻略西安周边及甘肃庆阳、巩昌、平凉带，时声威大振。因陈奇瑜招抚误事，于崇祯七年十月被下狱论戍，同时，升洪承畴为兵部尚书，总督山西、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军务。正当此时，西宁驻军发生兵变，将领被杀，守道被逐，镇守太监仓皇逃遁仅以身免。洪承畴被迫亲自带军赶往西宁，反贼趁此时机，分陷关陇。等到洪承畴平定了兵变腾出手来镇压反贼时，反贼又悉众东奔，分道入河南，集宛、洛间。

    “七年冬，贼骑千余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飏，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惟闻马嘶之声，自朝至夜，连营数十里。贼过人畜践踏，路阔五六里，不知其众之几何也。”

    反贼再入河南之后，兵分三路：由陕州渡河，北上山西平阳；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由卢氏县东攻河南郡县。不久，进入山西的义军又从河南怀庆渡河，南入归德府；入湖广的义军也经郧阳、上津再度进入河南南阳。

    侯方域叹了口气：“反贼再入河南，现如今整个中原大地，已经是片糜烂，bǎi xìng 惨遭荼毒，生灵涂炭。”

    他虽然长于南北两京，但祖籍却是河南，现如今族中大部分人和家中祖宅还在河南归德府，因此也是非常之dān xīn ，心中颇为忧惧。

    他的认识，终归是有局限性，董策虽然是官府中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李自成和张献忠到达了地之后，那里的bǎi xìng ，生活的肯定是比在明廷统治下要好得。虽然现如今均田免粮之类的口号还没提出来，但是至少他们不会征收bǎi xìng 卖儿卖女买卖老婆都交不上的沉重赋税。

    他心里暗暗道：“说不得bǎi xìng ，现在还盼着那二位去呢。”

    董策知道的不如他详细，但是在大势上，却是清楚些。他知道，现在反贼共有大小七十二营，有三十余万之众，再等上些时日，进入崇祯八年，他们便会攻陷荥阳县城，大会于荥阳。

    而荥阳大会之后，逆贼真正是，发不可收拾。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他现在也很清楚，自己关心这些，也是没有什么用处，那边的事儿太大，太远，自己zhè gè 区区指挥佥事，堡之守备，是远远插不上手的。

    唯让他比较欣慰的，便是反贼们这几年是不会再回来山西了，就算回来也不会来晋北，晋北太穷了，实在是没什么可抢的，如此来，总也安全了不少。

    他盯着侯方域，轻声问道：“朝宗，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何？”

    “陈奇瑜这次罪过非小，被议罪，流放戍边，怕是三五年之内不能起复了。”侯方域耷拉着眼皮儿道。

    董策点点头。这件事儿他也知道，而且作为个有心人，也能从中看出些不同寻常的wèi dào 来。崇祯帝燥切刻薄，杀人是从来不手软的，崇祯朝到现在，被他杀了的朝中重臣少了？而这次陈奇瑜犯了这等大错，却只是议罪戍边，这其实已经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了——皇帝还是信任他的，终有天还是要大用的。

    “陈奇瑜完了，但是中原战局，越发糜烂，还须得有个人总览大局。父亲大人来信说，现如今朝野之中最有资历名望的两人，为卢象升，另外个，便是现如今的宣大总督杨嗣昌。卢象升，圣上的意思是想让他移镇九边，防备建奴。所以这事儿，还是落在杨嗣昌头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侯方域看了董策眼：“这路走来，宣大边军是个什么德行，我也瞧在眼里。不说是不堪击，乌合之众也略显夸张，但真算不上什么雄武之师。我都能看出来，杨总督能看不出来？而汉臣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本就在杨嗣昌这儿是挂了名字的，旦再能练出支精兵来，也无需太，千八百的也行，只消得拉出来比别人的精壮，就不难得到杨嗣昌赏识。到时候便是不用我做什么，他怕是也要用你。”

    他凑近了董策，压低了声音道：“上次陈奇瑜功败垂成，这次，朝廷上上下下，都绝对不允许再有失败，会尽全力支撑供应，便是建奴那边儿，也是能缓缓的。是以此次，反贼必败无疑，而只需侪身其间，便是桩极大的功劳。”

    他拳头轻轻的落在桌子上，话语却是热切无比：“汉臣兄，万万不可错过啊！”

    董策怔怔的看着他，心中闪过抹感动，忽然起身，深深揖：“谢朝宗提点！为兄，没齿难忘！”

    ……

    夜色已深，灯光昏黄。

    挂在悦来客栈门口的两盏大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董策在店门前，看着侯方域的马车轧轧lí qù ，有些出神。

    由于前世的记忆，他对侯方域，本来是没什么好yìn xiàng 的。认为这不过jiù shì 个刻薄寡恩的酸腐文人而已，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甚至内心里，还很是为李香君不值，虽然这事儿是真是假都还没个定论。

    但是现在，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却是发现，此人当真是值得结交的挚友。

    身为世家子，却是不骄横，不狂傲，也算得上是才华横溢，而最重要的，却是在个字——真。待人以诚，不遮遮掩掩，而且很是懂得为他人着想。说句实在话，对zhè gè 时代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董策到现在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几日和侯方域同游同吃，只剩下同睡抵足而眠还未进行了，董策敢肯定的是，侯方域便是对他媳妇儿，也没这么热心过，也没这么费心思的谋划过。

    这种比夫妻之情亲密的友情，想想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董策现在可以理解到这种情绪，但还要慢慢接受才是。

    侯方域今日与他透露的zhè gè 消息，对董策而言是极为重要的。来到zhè gè 时代之后，最大的希望，说白了不过是四个字：出人头地。他想要做大的官，拥有大的权柄，占领广阔的地盘儿，手下有的子民bǎi xìng ，军兵士卒。无论是虚伪矫情的说是为了天下还是直接明了的说是想要在zhè gè 乱世之中活下去，总归定是要升官儿的。zhè gè 期望，他自己给不了自己，但别人能给，上官能给，朝廷能给。作为个武人，要想升官儿，就要有战功！他之前路升官儿，畅通无阻，从区区边军小卒半年之内升任指挥佥事，堡之守备，官居五品，可谓是仕途亨通。个中缘由，有他的上下活动，有刘若宰明里暗里的照拂，甚至还有明朝末年军职武职不值钱的yuán gù ，但是说到根子上，最重要的原因却还是点——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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