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贾云溪小心的点点头，李贵把他又往前送了段，便让他自己进去。

    贾云溪整整头上帽子，身上衣襟，小心的进了前厅，没敢抬头便是跪地磕头道：“草民叩见大老爷。”

    “起来吧。”董策淡淡的声音传来，贾云溪小意起身，在的边。

    “你负责砖厂的应事宜，那些俘虏们，可还安分么？”董策问道。

    贾云溪抬头看了眼董策，见他正盯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去，斟酌了下语言，道：“回大老爷的话，开始的时候，是很不安分，甚至还有人策划逃跑，但是后来张寒大人杀了几个人，提拔了几个人，这些俘虏就lì kè 老实了，再也没闹起事儿来。”

    “哦？”董策扬了扬眉毛：“怎么说？”

    贾云溪见他感兴趣，便赶紧仔仔细细的说了遍。

    其中倒还真有些故事原委。

    这些土匪终归是土匪出身，虽然已经给打怕了，杀怕了，但是那股子害怕劲儿过去之后，颗心lì kè jiù shì 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谁也不愿意当阶下囚，若是流民的话，可能还会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至少有饭吃不用饿死了。但是问题是这帮人可是土匪山贼啊！他们过去的日子也是不愁，还能喝酒吃肉，能下山抢劫，奸淫辱掠，何等爽快？

    现在给关到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真真是让人难受死。

    于是土匪中几个最胆大妄为，最凶狠的开始串联，策划场逃跑行动，甚至还dǎ suàn 在逃之前tòng kuài 的在磐石堡抢上通，弥补下损失，也泄心头恶气。

    他们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shí jì 上这切，全都落在负责看守他们的王浑眼里，而王浑等看守只是佯作不知。

    在个月黑风高之夜，zhǔn bèi 逃窜的十四个人——大部分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没有敢跟着他们起事，但是若他们行动顺利，剩下的人定然也会随着拥而起——发动了，但是当他们砸碎了厚重的木门，嚎叫着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迎接他们的，赫然是家丁们冰冷的面容和锋锐的利箭。

    这些人当场被射杀，然后王浑连夜将所有俘虏都抓捕起来，个个的开始审讯逼供。

    又有不少核心人物被揪出来直接斩杀，如此来，本来百十六人的俘虏队伍，只剩下九十个了。不过这九十个，是被吓破了胆子，再没有勇气反抗的群人。

    滚滚落地的人头和四处横流的鲜血已经让他们丧胆。

    然后张寒来了，他把这剩下的九十个人分成了九队，每队十个人。然后又从这十个人里面，选出来个最为懦弱，胆子最小的人担任队正。

    队正的权力很不小，他负责带着全队人干活儿，然后在吃饭的时候，是按照队为单位吃的。直接锅饭给过去，至于这锅饭在队内怎么分配，则是队正说了算。也jiù shì 说，个队内，谁吃点儿，谁少吃点儿，甚至谁饿肚子，谁吃的肚圆儿，都是队正说了算。

    于是很快，内部矛盾就出现了。

    开始的时候，没人把队长当回事儿。因为他们都是所有人中最懦弱，最无能，最胆小的那部分，他们在土匪中的地位，本来jiù shì 最低的群，从来就不被人瞧得起。无论是当初在六棱山的时候，还是后来被俘虏，他们总会被冷嘲热讽，欺负凌辱，甚至是抢走饭菜，这种现象，哪怕是到了他们被扶正成了队正之后，也没改变。

    至少是在刚开始的短时间内没有改变。

    如果他们不成为队正的话，可能这种现象会直持续下去，始终被欺负，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但是没过久，切都改变了。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他们作为土匪，虽然是土匪中的弱势群体，却也是群凶徒，论起火气来，可要比泥人儿大太了。他们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队正zhè gè 地位，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但是很快，干完活儿之后，每个队的那锅饭便是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负责看守他们的兵爷告诉他，这锅饭，由他来分配。他战战兢兢的拿起勺子，看着众人排着队在自己面前打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想给谁吃点儿就给点，想给谁少点儿就给谁少点儿。当然，他还没到让某个人饿肚子的程度，他不敢，旁边的看守也不允许这么做。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是给队里那个经常欺负他的黑壮汉盛了满满的碗，不过他也不傻，少给自己留了很满的碗。

    于是当天晚上，回到住处之后，他就挨揍了。那个黑大汉嫌他没有给盛的冒尖儿。

    如是几日之后，他心里的愤怒和恨意达到了极点，他认为自己对黑大汉足够的照顾，但是那厮不但不感恩，而且还每日暴揍自己。于是第二天，他咬着牙，颤抖着手，在那个黑大汉似乎要吃了人样的凶狠目光中，只给他盛了小半碗儿干的，剩下的都是米汤。那个黑大个儿当场就怒不可遏，把碗摔，恶狠狠的要暴揍他。

    但是旁边的看守把他擒住，当场便摁在地上鞭打五十，并宣布饿他三天作为惩罚……

    看着那个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儿，鞭子下去jiù shì 个血口子出现的那黑大个儿，在看众人看着自己的异样目光，zhè gè 懦弱的队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权威和权力，是这些看守老爷们维护的，在自己的队里，自己完全不用低声下气！这里，自己说了算！

    而前前后后的，队正们纷纷认识到了zhè gè 问题。

    人性是复杂而善变的，当他们无力也不敢反抗的时候，他们可以缩着头当孙子，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有能力，有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让自己过得好点儿，甚至可以损害别人的利益，折腾那些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的时候——统治阶层，或者说，群特权者产生了。

    他们迅速的完成了蜕变。

    他们胆子变大了，做事也变得凶狠了，甚至人都变得加威严了。他们开始给自己吃好的，顿顿干的不算，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拉拢和分化。他们每顿饭给些和自己guān xì 亲近的人的干饭，而那些之前欺负过他们的人，则只能顿顿喝稀。很快的，每个队里，都是分化成了两派或者是几派。

    看守的家丁也不管，事实上，这种走势，正是张寒想要看到的。

    那些从强势变成了弱势，靠边儿的方，自然是不甘心自己成为二等公民的。不过有看守们的压制，他们就算是不满，也是无可奈何，看守们维护的，往往都是队正的权威。但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矛盾反而会不断的积累，最终越积越深，就像是个火药桶样，只需要点儿火星，就足以引发剧烈的爆炸。

    终于，在个月黑风高之夜，zhè gè 火药桶，炸了！

    不知道是谁先发起的，反正是某个人先和个队正有了口角，进而演变成了动武，然后堆早就对zhè gè 队正不满的人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队正这边儿的人自然也不会坐视，便纷纷施以援手，也加入了战团。混乱迅速的蔓延到了所有人，不管是想要拉偏架的，真拉架的，还是围观的，亦或是心怀鬼胎的，都被卷了进去。

    整个场面，极度的混乱，极度的狂躁，极度的狰狞，这些日子他们心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在这瞬间爆发了出来。你不打别人，就要被别人打。

    整个斗殴足足持续了盏茶的时间，才被赶来的看守们阻止，看守们冲进来挥舞着哥萨克骑兵刀大砍大杀，杀了三个人，砍断了四根胳膊，才算是制止住了这场血腥的斗殴。

    土匪们的打架自然和般人也不样，短短的盏茶时间内，就有五个人被打死，其中两个是队正。

    加上被看守们宰了的，共是死了八个，重伤了五个，后来这些重伤的也都陆陆续续死了。

    对于这次事件，王浑大发雷霆，表示非常震怒，shí jì 上心里却是对张寒很是佩服——他早就跟王浑说会发生这种事儿，只是迟早而已。王浑本来挺看不上zhè gè 穷酸，现在对他的看法却是大为改观。

    对这起极其恶劣的事件，王浑的处理bàn fǎ 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部鞭五十。

    zhè gè 处置的方法看似视同仁，但是却没有解决任何的问题，事实上，他也完全不想解决任何问题。

    jīng guò 了这件事儿之后，俘虏们再也不敢造次，行事都老实了许，但是矛盾丝毫没减弱，反而是深了。而且双方动了手，见了血，则裂隙就已经不是深的问题了，而是成了血仇！再也不可能弥合。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别说是逃跑和反抗了，反而是争相巴结讨好看守，希望赢得他们的支持。而且他们也学会了背后告黑状，互相说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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