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便是恨不得直接现在便冲进去，将那东主上下杀个精光！

    只是他终归非是般人物，深深的吸了口气，略略平复了下心中的情绪，而后眯起眼睛，吸了口气，憋住了过了好会儿，他才是睁开眼睛，缓缓吐出口浊气。

    他的脸色已经huī fù 如常，心思也领头通彻起来。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这里被查抄过那是定的了，若不然门口还应该挂着‘孙记粮店’的招牌，也jiù shì 说，这劳什子的谢记粮店，是在此处被查抄之后才挂牌子开始营生的。

    这幕后的人物定然知道此处原先是是谁的，半也知道那房契被刘若宰给拿走了，虽然不定知道房契会在自己手里。而他明知道房契在刘若宰那里还敢如此行事，两个可能：第个可能是他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蛋，第二个可能则是——他分明jiù shì 根本不把刘若宰放在眼里。

    而显然，能经营出这等局面来的人不可能是蠢货。那就只能是第二种猜度了，或者确切些，他觉得自己背后的靠山，是可以无视刘若宰的意志的。

    可见，此间主人，定是有靠山的，而且是很大的靠山。

    很可能，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董策直觉的自己胸中憋闷欲死。

    只觉得今日进了阳和城中，真真是处处受制，处处不舒坦，浑身有lì qì 使不出来。

    他很清楚这是为何，很简单——权力不够大，地位不够高而已！

    这刻，董策本就热衷权势之心，别的加的炙热渴望了！

    ……

    想通了这点，他整个人反而是放松了不少，冷笑声：“我倒是要瞧瞧，这是弄得什么玄虚？”

    他回头吩咐道：“你们现在这儿呆着，王通，你随我进去。”

    董策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表情放松下来，莫要太过冷峻了。回头对王通笑道：“你也收收，别整日板着个脸，刀卸下来，若不然咱们这样子，眼就能让人瞧出乃是行伍中人。”

    “是。”王通依言行了，过了好会儿，方才让自己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本是个嬉皮笑脸，有些无赖的性子，但是自从开始管着家丁，当了都头之后，便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给下面的人群瞧不起，因此也是变得冷峻严肃起来。人的本性可能不太容易改变，但是他外露出来的，至少是可以变的。

    董策二人慢悠悠的晃过去，仪态悠闲，看样子就像是贵公子和身边的跟班儿。

    到了店面前头，那迎客的小二便是眼前亮，赶紧迎了上来，拉长了音儿道：“贵客登门喽……”

    就跟那些人家门口挂着的鹦鹉也似。

    董策看也不看他，径直就往里头走，王通打量了他眼，也是面无表情。那迎客的小二却不在意，豪门公子，富商大贾他也见过些，知道这才是他们的做派。若是那贵公子忽然停下来向他笑笑，那他才真是奇哉怪也。

    进了门，便能看出来这店里面极为的宽敞，四大间的店面，每间都有三丈深，丈五尺宽。其中开门的这间，最北边儿这间，开门的南边那间，这三间都给打通了形成了个很大的空间。进了门，迎面六尺之外便是柜台，那柜台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的看上去便是高大厚实，露出来的板材便足有四五寸厚。上面刷着黑漆，柜台很高，董策这身高在大明朝已经算是很高大挺拔的了，但是跟柜台比，还是矮了头。

    抬眼看去，只能瞧见这里溜儿长长的柜台，连柜台后面的人都瞧不见，这可如何买？

    他旁边也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仰着nǎo dài 冲着柜台上头道：“店家，买斗米。”

    说着又递了个粗瓷罐子上去：“再来二斤麻油。”

    “等着！”柜台后面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过效率倒是很快，柜台后面传出来yī zhèn 米被倒入斗中的沙沙的声音，然后砰的声大响，柜台便是震，似是有个重物砸在了上头。又是嘣的声清脆的响声，那粗瓷罐子也给放在了柜台上。

    “二斤麻油，精米斗。五钱分银子来……”柜台后面拉长了声音道。

    那汉子赶紧掏出小块儿碎银并些铜钱儿递上去，陪着笑道：“在家都数好了的，银子是五钱的，六个崇祯跑马，正好当得分银子。”

    上面便是扑哧声笑：“你倒乖觉。”

    而后便是yī zhèn 摩擦的响声，想来是那店伙计把粗瓷罐子和米袋往外推了推。那汉子忙不迭的道了谢，先是双手把那罐子小心翼翼的抱下来，右手环住，夹在胳膊和右边腰之间。待稳当了，便把那米袋也拿下来，左手提着，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董策却是不知，普天下的粮店基本上跟当铺差不，都是这般样子。

    王通四处扫了眼，却是见连个上来迎接说话的店伙的都没有，lì kè 便是眉头拧，脸色沉，冷冷喝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你们这店里当真是好大的规矩。贵客登门，都不知道出来接接么？”

    那神态，那表情，那语气，真真是和那豪门中的管事做派般无二。

    他话音未落，最南边儿那扇门里头便是出来了个人，却是个圆滚滚的胖子，穿着身青缎棉袄，脸上堆满了笑，出了门便是拱手：“哎哟，失礼失礼，不知二位贵客到来，有所怠慢，还望赎罪。这些伙计，真真是欠打杀的！”

    说着便是朝着上头骂了几句。

    董策伸手dǎ duàn 了他：“这位掌柜的，不知如何称呼。”

    那掌柜瞧他便知道非富即贵，绝非伪装，就算是那华贵衣衫可以置办，但是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度是演不出来的。他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小姓徐。”

    他却是没问这位公子什么来路姓氏，人家般是不愿意说的，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丢面子。

    “哦，徐掌柜。”董策笑道：“本公子欲在你店里采买大笔米面粮食……”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徐掌柜会意，脸上笑开了花。伸手引，笑道：“咱们进去谈，细谈，细谈。”

    这粮店店面乃是朝西的，从北向南溜儿的四间房，其中北面三间打通了成了个大堂，而南边那间，却是被单独分割出来。和大堂之间有道门连通着，但是却没有门板，而是拉了个棉布帘子。

    如此做派，想来是生怕这掌柜在和人在其中密谋，做出对东家利益损害的事情来。但是有些隐私，却又是不能不遮挡，是以便拉了道布帘子。不过这等用意，也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店中掌柜——莫逾矩。

    进去之后，董策见这间房子里头空空荡荡的，很是寒酸，只有个大桌子，后面把椅子，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账本儿，高高的摞。

    在靠着北墙的wèi zhì ，有两张椅子。

    “公子请坐，请高坐。”这徐掌柜的笑嘻嘻的把董策让了上去，至于王通，看便知乃是伺候的下人，自然是没资格坐下的。

    然后徐掌柜的又是招呼个杂役去冲茶，很快两盏热气腾腾的茶便是端了上来。

    “公子，请茶。”徐掌柜又殷勤的招呼道。

    董策淡淡的唔了声，端起茶盏来象征性的在唇边蹭了蹭，要说喝，那是点儿都没沾的。徐掌柜的直在暗中观察，见此情景，不但不怒，反而是心中欢喜。这位如此做派，不消说是嫌弃自家茶水粗陋了，要知道，自己待客用的可也是上等的茶叶。他尚且如此，可见定然出身不俗，乃是豪门公子，日常用度都是远远超过自己这等人，才会这般。不消说，能让个豪门公子亲自出面的生意，定然是笔大生意。

    徐掌柜已经很是开心的在盘算这次自己能拿到少抽成了。

    他搓了搓手，笑道：“不知公子此来？”

    董策淡淡的瞟了他眼，眉头微微往上扬，嘴角往下拉，便是摆出副很不屑的表情来。他轻轻的弹了弹袖子，仿佛拭去了几片尘埃。

    说了话却没人搭话，徐掌柜也是不恼，反而是笑眯眯的瞧着董策。显然他这位掌柜的买卖人，真真是很合格的。

    这会儿王通适时的咳嗽声，笑道：“这位徐掌柜，我家公子此来，乃是欲要采购大批米面粮油柴薪等物。”徐掌柜的乐道：“这些东西，小店都是应俱全呐！”原来这间粮店，说是粮店，实则里面经营的范围，用日用百货来形容恰当些。白花花的精米，粗糙的糙米，未曾去壳的原麦，去了壳的麦粒，还有已经磨好的白面；上等的麻油，麻酱，菜籽儿油，猪油羊油等动物油，甚至连旱獭油这等实用性超过食用性的油都有；酱油，香醋，老陈醋，炸酱，茶砖、腌菜等等，但凡是跟日常吃用有关的，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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