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粮三石，给银二两钱。dm”管家随便称了称，把两个小银锭和小块儿碎银扔给了他。

    杨黑旺父子三人愁眉苦脸的拿了钱，他让大儿子把手推车弄到边去，然后带着小儿子去了交税的那边。

    “娘的，这帮不是人的狗东西。”小儿子低声骂道。

    “闭嘴，你他娘的想害死老子？”杨黑旺狠狠的在他的后脑勺上扇了巴掌，低声骂道。

    这边交税的wèi zhì 前面，早就已经是排起了队伍。

    这些都是可以直接交粮食做税的。

    看着他们可以直接交粮食，杨黑旺心里不由得有些嫉妒，交粮食省事儿啊，说少是少的，还不用卖粮食受那粮商的白眼儿和盘剥。凭什么他们就能交粮食我就不行？杨黑旺心里暗自嘀咕着，huí qù 找找三叔，看看有没有啥门路，能把交银改成交粮食。

    等了好会儿之后，终于是轮到了杨黑旺前头那家。

    苏少游扬声喊道：“大孙庄，孟繁伯，税粮五石四斗八升。”

    “是，老爷！”那看上去年纪很不小的老汉赶紧把粮食往斛里面倒去。

    杨黑旺看着那斛比自己刚才面对的似乎还要大些，心里不由得又写了些平衡。

    很快，斛高高挂尖儿的粮食便是堆满了。

    “二虎！”看着那老汉松了口气的神情，苏少游却是冷笑声，向着自己身后的护院头目苏二虎使了个眼色，苏二虎是刚上任没久的家丁头目，也是苏少游提拔起来的心腹。他点了点头，知道到了自己给少爷露脸的时候了。

    只见他走上前去，在那斛边儿上，眯着眼睛，凝神静气。忽的深吸了口气，身子拧，狠狠的脚便是踢在了斛上。他这脚劲儿极大，怕是得有三四百斤的lì qì ，那连带着里面的粮食不小三百斤重的大斛，竟是给踢得剧烈的晃动了下，上面挂尖儿的粮食簌簌的落了下来，落了地。

    落下来的粮食，怕不得有十几斤之，而顶上那尖儿，则是往下沉了截。

    那老汉瞧着心里哆嗦，却是不敢去扫地上的粮食。

    苏二虎吐了口气，向苏少游拱拱手。

    苏少游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你这奴才，好硬的腿法。”

    苏二虎hā hā笑道：“少爷您过奖。”

    这叫淋尖踢斛。

    无论是淋尖还是踢斛，都是为了牟取这出来的部分粮食，这些粮食，会被当做消耗，不准许老bǎi xìng 扫huí qù ——要把你们交的粮食税运过去，不得有成本啊？

    淋尖踢斛从征收实物税开始就有了，怕是千年传下来的，到了明朝，是发扬光大。

    像是苏二虎这种，般每个粮长甲长都养着个，专门jiù shì 这时候来干zhè gè 差事的。他们都是受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有的甚至是世世代代都做zhè gè 差事，腿上功夫厉害的，脚下去，能把棵树踢断。

    各地的粮长都是般，不过苏家吃相就要格外的难看些，他们不但用大斗收粮，而且还淋尖踢斛，这样算下来，合该石的税，他们能收到石八斗zuǒ yòu ，除了上下打点，自己至少还能剩下五斗。

    明朝老bǎi xìng 身上这极重的负担，便是这么来的。

    这淋尖踢斛委实是太狠，那老汉想必是知道自己应该交少，有备而来的，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交够数额。

    还差了石。

    其实他交了足足有七石，不过硬是给算成了四石。

    “短了石的粮税。”那管事挫了挫牙，阴笑道：“zhǔn bèi 下大狱是吧？”

    说这话，便有几个家丁逼了上来，吓得那老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赶紧滚huí qù 拿，今日若是交不上，就等着官府差役来催征吧！到时候带大枷，打板子，卖你家的房子地，卖你的老婆闺女，总得让你把税交上，可就不像是咱们这本乡本土的好说话了。”

    那管家挥挥手，老汉如蒙大赦，连声的dào xiè ，赶紧huí qù 取了。

    看着那位仓皇lí qù 的样子，杨黑旺心里竟然有些tòng kuài ——倒霉的也不是我个。

    他心里忐忑的上前，陪着笑把银子送了上去：“老爷，俺是杨家庄的杨黑旺。”

    “嗯！”那管事从鼻子里发出声轻哼，翻了翻账册：“杨家庄，杨黑旺，合该交银二两七钱八分，你这银子成色太差，八折，合该交……”

    他手里算盘噼里啪啦的拨拉了番：“三两四钱八分。”

    “啊？”杨黑旺傻了。

    他小儿子毕竟年少气盛些，气愤道：“这银钱明明是方才那边管事给俺们的，你……”

    那管事冷冷的瞧了他眼：“银子杂色发乌，七折，三两九钱七分。”

    就这么句话，就让杨黑旺家需要交五钱银子，回过身来的杨黑旺瞪着自己儿子恨不得脚把他给踹死。

    “他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老爷您别怪罪……”

    杨黑旺赶紧陪着笑道。

    “到底有没有银钱？没钱赶紧滚，回家等着官差上门吧！”那管事不耐烦的喝道。

    边着的那里长，杨黑旺的三叔看不过去了，赶紧过来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塞了块椅子给杨黑旺：“赶紧先把税结了。”

    “谢谢三叔，三叔……”

    杨黑旺把银子交上去，那管事称了称，也不给杨黑旺瞧，便是把银子往边的篓子里扔，在账册上划了笔，道：“杨黑旺，银完税。”

    听他吐出这三个字，杨黑旺的长舒了口气，差点儿没jī dòng 的晕过去。

    这税，终于完了。

    接着jiù shì yī zhèn 发愁，这次出来卖粮，家里几乎要空了，剩下的那些粮食，还能撑得到明年开春么？欠三叔的这笔账，也得紧着还上。

    苏以墨瞧着这些黄灿灿的粮食，白花花的银子进了自己的囊中，脸上露出抹微笑。

    “这些粮食，除了支应给县尊之外，少说还能剩下三千石的数目，如此来，孤店，大同镇还有县上那几家粮店，货源便都充足了。看来今年，又是个丰年啊！”

    “那田家真真是可笑，不自量力！竟然妄图操控整个晋北粮价，你当bǎi xìng 都是傻子么？五钱银子石，谁愿意去卖，都扛着，还不是你田家最后扛不住了？还不是得涨银子？”想到这里，苏以墨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就深了。

    田家是晋北几个势力最大的大商家之，是整个晋北最大的粮商，手里有粮店几十个，分布于晋北各处。前yī zhèn 子那压低价格收粮，抬高价格卖粮之事，jiù shì 他带头捣鼓出来的。当时田家联络了晋北略有些实力的所有粮商，苏以墨也在其中，不过跟那些大乡绅，大商人相比，他就不算什么了。

    当时苏以墨就不看好这事儿，果不其然，搞了个月，终于是再撑不下去了。

    不得已之下，只得提高收购价，但是卖出价却没降下来，还是那样。而他们这些粮商，各自划分的也有地盘儿，比如说蓑衣渡这块，jiù shì 苏家的地盘儿，别人是不能进来收粮食的。

    黄灿灿的粟麦jiù shì 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忽然眼睛缩，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是收敛了。

    他看到了个人。

    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身上穿了件儿青缎子的直身，带着六合统帽，腰杆儿挺得笔直，眼看上去就和别的乡民不大样。

    正是黄季。

    他得了董策的嘱托之后，便是在蓑衣渡住了下来，时时刻刻盯着苏家看看有何异动。而苏以墨也很快就通过董策的哥嫂弄清了黄季的来头——是个老军，使得手好刀法，当初跟着董策的父亲。

    董策官儿越来越大，水涨船高之下，苏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说白了，苏家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庇佑而已，苏以墨只是个秀才，也没官身，他家也jiù shì 能在蓑衣渡这块儿逞逞威风，放在别的地儿，还真不够看。

    轮到黄季了，那管事的都识得他，知道他的背景，不敢怠慢，还欠了欠身子算是见过了。

    边的苏少游斜了黄季眼，心里冷笑声：“且让你得意几日。”

    “蓑衣渡粮户，董策，上等上，合该交银八两六钱七分。”

    黄季从怀里取出小袋碎银扔在那管家面前的桌子上，管家笑道：“您稍候。”

    他小心的称了银子，钱都没敢收，还把剪下来的碎银放回到了钱袋里面，又把那小银秤举到黄季面前：“您瞧。”

    黄季淡淡的哼了声，拿了钱袋便走。

    苏以墨瞧着，手攥紧了扶手。

    ……

    蓑衣渡之外，座高高的土丘上，这里地势高，距离蓑衣渡也不远，在这里，蓑衣渡中情景，尽入眼底。

    此时，几个人正策马立在土丘上，远远的往蓑衣渡里面张望。他们胯下的马，都不是什么好马，个头也不大，根本跟战马不沾边儿，也jiù shì 能够代步而已，就算是想要跑得快些都是够呛。最前头个瘦得跟麻杆儿样的，穿着yī zhèn 黑衣，yī zhèn 风吹来，那身子骨儿就跟个衣架也似，衣服直飘。

    %77%77%77%2e%64%75%30%30%2e%6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