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这些物资全都装上车马，支庞大的队伍向着磐石堡的方向缓缓行去。

    本来这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交接，没有纪长风zhè gè 粮草通判的责任了，但是他却是提出来要随着董策去磐石堡瞧瞧，理由则是散散心。

    不管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善意和明显的，董策也是十分欢迎。虽然在董策面前这般随和亲近，实则纪通判在整个冀北道都是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每日从他手里头走的粮草不计其数，下面的堡寨都要小意巴结的。便是守备操守来了，在他面前也要陪着笑脸。

    能结实这样个人物，打好guān xì ，董策也很是乐意。以后打交道的次数肯定不少，却不能靠着过往的那点儿情分续着，须得不断巩固才行，zhè gè 道理，董策很清楚。

    纪长风不会骑马，董策便着人腾出匹大青驴来给他骑着，放慢了速度，两人并肩而行。

    纪长风不拿架子，董策学识渊博，所学极为驳杂，随便说出些什么来jiù shì zhè gè 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东西。和他交谈番，纪长风身为文官本来的那点儿优越感和轻视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觉得这位董大人着实文武全才之人，只做个武将，着实可惜了。等远远能瞧见磐石堡那高大的城墙时候，两人已经详谈甚欢，颇为投契了。

    等到了磐石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甘河和洢水河片金色的波光粼粼，景致极美。

    辛勤劳作了天的bǎi xìng 也都开始回返了。

    虽说隔得挺远，但是董策眼就能瞧见了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王羽，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汉子。

    这些基本上都介乎于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健壮汉子，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身板儿最健壮结实的时刻。他们大都赤裸着上身，露出了身上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结实遒劲，如同铁水浇筑的雕像般厚重有力的肌肉。

    基本上每两个人合力抬着只大筐，人抓着边的耳朵。这大框足有半人高，都是用很有韧性的树枝编成，外面用树皮和草绳固定住，筐子底部还铺了层细密的树皮防漏，通常来说，这种筐是庄户人家用来装乘青菜萝卜猪草之类东西的。但是现在在，这些大筐里头，装的满满的却都是鱼。

    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又大又肥的新鲜活鱼。

    这些鱼的快头儿都很是不小，长的足有两尺，短的也有尺来长短，圆滚滚的，肥厚结实。在大框里面层层的相互挤压着，不知道哪个的尾巴动了动，便是甩出串水珠，夕阳照射下来，在空中折射出美丽的虹彩。

    这大筐鲜鱼，怕不得有七八十斤重。

    这些汉子提着也是颇为的费力，不过比起疲累来，现在在他们体内起到主导作用的情绪显然是兴奋和喜悦，竟然还有人在大声的唱着让人听不大懂的乡下小调。

    远远的看到这庞大的商队过来，众人都是有些发呆，怔怔的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的人认出了队伍中的董策，lì kè 跪倒在地，大声道：“谢董大人活我！”

    其他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乱糟糟的道：“谢大人活我。”

    董策脸上露出抹微笑：“都起来，都起来，辛苦了天，吃饭去吧！”

    “听大人的，都去吃饭……”王羽也在边大声吆喝着，众人这才起身，向着那片窝棚区走去。

    王羽打马过来，正要说什么，看到董策身边有个文官，便机警的闭了嘴，只是恭谨的下马向两人行了礼。

    纪长风只是淡淡的哼了声，表情中轻蔑不屑biǎo xiàn 的很清楚明白。他终究是文官，瞧不起武将的文官，能那般对待董策，不过是另有机缘罢了，却是不能作数的。

    董策摆摆手：“这位是兵备道他们粮草通判纪大人。”

    王羽又是番见礼，这次纪长风倒是勉勉强强的回了个。

    他反倒是冲着董策笑道：“董大人编练新军，既能为国戍边，又能活bǎi xìng 无数，当真是大大的善政。”

    董策谦道：“谬赞了，谬赞了，还不是亏有兵备道大人抬举？以后也少不得须得仰仗纪大人。”

    纪长运微微笑：“好说！”

    洢水河自西向东，甘河自西北而东南，是以磐石堡北面是青锋山，东，东南，南三面都是大片的水泊，唯独西面是没有水的。而董策等人的大车队是从西面过来的，并不需要过河。

    顺着不知道哪年修建，不知道荒废了少年，现在却因为大批人的经常踩踏而渐渐露出本来mó yàng 的官道来到磐石堡前。纪长风抬头仰望那厚重高大的城墙，不由的感叹道：“依险峰邻大川，城墙又是高厚如此，当真是座了不得的雄城。”

    他转头看向董策：“董大人当真好眼光。”

    “光有眼光可没用。”董策hā hā笑：“现今却是片断壁残垣，若是能huī fù 旧观，纪大人却是第功臣。”

    纪长风深深看了他眼，也是微微笑，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董策心里lì kè 安定了不少，心知有了纪长风这句话，以后需要兵备道衙门的支持力度，是定然不会小的了。

    石进早就领着帮人在城门口等着了。

    先向董策二人见了礼，而后道：“大人，库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各项已经zhǔn bèi 妥当。”

    董策点点头，赞许的看了他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自己jiāo dài 的事情办完，可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石进的办事能力，也是越来越强了。

    他看了纪长风眼，纪长风无可不可的点点头：“那咱们就交接吧。”

    “好！”董策摆摆手，石进后面那些临时调集起来的民夫lì kè 哄而上，把大车上面的粮包，战马上面驮运的武器等等物资给搬下来，兴高采烈的向着城内搬去。石进选择的库房在城北，过去应该也是此地屯军的库房，三进的大院子，房屋都极是高大，下面用麻石，上面用的是烧制的大青砖，容纳量极大。难得的是，保存的还很是完整，基本上是可以用的。

    袋粮食应该是没有袋子口没用捆好，根汉子往下搬的时候袋子口睁开了，白花花的上好精米lì kè 从里面流出来，瀑布般倾泻在地上。

    那汉子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个劲儿的磕头。

    董策摆摆手：“算了，快把粮食捡起来吧！下不为例。”

    那汉子如蒙大赦，惊喜之下眼泪都下来了，泣声道：“谢大人，谢大人……”

    只是董策没想到的是，因为zhè gè 小插曲，董大人运回了几十大车粮食，都是上好精米的消息很快就在磐石堡传开了。这也让堡中bǎi xìng 略略有些浮动的人心lì kè 安定下来，董大人当真是个有本事，手眼通天的人物。跟着他还能挨饿不成？

    眼看这些东西时半会儿的也搬不完，纪长风示意那些跟随护送的五十兵丁也去帮忙。

    董策笑道：“纪大人，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吃过饭再走？咱们磐石堡虽然乃是草创，万事都是粗简，但是却是有新鲜河鱼，有林中走兽，野猪狍子，野兔之属，都是上好的野味儿，别是番风情。”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纪长风还有着读书人天真的那面，笑道：“咱们何必自己吃？去和那些bǎi xìng 吃不好么？与民同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兴奋和期待，脸都有些红了。

    董策叹了口气：“又是个不懂民情，满腔理想，不通世事的官儿啊！却不知道你去和bǎi xìng 吃饭，bǎi xìng 最是难受不过。”

    明朝的读书人信奉孔孟之道，他们的教育中，执着的认为bǎi xìng 是尊贵的，君王在bǎi xìng 之下，只可惜绝大部分的读书人在当官或是有了功名之后，就把自己看做了黎民黔首的代表。而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名义，把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群党的利益，凌驾于整个国家和朝廷之上。

    凭什么？你们又算什么？

    不过董策对纪长风的意思却是不好违逆，既然人家这般有雅兴，那自己就陪着他折腾便是了。

    两人在石进等人的簇拥下策马向着bǎi xìng 聚居的所在缓缓行去，纪长风显然是兴致大好，时不时的还点评下周围的风致景色。

    此地风物，也是颇为可观。

    有了这两日，那bǎi xìng 聚聚的所在又是有了不小的改观。原先杂乱的窝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排房子，很是简陋，基本上是用原木，泥，外加树皮建造的，屋顶上铺的是草，不过用来暂住是足够了。

    在房子旁边直到河边，已经清出了片空地。

    空地上点起了堆堆熊熊的火焰，火焰上空的kōng qì 都在扭曲着。火堆两侧支着粗大的木头叉子，上面悬挂着大锅。bǎi xìng 们直接从河里取水，而后就着雪水融化颇有些寒意的的河水把那些肥鱼开膛破肚，刮了鳞片，清洗干净了之后，剁巴剁巴，直接便扔到了已经烧开的大锅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