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周仲也很是警觉的翻身而起，本能的便伸手去抓弓箭，低声道：“怎么了？”

    “还不知道，有马蹄声！向这边儿过来了。”王羽道。

    说话间个骑士已经从夜色中显露出来，来到墩前，周仲扬声道：“来者何人！不说清楚别怪咱们箭上不长眼！”

    那骑士只能看清楚大致的轮廓，根本瞧不清脸面，两人都是张弓搭箭，只要这人回答不对，lì kè 便是射过去。

    那骑士打马转着圈子，只是焦急的大喊道：“莫要射箭，自己人！我是十里铺许大人家丁许猛！上头可是周仲xiōng dì ？十里铺给大青山贼给围了！”

    周仲听他的声音果然是有些耳熟，等听清楚了话中的内容之后，是大惊：“什么？大青山贼？那些杂碎怎地来了？”

    大同镇边堡防线以北不远处jiù shì 连绵的山脉，长城坐落其间。镇羌堡以北，乃至于整个宣大两镇以北这绵延上千里的大山，都是属于大青山的余脉，而大青山的主峰，在镇羌堡东北的塞外。

    晋北古称朔方，本来乃是塞上江南那等极为富庶的所在，生民众，城镇繁华，不知道几政权曾在此建都立国。可是随着蒙古鞑子北撤之后不断的袭扰，乃至于明朝中期以后小冰河时代的不断到来，却是变得越发的贫困饥饿。尤其是万历年之后，动辄大灾，饿殍遍野，bǎi xìng 四处逃荒，流离失所。朝廷又是无力赈灾，而各地官员，为了避免本地出乱子，甚至出动军队驱赶灾民，杀戮众。

    这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只得铤而走险，要么饿死，要么造反，还有条活路可以走。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张献忠和李自成起义大军中的主力，还有些，却是不愿意去做那等跟朝廷对着干的买卖，于是便上山落草为寇。虽说两者都是犯法的买卖，但是就像是偷十块钱和打劫银行般，那是完全不样的性质，总有个轻重。朝廷在九边的兵力是不少，但是每年应付南下的鞑子就够捉襟见肘的，是无力剿灭这些贼寇。

    只得就由他去了。

    大青山山势高峻，险隘众，而且明朝通向蒙古的商路半都是从其中通过——虽说绝大部分时候明朝禁止和蒙古以及后金贸易，但是民间根本不在乎zhè gè 。尤其是些晋商大贾，根本不知道何为家国，有钱就成，他们曾经大量贩卖粮食、布匹、铁器等后金最为需要的物资jīng guò 察哈尔运往辽东。他们在后金最困难的时候给满清提供粮食，bāng zhù 后金渡过难关。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段渊源，清朝开国之后，八家在满清崛起中起到了许关键作用的晋商被册封，人称八大皇商。这八大皇商，靠着卖祖宗，在山西显赫了百年。

    其实如果不是晋商的按照走私，那么老奴早就被天启皇帝的封锁政策搞死了。所以晋商从某种意义上是用关内汉人的血来赚到了自己的钱财——跟民国抗日时期将美国援助物资通过走私给日本的民国败类商人样。

    商人逐利而行，没错儿，但是总要有些良知。

    有了商路，自然就有了打劫的目标，再加上时不时的去打打草谷，总体来说，这些大青山贼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不过他们般不敢来招惹官府，这次怎地围了十里铺？看样子这是要干伙儿大的啊！

    墩里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儿给吵醒了，不少屋子里都是亮起灯光，董策披衣而起，大声道：“怎地了？”

    王羽大声道：“大人，十里铺给贼人围了，许大人差人前来报讯儿！”

    “什么？”

    què dìng 了许猛的身份之后，大门打开，许猛快步走了进来，见董策正中着，便赶紧跪地磕头，急促道：“大人，情况危急啊！还请大人速速发兵，不然十里铺……”

    他话没说完，董策便把他扶起来：“莫着急，说仔细些。”

    他打量了下许猛，许猛身上又是血又是土，手中刀上也都是血迹，身上有几处伤口，草草裹了，整个人颇为狼狈。显然，从十里铺杀出来报信儿，也很是不容易。

    许猛静下心仔细把过程说了遍。

    原来今日傍晚时分，大约百余马贼忽然杀至十里铺外围，趁着城门未关便意欲夺门杀进去！说来也是巧，许如桀路上有事儿耽搁了，许猛几人那会儿刚护着他回来，结果正巧碰上。许猛几个家丁带着些士卒硬是把那些马贼给杀退出去，把大门给闭上。

    但是情况也是极其危急。

    十里铺中守军不过五十人，而且装备什么的根本不用提，士气是低落之极。而外面的马贼又陆续来了五六十人增援，现在已经是到了百四五十人的规模，是每人都有马，箭术个个准的邪乎。他们绕着十里铺便是团团打马，城上守军稍不留神便被他们逼近了来，箭射死。等到要还击的时候，却是发现人家已经逃远了。

    当真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

    许如桀也是热锅上的蚂蚁般不知如何行事，只得遣出几名心腹家丁四处求援，镇羌堡以及周围的边墩都有人去了。

    “大人说了，他恶了镇羌堡守备侯大人，怕是去往镇羌堡还有下面那些堡寨，个兵都不给他派！周围十几里之内，最能战的便是您手下这些了，有兵有马，兵强甲坚。大人，您定得救救许大人啊！”

    许猛对许如桀也当真是忠心耿耿，又是跪下来，重重的磕头，声音里面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董策听着，面沉如水。

    董策当然很清楚，现实中的贼匪，跟自己前生那些弱智垃圾电视剧里面的可完全不是码事儿。豪侠仗义，劫富济贫，不杀良善，这样的贼伙儿几乎没有，对于绝大部分贼匪来说，这jiù shì 不着不哭的扯淡！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肆意的凌辱女人，临走时把火给烧成白地！

    其行径，和禽兽也没什么区别。

    “是谁的人？”他终于开口，沉声问道。

    “是白麻子那伙儿！”

    听这话，董策的脸色lì kè 就难看了。

    北地产马，这些贼匪之中也有不少是马贼，配备甚至便官兵还要好些——陕地在兵部账面上的五十七万匹战马被各级官员侵蚀的连马骨头都不剩根了，贼匪里面可没有这么厉害的贪污。

    有的马贼都是人双马，来去如风，配上马刀，jiù shì 股相当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中那悍勇的，甚至敢去北边儿抢蒙古人的，也让这些蒙古人尝尝被凌虐的滋味儿。

    白麻子那部便是如此。

    这厮是可称得上是整个冀北道最有名的人物之——恶名。他在冀北道横行已经三四年了，被他攻破屠灭的村子不下十个，死在他手中的bǎi xìng ，怎么着也是千数！别的贼匪本乡本土的，下手终究是有点儿顾忌，他却是极为狠辣，每每必然屠村，毫不留情。

    白麻子之名，在冀北道可止小儿夜啼。

    官兵也曾几次围剿，可惜他耳目通灵，每每提前就能得知消息。再加上他的巢穴深处山中，道路极为难行，大队人马也展不开，因此只得作罢。

    这也让白麻子加的猖狂。

    前yī zhèn 子他刚刚屠灭了镇川堡那边的两个村镇，却没想到，这次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十里铺的身上！

    “救，还是不救？！”

    这件事，并不难决断，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女人，还有自己的家业，全都在十里铺之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救许如桀，其实也jiù shì 救自己，也是救自己的家人！

    没得选择！

    “女眷留下，李贵，你伤势未好，带人留守。余者所有成年男丁，全部披甲，驰援十里铺！”董策大吼道。

    “是！”众人轰然应诺。

    jīng guò 了和建奴的那战，安乡墩的士卒们已经是逐渐学会了应付这种局面，相当有条不紊。

    李贵指挥着妇女们把战马牵出来，这些战马在安乡墩可是金贵得很，每日用上好的马料混着黄豆鸡蛋给喂的饱饱的，还有人专门梳理鬃毛，刷洗身上。个个给伺候的膘肥体壮的，养足了精神，恨不得四处乱蹦乱跳。牵出战马，套上马鞍子，又在马鞍旁边儿挂上路上吃用的马料。

    李贵干这等后勤之事，分外得心应手。

    而石进则是打开了武库的大门，把里面的铠甲和兵器取出来，分发给众人。

    石进和王浑身高体壮，有身的气力，便各自穿了套鱼鳞铁叶甲，王浑拿了那缴获的巨锤，石进则是拿了把巨斧。周伯、周仲、王通、苏大成都披了红缎铜钉铜叶甲，周伯三人都是持着长铁枪，而周仲箭术精准，为了方便，却是在腰间挂上了长铁刀。王羽气力小些，穿的则是皮甲，拿着长铁刀。

    这些甲胄中编制最轻便的皮甲，也足足有十八斤重！像是石进王浑两人，武器加上铠甲，已经是五十斤往上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