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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安乡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那老奴酋写的?写的什么?”众人几乎是齐声问道。

    “劝降,劝逃。”

    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奴酋黄台吉在里面写道,闻听南国大旱,颗粒无收,bǎi xìng 流离失所,他深感痛心,辗转反侧,昼夜难寐。遂下了这道命令,bǎi xìng 如果逃到金国,则发给土地粮种,可保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大体jiù shì 这些意思。”

    “我呸!去了给他们当奴才么?”周仲口唾沫吐在地上,愤愤的骂道:“去了那儿之后,还不是生死都是人家说了算,任打任骂,给这些狗鞑子当辈子的奴才?只听说过北边儿的汉民南逃的,还没听说过关内往外逃的。扯他奶奶的蛋!”

    周伯周仲xiōng dì 俩在蓟镇当过兵,对那边儿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前几年女真时不时的便是从蓟镇入寇,大肆烧杀劫掠,他xiōng dì 俩也是有不少袍泽死于鞑子之手,因此是恨透了女真人,当下便是破口大骂。

    石进几人也是纷纷咒骂,董策却是沉着脸不说话。

    他见识远超这几人,自是知道,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还当真是有不少的大明bǎi xìng 受了蛊惑逃到了关外后金国土地,而某种意义上说来,黄台吉在告示中说的也并没有错——虽然去了关外是给女真人当奴才,奉奴为主,认贼作父,但是关外土地丰饶肥美,空地也,流民们去了关外之后,确实是能够填饱肚子的。

    董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他很清楚崇祯七年的这段历史,用不了久,大约在七月份zuǒ yòu ,后金便会入寇南侵,虽说主要战场并不是这边儿,而是宣府镇、万全,乃至于是往东的区域,但是这边儿也是少不得受到波及。想要保全自身,必需得早作zhǔn bèi ,可是他要把zhè gè 消息怎么告诉手下人?

    他知道,别人可不知道。

    直言相告,说我能预知未来?那是扯淡。

    想要说服别人,让别人相信,总得拿出个说得过去,让人信服的理由来,现在石进几个,可还没到对他死心塌地卖命的份儿上、

    董策心里转了几转,脸上越发的沉重,长长的叹了口气。

    “董头儿,怎么了?”王通最有眼力价儿,赶紧问道。

    董策阴沉着脸道:“我怕咱们这次是要大难临头了。”

    众人齐齐惊,石进赶紧道:“董头儿,这话怎么说?”

    “你们还没看出来么?”董策指了指那张告示,沉声道:“黄台吉让人此处张贴告示,为的什么?难不成仅仅是为了让老bǎi xìng 投奔到后金国去么?”

    他缓缓摇头道:“他们也不缺这点儿人,花这么大的气力做这些事儿,值得么?”

    王浑愣愣的问道:“那那老奴酋是为了啥?”

    “动摇民心?”

    “动摇民心?董头儿你说明白点儿,咱听不懂啊!”王通绝对是个上佳的捧哏。

    董策淡淡道:“以告示来动摇民心,则军民厌战而易降,遇女真兵必大溃。我都说打zhè gè 份儿上了,你们还是想不明白么?”

    石进脸色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呼道:“难不成,后金鞑子要……”

    “入寇!”董策斩钉截铁道:“他们这么做,定然便是为了接下来的入寇做zhǔn bèi 。以这些鞑子的习性,怕是没久就要南侵了。”

    他冷冷笑:“而且他们能不知不觉的张贴这般的告示,咱们大明朝的奸细,可还真是不少啊!”

    大伙儿都是被zhè gè 消息给震惊了,个个呆着脸不说话,气氛时间变得安静下来,甚至有些凝滞,让人喘不上气来。

    zhè gè 时代,后金鞑子‘骑射无双,以敌百’的认知,早就已经是深入了大明上下之心,无论是庙堂之高的那些大人们,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野村夫,都是知道,东虏战力极强,打咱们大明的军兵,个能打十个,几十个!

    这使得大明上下对于这些后金鞑子,既是痛恨又是恐惧,而后者还远远大过于前者,深入人心。

    以至于后来满清入关之后,每每十余后金鞑子杀入个人口十几万的大城,肆意屠杀凌辱,而满城居民无人敢于反抗,俱都献上妻女,奉上金银,伸长脖子,引颈待戮。

    董策他们是边军,知道的比别人些,心里也是清楚——每每后金鞑子入寇,十几个后金鞑子把个百户甚至的明军撵的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的场景可不少见。

    本来以为是傍上了个大粗腿,以后日子能过得好些,却没想到,紧接着就要和后金鞑子见仗——十里铺在镇羌堡东北边缘地带,安乡墩是在十里铺东北边缘,若是鞑子入寇,这里少不得要受到波及。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董策扫了众人眼,淡淡笑:“怎么,怕了?”

    “怕个熊!”王浑俩牛眼珠子瞪,拍大腿:“他鞑子也是人,咱们也是人,肩膀上扛着个nǎo dài ,刀下去他得也死!怕他个鸟!”

    石进嘿然笑:“要说不怕,那是假的,鞑子厉害,谁都知道。不过么……”

    他挑了挑眉毛:“富贵险中求,前些时日,大同总兵官曹文绍大人颁下命令,能剁下三个东虏的nǎo dài 来,便是大功件,赏金赏银,升官儿发财都是不在话下!咱们拼生拼死的,为的不jiù shì zhè gè 么?”

    周仲猛地跳了起来,喊道:“咱们在蓟镇的时候,少弟兄死在鞑子的箭下,到也要斩下几颗鞑子的头颅来,给弟兄们报仇。”

    他飞扬跳脱,其兄周伯就要沉稳持重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申请已经说明了切。懂

    王通看看zhè gè ,再看看那个,眼神咕噜噜yī zhèn 乱转,笑道:“咱就跟着董头儿您,董头儿您要打鞑子,咱眉头都不皱下!”

    董策环视众人,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王浑是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石进则是沉稳老辣中透着精明,周仲少年心情,飞扬跳脱,周伯则是有些沉稳守旧,不过xiōng dì 二人都是性情中人。王通么,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不过这厮路上biǎo xiàn 不错,却也算是合格了。

    五个人,心思不同,却同在我的麾下!

    “天启二年,后金老奴**哈赤率领五万大军渡过三岔河,强攻西平堡。当时西平堡只有三千守军,却据坚城以固守,誓死不降。后金强攻,损失惨重,尸与城齐。”董策瞧着众人,缓缓道:“王浑说的没错儿,鞑子也是人,受伤也疼,掉了nǎo dài 也得死。但是咱们不得不承认的是,鞑子能打!打鞑子不是靠着股子蛮劲儿往上硬冲,而是要练好身手,这样才能有胜算!”

    “所幸,咱们还有zhǔn bèi 的时间。”

    他重重的举起了拳头:“弟兄们,我带你们去杀鞑子!”

    “杀鞑子!”众人齐齐声低吼。

    天地寂寥,抹斜阳斜挂天边,给这苍茫大地分外增添了几分凄凉。

    董策等人的视线中,也终于出现了那映在夕阳下高大的黑色剪影。

    安乡墩坐落于个大约有十来米高,方圆百米的小丘之上,这座小丘,也是这方圆数里内的个制高点。

    在小丘的顶端,个高大的边墩威严耸立,墩身高达五丈,整个外形便是个下粗上细的圆柱体,顶端大约有两丈方圆,隐隐可以看到上首的望厅房屋及灯柱军旗。在望厅前头,还竖着根儿两丈来高的旗杆,上面串儿已经残破陈旧的红灯笼在风中飘扬着。

    个边墩,以墩为主体,周围再加上些配套措施,jiù shì 个小型的城堡。

    在墩的四周,还有道长达三十余丈长的马圈围墙,墙外还有壕沟。

    这里,便是安乡墩了。

    边墩,其实乃是隶属于烽火台的范畴之中,墩中时刻备有材料,遇敌情,lì kè 可以燃起烽烟。同时也在里面驻屯兵丁,可以起到防备敌人的作用。大明在九边各地大建墩台,般三里墩,五里台,甚至在些紧要之处,是每里就建墩,近塞称为边墩,腹里地方称为火路墩或是接火墩,每墩守卫五或七人。

    安乡墩所在镇羌堡分边二十二里,筑有边墩二十八座,为边塞首冲之地,很是要害。

    正是因为身处要害,防备任务重,是以镇羌堡的二十八座边墩中,有六座乃是大型火路墩,又称楼台。

    六座大型边墩,十里铺下辖只有个,便是安乡墩。

    边墩也有大小之分,小型的边墩,和腹里之地的火路墩、接火墩是般大小,整个墩身以夯土筑成,并未包砖,而且内里空间也要小许,就连墩身都要矮不少。

    而大型边墩,则是墩身全部包砖,周边的马圈围墙可达百米长,外面的壕沟也深,比般的边墩要大上三到四倍,里面驻扎十到十四名兵丁。

    不过建座大型边墩所需大青砖至少五万八千块,白灰近百石,造价超过白银五百两——这还不算各级贪官污吏上下其手所需。大明末期,秩序崩坏,财力衰竭,只得在些重要的地方建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