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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湖 作者:程子
从马背上腾起,几个腾跃,落在众人眼前,看眼常风俊的境况,声惨烈痛叫从喉间溢出:“舅舅?”
积雪已有尺余厚,常风俊仿佛恶鬼附体般疯狂地啃咬着自己的皮肉,周围凌乱的雪地上溅满鲜血,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他扑上前去,伸出二指想要点住他的穴道。
然而常风俊却反应极快,骨碌爬起来,如同护食的顽童般,边抱着手臂用力啃咬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远方。
“舅舅!”安济惊叫。
龙云腾冷声道:“他已经疯了。”
“不!”
“行不义必自毙,”龙云腾漠然道,“他活剐亲子、误杀正妻,早已罪无可恕,还有弃风谷和风满楼的累累血债,少盟主,他不得不死。”
安济痛苦地摇着头:“我何尝不知他罪无可恕,可我仍想救救他,我想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死去的那些无辜之人呢?”龙云腾看向他,“谁来给他们个机会?”
安济眼泪模糊了视线,喃喃道:“可他是我的舅舅啊……”
苏余恨唇角衔着抹邪笑,嗤了声:“你若真想救他,不如给他个痛快,省得这鬼哭狼嚎得让人脑仁儿疼。”
安济双目绝望地盯着前方的雪地,尺厚的积雪中蹚出道杂乱的脚印,洒满了肮脏的污血,远处传来常风俊似哭似笑的叫声。
他突然大步走到马边,取下弓箭,对准常风俊拉满强弓。
人们惊呼:“少盟主!”
安济满脸是泪,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忽地放下弓箭,抬手抹了把脸,可是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根本擦之不尽。
个属下急道:“少盟主三思!常阁主虽然疯癫,但是带回盟总,请名医诊治,未尝不能痊愈啊!”
安济闻言,茫然地看向那个人。
那人又道:“常阁主纵然有过,但他为盟总立下过汗马功劳,功过相抵,大不了从此退隐江湖便是!”
安济浑身颤抖着,死死咬住了下唇,他怔怔地看着那人半晌,就在那人以为自己说服他时,忽然抬手,又次用力抹了把泪水,猛地拉起强弓,锋镝直直对准前方疯疯癫癫的身影。
那人惊叫:“少盟主?”
安济果决地撒出了箭矢,离弦之箭穿破风雪,鸣镝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声惨叫从远处传来,常风俊踉跄的身影猛地僵直,羽箭插进了他的咽喉,寸不差。
眼看着前方的身影摇晃着倒了下去,安济双膝重重跪在了雪地中,热泪滚落,喉间传出嘶哑的哭泣声。
苏余恨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少盟主武功不怎样,箭法竟如此精准,远在百步之外都能射中,真是神射手……”
安济剧烈颤抖着,抬眼往前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当年常风俊亲手教自己箭术的情景。
“哎呀,又射歪了,这什么破弓箭!舅舅,给我换把好弓来!”
“济儿休得浮躁,来,左手握弓,须得再稳些,右手搭弦,瞄准那处,切记,前推泰山,发如虎尾……好!”
“中了!中了!舅舅说得果然不错!”
耳边响起阵急促的脚步声,个属下飞奔过来:“少盟主,常阁主已经……”
“我知道,”安济粗重地喘息着,他慢慢起身,看到几个明日阁弟子将常风俊尸身抬走,沉声道,“你方才说到功过相抵……”
“是。”
“抵不了的,”安济声音喑哑,却异常坚定,“人命关天,没有用功劳去抵人命的道理,舅舅已罪无可恕,即便他立过汗马功劳,他依然罪无可恕……”
说罢,他甩开披风,大步走到马边,牵住缰绳,转脸看向苏余恨:“真相已经大白,这十年来天下盟欠你良,我会督促盟总,昭告天下,还你个清白,并尽快做出补偿。”
苏余恨道:“清白?本座可不稀罕,若说要什么补偿,本座只想要他当儿子。”
安济顺着他枯瘦的指尖望去,看到龙云腾阴沉的脸,顿了顿,脸色僵硬地说:“我会转告盟总的……”
第八三章
目送安济带人消失在雪幕中,龙云腾抱起阿姊,步步走向马车,卫先生快步迎上前来,打起把宽大的油伞,撑在龙云腾头顶。
将龙夫人的尸首放进马车中,龙云腾低头看着她,生前的狰狞已经褪去,脸颊瘦削苍白,透着慑人的冷峻,犹如片死寂的雪峰。
龙云腾抬手,指尖悬浮在半空,颤了半晌,才慢慢落下去。
眉依旧是月棱眉,弦月尖尖,眉骨却高高挑起,龙云腾想起年幼时,阿姊尚未出阁,有云游女冠曾说她峰脱眉骨命不达,众人失色,阿姊却只是将那女冠撵出城去,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
“当年若随那女冠去家修仙,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惨绝收场?”龙云腾喃喃地说,过了片刻,又低声苦笑声,“但那就不是你了。”
即便遵父命远嫁千里之外,但她龙凌此生骑的是烈马,扬的是千帆,区区常风俊,怎不手到擒来,岂料这世间,比烈马难驯服的,是人心,比千帆难掌控的,是感情。
指尖慢慢拂过她脸上的乱发,龙云腾痛苦地吁出口气,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白雪茫茫的山林,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肩膀上。
龙云腾脊背僵了僵,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如今证得清白、大仇得报,我已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的了。”
“儿子这样跟爹说话,真是欠打,”苏余恨的手指沿着肩膀爬到他的脖间,指尖沾满血污,带来浓重的血腥气,把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你死了阿姊?”
龙云腾冷声:“你要干什么?”
“本座也死过至亲,”苏余恨笑嘻嘻道,“或许会难过几日,但很快就会过去,连梦都不会做个。”
龙云腾转过身,看着他绝美倾城的眉眼,里面只有粲然的笑意,并无丝悲伤,他突然从心底腾起巨大的暴虐,骤然出手,把将他掼在了马车上,大手狠狠扣住他的咽喉。
苏余恨惬意地倚着车壁:“儿子,你脾气忒差了。”
“你怎能如此冷漠?”龙云腾低吼,“你当真没有心吗?”
“心?”苏余恨手指卷起缕发丝,在齿间轻轻咬着,长眉挑,媚眼含笑,“那是何物?”
龙云腾觉得有只巨手,将自己五脏六腑全都捏碎,巨大的疼痛之后,是难以言表的空虚,他茫然看着苏余恨的笑颜,突然觉得他的美貌像剂荡心鸩毒,甜美旖旎,却见血封喉。
不由得松开手,喃喃道:“是啊,心是何物?我武功已臻化境,浑身如若铜皮铁骨,为何心……还是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