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李鸳鸯还在细嚼慢咽，李虎已经吃完放下碗。他制止住旁边要给自己再盛饭的方海，偏下nǎo dài ，看也不看就吩咐方海：“方海。你也吃完啦？那去喊下杨立，你们先去石场，收拾屋所，摆上长条凳，要摆整齐，石场的石工全集中到起，按操列阵型，然后找个人带他们去跑圈。”

    李鸳鸯筷子停，眼睛从碗上头瞟了下，看李虎扫视过来，连忙低下头，jì xù 吃饭。

    李虎这就又说：“记下，然后去通知场议，账房，师爷，杨立，你，杨揣，我叔，贺先生，海账房……都要参加。”

    他说了大串名字，方海边掰手指头，边吃力重复，等到李虎点头确认没有弄错，连忙向外走去。

    场议？

    李鸳鸯忍不住说：“东家。场议呀？让他们队，场议，不耽误干活吗？天出十来件的浴缸，那可是二十好几两……”

    李虎要求说：“先吃你饭。”

    李鸳鸯连拔两筷子以示加快速度，李虎轻声提醒说：“不要着急，慢慢吃。”

    李鸳鸯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把汤喝尽，放下来，正要去收拾碗筷，李虎敲敲小四方桌，问：“师爷。你觉得现在石场乱不乱？”

    李鸳鸯连忙说：“不乱。”

    李虎重复说：“不乱？”

    李鸳鸯正说：“般不乱，有时候吧，是有点乱。”

    李虎问他：“到底乱还是不乱？你是师爷，你这会儿乱，会儿不乱，觉得石场这样就行了？”

    李鸳鸯茫然说：“那要咋样？”

    这夜，之所以脸上盖着信纸，灯盏里的灯油点尽，是想了很的事情。

    李虎反问：“要咋样？你可是师爷，反过来让东家给出谋划策？”

    李鸳鸯苦笑说：“东家总要提示下，我好想想哪地方没做好？”

    李虎冷笑：“提醒？”

    李鸳鸯顿时眉毛耷拉下来了。

    这不提醒，也不说怎么回事儿，自己往哪猜呀？

    燕燕探了下nǎo dài ，跑到李虎跟前，李鸳鸯连忙说：“东家。燕燕找你。她有话说。”

    李虎看了燕燕眼，反问他：“燕燕就在我旁边，还要你提醒我？你给我赶紧想，你是不是想说，石场就这样管就行了？你是师爷，出谋划策，你怎么点都不zhǔ dòng 呢？难道还让我替你干师爷？”

    李鸳鸯“哦”了声。

    他看燕燕拉李虎去屋里，留自己个坐着，自言自语嘀咕说：“石场怎么管？贸贸然的，难道我能说像军队样编签，申明军法，时间，就让我回答怎么管？”眼睛皱片刻，他突然眉开眼笑，见李虎和燕燕说完话，从屋里出来，就zhǔ dòng 说：“东家。我想了。咱们石场呀有点乱，石场上无上下之分，无司职，昨天让杨揣他们去买粮食，喊几个人，那是逮着谁叫谁……”

    李虎dǎ duàn 说：“这些我都知道，怎么解决？”

    李鸳鸯大声说：“划职，定秩……”

    李虎督促说：“怎么划？怎么定？”

    李鸳鸯苦着脸说：“还没去想，这不刚刚正吃饭，你就突然问，没来得及去想。”

    李虎问：“那你这师爷天天不想这些，都想啥？你这师爷合格吗？你来的时候说什么，你要做个好师爷。好师爷是东家看不到的东西，不提的东西，你就不想，不看，不提？你把石场当什么了？你还能不能干？能不能干好？愿不愿意干，想不想干好？要是师爷不适合你，治石头怎么样？”

    李鸳鸯lì kè 头低了下去。

    李虎说：“是不是觉得石场太小？看不上眼呀？你东家在干啥，你在干啥？”

    正jiāo xùn ，李财从门槛上步跨进来，大声说：“刚刚来没到，半路上人跑得飞快，说喊我去场里，是不是今天就开始做饭？做饭的器具买了吗？鸳鸯？李虎，你训鸳鸯了？该训，做师爷的，碗筷都不知道收收，等着东家自己收呀。”

    李鸳鸯就感觉自己被救了，二话不说，起来就yī zhèn 捞，笑着说：“我收收。边收边好好想。”

    燕燕她娘听到李财的声音，连忙抱着袖子，从屋里赶出来，招呼说：“他叔。你昨才刚到，还说让你歇歇，早晨都没干去喊你们俩口过来吃饭，你咋这么早就跑来说去给李虎他们做饭呢？”

    李财说：“闲不住。我侄子开的石场，我不出力谁出力？”

    李鸳鸯抱着碗进柴房，在里头就佩服呀。

    燕燕她娘指挥说：“那你就带你叔去看看。让你叔在家里给你看着，到半中午，你就跟燕燕他们往保郡去，好去接你哥。”

    李虎忽然想起什么，说：“叔。我要去保郡，待会到你那儿，拿上你那点行头去。”

    李财连忙问：“拿上？你不穿呀？”

    李虎“恩”了声，说：“抓紧场议，马上去保郡了，不抓紧不行，赶紧走。”

    到了石场，已经到了点钟，但有住的远的，还没来齐，来齐的着在等呢，方海招呼些分配的什把，让他们排队，而杨立在个石头上，大吼大叫。几个小工在到处乱跑，那是杨立让去喊齐李虎点名的人开场议的。李鸳鸯手按上脑门了，李虎怎么不骂他，瞪眼说瞎话，这不叫乱？

    但是咋不能不乱？

    旋即他又想，乱就乱，能干活就行了，个石场，总不能比着军队干吧。进了所房，账房海大富、杨揣都已经在了，在里头打闹，李虎喝了声，他们才罢手。李虎当即要求说：“以后不能在所房打闹，贺大匠他们不嫌吵吗？上工的地方jiù shì 上工，都先做好，等人到齐……咱们就讲讲怎么把石场给做好。”

    等了片刻，人还没来齐，倒是东夏那边的人已经个不缺，而场里选拔出来、自家村子里的几个人，还都不知在哪呢？杨立跑进来，李虎指，问他：“怎么还不来，在外面喊，半刻钟之内，到不齐，都给我回家去……”

    杨立看，李虎今天怎么看怎么不样，面孔春寒料峭，二话不说到门口，仰起头大声喊人名。

    好在人飞快就跑来了，有的人边跑，边将过错转借出去：“不是说让队吗。”

    李虎盯着李鸳鸯。

    李鸳鸯就憋屈地说：“东家怎么又怪我？”

    李虎冷笑说：“不怪你呀？怪东家？你要去领兵，你完啦，手里jiù shì 帮乌合之众。”

    众人都在笑。

    李鸳鸯怎么会去领兵呢，他是师爷，东家jiù shì 在迁怒嘛。

    李财却连忙看向李鸳鸯，他知道，李虎这是gù yì 恶心李鸳鸯的。

    李鸳鸯自己，则背脊寒，猛地坐直，眼神中已是肃穆。

    他jiù shì 行伍出身，入武学，修策士……被选拔入暗魂。

    现在李虎这么说，那分明不是平白无故，点都没错，别人都有情可原，唯独自己，不应该看着石场现在这幅mó yàng 。

    可这儿，它jiù shì 个小石场？

    难道说东家还要真当件事儿来做？

    人到齐了，除了方海，却还缺个，杨立反复证明说，说方海就给他说这些人，正好方海进来，他脸刷地就红了。看来不是方海没记住，是他自己的问题，正在往方海身上赖。李虎坐在最上头，声不吭，等着，大伙不觉得，李鸳鸯却是如坐针毡，如果东家把石场当回事儿，那他真是忍受不了，将过东夏的甲等军府，来经历这样的混乱，那不是十二个不满，那才怪。

    他猛地了起来，喝道：“方海。你干什么吃的？这点事情做不好吗？“

    李虎给他压了下手掌。

    李鸳鸯坐下了，连忙带着征询的眼神看向李财。

    这可是暗魂的元老，虽然没有担任过什么重要职事，但他jiù shì 元老。

    等最后个人姗姗来迟，李虎起来说：“说我们石场，张场主就要中箭，他的石场jiù shì 乱。我开石场，我就在想，我也这么乱吗？不。他卖石头，我是要卖石器，他能卖在个县，我要卖去个州，甚至国，他容忍的事情，我容忍不了。但今天之所以这样，不是你们的错，我们石场才刚刚开……凡事没有作个好的筹备，说开就开了，往往遇到什么事，随便场里喊几十号人上去，哪怕是办了籍，整了队，依然不是用在治工上，这是——”

    他咬紧牙，像极为困难，却最终说出口：“是我的错。”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李虎发飙了，东家发飙了，或者说终于发飙了。李虎说：“今天把大家叫来，jiù shì 说下石场怎么办下去，怎么管，怎么经营。对。是经营。我想了夜，知道你们都没去想，就不让贸然让你们给建议，由我来讲。石场，需要有不同的分属，需要有权责职分，需要有条律规范……师爷。记。”

    他等着李鸳鸯找到笔墨，宣布说：“我今天把石场划开，回头师爷你来补齐，要像个衙门，谁归到哪曹，哪曹谁管，都干些什么，哪些该他，哪些该他，都要细致罗列，整理成书文。”

    李鸳鸯飞书连画，不时扭头看向李财。

    李虎这就说：“场中之事，无非是外事，场事，勤事，卫事，文事，匠事和帐事，就按这些事能划分……你们叫监也好，叫部也好，叫曹也好，哪怕叫堂，都没guān xì ，给我划分好。我作以下聘用，方海，你先负责下场事，场中隶属混乱，你呢，自己报来些精于操列，手活已经熟练，公正有人望的，让他们暂时帮你，把场内石工组织妥当，之后呢，再对这些人进行任免。勤事，内勤事，jiù shì 咱们要管饭啦，由我叔担当下，外勤事，那是卖出去器具，咱们要送去，给别人安装好，zhè gè 要杨立来管，需要少的人，如何规范到别人之后的言行，让师爷帮你们拟好；卫事，现在是派马车接送远地方的xiōng dì 上下工，但是我觉着，还不止，要负责石场的安全，要监督上下工的时间，目前让方海兼管上，回头你们觉得谁hé shì ，报上来。文事，是师爷来安排，不但拟定条律，亦要训练技能，治石上已经有人熟练了，为什么不把手法给总结出来，教会那些还老出废品的人呢？除此之外，听说样东西要大行天下，得有文章流传，得有美图张挂，师爷就没什么kǎo lǜ 的吗？不要说咱们zhè gè 石，需要画工，吸纳聘用这些人，怎么吸纳，怎么找，这都得师爷你好好kǎo lǜ 。匠事，按说大伙都是匠，但匠与匠岂能比。zhè gè 匠事，jiù shì 精研治器，琢磨工艺，思考怎样lì yòng人力物力，由贺先生来管。最后是帐事，帐和钱分开，钱，先让我大娘管，你们去领，帐由海大富来管，海大富要jìn kuài 把杨揣教会，如果别人想学，并教上，我要把人派县城去，派保郡去……至于外事，那jiù shì 铺面和外销，暂时由我来掌管，总的实务也是我来掌管，小事自己做主，大事要及时报来。”

    村口，人已经等着急了。

    李虎带着杨揣出来，只有李财相送，众人到跟前jiù shì yī zhèn 埋怨。

    等回头看，石场上个人来送都没有，他们纷纷惊叫：“李虎。你要去保郡。他们都不送送你呀？”

    李财说：“送啥。送啥？石场有石场的规矩，不到下工，就胡乱跑吗？”说到这儿，他扭头问李虎：“对吧？”

    李虎点了点头。

    李财这就说：“去把行头拿上，咱家那个伙计，你带上，他有点武艺。这方海，鸳鸯不能跟着，让他跟着，啊，别怪叔看得劳，不看劳不行，出门就得凡事小心。”他觉得李虎会不肯，你越往哪dān xīn ，他越逆着来，连忙趴李虎耳边说：“你阿爸就小心得很。”没想到，李虎却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财松了口气，见他的那小儿马，就说：“它也别骑。骑你叔的。”

    李虎犹豫了下，也点了点头。

    末了要走，李虎扭头说：“叔。给鸳鸯说，等我回来，希望石场已经不样了，还有，他出什么条律，也不要太死板，不能太重，我们这儿不是军队，按着人家打吗，要点、点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