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数不清的士兵像道道洪流向北平原进军。

    而北平原镇节府，熊熙来却来上任。他持了道矫诏，任狄阿鸟做梦都想不到，这封矫诏会是利用他的聘书加工而成，那是狄阿鸟亲笔所书，为他们家嗒嗒儿虎下给熊熙来的聘书……熊熙来却是顾不了了，他需要个机会告诉天下人，他熊熙来没有背叛朝廷，嗒嗒儿虎也等于是他看着长大的，很好的个孩子，与如花似玉的女儿天设地造，但是……国家利益至高无上。他们的说辞很简单，张将军要去靖康回，商讨治权的界定，原来的战备解除。但将军府他们还控制不了，没敢直接召回众将，而是趁长史和司马都不在，直接让干录书用书文传达的。

    为了取信众人，熊熙来把他的原本——狄阿鸟亲笔给他写的聘书有意无意宣扬出来，派人拿它请冯山虢证婚。

    冯山虢来了。很天来，他都借口生病，从渔阳搬来北平原，在官学里琢磨书文，这令尹，皓首穷经去了。三个人密处室，不知说些什么，等有人打搅，推门进去，阳光便照到了冯山虢身上，冯山虢搂着自己的衣裳，佝偻地坐着，垂目含泪，声不响。熊熙来和杨涟亭都在东夏为官年，内中程序清二楚，又能取信于人，而张铁头却又害怕走漏风声，切都秘而不宣，切都在指掌之中。

    但他们心里同样轻松不起来。

    熊熙来不知道杨涟亭会怎么样。

    他的妻子女儿却还在蒙在鼓里，在他们北平原的家里看望母亲，还会告诉老人家个天大的喜事，东夏王狄阿鸟亲笔手书，公爵亲奉，要为自己儿子求娶熊梦梦的，反正妻子女儿都满心欢喜。老人家年龄大了，直以来想回故居，但是在东夏生活年，周遭老年人亦是相熟，时而还有与狄阿鸟的母亲往来，现在喜事在前，儿子的立场在后，旦尽悉内中实情，会不会挺不住。

    但他连气都不能叹。

    事成与不成皆未可知，也许为国尽忠是最好的结局，女儿的亲事会黄掉，但是以狄阿鸟的为人，想必不会尽数诛杀。

    天快要黑了。

    没有将士的声音，意味着也没有提防。

    东夏军队的驻地、布防图全都送走，入夜，夜可变天，谁也不知道将士们什么醒悟过来，众人也要提早防备，他开始去穿他的铠甲，穿得很慢，穿着，穿着，突然又把扯下来，把扯过杨涟亭，要求说：“杨兄。让人起草书文，就说这北平原，原本jiù shì 靖康的，现在要还给靖康，避免他们死战。”

    杨涟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低声吼了声：“你疯了？”

    熊熙来仗剑威逼道：“写。另外告诉他们，靖康收回北平原之后，允许东夏人离开。快去起草。”

    杨涟亭瞪大眼睛，他反问：“你想什么呢？北平原若要选边，东夏人自然都会走，几十万人，你有把握留下少？你能留下少？他们若是走了，与东夏作战，东夏的实力就会增加……”

    两人陷入争论。

    的是恐惧。

    不让走，数十万人中总有人浴血奋战，到时怎么区分，岂不是血流成河。

    让走，将来战场交锋，东夏实力不减少。

    两人争论，却都看向冯山虢，希望zhè gè 名存实亡年的东夏令尹能够支持其中个。

    冯山虢盯着熊熙来半晌，却张口jiù shì 句：“你也是士大夫，跟个家奴理论什么，他不听，斩了他。”

    两人俱是大吃惊，不信这话从冯山虢口中说出来。

    杨涟亭抖颤着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宰了你。”

    冯山虢照地上吐了口，冷笑说：“说错你了。昔日你要为狄阿鸟为牛做马，而今不做二不休，却是怕这些人增强狄阿鸟的实力，狄阿鸟会打回来……到时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就这么简单？什么玩意儿。”

    杨涟亭大怒，拔了腰中断剑要动手，熊熙来却上去把剑夺走。同时，他也呵责冯山虢：“前辈说什么呢？”

    冯山虢幽幽地说：“说什么？说你还算有脑子，东夏人刚烈好战，若奋勇搏，代价有大呀。可惜了。可惜了，黄埔之学，精华荟萃。”他起来，搂搂衣裳往外走去，边走边说：“王师若入城，敬请两位设法保全东夏官学，我去官学了。那是我们雍人百家争鸣之地。王祭酒，范博士……造纸的，印刷的，造桥梁的，均是我们雍人菁华。谁敢毁坏它，我与谁拼命。唉。都是些什么玩意，向来王师征伐，讲究堂堂正正，以有道伐无道，鸡鸣狗盗偶尔偷了鸡，摸了狗，又岂能长久。”

    他走了。

    两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拦他，虽然终于靖康的内部外部混来的士兵开始控制将军府，但是还没有揭破，怎么拦他？

    为了缓和两人刚才的剑拔弩张，熊熙来讪讪地说：“他疯了。”

    杨涟亭却呆若木鸡，熊熙来把他的剑还给他，他持在手里，持着，持着，却“当啷”声掉了。

    他没有熊熙来的信念，他恐惧。

    若是自他姐夫被砍成人彘起，他可以随时赌上家的人性命，只为深仇，但这么年的生活，将恐惧还给了他。

    他不想也不敢想死。

    靖康许诺了县侯的高爵和厚禄，他想要。这么年来，在东夏为官，他没有亲上过战场，也没有立下过战功，虽然做了重要的官职，但是爵并不高，俸禄也不算优厚，权力？谁都知道东夏的权力是怎么回事儿，你想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休想。这不是他想要的，不算大富，不算大贵呀。

    是的，北平原也许能收复，但是狄阿鸟若回来呢。

    他的恐惧几乎把他的意志吞食。

    虽然他又将短剑拿上来，插到腰间，却要求说：“王师入城之后，请立刻送我回关中老家。”

    熊熙来没有吭声。

    其实写了文，陶坎能不能兑现还是码事，但他想了又想，还是提笔……八个城门，他们设法控制了俩，旦王师圈住各处东夏营地，开始入城，自己就立刻去见陶坎，要求他照自己的意思做。

    不行，这样还不保险……

    不保险就不保险吧，恶战在所难免，只希望牵扯到里头的黎庶少些，妇孺少些。bǎi xìng 嘛，给谁做bǎi xìng 不是bǎi xìng ？

    他念叨说：“只要军纪严明，只要朝廷策略得当，老子不信少人自认为是东夏人，出塞追随狄阿鸟。”

    带着忐忑之心，往日流畅的行文，而今却是生涩，外头有人匆匆进来，他猛地回过头，看是自己人，问：“怎么了？”

    来人压低声音说：“王镇恶将军质疑咱们，深夜带着几十骑要入城，幸亏是咱们控制的城门，咱们将他撵走了。”

    他又说：“临走他说，他要带兵去赵家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熊熙来扭头盯上杨涟亭，追问说：“王镇恶何许人？”

    杨涟亭告诉说：“原名王三小，当年在高显作战，收容溃兵，路追……”他想起了追谁，便用诧异的眼神盯着熊熙来，想知道他望了还是怎么着。熊熙来立刻想起来，吃惊道：“原来是他。”

    杨涟亭说：“他的军府是收容马匪山贼而来，作战并不是很出色，也jiù shì 这几年，才崭露头角。”

    熊熙来判断说：“众将都无异常，唯有他有所察觉，怕是此人性格坚忍，果敢善断，不可小视。”他要求说：“立刻再派人出城联络王师，别尽想着下半夜，兵贵神速，若迟迟不到，晚刻，则会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