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接到张怀玉的回信，狄阿鸟不免动容。

    这信上的字面意思是告诉狄阿鸟，我定能把敌人挡住，内中却隐含有其它两层含义，首先是“大可放手作为”，这是要告诉狄阿鸟，按你计划的来，不要根据敌情再作改，我们jiù shì 全战死也不要你的支援；这第二层含义却又是表明自己立场，旦全歼了陈兵，你是灭国之功，我不与你争功。

    这封回信到的时候，土扈特部即将jié shù 自家的部族大会，开始有了异动，骑兵频频沿着王河露面。

    当然，他们之前也没闲着，仍不停放出游骑兵，包兰那边儿也受到波的侵扰，并且上报过来。

    他们的游骑过王河就会被歼灭，沿着王河往包兰跑也极为平常，不足以判断他们会把目标重新改为包兰。

    狄阿鸟有点儿发愁，仍害怕他进攻包兰。

    为此他不得不设法告诉土扈特人，他们进攻包兰会被截断后路，就将上来的个旗军留在灵武，自己收回向陈**队作假象的三千精锐，率个甲等军府，卷起漫天的尘土，直奔王河边上。

    不知道土扈特人这天怎么认为，怎么判断，第二天，他让军府虚设旗帜，并让旗军也上来部分，zhǔn bèi 在第三天，再打出旗帜，给出日益增兵王河的假象。

    围歼拓跋黑云已经到了最为重要的时刻。

    拓跋黑云的部分军队开始断粮，尤其是他们东路被围困的军队，也许就在这两天之间，战场形势就会彻底逆转。

    而至今为止，土扈特人都没有过王河。

    狄阿鸟不知道自己所给出的假象，能不能让他们不敢随意改自己的作战方向。如果土扈特人游骑次试探包兰，知道包兰的虚实，也许自己增兵王河能够吓他们下，但也只下而已。

    只要他想打包兰，陈国的拓跋巍巍求之不得，拓跋巍巍求之不得，结果jiù shì 他自己率兵来打灵武，zhè gè 时候王河河边陈再的兵，狄阿鸟能不理睬拓跋巍巍，过王河截断土扈特人的后路吗？

    显然是不能的。

    但是时间才是最为重要的，能有分手段拖延，就使用两分手段拖延。

    这步棋下过之后，狄阿鸟也没有坐等他们识破，而是要派出赵意如，上次赵意如软弱，这次赵意如强硬，或许能告诉土扈特人，两天过去，我们东夏已经通过围歼陈**队，腾出兵力来了。

    等在王河边上，与对方隔河相望。

    在王河边上光着脊背跑步，恨不得让人在背上写上“知耻后勇”的赵意如穿好衣裳，携带黄金和士卒，坐着条小船向对岸漂去。

    孤雁晨风，汤汤王河。

    船上的人和马渐行渐远，袍面与披风翻飞，自是番他们自己理解的东夏浪漫。

    河岸上的将士得知大王让他们捎带给敌人的那些话，心气雄壮，自发用马队为他们举行场仪式，欢送他们，他们已经快到河心，将士们仍整整齐齐在河滩排着，齐声高呼：“卒与使，皆扬我东夏威。”

    赵意如收到他们鼓励和好意，卓立于舟尾，双手抱拳，与随行人员起回应：“卒与使，皆扬我东夏威。”

    这几天赵意如的biǎo xiàn ，狄阿鸟看在眼里，每天都要光着脊背，沿着王河跑上十余里，这是什么劲头？

    带着人从河沿上走过，他就用马鞭给自己的养子之韩英指指河心，告诉说：“赵意如受了挫折，被孤指骂，却毫不气馁，将来定会有大的成就。”

    韩英在zhè gè 甲等军府服役。

    他和李思浑的关系极好，却没能爬上佐领的位置，现在仍然只是个低于编领的五级犍牛，五，十，三十，箭，编协，正负编，编协，正负尉，编协zhè gè 级别，与李思浑整整差了五级，要说也是他倒霉，前年军府大比之前，他就够到负编的资格了，牙将说压下，正好该军府大比了，军府大比的时候，激励他拿名次，过后就给他个编，让他暂时代编领职，干段时间扶正。偏偏那个大比，第场他就yì ;受伤，不但没拿上名次，养了两个月的伤，升迁的犍牛已经拟定并且宣布出来。因为犍牛升迁需要有大比成绩，如果他在大比前升迁，会是大前年的大比成绩，大比之后再上报，就要报当年的大比成绩，这样来，他大比没成绩，自然错过了升迁。

    去年大比，牙将布敖都把他内定了，结果到了大比，他和几个将士出任务迷路，大比过后三天才回来。

    布敖都纳闷，忍不住叫他到跟前，感叹说：“韩英。你怎么那么倒霉呢？”

    狄阿鸟的养子不少，也许分不清哪个养子在哪个建制，但年龄大的几个，他都是能清楚记得的，现在韩英所在的军府就在眼皮子底下，狄阿鸟向他们牙将了解下他的情况，知道这年来他的情绪比较低落，再加上出兵之后，军府能筹划的人少，布敖看重他的能力，将他要入军府作参士，没让他下去带兵，精神头是不大好。

    狄阿鸟带他们军府出来拒敌，特意把他要身边陪自己走动，jiù shì 想让他焕发点精神的，给他指看那赵意如，就想激励他。

    韩英自然听得出来，笑道：“父王还不是说我的吗？别听我们将军说，孩儿哪儿情绪低落？jiù shì 和他闹几次，要下去带兵。他觉得我跟他赌气。”

    狄阿鸟点了点头。

    正好他们的牙将布敖走过来。

    狄阿鸟等他来到，指着河对岸说：“布敖。夜晚派几个健儿摸过去看看，至今也没见他们的船具和木筏，他们也未必能有架浮桥的本事，难道要隔河与我们打仗吗？”

    布敖笑道：“不用看也没有，草原上哪有树？我在想，他们该不是等着陈国支偏师扛着渡河的工具来bāng zhù 他们渡河吧。”

    布敖的判断不错。

    从将领的角度上来说，布敖的军事才能好像是天生的，绝无挑剔之处，判断也合情合理。但是从狄阿鸟却不是看船，看木筏，探悉敌人渡河的手段，而是在看包兰，哪怕敌人是想打灵武，他没有手段过河的，他会怎么样？包兰就会首当其冲，所以只有看了，对方藏的有船，想着出其不意渡过王河，才能放下心来。

    不管他是不是能放下心。

    他可以肯定，拓跋巍巍正在行军途中流着冷汗大声骂娘，陈国花费巨大拉来个盟友，不听话还不说，还在王河边上延误了两天，争分夺秒的战场，便是这两天，东夏已经喘了大口气。

    zhè gè 时候，等不及的陈**队已经在进攻上郡，打上郡是要拖他陈国兵力的，他再来灵武，时间会晚了截，兵力要少很。

    狄阿鸟也不免感慨，战场上jiù shì 这样的，总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而这些出于意料的事情等事后去看，却又合情合理。

    按照陈国上来十万精锐嫡系，土扈特出兵十万来看，这战怎么打都悬，但现在，虽然没有脱离危机，起码没有那么悬了。所以很时候，战场不只是拼兵力，拼士气，拼计谋，也在比拼将领意志，倘若当时听说二十万军队来到，狄阿鸟就挺不住，将高奴城下的战事草草结尾，只图占点儿便宜就行，说不过活过来的拓跋黑云跟在屁股上反咬口，二十万大军再紧跟着投入，胜仗瞬间变败仗，即便不吃败仗，也会使得高奴城得而复丢，东夏退兵包兰以东jié shù ，劳民伤财，却毫无战绩可言。

    狄阿鸟安排布敖夜晚过河探视，是他等不到赵意如回来，相比于布敖夜晚过河，他想现在就得知的情况，他历来jiù shì 这种性格，安排完布敖，带着百余骑，沿着王河往包兰方向飞奔。

    虽然隔着河，对岸的景象不能明了，但是这路奔下去，他起码能知道土扈特人向东撒了远。

    如果在河对岸看到骑兵东去，那还能有yí wèn ？敌人的目标jiù shì 包兰。

    包兰也回调了几千人，增加防卫力度，守卫兵力过万，旦情形不妙，赶紧调人上去，还是来得及的。

    直飞奔了几十里，确实有骑兵东移的迹象。

    狄阿鸟立刻派人去通知牛六斤，尽然东路战绩可喜，那就回调部分精锐，而自己，又头折回来。

    回来天已经黑了，想必军府中有人看不透，还会议论大王跑来跑去干什么。

    布敖却没有闲着，早早就把渡河的健儿zhǔn bèi 好了。

    韩英早早盯着了，只能狄阿鸟回来，就缠着狄阿鸟去与布敖说情，让他领兵过河。

    布敖不让韩英去，狄阿鸟知道原因。

    方面可能是因为韩英是他的养子，但这不是关键，狄阿鸟能猜个**不离十。布敖很小就跟着逢术打仗，在军事上天赋非凡，唯的缺点jiù shì 学不通书文。学不通书文还不是他不肯学，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极聪明的个人，到雍字跟前就犯浑，当天认十个字，第二天只记得两三个。

    这点，梁大壮都鄙夷他，经常说：“我梁大壮最的时候，天认识上百个字。跟着大王两年就通了书文，他布敖jiù shì 学不会，合该他兵府人少。”

    上百字有点吹，可能把“二三四五六七**十”包含进去了，但布敖确实是出了名的学不会。

    打仗能打赢，军法却能背个滚瓜烂熟，每当军议jié shù ，提着条绳子回军队，讲给别人样不落，地图他也能看懂，眼过去，特别是他去过的地方，距离都能估个**不离十，jiù shì 学不会写字。

    狄阿鸟把他和博小鹿归为类货色。不同的是博小鹿从小跟着他，年龄小的时候可以硬灌，被逼之下书文是通了，所以狄阿鸟会在劝学的时候，给些将领说：“你要能像布敖那样，你不读书孤也不迫你，但孤也要告诉你，他布敖可惜了，要是能把书读好，我们东夏就又名大将。”

    布敖正因为自己读书吃力，就特别bǎo bèi 韩英这样读过书的年轻人。

    韩英升不上去，运气不好只是方面，布敖太当宝，见着危险就心想把读过书的人留到身边，也是方面。

    狄阿鸟没bàn fǎ ，只好主动去找布敖，问他能不能让韩英带队去，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有他出面，布敖就同意了，不过借着上河滩，半里的路，他叮嘱韩英叮嘱了三次，还给韩英检查了遍羊尿泡才罢休。

    其实在东夏，凫水是项训练之，而且东夏有水军，会抽调水军上的犍牛专门教授水战和游泳，总有些怕水的旱鸭子怕犍牛赶自己下水，边说我们东夏连条像样的河都见不到，会不会游泳又咋滴，边闭着眼睛往河里跳。光凫水还只是方面，还要托甲凫水，穿甲凫水。

    尽管如此，布敖还是给他们zhǔn bèi 了羊尿泡。

    狄阿鸟特别欣赏布敖在这些细节上biǎo xiàn ，如果其它将领，知道自己的将士会凫水，就不会zhǔn bèi 这些，但这是战时，将士们起码要穿身薄甲，或者托上身薄甲，而王河这段虽然平静，但流速也不是很慢，虽然不算很宽阔，也不窄，将士们体力不够呢？回来的时候，将士受伤了呢。

    尤其是他zhǔn bèi 了几个黑筒，zhè gè 黑筒头是堵死的，中间有个窟窿，里头点火，用光线传递暗号，只有河对岸能看到。

    狄阿鸟与他起坐着河坡上，盯着将士凫水离开，心里为他惋惜，忍不住问他：“布敖。书文你当真是学不会吗？”

    布敖自己也苦恼，叹气说：“也不是点儿学不会，忘得极快。”

    狄阿鸟拍拍他的膝盖，叮嘱说：“练。练。”

    他只是坐了这会儿，想和布敖说两句，便有人来叫他了。

    他huí qù ，参士就递来军报给他。

    去了泥封，展开看，他就苦笑了。

    陈国大军昨天夜里过的王河，在上郡打了天，张怀玉能不能顶住还真不好说。

    他对张怀玉的印象极为深刻。

    第次相遇是在武县，军令之中三个“杀”字，令人战栗，狄阿鸟当时只有句话评价：“强将弱兵。”

    可如果强将手里有强兵呢？

    上次渔阳之战，他正面野战游牧人的军队，虽然伤亡极为惨重，但是游牧人的伤亡比他还惨重。

    当时的东夏最精锐的军队，在缺乏战马的情况下换位作战，都不定能做得到。

    狄阿鸟又次拿出他的回信，展开看了遍。

    位性格鲜明的战将轮廓好像浮现在信纸上，他便叹息，心说：“因为阿婉的原因，却是断了交往呀。”

    尽管如此，他不认为张怀玉能够顶得住，大声说：“将军报原样不动，转呈给我的王弟狄阿孝，让他酌情。再带句话，张怀玉是他阿嫂的姨夫，若不死，他阿嫂定然谢他。”其中“让他酌情”是他狄阿鸟不在那儿，不知道战场情况，做不了决定，让狄阿孝自己看有没有bàn fǎ 能够不让张怀玉两面作战，能不能联络上博大鹿，封住口子，反过来抽出兵力再支援上郡。

    走出来，风烈烈地吹振披风，他便扶剑而立，往北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