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大吏 作者:香葱豆腐

    三婆走了。

    就在说出龙山故事的当天晚上走的，走的时候面色安详、释然。

    在生命最后点时间里，她看了看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摸了摸孙子的头，也轻轻捏了捏杨祸水的脸，拉过杨柯的手……

    她对杨柯说：“好好对这小妖女！”

    三婆还有个女儿三个外孙，还有三个孙女没在身边，因为走得突然，没能赶得及回来给她送终。

    ……

    外间月朗星稀，杨祸水正伏在杨柯胸前，两人还在回味着先前三婆所讲述的龙山军的故事，杨祸水有些兴奋，不停的问杨柯：“你说那死老太太到底跟那连长说了些什么？不然就凭她说出来的那些话，怎么可能将他忽悠去送死，肯定还说了些别的！这死老太太太可恶了，什么事情都只说半……莫非她真想将这些事情带进棺材里啊！不行，我明天继续去缠她，非让她说出来不可！”

    杨柯笑了笑，还没回答，院子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和龙支书略显焦急的呼声。

    杨柯起身走出门外，借着屋檐下的灯光，杨柯能看清楚外面着的龙支书神色有些焦急。见得杨柯出来，龙支书立即催促道：“快，快叫上你女人，我妈要见你们！”

    从龙支书焦急的神色和口气中，杨柯心中咯噔下，立即转身几步就跨回了屋子，对兀自还脸憧憬的杨祸水说道：“赶紧起来，三婆怕是不行了！”

    杨祸水脸色大变，立即慌慌张张的穿上衣服，和杨柯起赶到隔壁龙支书家里。

    三婆仍然躺在摇椅上，她脸上的神色却是释然了很，见得杨柯和杨祸水进门，眼中射出柔和的光芒，对杨祸水招了招手。

    杨祸水面色凄楚，有些木然的走到三婆身边蹲下。任由三婆干枯的手掌抚在她脸上。三婆没说话，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面色改以往的不屑和冰冷，显得很慈祥。

    满屋子的人都没说话，只是神色戚然的看着这切。三婆从怀中取出把钥匙递给龙支书，说道：“我床边上的柜子里，有个小木箱子，你把它取出来给我！”

    龙支书依言而去。

    从三婆的话语动作中，却是看不出半点即将离世的样子。杨柯心中清楚，龙山军那些事情。必然是压在三婆心里的座大山，这么年来，她直都是背负着这些情绪在生活，如今将那些往事讲出来之后。心中压抑去，心情放松了，也就可以安然的走了。

    龙支书捧了个黑色的小木箱走出来，将其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人目眩神迷，在灯光照射下闪烁着色彩斑斓的光泽。

    小箱子的金银玉器首饰！纯金、纯银、玛瑙翡翠……虽然算不得有贵重。但却都是可以作为小户人家的传家宝的那种，起码有十件！

    “啊！”满屋子的人惊呼出声。即便是以杨柯和杨祸水两人的见识广，此时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完全没想到三婆竟然还有这样丰厚的收藏。

    三婆笑了笑。轻轻抚摸着里面的件翡翠坠子说道：“这就是当初老樊让我从龙山上挑的东西，这些年，因为不想去想那些事情，直没打开来看过，几十年了啊，若不是今天想起那些事，差点就忘记了！老樊太小气，那么东西就只让我拿了这点……老樊前些年也死掉了。他的那个电视倒是好看。不过那性子，却不是老樊啊！”

    感叹之后，三婆伸手从箱子里取出块乒乓球大小的红玉髓递给杨柯：“小杨啊。三婆最喜欢你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给你，将来给你孩子雕刻件首饰吧。”

    杨柯无言接过，因为产量大，红玉髓的价值并不如何高，又是三婆临终前所赠，他自然没有扭捏推切的理由。

    “小妖女，最近这段时间，是三婆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你嘴上恶毒，心地也不见得善良，但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女人啊，就得狠点才不会吃亏，尤其你又这么俊俏……这里没有配得上你的东西，你也不缺这些，就拿这支玉簪子吧，算是留个念想，以后想我这死老太太了，就拿出来看看……”三婆轻轻摩挲着杨祸水的脸，将支通体翠绿的玉簪塞她手上，笑着说道。

    杨祸水接过玉簪，眼中泪水瞬间就流了出来。

    随后，三婆转头对龙支书说：“剩下的东西，你先收起来，等你姐过来了，孙子、外孙、孙女……每人分件。”

    交代好这些事情，三婆对孙子、孙媳妇招手，个个抚摸过他们的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最想看到曾孙出世的……”

    在最后，三婆拉过杨柯的手，对杨柯交代道：“小妖女很招人喜欢，你要好好对她！你是做官的人，不要迷失了本心！”

    说完这些话，三婆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杨柯才明白先前三婆说的那句：“等到有人来围观的时候，我给他们留副遗像！”是什么意思。原来在说出那些事情之后，三婆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她当时并没有直接留下杨柯和杨祸水，而是让他们随众人起离去之后才再将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从龙山军宝库中取来的宝贝。直到生命最后刻，这位睿智的老人仍然思维清晰而理性，半点都不显得慌乱。

    在三婆断气之前，杨祸水取下了颈脖上的黄田玉，烧断了绸线，哭着将玉石放入了三婆口中……

    屋子里响起了悲恸的哭声，惊动了四邻，村民们纷纷赶了过来……

    众人起帮忙，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棺木，取出寿衣为三婆换上。屋里烧起了纸钱，外间响起了鞭炮声……村里帮人念祭文的何四爷也开始忙活起来，取了根挑水的扁担放高板凳上，手上动作着、嘴里开始念叨起来……

    杨祸水愣愣的跪坐在三婆灵柩前，摩挲着手上的玉簪，脸上神情有些恍惚，偶尔跟杨柯低喃句：“我不该咒她的……”。

    到得第二天早上，龙支书的儿子儿媳妇早就前往邻村报丧，也打了电话给正在交州打工的堂兄家，杨柯让林雪为对方预定了机票并去接了人送往机场，这头杨祸水安排了人去接机，路从榕城送回龙山，在当天傍晚就到了。

    请了阴阳先生看风水，随后就是挖金井、洒石灰。家中这头，群后辈开始披麻戴孝的哭了起来，鞭炮声响彻不停，堂屋中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纸制品，外间庭院中架起了几口大锅准备办宴席，院子外传来了宰杀猪羊鸡鸭的叫声。不少村民扛来了桌子和凳子，龙支书院子里摆不下了，就摆到了杨柯院子中。些不知悲恸为何物的小孩子欢快的跑来跑去，跑放鞭炮的地方翻找个不停，不时点燃个鞭炮，炸得哐哐作响……

    因为天气热，灵枢没有停满三天，到得第三天清晨送殡的时候，天上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小雨。

    杨祸水披着孝布、杨柯胳膊上戴着青纱，两人跟在龙支书家人身后，默默为三婆最后段路送行。走在他们身后的，是龙山实业的群人，再往后，是整个村子接近半数的村民，送行的队伍人数上千。

    细雨不知从何方飘来，天上却是找不出雨云，路边的树上不时滴落下些凄清的滴沥，如同在缅怀三婆生平种种坎坷、生经历的苦楚……

    下葬、掩土、立碑，鞭炮再次响了起来。

    杨柯眼前又浮现出三婆的音容笑貌，记忆中，这个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的老人在他面前却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总爱拉着他的手，叮嘱些注意身体之类的关爱话语。吃饭的时候，会往他碗里夹大堆菜肴，堆得跟小山样……

    这个终结了龙山军的传奇老人，他实在很难将面色慈祥的三婆和那杀伐果断的传奇人物结合在起，所以脑海中很难组织起三婆忽悠那位连长、面见樊傻儿和那满清格格时候的场景。为了报仇，三婆从为龙山军埋下隐患开始，等待了三年。若非时势使然，她是断然不会允许龙山军继续逍遥那三年的日子的……

    或许在别人听来，三婆将龙山军推向樊傻儿对立面的手法也不过如此，但杨柯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三婆没读过书，在当时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这些大人物之间火中取粟，这个中难度，外人很难想象。

    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三婆踩着双尖尖小脚，满头大汗的在路上行走，和那个叫哈尔吉瑞敏的女人理论、和那个连长打机锋、和她口中的老樊斗智斗力，这中间的难度可想而知，稍出错就可能前功尽弃。在老樊这样的人面前想要在言语神情中半点不出差错，很难，尤其是对名没有读过书的普通的村妇来说，是难上加难。

    龙李云芝，这是三婆的名字，这个名字没能被少人记住，人们都叫她三婆。三婆这个睿智的老人，代表了个时代的记忆，代表了龙山村曾经的往事，在讲述完龙山的往事之后，她放下了心中沉压已久的心事，带着笑容离开了人世……

    或许，他们不让三婆说出这些事情，她暂时就不会走的！

    三婆下葬之后，雨停了下来，原本青灰的天色有些发白，让人感觉如坠五里雾中，生活不着边际，还感到丝丝人生惆怅的悲哀情绪……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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