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风月 作者:沅宝猪

    出五里头直直向北通往汉江有条道路，往日里马车行过，常常扬起大片尘土，此时却因下了日的雨而变的泥泞起来，马蹄踏过，便发出“噗噗”之声。

    载满货物的十八辆马车在雨夜中踏着泥泞而行，虽是每日间往来回，早已走惯此路，此际却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雨中行路自是颠簸异常，伏在货物上的二人怕被甩出油布，以双手紧紧握住身下绳索，路行来，赵娴只觉浑身骨头几被颠散，却仍是动也不敢动下，只怕惊动了赶车之人。

    身边的殷仁直悄然zhù shì 着她，见她路而来，身子保持个姿势未曾改变，虽极力控制，但她紧抿的双唇泄露出真实的情形。殷仁知道赵娴不曾吃过此等苦头，而今却未露半点不乐意，心中越发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怜惜之余又了层敬佩。

    人若是将精神集中于某处之时，那处的感觉便尤其明显，正如此刻，赵娴怕被甩脱，双手紧扣绳索，以至于抓住绳索的手火辣辣的越发疼痛，只得咬牙苦苦支撑，甚至下唇已被咬破，她亦毫无觉察。

    夜雨之路愈发难行，雨中的道路坑坑洼洼的，车子行进间，车轮不知压在何处，忽地弹了起来，连带车货物亦被震动，将要支撑不住的赵娴，被这震后，右手再也抓不住绳索，不由自主松了开来，身体眼看便要朝下滑去。

    赵娴吓了跳，右手胡乱地去抓，却把扯住了身边人的衣裳，赵娴抓入手后便知抓错了，忙松开手，身子却再也无法控制地往下便滑，赵娴心中暗叫糟糕。

    正当紧要之时，腰后蓦地横过条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侧腰，适时阻住了她下滑之势，赵娴知道是殷仁出手帮了她，尴尬地朝殷仁笑了笑，将腾出的右手轻轻地抹了把额上吓出的汗珠，又jì xù 去找寻可抓握的绳索。

    殷仁悄然朝赵娴身边挪了几寸，嘴巴张阖间做了几下口型。

    赵娴瞬间明白殷仁想法，忙眨眼表示明了，将右手伸过殷仁后背，并未停留，又再次下滑，直至殷仁腰际，然后紧紧扶住，待身子稳住后，方松了口气。

    殷仁心疼赵娴之手，又以眼示意她将左手也放开，双手皆扶住自己便可，赵娴再次眨眼表示不可如此，她怎能将自己重量皆放于殷仁单臂？

    先前紧张的气氛中，赵娴并未留意到二人身子相靠已然很近，待缓过气来才发现自己与殷仁之间的亲密距离，登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词，脸不由红了起来，所幸黑暗中看不分明，心中只得ān wèi 自己，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殷仁与赵娴肩膊紧靠，甚或说是他半揽着赵娴身子，在黑暗中感受到赵娴独有的柔软，心跳立时加速，心神早已随着摇晃的马车起荡漾。

    身边是让他心动之人，即便人独自撑着几乎两人的重量，在逼仄的空间内，保持个姿势长久不动，殷仁右臂也微感酸麻，只是这酸麻早被满心的欢喜所替代。他只希望这条难走的颠簸之路再长些，时间过的再慢些便好了。

    当车队来到汉江岸边时，车前方领头之人高声喊道：“吁！停！”，所有马车挨着顺序依次停了下来，马车上挂着的车灯在雨夜中如同条忽隐忽现的长龙，zhù shì 着江边的艘大船。

    大船静静泊在岸边，毫无声息地隐在黑夜之中。持续的马蹄声惊动了船上悄然立着的人，直候在甲板上的这人听得声音，双眼亮，转身跑回舱内，不时他提着盏灯，引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从舱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队人。

    车队领头人见到那男子，忙对着那人遥遥抱拳，高声道：“小的前来送十八车粮食，请庞副队查收。”

    那身形瘦削的庞副队见是老熟人，笑道：“原来是你！”，说罢挥手，身后那队人立时手脚麻利的从船上伸下几块长木板搭在岸边，转瞬间便搭好了上船的踏板。

    庞副队稳稳地走了下来，来到车队领头人近前，左右打量番这字排开的马车车队，满意地点头道：“下了日的雨，此来的道路必是难行之极，诸位连夜送来，有劳了！”

    那领队人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小的们本是靠这行吃饭，些许辛劳不算甚么，庞副队如此客气，倒叫小的汗颜！”

    庞副队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说罢从腰间扯下块牌子说道：“虽说都是老熟人了，不过咱们这事情还得做全，现下便先核对今夜的令牌。”

    领队人亦从怀中摸出块牌子双手递了过去，庞副队接过来拼在处，借着身边人的提灯之光仔细望了望，又将两块牌子伸到领队人面前说道：“你也看看罢！”

    领队人凑过头去看了两眼，讨好道：“不错！正是今夜的令牌，庞副队做事当真稳妥。”

    伏在车厢内油布下的赵娴二人将外面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心中想到，他们倒是严密，连日常所做之事都要核对令牌，若要混上船怕是不易。

    那庞副队拍拍领队人肩膀，说道：“这雨下的腻烦，我看xiōng dì 们的衣裳都湿了，不若先进船舱喝杯热茶去去湿气，歇息片刻，待我着人将粮食卸下后，你们xiōng dì 再出来将车赶huí qù 可好？”

    又对身边跟着的人吩咐道：“你带xiōng dì 们进去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

    领队人忙躬身称谢，便招呼着其余马车夫随着庞副队身边之人走上踏板，走进了船舱。

    庞副队见那些车夫都上了船，朝身后挥手，船上那队人便麻利地走了下来，成了两列。

    房副队说道：“你们两人队，速速将车上的粮食搬运上船。”又将手随意朝车队最末那辆车指了过去，说道：“便从那处开始。”

    听到此话，赵娴心中惊，忙用眼望向殷仁，脑中却飞快地盘算起来，如何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逃下此车，想来想去也未有好bàn fǎ ，眼神便有些焦急起来。

    外面显然是些训练有素之人，恐怕不时便到此车，届时掀油布就会发现她和殷仁，那么他们这路而来，怕就要功亏篑了，想到此处，赵娴的汗珠便滴滴往下落，呼吸也开始líng luàn 了起来。

    身边伏着的殷仁明显感觉到赵娴的焦急，他揽住赵娴侧腰的手再度紧了紧，赵娴回神望向殷仁，见他对她无声地笑了下，笑容中充满着令人心安的情绪。

    赵娴想到殷仁向来机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心下渐渐定了下来，调整好呼吸，只随着殷仁静静地伏着。

    又过了片刻，外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正迅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马车过来，不时便停在了车边，赵娴的心又提了起来。

    此时车外传来了轻咳之声，赵娴后背凉，覆在身上的油布被掀了开来，与此同时，殷仁亦放开了揽住她侧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