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风月 作者:沅宝猪

    天色微朦之时，‘五里头’jié shù 了夜的繁忙，进入了清晨来临前的平静。

    殷仁将最后袋货物整齐地码在最上面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着他人端来的清水洗了把手，便放下袖管来至正聚精会神誊录往来账目的赵娴身旁。

    赵娴眉头越蹙越紧，似在kǎo lǜ 件极为重要之事，她脑海中有个想法分明是呼之欲出，却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赵娴深吸口气，沉下心，又翻至账册最前页，笔笔帐瞬间如同活了般在她脑海中闪了遍。

    当她再次扫视完这笔账时，眼神停在了账册某处，她默默记下那数字，又翻至前几页，将这十几笔数字在心中算了遍，双眼忽地亮了起来。

    “莫非是这样……？”赵娴心中暗想：“若是能将以前的往来账目翻查遍，必能知晓的信息，只是自己是新来之人，无法看到那些被保管严密的账册。”

    “管事！”此时身边传来殷仁的声音，赵娴心中省，她知道必是殷仁在提醒她，笔下又动了起来，将最后笔账目誊好，吹干纸上墨迹，慢慢阖上后，方起身来抬头望去，见管事正在账房身边翻看今日之账，忙拿起账册朝账房处走去。

    忙碌了夜的赵娴跟随殷仁回到暂住处，身子虽感疲累，但思维却异常活跃。

    进得屋内，殷仁反手将门闩上，此时天边已露微光，透过纸糊的窗子迷蒙地映了进来，衬得屋内朦朦胧胧，赵娴脸上亦被罩上层薄雾，却掩盖不了她面上的喜色。

    “可是有所发现？”殷仁笑问，来至桌边随手倒了杯茶递给赵娴。

    “不错！果然没白费精神，竟让我查到蛛丝马迹。”赵娴接过茶杯饮而尽，才发现自己似乎夜未曾喝过口水，全是因精神gāo dù 集中，竟忘记了口渴。

    “我亦有所收获。”殷仁说完后走至墙角处，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番，伸出手挖了几下，又抠摸了番，竟拿出了张盖着尘土的纸条，他抖了抖那纸，展开后，借着不甚明亮的晨光眯眼看去，片刻后，微微笑了起来。

    “居养院那处已有动静，想这两日内必会有所收获。”殷仁有些怜惜地望着赵娴微倦的面容，“若是此事顺利，我们明夜便可离开此地。”

    “你我前夜方来，明夜便lí qù ，会否引起他们警觉？”赵娴有些担心。

    “无妨，即便是警觉那又如何？他们莫非便会停下？如今局势，尚有事逼着他们不得不加快动作。”殷仁说罢忽地发现赵娴唇色略微苍白，嘴唇有些干裂，又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赵娴，边将她按坐在椅上。

    “又有何时发生？而今除了楚王……，便无他事再能让他们如此着急罢？”赵娴好奇道。

    “正是此事！为了承袭王位，那xiōng dì 三人暗中布置了许久。你大哥此来襄阳，必是带着皇上旨意，想来已有承爵人选，只是这人选无人能知。而他们若不提前将威胁最大的对手除去，若待楚王薨，承爵之人便成定局，再想改便难上加难。”殷仁分析道。

    赵娴听得殷仁分析，心中颇感yì ;，她从不知殷仁竟为此事下了如此功夫，若果真是为了她……，心里想着，便忍不住抬头望向殷仁，被易容后的殷仁，相貌显然普通至极，唯有那双满含笑容的眸子如汪泉水，流泻出关切和怜惜之情，温柔地望着她，足能将人淹没。

    赵娴心中跳，伸手接过那杯茶，低头啜了口，心中暗想，这茶必是殷仁临出门前沏好的，不由越发感激起他的细心。

    “你今夜于账目之上又有何发现？”殷仁见赵娴略微有些不自在，忙别开双眼，缓缓坐了下来问道。

    “我誊录近几日账目之时，发现与往日不同，近几日支出栏中，最为频繁的便是粮食，而去向却未明确，上面只写了个“坞”字，若我不曾猜错，这‘坞’便是赵允升曾提醒与我的‘修竹坞’”。

    “若是近日频繁支出粮食，那定是‘修竹坞’屯粮，亦说明近日必有异动，而‘修竹坞’或许是‘蛟龙帮’老巢，若能找到‘修竹坞’，再由官府派兵前去，‘蛟龙帮’定灭，只是他们帮主甚为神秘……”殷仁话未说完，忽见赵娴神色怪异，心中动，问道：“莫非你已知？”

    赵娴尽力压住愤愤情绪，咬牙道：“那人的声音，我不会忘记，他若以为自己隐藏极深，当真是大错特错，殊不知我但凡听到说话声，便已知他是那人了。”

    殷仁心中登时升起团火，他并不知赵娴在‘极乐园’中发生过何事，只是由种种蛛丝马迹猜到那‘极乐园’园主或许是‘蛟龙帮’帮主。

    而他那日去‘极乐园’救赵娴时，见到她虚弱至极，只以为赵娴身子被损，事后虽被她师兄尽力医治，却仍未huī fù 如初。如今见她如此表情，以及前些日赵娴刻意回避谈论‘极乐园’之事，便忍不住想到，个女子究竟发生何事才能露出如此愤然？

    殷仁隐隐有些猜到，却又不敢加探问，只是对赵娴又了层怜惜，只在心中暗暗发誓，用尽自己所有手段，必不放过侵犯赵娴之人。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立起身来，轻轻走至赵娴身边，以手慢慢抚上赵娴头顶，当手指触到她略为干枯的发梢时，殷仁暗叹声，手上越发温柔起来。

    赵娴每每想到在‘极乐园’所受之辱，便恨不得抽出把利剑，狠狠刺向那人，只是自己力量不够强大，于是却愈加出离的愤怒。

    她正尽力控制这种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而清醒的思绪之时，只温暖的手便落在头顶，又由着头顶分分滑到发梢，到了发梢却停住不动，只是慢慢捋了起来。赵娴心中暖，双眼便满含感激地望向殷仁，却被为深沉的双眸攫住，望进她眼底。

    二人对视良久，半晌后，赵娴眨了眨眼，说道：“那人是楚王长子，赵允进。”

    “原来是他？！”殷仁沉思片刻，冷笑道：“‘极乐园’，‘居养院’，‘蛟龙帮’，当真是狡兔三窟。”

    “明夜，你我便离开五里头，随送货船只前去‘修竹坞’探。”殷仁眼神微冷，说道：“想必那位三公子也已开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