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遇良夫 作者:苏缺

    可怜的狮子骢被老婆婆绑在了猪窝旁，边不屑的对着群猪打响鼻，边翘首以盼主人的归来。

    柴倩牵了马,把身上仅剩的碎银子连同钱袋起给了老婆婆，老人家满心欢喜的收了,见两人餐风饮露的，便提议给他们做顿好吃的,柴倩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饿的很。

    老婆婆人在家,这山里又清静的很，难得见了这两位,心情好的不得了。在柴倩的帮助下，她捉了只鸡,炖的烂烂的,柴倩躲在灶膛后面烧火,听见老婆婆问她。

    “难怪你个女孩子家的半夜跑出来,个人上山,那公子真是长的俊俏,搁老婆子我年轻个五十岁,也定追他。”

    “那是,他不光长的好，心好。”柴倩心满意足的回答。

    “老婆子看着他冷冷淡淡的，平常脾气大，吵架了个人跑出来的？”

    “没有，他跟他兄弟起出来玩，他身体不好，我担心他，就偷偷跟来了。”柴倩有搭没搭的回答。

    老婆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是比般人娇贵些的，姑娘你平常让着他些，人人都说女人要男人哄，其实是男人要女人哄才是，我也经常哄我们家老头子呢。”

    柴倩下子被逗乐了，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道：“那老伯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

    “他呀，闲不住，他辈子只考中了秀才，如今儿子要进京考状元，他非要跟着去，说就跟自己去考状元样，你说这老不要脸的，留我个老太婆在家，哎！”老婆婆虽然满口怨言，但是口气却带着几分甜蜜，当真是让人羡慕。

    这时候赵青舒正从门口经过，柴倩忙问：“老婆婆，你那要考状元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老婆子挥着锅铲道：“叫陆天麟。”

    “听名字就知道他能中状元，老婆婆您说是不是？”柴倩冲着外头的赵青舒使了个眼色，那人侧过头，只当没听见就离开了。

    两人饱餐了顿，阔别老婆婆的小院，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柴倩抱着赵青舒的腰，伸手提，那人稳稳的坐在马上。柴倩轻轻跃，跨坐在他身前，牢牢把住缰绳，狮子骢朝着陪它聊了夜的猪朋友打了个响鼻，长嘶声，扬蹄离去。

    而此时的京城，却又迎来场暴风骤雨。

    逍遥祠爆炸事传至帝都，坐在太和殿的赵明辰下子傻了眼。今日早第二批人马赶至当场，从废墟中挖出了四具尸体，虽然被炸的面目全非，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其中具是射月四皇子哈日朗，另具是大周三皇子赵青池。

    哈姆达已随守卫们进京，在射月行馆痛哭了夜，并派人立即通知射月大汗。赵明辰乱了阵脚，好在又有人进京回报，说是赵青舒安然无恙，此时正和柴倩在回京的路上。

    沈贵妃在承乾宫听闻赵青池意外身亡的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整个皇宫都陷入片哀痛之中，而厉王，在这关键的时刻展现出了他冷静果敢的面，让赵明辰颗混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次日早朝，群臣讨论激烈，虽然使臣死在出使途中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但病死和意外身亡完全是两个概念。赵明辰不知道射月大汗得知了这个消息，会不会立即发兵攻打大周，毕竟死去的那个，也是他最看中的皇位继承人。

    以傅太傅为首的人认为，这时候绝对不能放哈姆达回射月，否则只要他旦回到射月，射月大汗就会有恃无恐，可能很快就会出兵攻打大周。

    以吕丞相为首的群臣则认为，此事并非是大周刻意谋害射月皇子，大周自己也因此失去了位皇上宠爱的皇子，定是有暴民故意制造两国争端，为今之计是马上放哈姆达回射月，让他周旋此事。

    正当两派争论不休的时候，被安置在射月行馆的斥候密报，哈姆达今日早已经偷偷的返回射月了。

    赵明辰大惊，事态变化已完全不受控制，元宝公公见赵明辰脸疲惫，正欲宣退朝，谁知又是道惊雷乍现。

    常驻宛城的监军忽然送上道秘折，上奏射月在半个月前忽然对犬戎旧部出兵，犬戎大败，所有余部全部被吞并。据其逃出的某个将领声称，射月吞并犬戎，是因和大周某位名将勾结，让他以大周兵力，将犬戎逼入绝谷，让射月坐收渔人之利。密折之中还附上了几封柴将军与射月的密谋信件，字迹宛然出自柴将军的手笔。

    赵明辰再惊！

    他忽然想起那日接风宴之上，哈日朗笑着对柴倩说：“射月的恩人，我敬你杯。”

    赵明辰颓然瘫在龙椅之上，顾不得群臣为柴将军上谏直言，传令道：“即日起收回柴雄宛城二十万兵权，押解回京，捉拿其女柴倩归案！”

    “皇上……收回成命啊……”

    “皇上……射月大敌当前……”

    “皇上……臣死谏柴将军无罪！”

    “皇上，臣以头上乌纱担保！”

    “皇上，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同僚们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然而龙座上的那个人，却还是起身拂袖而去。

    柴老二直伏跪在金石地砖上的身体渐渐颤抖，最后忍不住全身瘫倒在地。

    众人惊呼：“柴尚书……”

    柴倩迎风驾马，恍然又回到边关军旅生涯。杂草乱飞、黄土扑面，远处山头春日的新绿正慢慢发芽，柴倩拽住马缰，缓缓放慢速度，偏身下马，牵着缰绳，找到处浅水的河滩。狮子骢低头饮了几口水，打着响鼻摇头晃脑，柴倩摸摸它雪白的鬃毛，宠溺道：“好了好了，回去给你吃顿好的，知道你辛苦了，我们两又不重，你以前驼个李岐也快赶上我们分量的不是？”

    赵青舒坐在马上忍俊不禁，不由取笑道：“你这哄马的本事，倒是比哄人还强些。”

    柴倩故意正色，本正经道：“马有时候比人还乖几分，哄人还不如哄马。”她正说着，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忙从贴身带着的小背包里拿出样东西，递给赵青舒道：“你的绝影死了，我已经让它入土为安了，这是从它的马厩的缝隙里找到的，我用清水洗过，大概时间长了，上面的纹饰并不清晰，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以前丢的东西。”

    虽然柴倩也疑心这东西会不会和赵青舒坠马有关，但兹事体大，她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想着那排的马厩都是几位皇子皇叔们私下包养的，应该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况且她虽不懂玉石，但看着成色倒不像是街边的杂货，若只是平常喂马的人掉下的，倒要看看那家伙有没有渎职受贿了。

    赵青舒愣了愣，看着那枚洗刷过的玉牌被递到自己的面前，阳光在玉牌的表面折射出炫目的光泽，淡青色的表面是刻着两只猴子，只大的、只小的。大的背着小的，派祥和、形象逼真、憨态可掬。

    玉牌不过半个手掌那么大，可赵青舒的手却重的抬不起来，他定定的看着那纹饰，收回手握紧拳头，开口道：“你知道这大猴背小猴图案的寓意吗？”

    柴倩不禁疑惑，拿起玉牌细细看了半日，才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图案不像人，原来是猴子！”

    赵青舒却像没有听见柴倩的话样，静静地看着远方，脸上神色平静，但是从他那双带着戾色的眸中，不难发现他已经猜出这玉牌的主人。

    “这图案的寓意就是世代辈辈封侯，这玉牌是沈灼的父亲封侯之时，我母后送出的贺礼，原本有对，结果被我拿出玩，磕破了个角，另外块还直放在我书房的锦盒里。”

    他的声线不颤不抖，平和的就像是在叙述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柴倩知道，他内心在挣扎些什么。

    皇家专用的马厩，除了在马场当值的官员，基本上无人能接近。这个玉牌会出现绝影的马厩之中，绝非偶然。柴倩在心里斟酌了下，开口道：“听说以前沈侯爷也是武将，后来因为膝下无子，有个算命的老道士说他以前杀孽重，除非金盆洗手，弃武从文，否则这辈子难有子嗣送终，这还是沈灼以前在营里，当笑话说给我听的。”

    赵青舒道：“这不是笑话，这是真的，沈灼头上有六个姐姐，沈侯爷弃武从文之后，才生下沈灼，他小时候长的很女气，当时我们欺负他，起叫他七仙女。”

    回想起起年少的那段时光，直是赵青舒最珍贵的回忆，可如今，这些珍贵的回忆上头，却沾染了丝丝血色。他低下头，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柴倩手中的玉牌，冷俊的容颜挤出丝笑意，但眼角眉梢却了几分积怨愁绪。

    “十几年了，这东西也该完璧归赵了。”

    缕斜阳冷冷的照在他温润如玉的脸颊上，他的目光深邃悠远，伴随这绵长的哀叹和自嘲，咬紧了牙根。

    “而属于我的，我也要统统拿回来。”赵青舒牵住缰绳，挺直脊背，朝着帝都的方向望去。那刻肃杀的神情落在柴倩的眸中，夕阳下骑着白马的赵青舒就像是天神下凡，未曾收敛的逼人的气势顿时爆发，柴倩觉得自己胸口像被填满了样，她终于看见了赵青舒的腾云驾雾的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