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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将遇良夫 作者:苏缺

    建造六十年的祠堂瞬间夷为平地。爆炸声声高过声,周围的土地似乎都松动了起来,飞沙乱石、尘土飞扬之间,柴倩飞身抱住了赵青舒,两人起滚到吊桥边。

    柴倩顾不得其他,拿起金蛇鞭把赵青舒绑在身上,匆匆往南岭走去,跑至半,吊桥忽然加速晃动起来,柴倩秉足股气以轻功前行,却因为身上背着赵青舒而不能达到全速,后声巨响震天,紧接着,连接着吊桥的最后块山石碎裂。

    长桥似条年迈的巨龙,路坍塌,沉重的锁链触及空中飞过的禽鸟,顿时羽翼折断,摔落深谷。吊桥上年久的枕木向沉重的尸体样,破碎的落入深不见底的河涧深谷。柴倩足下轻,已伸手抓住了那截仅剩的吊桥,劈头盖脸的碎石木枕打落,两人如蚕蛹般,紧紧抱住。

    赵青舒声闷哼,被摔落的木头砸中,抱住柴倩的手不觉又紧了紧,柴倩单腿踢,翻身将赵青舒护在悬崖内侧。粗粝的锁链磨破老茧,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波的碎石终于落尽,柴倩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抬头看着那似乎并不远的山顶,坚毅的目光落在赵青舒俊美的脸上,咬牙道:“我背你上去。”

    对面悬崖上的爆炸声止了,片烟尘废墟之后,守在山头的侍卫纷纷上前,大家惊讶的呼救,企图在废墟中翻出幸存者。

    哈姆达指挥着众人,此时大家也顾不上他是射月的皇子,有人发现了悬崖上挂着的柴倩和赵青舒,然而距离太远,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两个身影合为体,紧紧的抱在起。

    赵青舒淡然笑,眼波流转之中透出几分沧桑,身下是绝谷深渊,如果摔下去,只怕连尸首也早不到,他轻叹了声,想松开抱住柴倩的手。

    他的运气从来就不好,生下来的时候,别人都顺顺利利,偏自己折磨了母亲三天三夜,害的母亲元气大伤,没几年就去了。小时候不过就是骑个马,居然就摔断了腿。不过就是摔断了腿,居然就瘸了。长大了他处处收敛,刻刻提防,可自己病弱的身体却还总是三天两头的拖自己的后腿。他的那些远大志向被深藏在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角落,堆满了灰,积满了尘。

    他从不敢跟人打赌,因为运气太差。直到遇见了柴倩,他这颗冰冷的心才点点的暖了起来,就像有人温柔的拂去了他那个角落里的尘土,让他又看见了内里金光闪闪的宝藏。他开始试着接受父皇的好意,他开始不刻意收敛,他开始考虑起那些原本他早已不屑的飘渺未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还不眷顾这样个努力想要为自己争取他呢?

    赵青舒悲悯笑,伸手去解开将两人捆绑在起的金蛇鞭,两人的身子微微晃动,柴倩松开左手,染血的掌心覆上腰间赵青舒乱动的手背,紧紧握!

    “赵青舒,我们不会死的,你信不信我?要生起生,要死起死!你若是再动下,我就松开另只手,陪你起下去。”她扭头,双涨红的眸子像猛兽样看着赵青舒,松开赵青舒的手背,握住锁链,往上挪步,再往上挪步。

    犀利的寒风穿过山坳,仍有从崖顶上掉落的山石时不时擦身而过,掌心痛到麻木,身体却只是机械的往上挪,二月的阳光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毒辣,炙烤着悬崖上寸步难行的人。

    赵青舒顿了顿,身子跟着柴倩的动作缓缓上移,他低头,看见自己白皙的手背上柴倩留下来的殷红血迹。他抬起头,刺目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粗粝生锈的铁链上,双强大的、有力的手正在寸寸的向上挪动,所过之处,留下斑斑血迹,让人眩晕的、刺目的红色顺着柴倩的掌心滑落,濡湿了袖口,滴在他的脸颊上。

    滚热的,沸腾的血液!赵青舒的喉头紧,涨红的双眸中滑出滴泪来。

    “我都不会可怜我自己了,哪里还需要别人的可怜。”

    “你,不过只是瘸了条腿而已。”

    “要生起生,要死起死!”

    不……他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女子因他而死呢?他怎么可以让这天下独无二的、爱他如性命的女子死去呢!

    良久,柴倩感觉到赵青舒松开手又紧紧的环住了自己,那种腹背相贴的感觉让人觉得胸口暖,给几乎力竭的柴倩燃起熊熊的力量之火。

    “赵青舒,我有金手指保护,肯定不会有事的!”柴倩喘了口气,靠在块较大的山石上稍作休息。

    “金手指,那是什么东西?”赵青舒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线,从怀中拿出绢帕,为柴倩擦去额际的细汗,她微微抬起头,露出脖颈处的根红绳。

    “这里,红袖送给我的金手指,她说带着金手指的人,永远可以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赵青舒顺着她的脖颈,牵出个挂件,是个立体造型的小拳头,拇指高高的翘起,憨态可掬。

    “这是女孩子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吧?”赵青舒趴在柴倩的身上,两人紧密的贴在起,他想起自己相识却不肯相认的妹妹,难得温柔的问道:“以前你假扮柴荣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被女孩子追?”

    柴倩吐了口粗气,慌忙解释道:“才没有呢,军营里能有几个女的,除了营妓啥都没有,没女孩子追,倒是有几个粗鄙汉子成天惦记呢。”柴倩想起哈日朗对赵青舒的无礼,连忙闭嘴。

    赵青舒没有动气,过了很久,他才悠悠的开口道:“人生苦短,若是我们能离开这里,嫁给我,不要再去边关了。”

    柴倩脚下滑,堪堪踩空脚,两人滑下人高的距离,柴倩忙抓紧了锁链,耳边忽然想起了柴骏的话:“三叔不想你和明蕙样,太固执己见,人总要对自己好点。”

    彼此都在沉默,赵青舒安静的抱着柴倩,仿佛已经认命。他难得这样厚着脸皮,次不成再来次,没想到……老天爷终究还是不眷顾着他。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想找些话混过去,那边柴倩却突然喘着粗气道:“哪有人在这种时候提亲,等……等离开了这鬼地方,重来!”

    赵青舒眼中闪过道金光,旋即阖眸轻啄了下她干裂的唇瓣,柴倩张开口,带着几分掠夺的意味含着,就着这个极其危险的姿势在悬崖上吃起赵青舒的豆腐。

    赵青舒忍无可忍,扭开头恶狠狠的瞥她。柴倩垮下脸来,在赵青舒眼前晃了晃完全磨烂了的掌心,无赖道:“爱的鼓励,不然我爬不动了。”

    “爬不动就放我下来。”赵青舒看看已经离得并不远的山顶,决定彰显下男人本色。

    “不放!”柴倩咬牙,忽然运气轻功,在悬崖上连续跳跃几次,只把背上的赵青舒吓出身冷汗,憋着气咬牙道:“还是用爬的吧,上去了我再好好鼓励。”

    两人在那半边峭壁上,足足折腾了三个时辰,当柴倩张开手掌,扣住悬崖的边缘时,身体的最后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她翻身,身体重重的压在赵青舒的身上,对着已近西山的日头眯了眯眼,只嘟囔了声便睡过去了。

    赵青舒推了推柴倩的身子,见她不动,伸手握住她满是血污的手腕,扣在脉搏静静查看了半日,脸上露出丝松快的笑意,就着贴在她胸口的姿态,轻轻解开柴倩身上的软鞭。

    那是张果敢刚毅的睡颜,对于个女子来说过分的轮廓分明。眉毛修整的很英气,嘴角的弧度刚刚好,仿佛彰显着主人坚贞不屈的气节。赵青舒忍不住用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缕乌发,她脸颊的温度凉凉的,但是触感细腻。

    “嗯唔……”柴倩张开眼,首先落入眼中的是满天星斗,初春的山顶,夜里却极其寒凉,她深呼口气,觉得畅快无比,支撑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已经被包扎的严严实实。赵青舒坐在不远处的角落,对着堆篝火,有些瑟缩的抱着肩头,柴倩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着夹衣,再低头时,看见她身上正盖着件月白色的锦袍。

    快速的起身坐到他身侧,将锦袍盖到赵青舒的身上,习惯性想要将人搂入怀中,想了想却顿住了动作,握住赵青舒冰冷的手,环上肩头,做出副小鸟依人的姿态,靠在他的怀中,抬起头看着他。

    赵青舒收了收手臂,将柴倩抱的紧了,火光越发衬的他肤色如玉,平日嫣红的唇有些发白干裂,鬓边几缕长发垂落,整个人都散发出股人淡如菊的韵致。若不是此时正被他抱在怀里,柴倩甚至觉得,他就像是瞬间就会消失的画中人样,美到那么不真实。

    肚子很饿,若是以前大战守山头的时候,大伙不是偷偷的躲角落啃干粮,就是他妈的在骂犬贼的娘,从祖宗十八代的祖宗十八代开始骂起,但是……这些肯定不能在赵青舒的面前提起。

    于是柴倩感受着饥饿,感受着寒冷,感受着赵青舒的体温,由衷的赞叹:“今晚的月色真好。”

    赵青舒抬起头,看看躲在云层下并不存在的月色,很认真的附和:“确实,很年没有赏月了。”

    柴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在认认真真的寻觅了圈之后,茅塞顿开:“月亮在哪儿呢?”

    赵青舒指指她的心口,闭上眼睛靠在柴倩的肩头,轻声道:“月亮在你的心里。”

    柴倩抓住赵青舒的手,扭头蹭过他的脸,咬住他的耳朵道:“我这里没有月亮,只有你……”

    小火苗肆意的翻涌着,燃烧的越发欢快,被寒风侵袭的身体渐渐发烫,人类有着最原始的激发热能的机能,无须干柴,自有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