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鬼怪诊疗室 作者:若水长流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魂了！你还好么？小白怎么样？还有救么？”路南风激动起来，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琅琊额角青筋跳,直接无视了他。众人的注意也随着路南风的话转移到了琅琊的身上。

    “你没事了？”兔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但听起来有点虚弱。

    琅琊的目光从脸色苍白的兔子身上扫过，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谢。”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累你为我受伤,抱歉。”

    兔子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开心道：“你没事就好。”

    “不过，下次别这么做了。我没有那么弱，它的攻击伤不了我的。”琅琊收回视线,淡淡地道。

    “啊？”兔子有些郑愕。

    琅琊却没有再说什么，抬脚迈出了禁制,径直走到雷宇身旁。

    “主人,属下无能，竟还要劳您出手相助。”他躬身道。

    “无妨。”雷宇摆摆手，“那只小狼妖如何了？”

    路南风闻言，竖起耳朵仔细等着回答。

    “体内生机已续，性命已经无碍。”琅琊道。

    “唔。”雷宇点点头。

    “真的？小白没事了？太好了！”路南风大喜过望。

    “小白……无碍？”听到这句话，半跪在地的周兆峰终于有些回过神来，脸上慢慢露出丝激动：“你是说，小白它治好了？”

    琅琊却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这么说。”

    “那是什么意思？”周兆峰紧张起来。

    琅琊并没有回答，目光森然，盯着他看了阵后，道：“等它醒过来，你自然就会知道。”

    周兆峰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地上可怜的蜷成团的毛球。

    “我现在……可以碰它了么？”他忽然轻轻地问。

    “随你喜欢。”琅琊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

    周兆峰缓缓的伸出手，点点地，像是怕惊醒了什么般，慢慢地向着小狼妖而去。兔子抬起头，看了琅琊眼，又重新低下，默默地挪动到周兆峰身边，轻轻抚摸小白有点凌乱的皮毛。

    雷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边，路南风按捺不住地揪住琅琊：“小白他到底怎么了？”

    “命是救回来了，可是它的修为全毁了。”

    “啊？”路南风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

    “只能重新开始修炼。”琅琊的语气森冷如冰。

    “天！那要久才会恢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琅琊扫了他眼：“你若是有办法，自然可以试。”

    “我……这……”路南风张口结舌，满脸的焦急。

    雷宇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咳咳，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什么？”说完伸手朝后面指。

    两人回过神，顺着雷宇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被扎成粽子状还晾在地上的范家二小姐。

    二小姐方才尝试了数次，发现无法挣脱这道看似不起眼的束缚，索性放弃了挣扎，躺在那儿用阴冷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琅琊只看了眼，就做出了判断：“心魔深种，怨念难消。要除了她么？”

    “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有些人舍不得。”雷宇瞟了“有些人”眼，眼神似笑非笑。

    路南风顿觉如芒在背，干笑两声：“呃，也不是舍不得，只是，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要杀了她，未免有点太不讲道理了吧？”

    “你要跟魔讲道理？”琅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她不是能好好地跟我们交谈么。”路南风理直气壮地道。

    “那是另码事。”琅琊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她现在执念太深，不是几句话可以消解的。放着她不管的话，日后定将堕入魔道，祸乱人间。”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成魔吧？”

    “成魔了就晚了。”

    “那难道就不试试救她么？”

    “她刚才差点就要杀了你，你竟然还要救她？”

    “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路南风兀自不死心地继续抗辩。

    “你……！”琅琊气结，忍不住吼道：“要不是主人出手相救，你现在早就不知道死过少遍了！”

    路南风怔，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看旁的雷宇。

    雷宇闲闲地负手而立，见路南风看着他，忽然勾起嘴角笑。

    “其实，我倒是觉得试试也无妨。”他淡笑道。

    “啊？”路南风又楞了。

    “若是真的能让她免于入魔，也算是功德桩，有何不好？范小姐，你说是么？”雷宇转过头去，对着地上的女鬼露齿笑。

    女鬼直脸阴郁地盯着几人，听见雷宇的话，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幻，仍旧没有做声。

    “你……刚刚是在问她么？”路南风迟疑地道。

    “不然还有谁？”雷宇显得兴致勃勃。

    “主人，你怎么也跟着他疯！”琅琊急急劝道。

    “琅琊，别这么急。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雷宇斜睨着路南风，勾起嘴角道：“拯救只即将成魔的冤魂，嗯？”

    “喂。”

    地上忽然传出个声音。

    三人带着几分惊诧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那个家伙，”女鬼紧皱着眉，对着琅琊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这个男人这辈子本来应该横死的？”

    琅琊和雷宇对视眼，道：“没错，前世罪孽深重，原本他今生的确该命途舛，最后死于非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在我找到他之前，他分明活得很好！”女鬼的双眼血红，发出嘶吼，“所以我才咽不下这口气，我在血池火海中受刑，而他竟然活得如此得意，凭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琅琊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他救了那只牠狼。”

    “什么？”女鬼瞪眼道。

    琅琊没做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算了，我来吧。”雷宇见状，接过了话头：“范小姐，前些天周先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就猜测他是因为冤鬼缠身，遭了报复而丧命的。”

    “可奇怪的是，他却直想不起来有得罪过什么人。现在看来，你们之间的仇怨乃前世所结，原因并不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也难怪他不明白情况。”

    雷宇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般来说，像这种前世欠下的孽债，通常都会有报应循环，而并非由怨主前来索命。可是他身上，却丝毫看不到有大报将至的迹象，我们原本也觉得古怪，直到后来发现了这只狼妖，我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顺利地活到现在。”

    女鬼看旁，发出冷哼：“是这只该死的小妖在作怪？”

    琅琊眼中寒光闪，周身银芒暴涨：“出言不逊，找死！”

    “琅琊，别急，让我先说完。”雷宇摆摆手，制止了他即将出手的攻击。

    路南风听到此时，少明白了几分，于是疑虑不定地开口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是小白直在保护保他？”

    “没错。”

    “哼！”琅琊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雷宇缓缓地说明起来：“救命之恩，对于妖兽，尤其是这等灵智极高的妖兽来讲，是不管赔上什么都要报答的恩情。所以，这二十年来，它直默默跟在周兆峰身边，等着报恩的机会。也许是某次，它发现了他因为运势太弱，就要横遭灾劫，于是便用了自己的妖力去帮助他化解灾厄，幸免于难。从那以后，他发现此法可行，就直不断地为他改写命数，这才让他顺利地活到今天。”

    雷宇怅然地长叹声，“可惜，这只牠狼在人身边待的时间太长，大概是受人界的浊气沾染，妖力越来越弱，终于现在没办法继续了。”

    “可你们不是说小白是很厉害的妖么？”路南风露出不忍的神色。

    “再厉害的妖也需要修行，牠狼只不过是生而带有力量，加之天资比其他妖类高出许罢了。”琅琊冷冷地道。

    雷宇点点头，继续道：“按照周兆峰之前的说法，他见到那只幼狼的时候，它大概修为还浅，所以才会受伤倒在雪地中，被他捡到。而在那之后，它阴差阳错地认了主，从此跟着人类，妖力也没办法继续增长。不然的话，牠狼应该是连我都会感到头痛的强大妖兽。”

    “小白它……竟然为了主人，赔上了修为，放弃了修炼，最后落得身受重伤的地步？”路南风张口结舌。

    “愚妄！为了区区个人类，真是……真是……”琅琊恨恨地啐了声，后面的话却没有办法再接下去了。

    “不管怎样，这终归是它的选择。”

    “哈哈！”地上的女鬼忽然爆发出阵凄厉的笑声道：“只不成气候的小妖居然都妄图逆天改命？真是笑话！也难怪它会害得自己性命也难保。”

    “再不闭嘴，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琅琊大怒，道劲气飞出，打得女鬼身前碎石四溅。

    女鬼丝毫不畏惧，瞪着双眼道：“横竖回了地府，我样要遭百倍刑狱加身，死在你们手里，倒还痛快些！只是我不甘！就因为只小妖，他上辈子的罪孽竟然就这样被带过了？”

    “今天就是拼着我最后的力气，我也要杀了这个贱人，替天行道！”

    女鬼扫颓势，在地上挣扎扭动起来，似乎真的要拼命挣脱束缚，去找周兆峰索命。

    琅琊戒备地上前步，挡在雷宇身前，而路南风看见这架势，脸色发青，忍不住又朝两人身后缩了缩。

    “替天行道？”雷宇抱起双臂，忽然眉峰挑。

    “就是替天行道，你能奈我何！”女鬼厉声大笑。

    雷宇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道：“你错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的。”

    “你说什么？”女鬼楞，不觉竟停下了动作。

    “我在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自己是替天行道？”雷宇神色凛，冷声喝道：“天道莫测，又岂是你这种怨气缠身的小鬼说替就能替的？”

    “我从刚才就直在想，你说你家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可是他今生的灾厄，却是只修为粗浅的小妖随随便便就挡下了的，可见也许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劫报，最后甚至还让你不惜逃脱地狱亲自来找他索命，这样的变数，本就不合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世因，今世果，这句话放在谁身上都成立。”雷宇看着女鬼，慢慢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姐姐不是几辈子前曾经亏欠了他呢？”

    “不——！”

    女鬼受了极大地刺激，面色大变。她双目尽赤，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束着她的金芒颜色黯淡下来，微微闪烁了两下，终于熄灭，法术解了开来。女鬼恢复了自由，缓缓地从地上起身子，时间林中阴风大作。

    琅琊微皱眉，护着路南风再退了两步。

    “不……不……这不可能……”

    女鬼并没有像说的样，直接去向周兆峰讨命，而是步步地逼近雷宇，神智混乱地嘶叫着：“姐姐那么知书达理又温柔聪明，辈子行善积德，怎么可能会亏欠了他！”

    雷宇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定是故意骗我放弃！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会相信你的信口胡言！”女鬼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雷宇。

    雷宇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面沉如水，字顿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为什么讨不到黑旗令？”

    这句话，恍如道惊雷，狠狠地震碎得她竭力维持的强势。

    “不可能，不可能……”她失神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些什么东西。

    “因果循环，终有天定。老天爷写下的命数，又岂是凡人所能够参透。也许我们每个人之间的缘，从数千年前便已经开始交缠了。世是情，世是债，谁又能理得清楚呢。所以人们才总是在渡过轮回之前喝下孟婆汤，前尘忘尽，这样才能心无挂碍地开始下段旅途吧。”

    雷宇终于叹息声，轻轻道：“你姐姐和他之间的事情，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段缘分，是福缘还是孽缘，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说得清楚。你现在抽身，也许还并不算太迟。三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你能熬过剩下的时间，重入轮回，总有天你也会明白的。”

    “不……不……你骗我……你骗我……”

    女鬼终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眼中光芒不再。雷宇的话，不知她听进去了几分，她只是就这样怔怔地，不断呢喃着这几个字。

    “路我已经给你指明，能不能勘破，就看你自己的了。”雷宇最后说道。

    他带着路南风退到了旁，放着女鬼独自收拾她的思绪。琅琊见这边无事，便回到周兆峰左近，检查兔子和小白的状况。

    “你刚刚说的那些，好复杂……”路南风抱着头呻|吟。

    “很复杂？也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的确算是难懂了。”雷宇气定神闲地笑。

    “喂，这算不算是在鄙视我？”路南风不忿。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兴师问罪了，嗯？”雷宇眉尖挑，音调抬高，“我还没追究你们几个把我的话完全当成耳旁风，满城乱跑的事呢？还给我从城里直跑到这儿？还嫌死得不够快么？”

    路南风对于雷宇的强力嘲讽显得毫无骨气，打着哈哈道：“宇哥，这不是事出突然么。你看，跑跑还是有收获的，而且我们几个到头来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你还想怎么算大事？不缺条胳膊断条腿你就没什么感觉是吧？要不要我亲自卸你条胳膊试试？”雷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我去！宇哥您息怒……”路南风肃然。

    “哼！”雷宇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声，“下次再搞出这种事情，就给我自己解决，休想我再救你！”

    “好说，好说，下次定自己解决！”路南风赔笑不已，暗地里眉开眼笑。

    好歹也跟这个别扭的家伙个屋檐下呆了这么久，别的不敢说，就这句话的真假路南风还是摸得清楚的。雷宇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下次休想？只怕是下次会来的快才对吧！不过他也不戳穿，只当乖乖受教，安抚这尊大神偶尔爆发下的小矫情。

    “等等，宇哥！”路南风忽然盯着雷宇身后的方向发出惊呼。

    “怎么？”雷宇笃定无事，连头都懒得回。

    “那个范小姐……她逃走了！”

    果然，方才女鬼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空无人，只有地上留下的斑驳的痕迹说明了这里方才发生过场混乱。

    雷宇摆了摆手，道：“罢了，由她去吧。若是能化解心魔，也算是次很有意思的尝试了。”

    “如果不能呢？”路南风紧张道。

    “如果她最后还是入了魔，自会有别人来收拾她的。”

    路南风沉默了片刻，皱眉道：“入魔，是这么严重的事么？”

    雷宇负手而立，并没有即刻回答，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魔，只是我们对这类的称呼。”终于，他开了口，沉吟道：“人仙妖鬼，均可以入魔，只不过仙妖类，旦入魔，因为其身前力量过于强大，会变得非常危险而已。”

    路南风皱眉道：“听起来不像是可怕的事情啊？”

    雷宇摇摇头：“会堕入魔道，往往是因为念之差，被冤仇邪念蒙蔽了神智，所以成魔后，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作出什么事情。所以，通常有些修为在身的人，只要碰上魔类，必当诛除，以免它们为祸作乱。”

    路南风愕然，脱口而出：“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为什么？”雷宇惊讶地看向他。

    路南风皱着眉头，脸的不以为然：“既然有怨，也定是因为像那个范小姐样，遭受过不平吧？因为这样而要被消灭，未免有些太过无情了。”

    雷宇无言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太过……无情？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头次听到有人对“魔”用了太过无情这样的字眼。结果，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让他次又次地给自己惊喜。

    也罢，这世，就让他看看，这样的他，到底能走到哪个地步。

    终于，雷宇无奈地苦笑起来：“你的情，用得还真是泛滥。”

    “什么叫‘我的情’……”路南风不满地咕哝。

    雷宇打断了他，正色道：“对别人留情，有时候就是对自己的无情。就像我说过的，这世间不平事太，如果每个人都如她这般，心中只记得仇怨，到何时才会有个太平？因执念太深而入魔的，必有其自己的原因。”

    “可是，这样未免也……”路南风兀自不甘心。

    “唉。”雷宇忽然声轻叹。

    “你的心太善，我真担心你以后会伤了自己。”他叹道。

    路南风感觉到股温热忽然环过的肩膀，舒服的暖意从胸前源源不断地传来。他忽然发现，经历了这整天的跌宕起伏，自己身上原来挺冷的。

    “我怎么会碰上你这样的人？”雷宇环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吐息。

    路南风的脸点点地涨红，刚才的思绪瞬间被抛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你，你——死电线杆，你这是干嘛？”路南风惊怒交加。

    雷宇的感慨只维持了不到三秒，便开始无赖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往路南风身上压。

    “别动，让我靠会儿。”他哼道。

    “为、为、为什么？”路南风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好歹他刚刚也是曾经脱力的人好么？

    雷宇鼻子里发出个音节，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么大老远的赶来救你，又是结法阵又是打女鬼的，损耗很大，我现在很累。”

    路南风倒是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有累，可是既然雷宇这样说，他心里也没底，于是抬起手，犹犹豫豫地拍了拍雷宇的后背。

    “你……还好吧？真的很累？这样靠着就行了？”

    “呵呵。”雷宇轻笑起来，鼻息喷洒在他颈间，带起阵麻痒。

    “不然，你背着我？”他带着浓浓的笑意说道。

    “你——”

    路南风感觉到，股怒意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到头发稍，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要不要脸了！给老子起开——！”某人爆发出大吼。

    “咳咳，抱歉打扰下两位，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个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别忘了我们还有伤员。”

    琅琊咬着牙，字顿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完美的月，嗯。【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