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红颜堪夸第79部分阅读
江山如画,红颜堪夸 作者:肉书屋
务上愈发用心,书房的灯光常是通宵明亮。
由于觅尘也忙,两人竟是已有多日不曾这么静静地呆着了。一时间微风拂面,两人竟皆无说话的意思,只用力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归海莫烬将头轻抵上觅尘柔软的发顶,心中涌上歉疚,最近他确实有些疏忽了她,便为了此刻她的恬静笑容,纵使让蓝明远他们等到天亮又如何。
感受到怀中觅尘轻轻动了下,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了自己腿上,归海莫烬低头:“赏风景怎么偏偏找这处,不远处便是洛蕴潭,没的污了眼。”
觅尘却是一笑:“风月场不是你们男人最爱来的地方吗?怎么?翰王爷却不喜欢?”
她见归海莫烬挑眉瞪向自己,撇撇嘴又道:“本来看风景选山顶最好不过了,可山顶没有人,这里热闹、人多,有热闹看,只能在这里了。”
见归海莫烬不甚明白的微微蹙眉,觅尘嘟嘟嘴:“都听不懂我说话了,真是让人伤心。”
归海莫烬正欲开口,却是觅尘一跃而起,拉着他的手便向舱外跑。见觅尘抬着头,盯着天空双眸一眨不眨,唇角笑意嫣然,归海莫烬却是越发迷惑。
“看,又一颗流星!”突然觅尘惊呼着伸手指向天边。
归海莫烬昂头,正看到一颗流星从天幕滑过,带着一道长痕,消失在天际。他轻笑回头,宠溺地望向觅尘,口中却好笑道。
“大惊小怪。”
觅尘瞪他一眼:“是你不知天机。这一两颗流星自是不算什么,不过再等一个时辰,你便不会这般说了。”
她说罢灿烂而笑,望向星空眉眼弯弯:“看来我没有算错日子呢。”
“什么日子?”归海莫烬探究望向觅尘。
她却只回头神秘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便吩咐下人在甲板上置起软椅。
朗星悬缀在茫茫夜空,散逸出金灿灿的光亮,与皎洁月光相映,一同照亮了骤黑漫夜,把阴沉凄凉齐赶向九霄云外。天幕中不断有流星滑过,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终于连江岸上的行人也发现了异常,纷纷驻足仰望星空,不时有兴奋的喝声传来。不远处的画舫上众人也从舱中而出,甲板上站满了人,皆是仰头望着天幕。
觅尘扭头得意的望了眼归海莫烬,见他一脸惊异,不觉笑得更加开环。
“怎么样?这下您也大惊小怪了吧?呀,这次是真来了,流星雨,好多啊!快看,那颗流星好亮,划过整个天幕了呢。”
归海莫烬眼见觅尘兴奋地整张小脸都似在放出光芒,深深望她一眼,这才仰头。
远远望去,星光坠落,在天幕画下美丽的弧线,又似月儿、星儿坠入江心,浮光耀金,光海无边,星斗奔腾。
“烬,这个是狮子座流星雨,真没想到这次的流星雨竟会这么壮观,怕是几百年中最为壮观的一次了呢。你快看啊。”
只见天幕间,鳞斑耀目,金火漫天,如锦遮天,如浪涌潮。漫天流星似瀑开花,若雪纷飞。
形体不一,琼光迥异,有炽光泛着极白的,有莹黄透着金亮的,有镶着黯淡的,有镀着茫然的。
有小巧玲珑的,有轻盈似蛇的,有幽若灵蚯的,有寒如冰柱的。万千流星,叱咤纵横,交辉融煌,汇成光网。若天马行空,尤艳鹊展翼,似金狮啸吼,如仙人吟诗。
此时,这里成了和、光的海洋,美的世界。立足甲板,湖面上映照出天幕,天光交接,美的令人心惊。觅尘兴奋地拉着归海莫烬不断欢悦而跳,不停大叫,笑声清脆。
归海莫烬虽是不似她那般外露,可却也难得的满面笑容,跟她一起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中。
遍天礼花飞逸,画舫上,江岸上的人们也是挥手摇指,赞美声,崇仰声,呼唤声,呵叱声,彼伏不断。
人们陶醉在流星雨中,深情的呐喊着,就在觅尘硬拉着归海莫烬陪自己低头许愿时却有一颗略显诡异的流星,从天而降。
那流星带起巨大的火光,几乎映亮了整个天幕,迅速落下向离江岸不远的东南面砸去。
归海莫烬睁开眼正看到这一幕,他双眸瞬间锐利,拉紧了觅尘的手,将她整个身体带入怀中,紧紧抱住。面色微变间却见那巨大的光球砸落在漆黑的江岸东侧,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轰然而起。
是星星砸到了江岸民居!归海莫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百姓也俱在震惊之中,面色各异,顿时江边鸦雀无声,只有方才被流星砸中的那一方天幕缓缓升起了火光。
觅尘挣扎了两下,归海莫烬护的极紧,她竟是没有挣开。待此刻归海莫烬松开双臂,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却见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百姓们,画舫上的人正惊呼着,纷纷涌向那火光冲天的地方,此刻天上就是再美,怕是也再吸引不了人们了,天上的星星就是再美那也没地上的稀奇不是!
觅尘嘟嘟嘴,嗔怪地瞪向归海莫烬,闷声道。
“都怪你,害的我什么都没看到!真倒霉,崔刚怎么这么会挑时候,早不放晚不放,偏偏我许愿的时候来捣乱。”
归海莫烬一愣,随即却又双眸微眯,凑近觅尘:“怎么回事?”
觅尘却是眨巴了几下眼睛,甜甜一笑:“你也看到了天上掉了块星星下来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归海莫烬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觅尘,满脸探究,满目狐疑。
尘儿从来不是胡闹的女子,今日分明知晓他还有大量公文要批,另外还要和蓝明远他们议事,可她还是软磨硬拉将他带到了这里。他就觉得她有目的,不像她说的那般只是想他好好陪陪她,现在看来,他的小娘子瞒着他做了不少事情呢。
觅尘被他盯得害怕,神秘一笑:“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啊。”
说着她指向百姓蜂拥而去的方向,归海莫烬确实好奇,便也不再多言,抱起她身体便飞纵而去,在船头上一点,两人便轻飘飘滑过江岸,落在了岸边。
好在此刻百姓目光全在它处,无人留意他们。两人跟着人群直至到了那起火之处,却见百姓早就堵住了路,远远的只能依稀看到那着火的是一处民宅。
“真是星星砸那里了!我看的真真的。”
“我也看见了,那是谁家啊?这么大的火,原来天上的星星还会冒火啊!”
“当然会冒火了,不然怎会一闪一闪的。”
“怎么就挤不过去呢,前面的人动动啊,我要看星星!”
觅尘听着四周杂乱的喧嚣声,不免觉得一阵好笑。归海莫烬低头,正见她笑得似只偷腥的猫,心中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却在此时一个精瘦的男子,一蹦一跳的挤到了觅尘身旁,觅尘见他急得一头大汗,拼命往里面钻。奈何人群层层叠叠根本就过不去,男子急得满头大汗,眼中竟蕴起了眼泪。
觅尘心中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笑着道:“你就那么想进去?”
男子瞪她一眼,想是嫌她妨碍了自己的时间,恶声道:“你难道不想看星星?那还挤在这里干什么!”
觅尘眼见归海莫烬蹙眉,轻捏他一下,微微凑近那男子低语几句,却见那男子眼眸一亮,感激地望了眼觅尘。
接着他扯着喉咙喊了起来:“快让让,快让让,那是我家,我有钥匙啊!我家着火了!快让我过去救火啊!”
顿时人群便起了涌动,人们纷纷回头,慢慢让出了一条道路,男子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微微低头一溜烟窜入了那人缝之中,一面更加大声地嚷嚷着。
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道,没一会便没有了男子的身影。
归海莫烬笑着摇头,轻点觅尘的额际,满脸宠溺。
就在这时崔刚不知从什么地方挤了过来,满脸兴奋大声喝着:“夫人简直就是神人,是仙人下凡。”
第六卷 尘埃落定第三十二章 战事
眼见四周皆是人潮,根本就无从靠近那起火的院子,归海莫烬大致已经猜到觅尘所做何事,正欲带她离开,却见崔刚满脸兴奋从东面人群中闪了过来。
“夫人简直就是神人,是仙人下凡。”
觅尘忙碌了近一个月,那类似流星般,能从空工飞降而下的大火球烟炮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不断改进,最后效果自己竟没能看到。
想到崔刚专挑自己许愿的时候燃放,觅尘不免心中有气,如今见他满面笑容而来,嗔怒地瞪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崔刚不明所以,愣在当场,归海莫烬想起方才的情景,若不是他紧紧将尘儿护在怀中,她也不会错过那一幕,如今见她迁怒崔刚不免好笑。
他拉了觅尘的手便向人群外挤,出了人群登上马车,归海莫烬将觅尘紧紧揽入怀中,笑望她。
“这就是你说的天降神谕?”
觅尘挑眸点头:“我这点小伎俩岂能瞒过翰王爷。您老真聪明,这就是我说的天降神谕,明日且看效果如何。”
归海莫烬轻弹她额头笑道:“怎么瞒不过,方才可不把我好吓,以为真掉下颗星星。”
觅尘想起他方才紧紧护着自己,怎么挣都挣不开,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本以为我的丈夫天塌下来都不会惊恐,原来掉颗星星都能被吓着呢。”
归海莫烬见她一脸狡黠,轻吻她晶亮的眼眸:“为夫还不知娘子乃通天神人,你怎么知道今日会有流星雨?”
觅尘将头靠上他宽阔的胸膛:“我通天啊。”
听归海莫烬轻笑,这才又道:“以前对天象感兴趣,研究过。其实流星雨也是有规律的,或数十年一个轮回,或数百年,我为了今日的通天,不知费了多少心神,翻了多少古书呢。倘若真有帮助,你可要好好犒赏我。”
“这些日子天天不睡觉看星星就是为了这事?”归海莫烬面色微沉,挑眉道。
觅尘瞪眼诧异望他:“你知道啊?我都是看你睡的死沉才爬起来的,怪不得先前还跟我说会话才睡着,后来粘床便睡,我还道你批奏本累了,原来是为我行方便啊。既然知道为何不问我?”
归海莫烬浅笑:“你既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问。”
觅尘心生感动,见他目光柔和,不免醉在了他的双眸之中,连心都变得格外轻柔,就像这冬去春来的畅然,在他目光中留恋、欣悦。
归海莫烬将觅尘的手缠得更紧,唇角亦不断绽放出暖意来,心生喟叹,今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海天《海郕帝传》,卷五十八,第七章有录。
“永封四年二月四日夜,天降流星,繁若雨织,丑时,火球自天而降,声如巨雷,乃星石也,几如月,一震而坠,落于京都民许氏园中。百姓观者甚众,远近皆见,围观之,火光赫然照天,许氏民宅皆为所焚。
是时火息,视地中一窍丈如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又久之,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巨石,犹热,其大如柱,一头微锐,重亦如之。观其侧面,乃有一十二字。
翰者乃大,帝星临世,福偌海天。
百姓纷纷传之,言天降神谕,翰王乃帝星临世,若悖天意,天必震怒。
朝堂惊之,海清帝召九卿以议,皆道天降神谕,福偌海天。自此翰王得百官拥戴,万民奉仰,更无人提及其乃异性之族,直至登基为帝。”
觅尘所料一点不差,翌日那块她费尽心机雕琢的紫石便被京光尹挖出,抬入皇宫,献给了海清帝。
于此同时,各种关于落星的留言也在海天越传越神,当然那落星上的神谕也随之广为传颂。
海清帝对此避重就轻,只言落星降世,福偌海天,乃是祥瑞之兆。
对此觅尘却是早有所料,这种神鬼之事,历来都是讳莫如深,海清帝纵使不信,怕也不敢轻待。
觅尘更不怕这般做会触犯到海清帝,一来朝臣皆道归海莫烬是异族皇子,身上流着异姓血脉,在朝他从来没有慕王和肇王受拥戴,就算有神谕降世,也还犯不着海清帝忌惮至深。
再来海清帝刚刚惩治了肇王,朝堂不易再起风波。纵使海清帝不信那神谕,也不敢对“帝星”如何,毕竟在百姓看来这事却是真的。
百官便更不必多说,听闻有不少官员当晚都看到了星石坠落,容不得他们不信。
再加上海清帝的话,皇帝既然说是祥瑞之兆,那便是在一方面认同了星石上的话。信不信不打紧,重要的是看皇帝认可了,朝臣不免暗暗猜测皇帝是不是有意要立储翰王,朝堂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再加之翰王确实功劳甚多,其刚刚处理的顾国公一案,百官又看到了他冷峻以外的众多面,一时间朝堂风起云涌,翰王之势渐渐壮大。
一晃便是十日,就在百姓还为落星一事传送纷纷时,一纸谍报六百里加急送入天都,震动了整个海天。
每年二月十四归海莫湛都要前往鹿鸣轩,和邹苑曦一起整理书斋,曝晒珍藏的古书。
觅尘心生好奇,为柳雪笑扎完针,便央了归海莫湛一道前往,一来是凑个热闹,再来也想选几本好书回来。
两人上了马车,待出了城已是正午时分,春阳静洒,隐在京郊绿荫下的流云亭越发显得景色清幽。
归海莫湛见觅尘趴在车窗望着那隐没在绿意下的琉璃瓦,眸中满是希翼,便唤车夫停了车。
吩咐下人摆了茶点在亭中,笑请觅尘进亭歇息,觅尘自是高兴,兴致极高。
这流云亭是进出京城南门必经之处,亭子一侧的茶寮传来的阵阵笑谈声,看着行人各具行态,轻呷春茶,不免觉得甚为惬意。
归海莫湛见她高兴,便也兀自品茶,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安宁和满足。
却在此时,震天的马蹄声响起,归海莫湛微微挑眉,心生诧异。此间乃是官道,又临近京都城门,一般行人在此是不敢嚣张的。
他微微侧身望向官道尽头,却见数匹骏马由南疾驰而来,归海莫湛眼光掠向众骑,眼角猛然一跳,腾地一声便站了起来。
觅尘虽是不解,但看到他神色也知出了大事,忙也站了起来,目光移动间那数匹骏马上的兵士马鞭不断抽打身下骏马,数骑如闪电般已从流云亭道旁呼啸而过,卷起阵阵尘土。
“瞧这些官兵嚣张的,真是!天子脚下也敢这般。”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我眼瞅着那可是通讯兵。”
……
似是响应茶寮中大汉的话,疾驰如风的兵士厉声随风传来。
“边关战报,十万火急,所有人等,速速闪开!速速闪开!”
觅尘一惊,蹙眉靠近归海莫湛,见他目光微沉,向来清朗如风的面上竟带着少有的凝重,眉宇更是清浅蹙起一道折痕。
“出了什么事?”
归海莫湛微微沉吟,这才回头望向觅尘,沉声道:“马首插着红色腾龙军旗,士兵头上军帽插素,这是大将阵亡,边关战事告急时才能使用的。海天南翼开战了,而且海天战事不利。只是……怎会如此突然。”
觅尘双眸瞪大,心下一惊,归海莫湛的语调语调带涩,眼神清烔。她很清楚他这话的意思,海天南翼开战,这次绝不是以前的小摩擦,小打小闹,是真打起来了!
她早知道海天南翼会有一场你死我亡的大战,因为历来只有三国鼎立,哪来两国并立?少了制衡,不可能稳定。
海天南翼并存十多年已属不易,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战争竟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不是年前两国才签订了两年和平相处的国书吗?怎么会这样?”
归海莫湛蹙眉亦是不解,回头轻拍觅尘肩头:“鹿鸣轩是去不了了,我得马上进宫。尘儿也别乱跑,我让清言驾车送你回去。”
觅尘点头,两人一起出了亭子,归海莫湛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马鞭骤扬,一人一骑向雒阳城飞冲而去。
觅尘也深有担忧,登上马车,急急令清言回城,入了城也不再回清萍居,而是直直入了翰王府。
她让李季前往打控消息,便自行在归海莫烬的书房等候。可直到月上夜空,仍不见他回来。
李季只说归海莫烬被皇上急召前往议事,宫中防备一下子森严不少,众人面色惶惶,却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觅尘越发不安,躺在床上许久都不曾入眠,干脆起身眼巴巴地等着,只觉这日的夜极为宁静,连远处传来的更梆声都清晰了许多。耳听更声再次传来,竟已是五更天。
等了一夜,归海莫烬竟是连着人传个口信回来都不曾。这越发让觅尘肯定南边出了大事,望着已见清亮的天光,她不免越发焦急。
春寒料峭,晨光初现,暮霭沉沉。
归海莫烬疾马而回,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卫,迅速往府中走去。身后的黑色大麾被他步履匆匆一带,越发高高扬起,满身凛然。
李季远远迎上,见归海莫烬一身铠甲,腰际佩剑轻敲甲衣,铮铮而响,不免脚步一顿,复又小跑迎上:“王爷这是要出征?夫人等了一夜正着急呢。”
归海莫烬点头,步履匆匆向挽晨居大步走去,一面吩咐李季:“辰时点将出征,该准备的不用本王再交待了吧?记得照顾好夫人。”
李季应是,赶忙往书房赶,他伺候归海莫烬多年,王爷出征带什么东西自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想到竟是赶的这般急,心头免不了担忧。
归海莫烬步履匆匆迈入挽晨居,觅尘正站在花树下仰望满枝清芳。
绯红细叶迎展,映着她素淡衣衫,微风一晃,花羽散落,荡着旋儿落在她扬起的发间,额际,她青素白的长裙下摆如同荷叶轻舞,划开一晕平静如玉。
归海莫烬脚步一顿,已经久久不能回神。
觅尘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回头,笑容却随着他的铠甲入目,凝滞在唇角。身子微微一颤,抚住了心口。
眼前的归海莫烬长剑悬佩,戎装束甲,金色的头盔在清光中闪动萧锐明光,整个人如同一柄剑,让她呼吸一窒。
归海莫烬见她笑容凝滞,心中歉疚,快步上前,却又停在一步开外,定睛望着她,一瞬不瞬。
觅尘眉宇深锁,亦定定看着他,原本积了满心的责怪,担忧皆停在嘴边。面对他那双隐隐尽是红丝,满是歉疚的双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相顾无语,半响觅尘才轻轻一笑,上前将头慢慢靠在他轻寒的甲衣上。
“何时出发?”
“马上。”归海莫烬揽住她,轻声道,似乎怕话语重了会吓到她一般。
可觅尘还是一惊,抬起头来:“竟这么急!”
归海莫烬微抿双唇:“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若不是柳姐姐生产在即,我真想和你一起去。”
觅尘双眸微红,只觉战事来的太过突然,容不得她细想,容不得她准备,他便要出征。而南翼又不同多年前的东越,不同北纥,南翼对海天虎视眈眈,是和海天有同等实力的大国啊。
归海莫烬轻抚她的脸颊,摩挲着:“说什么傻话,我是不会允你上战场的。只是我这一去,归期不定,你……”
“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只是你这一去要多少年?三年?五年?我……我都能等,可我放心不下你啊,沙场残酷,你不在我身边,让我怎么安心!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不是年前已经达成和议,两国休战两年吗?再说两国开战这么大的事,不是儿戏,总是要有个理由的啊!”
归海莫烬轻声一叹,将觅尘拉入怀中用力抱住,下巴抵在她柔顺的发丝上。
“南翼唯一的皇子微服游玩到了弋阳,和官兵起了冲突,死在了海天。海天尚未弄清状况,南翼已是兵临城下,即刻攻城,竟连小皇子的尸首都没有索要。事发突然,南翼蓄谋已久,弋阳城不日便破,义钦王……战死,南翼血洗了弋阳城。”
觅尘大惊,猛然推开归海莫烬,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我哥哥和佑儿……哥哥和佑儿在弋阳。”
她说着惊恐地捂住了唇,抑制出几欲冲口而出的嘶吼,却止不住泪水横流。
归海莫烬忙将她抱住,轻声抚慰:“既是没有消息传回,你哥哥和佑儿定安然无恙,放心放心,不会有事的。”
觅尘深思不属,推开归海莫烬:“不行,我得同你一起出征,我不放心。我得去找哥哥,佑儿才那么小,弋阳城怎么能说破就破呢,那里不是驻守着海天三万大军,怎么会这样?”
“尘儿,你冷静点。我保证,你哥哥和佑儿定安然无恙,我这就出征,一定会将他们安然带回。你等我消息,战场岂是你能去的地方,不要胡闹。”
归海莫烬蹙眉,扬声说着将觅尘死死压在怀中。
觅尘从未被他这般吼过,心中一惊,慢慢平静了下来,抹了一把眼泪,望向归海莫烬。
“你会好好的,不会受伤对不对?”
归海莫烬低头轻吻她微凉的面颊,吻去那层层清泪,应声点头。
“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的,不会让自己受伤。”
觅尘在他满是暖意的双眸中泪眼朦胧,深吸一口气才道:“我等你回来。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受伤我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若让自己受伤,我定前往战场找你,谁都别想拦得住。”
归海莫烬轻声而叹,正欲点头,余光却见李季闪身院门。他回头深深看向觅尘,将她身上薄衫紧了紧。
“等我回来。”
言罢再不多做停留,松开揽在觅尘肩头的双手,转身快步而去。
觅尘见他身影瞬间便隐没在院门外,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清风一吹再不是春意轻扬,而是刺骨的寒意。她掩面而泣,指尖滑落的泪水抵不过心头涌上的担忧和害怕。
谁说战争让人坚强,为何她却只能感到真真恐惧……
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三十三章 有孕
永封四年一月二十七日,弋阳城天朝军士出城巡逻,与南翼大军短兵相接全部战死。
翌日晨,南翼十五万大军兵临弋阳城,爆发大规模攻城战。弋阳守军据守以战四日,二月一日,义钦王黎戴熊阵亡,海天守将被俘者,被当场斩首祭旗,血溅辕门。
海天、南翼终于兵戎相见,狼烟骤起,战事突然爆发。
接着,南翼血洗弋阳城,祭奠其皇子万俟慕风,南翼大军趁海天布防不及行成之际,更是连取秉州、翼州,兵至和州。
和州守军与干南山驻守军队会合,由和州守将威远将军马冲率军布防抗敌,千里烽烟冲天,八百里加急奏报天都。
谍报一经入京,百官昼夜议事,二月十五日,海清帝诏告天下,征集二十八万大军为掳南军,集结豫州,翰王归海莫烬为主帅,太仆卿邹苑曦为监军,全权统领大军,出兵南翼。
同日辰时,翰王归海莫烬率十四万先锋军自天都誓师出征,星夜驰援和州。
于此同时,为防北纥趁此夹击海天,海清帝封慕王归海莫湛为镇北大将军,一体节制北境二十万大军与北纥对持渡飞关。
顿时海天上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紧张状态,雒阳城也迎来了数十年不曾有过的宵禁,繁华的京都依旧,只是天空中却昼夜间已是埋上了一层阴霾。
觅尘这日并未前往送军,归海莫烬也走的很急。听闻大军在南城外集结,归海莫烬一到便挥剑出征,誓师远没有发兵北纥时来的震撼人心,正如突来的战事,震天的马蹄声远去,没有为天都人们带来兴奋,却徒留下对亲人的担忧和无尽的祝福。
对于南方的战事,觅尘心中忧虑重重。那南洛帝竟然连唯一的儿子都能舍得下,可见其对海天是虎视已久、势在必得。南翼唯一的皇子惨死在了海天,想来现在的南翼应是万众一心要为皇子报仇的吧……
觅尘心想那南洛帝之所以这么急的发动战争,怕是和日前出让的三座城池有关。
那三座城池在战略上颇为重要,南洛帝想来是怕一旦被海天长期统治,城池便会坚不可破,到时候想攻打海天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再加上两国刚刚签订了和平国书,此刻发动战争海天定然毫无防备。只是他这般行径却太过小人,所以便只能牺牲唯一的儿子。
这样的猜测让觅尘心生惧怕,在男人的眼中,果真是江山重过一切的,战争之残酷,竟是在未曾开战时已至此种地步。
觅尘心生烦躁,归海莫烬前脚离开,她随后便登上了马车,依旧前往慕王府为柳雪笑扎针。
当她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望向慕王府高阶大门时却是一怔,只见府中一派忙碌,王府上下华灯结彩,布置的十分雍容喜庆。宫娥小厮更是奔走忙碌,一派热闹。
觅尘心中惊异,刚步上台阶便见袁绯步履匆匆自府中而出。觅尘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是归海莫湛的心腹,便抬手将他拦下。
“这是怎么回事?”
袁绯面有难色,蹙眉望了眼府门上高高挂起的红绸,咬牙道:“是敏妃娘娘的意思。娘娘一听到皇上命王爷领军出征,只道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让王爷先和表小姐将大婚办了,不然……娘娘说什么也不允王爷出征。”
觅尘一愣:“出征?你们王爷也要出征南翼?”
“不是,是前往渡飞关,现在大军正在调集中,十日后誓师。郡主快进去吧,王爷还等着我送东西去军营呢,袁绯有礼了。”袁绯说着微微躬身。
觅尘赶忙让道,见他跨马匆匆而去,望向满眼的红色心绪繁杂。
待到了笑雪院,却见清沫扶着柳雪笑站在屋檐下,雪笑正指挥着下人们贴着大红喜字。
自打她的腿有了知觉,觅尘加重了药量,如今她已能下地走动,虽是需要人搀扶着,可总是会慢慢好全的。
觅尘见她笑容浅淡,映着满园春色越发显得端庄可亲,目光落在她高高鼓起的肚子上,觅尘不免微微蹙眉。
柳雪笑对归海莫湛的爱她再清楚不过,如今见她这般,竟生出几分气恼来。觅尘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女人爱得这般伟大,大度。她心中难道真的就不计较吗?
怕不会。爱着,又岂能不在乎?世间哪里会有女人愿意将自己的丈夫拱手与她人分享,可她却在一次次做着这样的事情,这般满脸笑容为丈夫打点着一切,在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之际。
这一刻,觅尘竟是有些怨怪归海莫湛的,柳姐姐心头的艰涩怕他从未顾及过吧……
觅尘正兀自感叹,柳雪笑却是望了过来,她眼中淡淡侵染着的黯然,在望向觅尘的一刻却是深藏了眼底,笑着伸手道:“翰王爷今日誓师,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怎么不去送送他?”
觅尘笑着执起她的手:“有什么好送的,没的惹人心酸。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我扶姐姐进去吧,这些事用不着姐姐操劳。”
两人入了房,清沫服侍柳雪笑在软榻上躺下,她手抚在高高的肚子上笑望觅尘:“这小家伙越来越调皮了,又踢我一下。”
觅尘眼眸一亮上前蹲下,将脸贴上柳雪笑的肚皮,果真没一会便被踢了一下,觅尘莞尔一笑:“果真调皮,真好玩,孩子出生可要唤我干娘的。”
柳雪笑微笑道:“好玩就自己生个,翰王爷怕是都等急了。”
见柳雪笑秀美的眼中净是戏虐,觅尘脸一红,扭头落座:“他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柳雪笑也是面容一黯:“是啊,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觅尘见柳雪笑面有忧色却是一笑:“姐姐不必挂念王爷,以我看北边一时还打不起来。皇上只是担忧北纥会有异动,这才令王爷前往镇守渡飞关。打从去年海天出兵北纥,小战不断,大战却是一场也没。北纥单于命丧渡飞关,北纥几部就陷入了内乱,呼揭、乌籍、闰耶、郅支……六个自立单于互相角逐,年前乌禅部又迫于海天压力北迁故地,北纥各单于纷纷向海天递了臣服国书。你就放心吧,王爷此去不会很久,也不会有危险的。只是姐姐生产的时候他不能在身边,姐姐不会害怕吧?”
柳雪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觅尘目光落向窗外的红灯笼:“日子选在哪天?”
“后日,这府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觅尘见柳雪笑面容温婉,笑意盈盈,心一触拉了她的手:“姐姐就一点也不介意?”
柳雪笑眸中闪过轻暗,笑容微微一凝,旋即微笑道:“怎会不介意,可这府中总是要有个女主人的,何况月叶又是个极好的女子。”
觅尘兀自一叹,见清沫已经将针具备好,烛灯挑亮,她起身扶了柳雪笑在床上躺好,不再多言,潜心施针。
觅尘从笑雪院出来,只觉浑身发软,甩了下头,这才迈步向府门走。
一路暖风熏醉,院中已染了春菲,百花热热闹闹的争相绽放,蜂蝶流舞,浓郁花香铺叠明艳,一丛丛一簇簇,和着四处飞扬的红绸及满目的红灯笼,府邸越发芳华绚丽。
觅尘缓步走过一处游廊,脚步一顿,却见归海莫湛正佩甲拂剑大步向臻书院走。从她的方向看,只能看到一个清寒消俊的背影。
这不是觅尘第一次见他身着铠甲,在咸阳的时候她早知他穿铠甲极为英挺,可如今再望,却莫名觉得更显意气风发,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凛然和傲气。
多次听哥哥说他的梦想是驰骋沙场,纵情江湖,这次终于披甲征战疆场,想来那份意气风发便是为此。
归海莫湛似乎感受到了觅尘的目光,猛然转身,目光向这处望来,待将觅尘锁定,目光一滞,眸中泛起暖暖温柔,全部落在了花影间白衣轻影之上。
觅尘亦是一愣,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淡笑间,他已是跨步而来。
“要回去了吗?”
觅尘仰头望他,轻轻点头。
“恭喜你。”
归海莫湛笑意微淡,目光轻轻闪动了几下,移向四处高挂的红灯,双唇轻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心生涩然,却听觅尘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一剑平生恨,蛰龙已惊眠。恭喜你得偿所愿,尘儿祝君此去能一啸动千山。”
归海莫湛呼吸一窒,猛然回头,目光锁定觅尘,眸中黑黑沉沉翻涌着狂潮。
他背对着阳光,觅尘仰头只觉光影下他的双眸晶亮灼热,她竟有些承受不住,许是昨夜未曾休息,阳光刺得双眸微痛,她轻闪睫羽低下了头。
“你多保重,盼你凯旋,我先回去了。”
觅尘说罢便欲转身,手臂一紧,却是归海莫湛拉住了她。觅尘抬头望向他,眸光微惑。
归海莫湛定定看她,半晌才清风般一笑松开了手。
“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老八?”
觅尘微微一思,笑道:“告诉他萧忆很好,已经放下了心结,让他不用惦念。只是他回京的时候可得好好给我备上份厚礼。”
归海莫湛神情微惑,旋即轻轻挑眉而笑:“我送你出去。”
觅尘欲拦,见他已经迈步,终是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刚一转身,许是一直迎着阳光的缘由,再加上一夜未睡,刚刚行针又颇费心力。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踉跄。
“尘儿!”
耳边传来归海莫湛焦急的唤声,待觅尘眼前再次清晰起来,已是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中。觅尘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推他,可他竟坚持扶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我回去歇歇就好。”
归海莫湛见她面容苍白,微微蹙眉,右手扣上她的手腕,一面轻声问着:“雪笑的腿已经好了,还必须每日扎针吗?是不是心力太过耗费才……”
觅尘听到话说了一半兀自顿住,感觉他扣在腕间的手一僵,不免心生诧异,抬头去看他。却见他面容竟有些发白,微启的双唇更是轻轻颤抖着,漆黑的双眸似有裂痕从中碎闪。
觅尘一惊:“怎么了?”
归海莫湛猛然回过心神,呆望觅尘几许,随即却是艰涩一笑,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我有些事耽搁不得,突然想起来。你回去好好休息,我不送……了。”
觅尘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是转身快步而去,脚步竟有几分凌乱。觅尘眼见他瞬间消失在眼前,不觉微微蹙眉,心生诧异。
他这是怎么了?
觅尘低头望向手腕,将左手手掌向上,右手搭上轻摸,细细号脉,却是一愣,她半晌也无法回过心神。
许久才放下右手,轻轻将双手放在小腹上,蓦然摇头失笑。
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三十四章 混乱
觅尘自慕王府出来,只觉满心欢喜,将双手放在腹部,乐呵呵的笑,复又觉得委屈,莫烬偏偏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身边,心情便低落了下来。
突尔又想,自己心情不好了,会不会影响宝宝,将来生出个坏脾气的宝宝岂不是糟?忙又深吸口气,调整心情。
眨眼功夫,心绪几变,觅尘不免摇头失笑,心道原来准妈妈竟是这般善变,难怪人家都道孕妇脾气瞬息万变,极难伺候。
马车轻晃,她本就疲累,这下更是感觉倦意袭来。觅尘在软榻上躺下,闭目间已是沉沉入眠。
突然一阵喧哗传来,她迷糊间却似听到了清沫的声音,尚未睁开眼睛,马车已是猛然停下。车门轰然被人从外使力推开,清沫焦急的面容闪入了眼帘,觅尘不免一愣。
“郡主,快,我们夫人出事了。”
“怎么了?”觅尘茫然回道,一时尚未完全清醒。
“夫人动了胎气,怕是不好,郡主快跟清沫回去吧!”清沫说着便要伸手来拉觅尘。
觅尘一惊,大喝道:“快上来!孙哥,快,回慕王府。”
眼见马车回转,滚滚而动,觅尘蹙眉望向清:“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就动了胎气,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清沫泪眼朦胧,伸手用力抹掉眼泪,这才道:“王爷已经多日不曾回府,方才夫人听说王爷回来了,便温了补汤非要亲自送去。我劝不住,便扶了夫人前往。郡主也知道,王爷的书院向来没有吩咐是不能擅自进入的。我候在外面,眼见夫人进去,可没一会……没一会便见王爷抱着夫人匆匆出来,夫人面容痛苦,显是动了胎气。王爷喝着让我赶紧来追郡主,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
觅尘一惊,只觉浑身发冷,眼前晃过方才归海莫湛匆匆而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车尚未停妥,觅尘急声吩咐:“去慈母心,带碧草和红英过来,快去。”
她话语未落,已是闪身下了车,施展轻功匆匆向府中奔。待到了笑雪院,却见侍女们进出房中,一盆盆热水不断向里端。
她一惊,忙向房中冲去,前脚抬起正欲跨过门槛,却和迎面而出的一人撞了个正着。觅尘不妨,身体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本能间忙伸手去抓那人。
归海莫湛心中焦急,正跨步而出,刚好撞上匆匆冲入的觅尘,他心中本就焦急,尚未看清眼前之人,手已是大力挥出,怒喝一声:“慌什么!”
觅尘被他一甩,惊呼一声,直直向后倒去,眼见便要滚向台阶。
听到觅尘的惊呼声,归海莫湛大惊,忙伸手去拉她,可却晚了一步,他身影疾闪,将自己狠狠甩出,直逼觅尘后倒的身体,在她跌向台阶之际,终是抱住了她,护在怀中,身体一带,两人一起滚落而下,倒在了台阶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归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