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完结+番外) 张鼎鼎第18部分阅读
江南岸(完结+番外) 张鼎鼎 作者:肉书屋
你饿不饿?”
刘文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高兴?”
郑定辉不好说不想再有个弟弟,只有道:“也没什么,我不是怕与礼教……咳咳,不合吗……”
刘文对此话很是怀疑,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葛,他微微一笑道:“最近你满喜欢炖鸡的啊。”
“大哥,你吃腻了?那我明天就炖鸭,要不,鱼?”
“炖好了,还要再给孙鹏端一碗?”
郑定辉嘿嘿一笑:“这不,我看他……也怪辛苦的吗?”
“他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功课,可不就是怪辛苦的?”
郑定辉暗叫了一声不好,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刘文的反应,然后道:“大哥,我只是找他探讨学习,真的,回去之后我就又组织了。”
刘文没有说话,郑定辉心中愈加不安,过了片刻,终于顶不住压力的道:“那、那我以后不找他学习了……”
刘文叹了口气:“你找他学习也就罢了,何必学的这么刻苦?”
郑定辉听出这是话中有话,连忙抬头,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刘文,刘文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来京城这么久,倒有一阵子没吃梅菜扣肉了。”
“我明天一早就去买肉。”
郑定辉连忙道,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刘文,刘文却不再开口,而是拿出一本书,好整以暇的看了起来,郑定辉也不敢催他,而是站在一旁等着,见他的茶水缺了连忙倒上,干果少了,连忙补充点,过了好一会儿,刘文才斜了下眼,然后才吐出两个字:“蠢货。”
郑定辉一愣,然后就听他又道:“学都不知道学。”
郑定辉恍然大悟,连忙去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找孙鹏探讨问题了,头一两天还没什么,第三天,孙鹏就有些奇怪了,下了学,就去找他,只见他正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他探头一看,却见是一个破解题,那题有些偏,对一般的学子来说,的确有难度,不过对孙鹏来说当然没问题,他见郑定辉在那里很费力,就咳嗽了一声,郑定辉看是他,不好意思之下就想收起来,但见他已经走了过来,只有讪讪的道:“让四弟见笑了。”
“二哥说这话却是客气了,这题,的确是很有难度的,我刚才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是在早年的陈朝典籍中看到的,想那陈朝不过只有三十五年的历史,也不怪二哥想不到。”
“还是我学问不够精深。”
郑定辉这么说着,却不提请教的事,孙鹏心下怀疑,但也不好直说,只是道:“二哥有一阵没到我那里去了。”
“一直麻烦四弟,很是不好意思,而且……”
“而且?”
郑定辉好像很犹豫,但见他一个劲儿的坚持,只好有些吞吐的道:“我见四弟的身体也不是太好,这要熬的太晚……以前我实在是思虑不周,多亏有大哥提醒……”
他知道孙鹏崇拜刘文,这时候就将他捎带了上来,不过说完后又觉得很怪异,只觉得这一句说出来,整个身体都是不舒服的,不过孙鹏却没这个感觉,想到自己身体不好连刘文都看到了眼中,又是感动又是尴尬。
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倔强,他道:“我的身体没什么,不过是前几天有些例外……”
见郑定辉的目光看过来,他咳嗽了一声:“也是我自己太逼自己了,二哥还是到我那里一同学习的好。”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他想了想,又道,“唔,我在贡院也有功课,不如拿出来一起做,啊,对了,将大哥也叫上来。”
听他说前一句,郑定辉还心中窃喜,听到后面,就别扭了起来,他连忙道:“大哥,唔,大哥和咱们看的书一直是不同的,他不见得愿意来……”
孙鹏有些疑惑,但还是去请了刘文,果然,被拒绝了,刘文说的倒冠冕堂皇,说什么现在离考试也不差几日了,他要突击一下自己薄弱的地方,虽也想知道贡院的先生们都讲了些什么,但还是放在以后吧,至于真实原因则是……他现在天天和孙鹏住在一起,这不时的就要装上一装了,这要再一起学习,那不是要时时端着吗?
就算是他习惯于、善于端架子,这也不能一天十二个小时也不放松啊,而且,虽说这时代没什么享乐,他不得不把兴趣转到学问上,可是,自己钻研学问,和听那些老八股们讲,那可是不同的。
被拒绝了,孙鹏很有些失望,也就只有天天和郑定辉研究学习了,他因为回去之后还要给郑定辉叙述,因此上课越发认真,钻研的越发透彻,倒无形中真的提高了学问,而郑定辉呢,因为有孙鹏这个尽职尽责的老师讲解辅导,倒也是一日千里,只有刘文,依然每日悠哉,此时七娘已经到了他们的院子。
其实和孙鹏打过招呼之后,第二天刘文就找到了七娘,七娘当然是愿意的,不过她先前和店家有协议,若要辞工,需要提前十天给店家打招呼,以方便他去寻人顶替,所以一时还不能过来。
她是个有手艺的,虽说只是处理鱼杂,但也是又快又好,那店家很舍不得她,听她要走,还以为她对工钱不满,就加了五百文的,但不说就算加了也没有刘文给的多,就说这环境七娘也是更愿意到刘文这里的。
那店家无奈,足将她留够了十天才放行,在她第一次带着身边的小女孩出现在孙鹏这个院子里的时候,郑定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刘文虽和孙鹏打了招呼,却没对他说,在刘文看来,找个厨娘又不是什么大事,郑定辉又是个没要求的,和他说不说还不是一样?
郑定辉的确对七娘没什么不满,不过之后却对刘文嘀咕了一声:“为什么但凡好一点的女人,你都能领到家里,而且还都是成过亲的。”
以前他们只见七娘做妇人打扮,但因她不说,他们也不好详细问,但这一次她却主动说,她身边带的那个叫灿儿却是她的女儿,至于灿儿的父亲,她没有再提,他们这一帮君子,自然也就没有再问。
郑定辉的这一声很小,刘文也没听到,所以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风波。
有七娘在,刘文也就可以更光明正大的点餐了,外面的饭食虽好,但天天吃也会有些腻烦,正好有七娘做的汤水青菜来利口,却是便宜,而孙鹏对此也非常满意,他虽然不是很在意吃食,但有好吃的,自然是更好的,就连侍墨,现在对刘家兄弟的怨念都没那么大了,这第一是因为郑定辉总算不再拖着自家公子一讨论就讨论到半夜了;第二则是,他这一盘算,就发现饭食上的费用也大大降低了,他们原先包餐,一天都要六十文,一个月下来,就将近了两贯,而现在有七娘在,虽说他们家公子执意要凑一份,但一个月也只需交付五百文,少了将近四倍不说,吃的却要比过去强上很多,虽说七娘那种清淡口味的饭食不太符合他的要求,但郑定辉偶尔下厨做的类似于梅菜扣肉这样的菜却正好解馋——当然,他对于郑定辉下厨这一点,还是持鄙视态度的。
于是刘家兄弟,孙家主仆,连带着七娘母女,一家六口的日子倒也悠闲自得,不说其他人,就连七娘母女,脱离了黄焖鱼的那个环境,日子过的也很是平和安静,一家总共也只有六口人,她又是做厨娘的,需要做的,实在不多,而且日子长了,她也发现,只要刘文没意见,其他人大多也是不会有意见的,因此在做饭之外,就帮着院里进行打扫,这么一来,就更符合刘文那有点龟毛的洁癖要求了。
他们在这里优哉游哉的过日子,而那边李思安的调查也在进行着,开始,李思安是不急的,他答应,也不过是想糊弄一下安平帝,在他想来,调查个一两年,再慢慢的找人,那时候先不说皇帝的兴头是否已经过去,就算没过,说不定后宫的哪位妃子就能怀上龙胎了呢?
对,在李大人的概念中,安平帝这么闹腾,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没后代,哪怕他有一个公主,也不会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他打算的很好,可是安平帝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急于见到自己太祖的后代,所以天天招李思安进宫询问,有一次差点在早朝上就问了出来,李思安见这情况不对,只有真的去找了。
在这种古代社会,找一个人困难,但也可以说是简单的,若说某人自己进入深山老林,从此以后不问世事,那自然是找不出来的,可是,如果在某一地落户,那是必定有户籍的,而且不同于现代,这古代还有路引,若一个人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那么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是必定要先开了路引的。
第六十五章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刘文对考秀才那么上心的原因之一,没有秀才的身份,他到哪里都困难,到时候别说当徐霞客了,就是出个王普县都困难。所以成武爷的后代,也一直都有记录,更何况早些年的皇帝对这一支都比较上心,因此找起来也容易。
成武爷的那一支,早先只有两个庶子,再往下,却只有一个嫡子,再之后的这一代倒是子孙旺盛,有了七个儿子,不过从这里,管家对于庶子不留意了,记录在案的,只是三个嫡子,而到了第四代,自然是只跟着嫡系走,然后一路就查到了元州。
成武爷的这一脉,一直没有多大的出息,不过总算是有祖产在,所以头几辈的生活还算富足,不过到了第七代,就开始走下坡,到了第十一代,总算出了个中兴的,虽说不上多么有才干吧,总算把家产打理的不错,但后世子孙却不肖的很,到了第十三代,却把祖产都分了个干净。
李思安看到这里,也有一些头疼,他知道安平帝对太祖这一脉,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愧疚,若是此时太祖的后代都生活的很好,那他也好宽慰,而落到如此地步……安平帝恐怕是愤怒有之,不安更要有之的了。
见他为难,他的心腹开口:“大人,其实,陛下也不见得……”
这话说的含糊,李思安却是一点就透的了,就说有着同样的血脉,但过了这么多代,恐怕早就大不一样了,他随便找一个人过来,教好说辞,不见得就糊弄不过去,但是……
“大人?”
见他半天不开口,他的心腹又叫了一声,他回过神:“此事以后再说,现在先派人到元州去详查,随时将消息送回来。”
他已经这么说了,他的心腹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应了一声就去了,他出去后,李思安叹了口气,不是他怕欺君之罪,而是,他不想有别人,混淆了他的皇帝的血脉,即使,只是名义上的混淆。
“先看看吧,只要不是太过不是样子,也还可以弥补。”
就说那边现在已经落败了,但若有他出手安排,那自然也就要不一样了,他在这边想着元州,而远在元州的英儿等人则在想着京城,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晚上虽然稍稍有些凉意,但披件衣服,坐在门边吹风却是非常舒适的,英儿一边打着络子,一边坐在院子里,和旁人闲谈,此时天已经晚了,但她打络子却是不用看的,因此倒也没有不方便的,这手活,看的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很是羡慕,刘新家的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你这手真巧,将来也不知有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
英儿低下了头,青儿道:“刘新家的大嫂,你怎么能乱说,我家小姐,还小呢!”
“怎么能小?英儿今年也十一了吧,女子十三就能嫁人了,这不是转眼的事?”
青儿瞪大了眼,正要再说什么,花婶道:“刘新家的,英儿一个未出阁的,你对她说这话,却是不方便呢。”
“是不方便呢,他们家又没个女人家,刘大郎又不在,可我若不对她说,对谁说,对婶子您说吗?说起来,您家的变蛋不是正忙吗?怎么有功夫和我们这些人闲聊天啊。”
她这话带着几分的讥讽,几分的嘲弄,花婶顿时皱起了眉,刘旺家的见就要吵起来,连忙道:“不说这个了,英儿,大郎最近有来信吗?”
她一说这话,连刘新家的也顾不上去吵了,连忙支起了耳朵,她们今日前来,说要和英儿聊天是假,关键的还是来打探消息的,刘家有两人都去赶考了,这是否能中举,不仅关系到刘家,甚至关系到他们整个刘家村,若有一日能中举了,不说鸡犬升天吧,他们总都能得些好处的,就算不能,也要问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这边也好张罗。
张罗什么?那自然是亲事,先前刘家兄弟都是以要赶考为借口拒绝的,这等考回来了,可就没借口了吧。
“前几日倒是收到了大哥的一封来信,说他和二哥目前安置在县试时结识的好友那里,那好友姓孙,是个贡生不说,家中更是诗书门第呢,家中在华安有一个三进的院子,在回马县的族宅,更是大的了不得。”
贡生是什么,这些人不是太清楚,但华安的宅子却让她们的表情都热烈了起来,注意力都转到了孙鹏身上,纷纷问起了他的情况,英儿一一的回答着,有的地方稍稍的夸张了一些,有的地方就说不知道,这样一来,在把众人逗的心痒痒的同时,也都知道,刘家是真出息了,就算这一次他们没中举人,那也和旁人不同了,这话传到刘汉山耳中,他先是一怔,之后就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不过再之后也就释然了。
他虽是算计过刘家的莲藕,但到底没将事做绝,刘家就算和他有些芥蒂,也应该不是太紧要,当然,他虽然这么宽慰着自己,但还是想着做些什么能缓和缓和双方的关系,因此在上面人叫他去问话的时候,他就刻意的,将刘家兄弟的好,多说了两分。
在他想来,刘家兄弟已经找到了靠山,又都是有功名的了,就算他在这里说上什么不好的话,也难保他们不会再起来,到那时,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的了,因此,在发现县丞的脸色也不是太难看的情况下,他就只捡好的说了,其实刘家兄弟也没什么把柄,他这里,也不过再稍稍美化两分。他不知道,他这番话,虽是县丞听了,到最后,却是要传到当朝宰相的耳里的。
“虽然早年不行,现在却也是苗子了,而这刘家的人,倒也是忠良宽厚。”李思安这样想着,又瞄了一眼另一份报告,另外的一份,是来自华安的,从面子上来看,这一支要比王普县的这一支要好,虽说卖了族宅,但家中也还有几个仆役几个丫鬟,而且这一支也已经开枝散叶,已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他本来,已经准备将这个上报上去了,唯一有点犹豫的,就是这一支好像家宅有些不宁,其中的子弟还没见有什么大的劣迹,家中却有个母老虎,据说邻居都经常能听到其中的叫嚷。
“再看看吧,这马上就要科举了,若他能中,出现在圣上面前,也更有体面。”
他这么想着,准备再等两日看看。
刘文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么一个安排,倒起了这么一个连锁反应,她让英儿说那些话,也不过是说给村里人听的,虽然他们和孙鹏相交,总会通过那些秀才的口,传到旁人耳中的,但那速度总有些慢,而他们也不能自己去标榜,由英儿说出来,是最合适的,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双双落地了,也会让那些有心人有些忌惮的。
而他这两日所想的,除了这次的考官会出什么考题外,就是京城有什么东西适合捎带回去,他自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受银钱所困,虽说现在日子好了,但真的花用起来,还是局促,他是不想省的,那就只有想办法赚了,就说这次,别的不说,起码要将他们的路费给捎回去。
就在他这种打算中,秋闱终于到了,前一天,七娘除了做饭之外,更开始为他们烙饼蒸馍,这考举人终于和刘文印象中的科考对上号了,每个考生一个马桶一个格子,三天不能出格,吃食,自然也是要在格子内完成的。
孙鹏则开始了彻夜苦读,刘家兄弟劝了他一次,见他不听,也就不再多说,他如此在意,就算勉强睡下也不见得能休息,说不定还会心绪不宁。而孙鹏的这种紧张,也影响了郑定辉,能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也觉得像是在做梦,可是这真要考,也不免有些在意。
“大、大哥,我们明天就要考了……”
“嗯。”
“我、我可能是考不上的。”
刘文回过头,看着他,因被他教训习惯了,郑定辉不由得低下了头,随即,就感觉一只手指头抬起了他的下颌,蓦地,他的脸轰的红了:“大、大哥……”
“你说,人到底有没有来世?”
“啊?”
郑定辉一愣,刘文又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但就算有,有多少人还能记得自己的上辈子?”
郑定辉怔怔的看着他,他不太理解刘文的这句话,但他就觉得,此时的刘文,很不一样,他虽然在看着他,但却仿佛不是在对他说的,他虽然站在这里,但却仿佛站在另外一个地方,不由得,他有点心慌,又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句大哥。
“所以,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这辈子,都是唯一的吧。而人的这一生,总是要死的,你说死了之后,这一生所得到的,所失去的,又算是什么呢?”
郑定辉心绪更不宁了,刘文却没有停顿,接着又道:“因此,这一生的喜怒哀乐,不过只是一个过程,考举人,也不过是一个过程,而我们所要体会的,也就是这么一个过程,考上了,是一个过程,考不上了,同样是一个过程。”
郑定辉脑子有点糊涂,不自觉地就蹦出一句:“但、但大哥,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啊。”
话一出口,郑定辉就知道错了,果然,就见刘文的脸色变了。
第六十六章
郑定辉抬着头,看着面皮绷的紧紧的刘文,他此时,长的已经不比刘文矮了,此时被抬着头,他要看清刘文,还要眼皮下垂,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轻松,特别是刘文只是食指虚抬,他还要靠着自己的颈椎用力,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懊恼啊,懊恼的,如果地上有一块砖头,他恨不得拾起来往自己的脑门上拍一下。
你说刘大郎想要抒发情怀,那就让他抒发嘛,刘大郎也是人,也会紧张,在紧张之下,他要做出点和平时不同的反应,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他为什么要傻傻的去接话呢?为什么就要觉得古怪呢?他在这个时候,就算不能为刘大郎倒上两杯酒,做两个小菜,也该知道不吱声啊,现在这可好,这不是自找的不自在吗?想到这里,他不仅的想到刘文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
对,我就是笨死的,我就是那头猪啊!
郑定辉在心内狂叫,嘴中却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我会把这次考试当做一个过程,我会用心的去感受这个过程的。”
刘文没有说话,脸色却又难看了几分,郑定辉心中叫苦,他这又有哪里错了?
其实他想错了,错的不是他这句话,而是这句话又提醒了刘文他将要面对的考试,他刚才之所以会那么难的的文艺,最关键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孙鹏紧张,郑定辉紧张,而他……他当然不能说完全的不在意,可他在过去,那绝对可以用久经考验来形容的,从小到大,大考小考不知参加过多少场,后来还成为了考别人的人,就算他还有点紧张,也完全可以自我调节开,但让他调节不开的是,那考试的环境。
秀才考了三场,也没有经历中国古代的那种考试,他就以为这个时代开明,没有那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了,哪知道却在这里等着他呢。他是个坐得住的,三天都在一个格子里,就算觉得憋闷,也能忍受得了,但三天都与马桶为伍?而且,那一个考场,会有二十个考生!这也就是说,哪怕他自己从现在起就不吃不喝的清腹,坚持着那三天都不拉不放,也还要闻……其他十九人排泄出来的味道——就算他能和郑定辉孙鹏分到一个考场,然后要求他们也和他一样辟谷,那也还有另外的是十七人!
每次想到这里,刘文都有一种不考了的冲动,可是,他京城也来了,试题也复习了,为此实在没少用心思,就这么不考了……他自己想想,也有点不甘心,因此自从知道考试的环境后,他每日都要进行自我开解,他一开始想,也许那格子还有隔绝气味的功效?但后来想到,就算两边挡着吧,上面和前面却是开着的,那木板格子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材料,想来也是不能分解气味的。
他又想,也许要带上几把檀香过去,但按照孙鹏说,这也是不允许的,当时孙鹏还特意问了他们睡觉是否老实,说据说上次有个考生,学识那是极好的,一手正体字更是漂亮,本来文章做的也好,考三天,前两天都没事,第三天,也是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发挥出色,也是因为疲惫,睡觉的时候没注意,就将马桶给踢翻了,自身沾了污秽不说,还弄脏了卷子,当次的成绩,全部作废。
前车之鉴,孙鹏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说的认真,却把刘文给恶心坏了,那一天的晚饭都没有吃,觉得若可以选择的话,他真是愿意去再坐三个月的船的。
不过就算再恶心,也还是要去考的,他若是真考不上也就罢了,不去考,别说别人如何看他,他自己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既然是一定要考的了,那自然是要往好的方面想的。
想来想去,刘文就把这归结到过程上了,他反复的告诉自己,这就和生老病死一样,是一个过程,他刚才那么文艺,其实也是在自我催眠,可偏偏,郑定辉又说到了用心二字。
用心是好的,但那也要看在什么地方用心,他虽然知道郑定辉说的是用心考试,但他却不免想到那个用心的马桶,这么一想,他以前做的心理建设就全白费了。
“你说我和以前说的不同了,有什么不同的?”
郑定辉本想说没什么不同的,但见他的脸色不对,就老老实实的说:“你……您,先前说的是要考上的,若是考不上……就要不断的考……”
刘文看着他,郑定辉更加忐忑,于是又道:“那个,大哥,我、我会用心考,也、也一定努力的考上,我,我现在知道这是不矛盾的了,我会把他当成一个过程,然后,也会用心。”
他不断的说用心,只说的刘文心中直抽抽,有心想削他一顿,但想到明天的考试还要指望他——现在刘文已经不认为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考出什么成绩了。
这么想着,他松开了手,郑定辉的头反射性的垂了下来,然后他就感觉那只手,又摸上了他的头顶,就在他觉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又感觉到刘文靠了上来,一瞬间,他的心跳就加快了。
他的脑中说是一片空白,却又不间断的蹦出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很是杂乱,他一时也整理不出来,只是又叫了一声:“大哥……”
“你最好是……这一次就考上去……”
刘文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转身走了,郑定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一个部位,有了不太适宜的变化。
“被吓,也能吓成这样?”
他低着头,有几分尴尬,更有几分不解。
这一夜,院子里的三个考生都没睡好,因此在子时二刻的时候,倒也没有起不了床的问题,衣服用具是早就收拾好了的,这时候再重新检查一遍,而除了这些之外,每个人还有一个篮子,上面是铺盖,下面是食物,三个人的一样,都是烙饼馒头,外加早就腌好的鸡蛋和肉干,刘文虽然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吃这些东西,但也没有说什么都带着了,他们离贡院虽有些偏,但也不是太远,步行一刻钟就能到的,而他们刚出了一条街,就有些走不动了,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古代的人口少,但是这一天,可以说半个国家的考生都聚集在这里了,再加上他们的陪读朋友,还有那家中有钱的,还要坐着轿带着家丁,这些人汇聚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庞大的队伍,好在上京的衙役以及主管对此都很有经验,安排着人管理,否则在这么拥挤的队伍里,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撞挤事件,而在碰撞了之后,会不会再衍生出口角乃至全武行那就很难说了。
固然考生中大多都是动嘴不动手的君子文人,但他们的家人却不见得是,而且就算是文人,也有火性大的,所以一定人手的安排,是很有必要的。刘家兄弟带上孙家主仆原本就是走在一起的,不过走到一半,他们就被分散开了,刘家兄弟也不知道,等他们有感觉的时候,孙鹏已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了。
从丑时到寅时,足足一个时辰的排队时间,到了跟前也还要搜身查篮,刘家兄弟根本就没有存作弊的心思,倒是不怕的,不过在进贡院前的一路上,他们还是紧紧的护着自己的篮子,就怕有那心思歹毒的在他们的篮子里放个什么夹带,好在这种事情,总算是没有发生,两人因为是一起进去的,倒也被分到了一个考试中,在进去之前,刘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能变成鲸鱼,如此,他就能在其后的三天关闭自己的呼吸系统了。
考试的经过对刘文来说是个噩梦,开始还好,但是当第一个人在自己的隔间中,发出那种不雅的声音之后,他就开始坐卧不宁了,这三天,成为刘文一生中最不愿意回忆的三天,总之在允许交卷的时候,他第一个交了卷子,然后也没有等郑定辉,直接坐上了等在贡院门口的轿子上,然后径直回家,甚至不等七娘帮他烧好水,就拖着一桶井水回去冲洗了开来。
等到郑定辉和孙鹏回去后,听到的就是他已经用了七桶水的消息,孙鹏对此很是不解:“大哥这是怎么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郑定辉看了一下彼此还穿着三天前的衣服,道:“我们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再说,这样去,会加重他的病情的。”
孙鹏一愣,郑定辉含蓄的说:“大哥这人……爱干净。”
他们在这边洗漱,那边刘文还在不断的清洗着自己,洗着洗着,就洗出问题了,这三天,他可以说是没吃没喝,还要受着那气味熏陶——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精神刺激,他能在这一切结束后还回到家,那真是全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的,可是,这意志力他再强大,那也有耗尽的时候啊,这就像是汽车再名牌,别管是劳斯莱斯还是法拉利,总之一句话,没汽油,它们照样动不了。
这刘文虽然精神强悍,但肉体实在太虚弱,而且他这么一桶桶清洗下来,精神也慢慢的有所缓解,而随着这放松,他的手臂也越来越无力,头晕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再之后,就彻底倒在了椅子上。
而那边郑孙两人洗完换好衣服就等着他了,结果等了又等,却只不见他出来,两人担心,就向他这边走来。
第六十七章
刘文房前一篇水渍,房门却是关的,郑定辉和孙鹏,一个是被压迫怕了的的,一个是出于君子风度,都没有去推那个门,郑定辉又开口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反应,侍墨道:“大公子回来后,只让我送过几次水,的确是没有出去的。”
郑定辉连忙道:“那你可有见我大哥有什么不妥?”
侍墨一愣:“大公子回来的时候匆忙,小的也没来得及看,先前小的虽然送水了,可也只是把水送到外面,大公子的情况……小的实在没有留意。”
郑定辉皱了一下眉,孙鹏道:“我们进去吧。”
郑定辉手放在了门上,一边道,一边向里进:“大哥,我们要先进去了啊。”
刘文先前要让侍墨送水,门倒是没锁的,他一推,就进去了,外屋没有人,他又叫了一声,然后没有犹豫的就跟到了里屋,这个时候,就连孙鹏也知道情况不对,一见他进去,连忙也跟了进去,侍墨也想跟进去,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公子在前面不动了。
孙鹏愣在了那儿,郑定辉更愣在了那儿。
关于刘文的身体,郑定辉倒是见过的,在前不久,他还确认过刘文的后面有没有尾巴,但是,除了尾巴这一块之外,你若再问郑定辉刘文的身体是什么样的,他却答不出来了。
在他的脑中,刘文的身体已经很有些概念化的感觉了。白色的、瘦长的、消瘦的,然后呢?没有尾巴……这样的一个身体曾很多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但是,一直如同笼罩了一层白雾似的,有些清楚,而更有些模糊。
而现在,这个身体清楚了。
这个身体,就这么直白的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此时已经是下午,窗户是关着的,但是透过白色的纸糊窗户,还是能透过来一片绯色,刘文是渐渐的觉得手脚无力的,虽然他当时正处于暴走状态,但是在他觉得不好的时候,还是拉过了旁边的衣服,只是他当时的意识已有些模糊,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所以这件衣服只是半搭在身体上,因此,郑定辉此时看到的,就是一具白的有些透明的身体,被太阳映到的那一部分透着一些的绯红,一件青衫横搭在腰肌,与之相应的,是垂到了两边的还在滴水的长发。
这一刻,仿佛凝固了,郑定辉愣住了,而紧随其后的孙鹏也愣在了那儿,侍墨看不到前面,还以为出现了什么事情,在后面焦急的叫着:“公子?公子!”
后面一声叫的大了,郑定辉啊的一声反应了过来,他一醒,孙鹏也醒了,他正要说些什么,郑定辉道:“四弟,你赶快带侍墨去请郎中。”
“啊?哦。”
孙鹏一时慌乱,也顾不得细想,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就带着侍墨出去了,倒是侍墨虽没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还清楚些,一个劲儿的问他:“公子,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去请郎中,请郎中!”
他们一出去,郑定辉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关门,走到门边又觉得不对,又回来盖住了刘文,不过盖上之后,他就愣在了那儿,不能让刘文就这样,这一点他是明确的,可是,要怎么办,将他抱到床上?
“要抱到床上,要抱到床上……”
郑定辉嘴上唠叨着,手却在刘文的腰上,胯上来回比划着,到最后,干脆一闭眼,摸到哪里就是哪里,然后一咬牙,就将他抱了起来。他现在力气大,在村中的时候一次能扛两包小麦,刘文这点体重真不算什么,而且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少搀扶刘文,那时候刘大郎可没半点顾惜他的意思,直接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了,当时他也没觉得什么,而在此时,他却觉得这怀中的人,仿佛重于千金,就这两步路,他就走的一身是汗,将刘文放到床上后,他立刻给他盖上了被子,在那儿喘了口气,又掀了开来——刘大郎还没穿衣服,一会儿还有郎中要来!
郑定辉在那里忙的团团转,他从来没有想到穿衣服是这么一件艰难的事情,明明每一个步骤都清楚,却总是手忙脚乱,不过他总算是在郎中来之前,帮刘文穿好了衣服。
刘文其实是没什么病的,说到底也不过是精神刺激过大,加上三天滴米未进的虚弱,了不起了,就是再加上一个淋凉水,因此拿郎中来了,也不过是开一剂去热清凉的方子,然后就要求多补了。
开完了方子,也不知道是那郎中本身就话多,还是想多拉一份生意,又道:“我看不仅是躺在床上的这位公子不妥,就是两位公子,也有异,特别是这位公子,双颊潮红,气虚短促,实是有恙,还有这位公子,目光飘散,想来也是考试大大费了心思,实是要补的。”
他先说郑定辉还没什么,一听他说孙鹏也是不妥,侍墨顿时急了,连忙就让他给孙鹏看,孙鹏心中有点发虚,就不想看,直把侍墨给急的抓头挠耳:“公子爷啊,临出家门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将您托付给小的了,万一您有个好歹,这小的、小的……二公子,您倒也说说公子啊,这身体上的事儿是能耽误的吗?”
郑定辉看了孙鹏一眼,道:“你就看看吧。”
“二哥身体也不好,还是您先看吧。”
“你看吧,我没事的。”
“你看吧。”
……
二人推来让去,不仅是侍墨,就连那郎中也被绕晕了,这算是……兄友弟恭吗?
而就在他们在这里互相退让的时候,李思安则找到了这次的主考王云光,两人先就什么朝政啦、农耕啦、八卦啦进行了一些友好的交谈,之后就说到了科举考试。
“三年一次的乡试,事关国家选材,不知这次的情况如何?”
作为礼部尚书的王云光完全当得起八面灵光这个形容,虽然先前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的确是为了这次科考而来,当下笑了笑:“此次试卷,我还没有一一看过,不过据琼侍郎等人的评价来看,这次的考生还都是相当出色的,思安兄有什么要指点的吗?”
“指点倒不敢当,只是对两个人有些在意。”
“哦,能让思安兄在意的,想来一定是才学八斗的了,不知是哪两位?”
“那倒没有,只是有一些渊源。”
他说着,就将郑定辉和刘文的籍贯名字等基本情况都说了,王云光沉吟道:“思安兄的意思……”
“其实只是他们的祖上有那么一点情分在,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耽搁了这两位。”
他这么一说,王云光就明白了:“思安兄放心,这次的乡试,我必全力去抓,务必保证公正公平。”
“有云光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转而又去谈起别的了,又聊了一会儿,李思安就告辞了,他走后,王云光的心腹道:“从未见过李相在什么人身上这么费心过,想来这两位一定和他大有关系,只是他老家在宽州,也从未到元州上任过,倒不知道和这两位有什么来往。”
“前阵子他曾派人到元州去打探过什么人,可能真如他所说的,是祖上有牵连。”李思安作为一朝宰相,自然有无数人盯着,虽然王云光知道斗不过他,也没真想过要和他比拼什么,但也要留心一下他的动向,不过李思安把持朝政二十多年,他也只能知道他只是派人到了元州,至于做什么,却是不太清楚的。
“这李相也是奇怪,亲生儿子也是不理会的,祖上有些牵连就这么费心,莫不是……他的私生子?”
他的心腹笑道,望远光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然后一边笑一边道:“这两个,大的也才二十,小的不过十六,二十年前,他正忙,就算有那个心……咳咳,不过你也不要以为他是想抬举这两个。”
王云光本想跟着心腹也调笑两句,说到一半却觉得终归不妥,因此中途又收了回来,他的心腹也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就跟着转移话题:“不是想抬举?”
“他若真有这个心,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找我说了,他特意指出来,不过是怕这两人受了埋没。”
他这么一说,他的心腹就明白了,虽然科考总说是最公平的,但那种绝对公平是很难出现的,就算考试的时候会糊着名字,但是批改试卷的大人们总是有办法将他们看好的试卷改出好名次的,而中举的人数又都是有限的,那么那些没有门路,才华又不那么出众的,就要被说抱歉了。现在李思安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