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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岸第48部分阅读

      江南岸 作者:肉书屋

    一家的家主,因为从祖宗的典籍上知道这是海外之民,不是魔鬼,再见他力大,就留在家中做了个苦力,一开始语言不通还没什么,后来此人学会了大珠话就开始对他们布教了,天天什么神啊天国啊乱讲一通,这家人中自然是没有信的,原先也不过当个笑话,但当他们想到要谋反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家的家主知道,要想坐上那位置,第一,要自己有势力;第二,要减弱对方的势力。

    这势力没有个二十年是经营不出来了,到那时候,谁知道大珠会是什么样呢?更何况要按正常的方式经营,他们也没这个本事能力,但宗教那就不一样了,于是那家家主和那番人一商量,就一拍即合,那番人说理论体系,虽然他是外国人,说的是他们的那一套,可那家家主完全可以把其中的神灵换成大珠人民所熟悉的,然后再加一些他认为有用的,对那番人的说辞就是这样能更好的传播他的宗教,那番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接受了。

    当时正是战乱,虽然南方这边还没有遭受战争的波及,但也人心惶惶,这个观音教也应时应景的推广了出来,后来那家家主知道郑定辉坐上了皇位,就找到了郑洪新,郑洪新虽然胆小贪婪,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做,但刀架在脖子上,也容不得他不同意了。

    “怪不得郑洪新当时大叫自己是被逼冤枉的,因他指不出是谁逼他的,我还以为他在说谎呢。”

    “他是真不知道,他们和他接触的时候,都是蒙着脸的。”

    “那这位家主也还真是个人才了。”听到这里,刘文有些惊讶的道,“那这位家主后来呢?”

    “被大哥你杀了啊。”

    “啊?”

    郑定辉笑道:“此人极是胆小,从不敢打着自己的旗号露面,也不敢让那番人出来,不过他自己还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加入了观音教,在下面鼓舞那些教众,那次他们闹事,正巧碰上大哥第一次带兵包围,此人害怕出了乱子,就想鼓舞其他人一起冲出来,却被大哥下令射杀了。”

    “原来是这样。”

    刘文点点头,怪不得他铲除观音教没遇到什么大麻烦,这第一是因为国家机器的确厉害,第二,恐怕也是因为蛇无头了,这下面的人就算有几分才干,但也是鲁莽的,否则也不会还没过两年,又在上京起事了。

    郑定辉抓到那人之后,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就有了这次出行:“虽不知那匹宝藏有多少,但也不少,财帛动人心……若大哥在朝,那此事恐要麻烦大哥,这次,也只有我亲自来了。”

    刘文一笑,给郑定辉倒了杯酒。

    两人吃着喝着说着,一坛子酒喝完,刘文也有些微醺了,然后,就在这院子里住下了,这一晚对他来说,很是恍惚,发着甜香的桂花树,可口的食物,以及那很是雷人的宝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在醒来的时候,郑定辉已经离开了。

    “这是陛下给大人的。”

    被郑定辉留下的一个属下将一封信交给刘文,刘文接过,只见上面只有两句话:“思来想去,唯有对大哥说一声珍重,盼,上京再相逢。”

    刘文盯着那封信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结束了,真的结束了,郑定辉对他,是真的……不管心中如何,但在行动上,他已经放下了,这很好,非常好,但是为什么,他却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天,刘文有些恍惚,他在那个院里呆着,看着那棵桂花树,想着他们当初计划去上京时的情景。

    “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有桂花树呢?好像是为了折桂,现在,这算是真的折桂了吧……”

    “大人,请随属下来!”

    过了几天,就在他准备离开回马县的时候,一人找到他,他一愣,认出他是郑定辉身边的人:“怎么了?”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陛下遇刺,形势危急!”

    桂花香 (五)

    番外二桂花香 (五)

    刘文瞪着眼前的人,那人以为他不信,有些焦急:“大人,这是小人的令牌,小人周浩,为御林军第四军副统领,周琳周将军为小人的表兄,小人……”

    “我知道了。”制止住他的自我介绍,刘文慢慢的吸了口气,定了一下心神,“怎么走?”

    “大人请随小的来,小的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时间紧急,要委屈一下大人了。”

    他说着就在前面引路,刘文跟着他前行,走了几步,招来两个手下,吩咐了两句,他的手下有些疑惑:“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我去去就来。”他长吸了口气,对周浩道,“走吧。”

    周浩真的是安排好了,一路上,先是坐车,后是骑马再之后就上了船,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元州最北边的回马县赶到了最南边的泾川县,郑定辉的龙驾,就在珠江在此处的江段上。

    而这一路上,刘文也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还真和那宝藏有关,按照周浩的说法,郑定辉在那一天一早就离开了回马,然后没有停歇的就主持此事,在他走之前,对于那个宝藏已经开始了勘察,他到后,就进行了挖掘。

    这其中自然也有什么飞箭啊、毒气啊之类的东西,不过朝廷大笔的人力物力投入进去,也不用遮遮掩掩,什么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就是在发掘的最初,那藏宝洞中闪出过一道白光,当时也没有人太在意,再后来发现到大笔金银后,更把这事丢到了一边,哪知道前天晚上,那白光突然出现在郑定辉的龙船上,还刺伤了郑定辉,若不是郑定辉也算是武将出身,身体底子也好,恐怕那一下,就要驾崩了。

    “白光?”

    刘文皱起了眉,周浩道:“其实是个人,只是速度太快,我们……都不是对手。”

    刘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没有抓住?”

    周浩面露惭色,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刺伤了那人,只是到底还是让他跑了。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高手?”

    刘文轻轻的说,仿佛是自言自语,周浩的头,垂的更低了。而再之后,刘文也没有出声,他跟着周浩等人一路疾驰,虽然走的是管道,但也异常颠簸,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在要上船的时候,他的腿一弯,差点跌倒。

    “大人!”

    周浩连忙扶着她,他借着周浩的力站起来:“没事,只是坐的久了。”

    周浩没有说话,退了下去,心中则想,这刘大人的手,真凉。

    此时已是深夜,郑定辉的龙船被几艘大船围在正中,两个大红的灯笼挂在船头,很喜庆的颜色,但在这样的深秋,随风微微的摇晃,只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寒意。

    “大人请这边来。”

    周浩在前面领路,刘文沉默不语的跟着他,他的脚慢慢的踏在楼梯上,慢慢的放在木板上,他走的好像很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腿在发软。

    “这只是那小子在演戏。”

    “这只是一个苦肉计。”

    “他不过是想让我心软……”

    他这么在心中念叨着,可是,他发现自己腿部的肌肉都在抖动,很细微的,仿佛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在怕什么呢?难道那小子还能真死了?别开玩笑了!这大珠朝的皇帝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才是风水出了问题。

    他就这么想着,被一路引到了郑定辉的房间,即使是在船上,大珠朝皇帝的舱室也是宽敞的,但此时,这个有着宽大窗户的舱室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死气,郑定辉躺在那里,烛光下,他的神情平静,只是褐色的皮肤下,透着一股惨白。

    棉被只盖到腰部,上身赤、裸,扎着绷带,在这样的光线下,刘文也看不到下面是不是映着红色,只是觉得那绷带,很是刺眼。

    “大人……”

    周浩上前,刘文伸出手,制止住他下面的话,但就是这么一点生硬,也把郑定辉惊醒了,他的睫毛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张开了眼,眼珠有些茫然的在房间中转动,然后,就看到了刘文:“大哥?”

    “……是我。”

    “真好,又能看到大哥了,我本以为,看不到了呢……”

    他说着,笑了笑,苍白的嘴唇裂开,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带了几分得意,带了几分欣慰,那样子,就像当初为他挡了孙二狗的刀一样!那样别扭的小孩,就算当时已经知道了好歹,可心中总还是会念叨着刘大郎、小白脸,见他吃点小亏,就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但在那个时候,却已会将他撞开,而自己去承受那一刀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维护着他,不管是成了举人、将军、还是帝王!他觉得他错了,可是,他做的最错的事,也不过是喜欢上他,也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

    “大哥……”

    这一声又有些疑惑,他回过神,就看到郑定辉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深处,竟隐藏着一丝恐惧,而除此之外,就是渴慕,刘文的心,不由得一颤,他无意识的深出右手,在自己的身后摸,摸到一个软凳,然后慢慢的,坐了上去。

    “大哥,你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

    “我先前,其实是没想过要找大哥来的,大哥晕车,又晕船,要赶过来……不容易,我、我……”

    他说着,哇的一口吐出一口血,刘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叫人,就呆在了那儿,那血,竟是黑色的!

    “大、大哥,你、你别怕,我、我现在还死不了,太医说、说了……”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摸到一片丝绸,他也不管是什么,就是胡乱的擦着,“我这毒要、要再过一天,才、才会彻底发作……”

    说到这里,他又对刘文笑了笑,白色的牙,沾着黑色的血迹:“大哥你过去给我们讲故事,说有的毒多么厉害,我先前还不信,这次……总是算亲身感受了一回……”

    刘文看着他,嘴角抽动,想说什么,郑定辉又低低的开口:“大哥,总是对的……”

    刘文如遭雷击。

    他过去觉得他帮助了郑定辉,他教导了他,锻炼了他,若是没有他,郑定辉很可能还会只是一个街头混混,就算被安平帝知道,恐怕也不会将爵位给他。他总是觉得郑定辉的想法错误,觉得都怪他,他们才不能成为兄弟,就算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也觉得……他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那么多的人他不去喜欢,那么正常的路他不去走,非要来喜欢他,非要带着他一起走上这条不为世人所容的道路!

    是,大珠朝在这上面的风气还算是开朗,但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在户籍上登过记的兄弟!他们若是闹出什么,那不仅仅是笑谈!郑定辉的威严会受损,而他,更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有担待,一定要识大局!如果说心情是无法勉强的,但行动却是能够控制的,郑定辉现在是一个帝王,他就要去做符合帝王要做的事!他享受了这无上的荣华,就要付出相应的责任!

    就说郑定辉不是帝王,只是出于尊重他,就不该在知道他不愿的情况下,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就像,如果他喜欢刘武,那就想法设法的去得到刘武,让刘武和他过那种生活?

    一个人,一个男人,当知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是的,他想的没有错,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替郑定辉想过!

    在郑定辉的少年时期,他就出现了,在这个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一早就去世的孩子眼中,他也许是卑鄙的、狡诈的、阴险的、刻薄的,却是能给他一顿饱饭,能让他过上再也不被人打骂日子的,他也许在恼恨着他,可是,也在崇拜着他!所以,才有了那次的飞身扑救,才有了之后对孙鹏的吃醋妒忌,更才有了那百般讨好,万般委屈。

    他当时不在意、不留心,除了那次飞身扑救令他动容之外,其他的,都被他看成少年意气,都被他当做了少年心性,却不知,在郑定辉的眼中,他已经成了正确的代名词。

    渴慕高大,渴慕完美,这几乎是人的本能,他没有正确的引导郑定辉,只是一味的逃避,一味的怪罪,终于令他任性出宫,造成如今这样的结局。

    想着郑定辉一人在宫中两年,想着他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想着他的休闲就是用来做饭炒菜,想着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却被他拒绝,想着那一天,他在桂花树下的那一番话。

    “大哥,你、你别难过,我觉得这挺好的,真的……我……”

    他说着,又咳嗽了起来,点点黑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刘文转过头,僵硬扯着嗓子:“太医呢?太医呢,太医……”

    “大哥……”

    “你闭嘴!”

    “看到大哥这么为我担心,我真高兴……”

    “我让你闭嘴!”

    郑定辉再次笑了,他牙上的血渍,更明显了:“我把那些太医都打发出去了,我先前就对他们说了,大哥来了,就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这个晚上,我、我只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也不要嫌弃我了……好、好不好?”

    桂花香 (六)

    番外二桂花香 (六)

    郑定辉期盼的看着刘文,黝黑的眼眸眨也不眨,仿佛他一眨眼,刘文就会拒绝,他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了起来,也许是太焦急了,他再次咳嗽了起来,可是,就算是嗑着,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刘文的。

    刘文扯了下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个傻瓜。”

    郑定辉的眼立刻亮了起来。

    “你睡吧,我不会走了。”

    “我不困。”

    刘文皱了下眉,郑定辉连忙道:“我、我怕我这一睡,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我知道大哥说话算话,可是……”

    说到这里,他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比前两次都厉害,就仿佛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似的,鲜血更是一口接一口,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喷,外面一阵马蚤乱,但还是没人进来,刘文忍无可忍:“你够了!”

    郑定辉抬起头,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兔,刘文磨了下牙:“还不让太医进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怎么解毒就怎么解!”

    “大哥……”

    “郑定辉,你以为我真是傻瓜?”

    “大、大哥……”

    “快点,否则、否则……”他否则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否则什么,只是拉着郑定辉的领子,半天也松不开,郑定辉叹了口气,顺手按着他的,“我就知道,骗不了大哥,可是大哥……你是真允了吗?”

    刘文瞪着他,郑定辉道:“大哥过去说三年,我就一心一意的等三年,当时朝中也不好,我也不想让大哥陷到那些麻烦里。那时候,我一边想着大哥三年后应该会回来,一边又想着,也许大哥,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希望是后者,可是我又知道,后者的可能很大,而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是不是能一直当兄弟?我想了,我也试了很多次了,真的,可是不行,我不想让大哥和别人组成一个家,我也不想,让大哥和别人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又咳嗽了起来,这次总算不那么厉害了,但也咳了好一会儿:“我和过去不同了,我真的杀了很多人,有用刀杀的,有用箭杀的,也有,随口吩咐的……”

    “我一想到以后不能和大哥在一起,我就、我就有些不能控制,我就想、想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想绑着大哥,困着大哥,我还想过……但如果我真那样做了,这一生,也就真的不能和大哥在一起了吧,我没有路了,大哥……”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我没有其他路好走了,我只有这一条,卑鄙的无耻的赌博性质的选择……”

    “大哥,你怎么选,我都认……”

    “都认?”

    过了好一会儿刘文才开口,郑定辉点点头。

    “你这毒……”

    郑定辉的脸色立刻一变,他本来只是白,现在更加了一种青,混着他的脸色,就带了一种死气,他嘴唇哆嗦,慢慢的说:“大、大哥走了,我、我就解,大、大哥不、不必担心……”

    这么说着,他又一口血喷出,这一次,已经带了鲜红的颜色,完了,完全没有希望了,这一次,是真正的要做兄弟了,以后再见面,就只是君臣了……

    想到以后的几十年,刘文见到他,都只是平静的、恭敬的下跪行礼,想着他和刘文就算再怎么接近,都再也无法交心畅谈,想着他们就这么永远的保持一步之遥,他的心不由开始疼痛,这种疼痛是他所熟悉的,这两年,他没有少幻想过此事的情景,每次想到这种结局,他都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更为剧烈。

    真的不行了,已经用了所有的办法了,从在回马见到刘文,他就在努力,如果刘文有一点点的原意遵行三年之约的意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可是刘文没有,他只有退。

    他做菜、倒酒,回忆过去,希望刘文能心软,刘文也真的心软了,但依然没有意愿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那一夜,他看着熟睡的刘文,几次的想就这样将这个人绑在身边,几次的又想,就这样放手,但到了最后,还是想要再赌最后一次。

    他要赌什么呢?赌刘文会不会心软?赌刘文能不能看穿他的骗局!

    不,都不是,他知道刘文一定能看出这个骗局的,虽然他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可以制造出一个真实的骗局,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但那就必定要骗刘文一生。

    他不想那样。

    他赌的,只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

    若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超过那份道德约束,超过他对麻烦的排斥,超过他原定的人生计划,那他,很可能就这么留下了,可如果没有,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心中撕裂的痛苦越来越重,如同骨肉分离,如同抽筋扒皮,痛的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他的嘴中无意识的发着呻吟,一个个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在灯下做活的母亲,城中偷偷给他塞馒头的妇人,歪着头绷着脸,看似在数落他,其实是为他好的刘武,以及笑嘻嘻天真可爱的英儿,但最后留下的,还是那坐在阳光中的人。

    明明也不大,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气度,低着头的嘴角一派柔和,看到他醒了,回过头,轻轻的吐出那句话:“按手印吧……”

    按手印吧……

    多少年了,他总会记的这一句,如果当时刘文做的是别的打算,如果当时刘文的手段再差一些,如果当时他,更痞一些,也许以后就完全不同了。

    “大哥、大哥……”

    他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念出了声,只是无意识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因为太过用力,缎子的床单很快被他抓破了洞,他依然无意识的向下抓去,他的身体无意识的开始扭动,因为憋闷的太厉害的嘴也张了开来。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如果让他舍弃帝位,也不会这么痛苦吧,如果让他和刘文去过那种养鸡种田的小日子,也不会这么难以忍受吧,为什么觉得那么重要的权利位置,在这个时候也变得不过如此呢?

    他是不是,能重新选择一次?

    迷迷茫茫中,他想着那一个岔道,刘文和那个位置,真的是不能并存的吗?那时候他不觉得是,而现在他则不由得想,如果他放弃了那个位置,现在会不会就又是一个样子?

    他的身体开始缩卷,因为太过用力,胸口那处的血映的越来越多,他没有感觉,只是感觉很难过,当初在王普县浪迹,朝不保夕的时候没有这么难过,在豆满城头,生死不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甚至在潜伏在雪地中,偷窥着戎族大军,冻的全身都没有知觉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难以忍受。

    要死了吗?

    是要死了吧,就算没有人要杀他,他也是要死了吧,不过,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这个样子了吧……

    他这样想着,却突然觉得一个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头:“赶快叫太医过来吧。”

    好像有声音这么说,但他却没有反应过来,叫什么太医?叫太医做什么?

    “小子!演戏也够了,不要做的太过了!”

    演戏?什么是演戏?

    “郑定辉!”

    郑定辉?好熟悉……不过,那又是谁?

    意识在虚空中漂浮,一切都在像朦胧中靠近,他好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又好像听不到,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那样挣扎着,扭转着,而此时,旁边的刘文也怕了,在听到郑定辉遇刺的消息的时候,他真的一惊,不过几乎就在立刻,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所以他招来手下吩咐,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一是探查原因。

    这一路上,除了询问经过,他几乎一言不发,他希望这是郑定辉自己设的一个局,如果郑定辉自己设的,那他就不会有真正的危险。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极为愤怒!

    在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有六成的把握了,遇刺,如果不是假的,那也是顺水推舟,可是,在真正的叫到郑定辉的时候,他还是被惊住了!这个局也许是假的,但受伤绝对是真的!而且,不是鸡毛蒜皮的受点轻伤,这个人就怕自己伤的不够真,不够彻底,不仅弄出了那么大的一块伤口,而且在伤口上喂了毒。

    在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避无可避。

    再之后,郑定辉那样如同孩子似的拉着他,就算知道是假的,这个家伙已经离纯真有十万八千里了,他那被骗的火气也消了,会没有一口答应,更多的还是放不下面子,当然也不习惯,让他说什么我不会再离开你之类的话,他宁肯自己去找个雷劈一劈!哪知道只是这么含糊的应了一声,郑定辉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他抽搐的几乎要休克了,他上前一把打到他脸上:“他妈的郑定辉,你给我睁开眼!”

    郑定辉的睫毛眨了两下,然后有些迷茫的睁开眼,但是半天都没有反应,刘文又往他脸上打了一下:“你他妈的骗了老子就这么算了?”

    “大、大哥……”

    “是我!”

    郑定辉看着他,刘文吸了口气:“不准封后不准纳妃不准生儿子,不准在老子面前称朕……有人的时候例外,不准拿架不准摆谱,你要是有一样做不到,我就踹了你!”

    郑定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狂喜的表情浮现在他的眼中:“大、大哥……”

    “大你个头!还不赶快叫太医!”

    ……

    在很久以后,郑定辉每次想到这一夜,都会傻乐一阵,而刘文每次想起,都会再折腾郑定辉一番,而其他人,则是不敢再想这一夜……

    番外三 独占三秋芳 (一)

    番外三 独占三秋芳 (一)

    烛光下,英儿将最后一个结扣打好,然后用手摸了摸,软和温暖,绝对不会冻着自家儿子了,这才满意的露出微笑,旁边的大丫头冬梅道:“少奶奶亲手做的衣服,少爷穿了一定非常舒服。”

    英儿脸上笑着,嘴中则道:“他一个小小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呢,懂什么舒服不舒服的。”

    “怎么会不懂?小孩子才懂的很呢,一点不舒服都有感觉呢,我早年帮着我娘带弟弟,一开始的时候,怎么带都带不好,每次弟弟到我手上都要哭,但让我娘一带,立马就不哭了,我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一是这小孩子也认人,虽说他还不能说吧,但也知道谁是他娘,他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天生的就带了一股子亲近;二来啊,也是我抱的方法不对,虽说也错不多吧,可就是那么一点点,小孩子也是能感觉的出来的!更何况小少爷又那么聪明,可比我弟弟更懂事呢。”

    “可不是,小少爷见了少奶奶就知道笑,可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旁边的奶娘也跟着附和,虽说知道这是随口的奉承,但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优秀?英儿听了,还是满心欢喜,也是凑巧,原本熟睡的小家伙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还不会走路说话的小孩一醒就用自己的哭声来宣告自己的存在,奶娘连忙将他抱起,换了尿布喂了奶,又抱到英儿面前,英儿在自己儿子的小脸蛋上摸了摸,又拉了拉他的小手,发觉有些凉,不由得皱了一下眉,那奶娘是个机灵的,一见这样立刻道:“这两天温度可是有些降了,也要给小少爷再穿厚实些了。”

    冬梅道:“我看还是点火盆子的好,穿的太多,小少爷也会觉得束缚的。”

    英儿想了想,道:“从明儿起,这屋里就开始点火盆子吧,不过白天还暖和,也就一早一晚用一下好了,白天还是多带大郎晒太阳,不要怕晒黑了,男孩子,黑一点也没关系。”

    她说着,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越看越爱,忍不住的,就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孩子细嫩的肌肤贴着她,令她有一种欢喜的满足。当年她在刘家村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情景,那时候,能吃个鸡蛋就是过年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两个,不,三个好兄长,特别是大哥刘文,若没有他,不仅是她,他们整个刘家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就算是现在,大哥还在不断的帮她,甚至连生孩子……

    想到这里,她有点害羞,可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儿子,还真是多亏了刘文。

    她和孙鹏订婚并不晚,虽然在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那个有些呆气的少年有什么特殊的——在刘文光辉的光芒下,她当时看谁,也就那个样,不过在观音教的事情上,孙鹏挺身挡在她前面,在她为难茫然的时候,不断的给她鼓励安稳,虽然有些迂腐,却能感觉到他的真心,渐渐地,也就真有了感情,之后孙家的长辈上门求亲,刘文在问了她的意愿之后,也就点头了,但却提出了要再留她三年,那时,她已将近十五,三年后,虽不能说就耽搁了嫁期,可也着实不小了,她当时不太明白,只是想着大哥不舍得她早嫁,她也想多陪陪大哥,因此也没有多想,后来待她出嫁的时候,教导嬷嬷对她说的一番话,她才有所领悟。

    “咱们女人啊,结婚嫁人是这一辈子最大的事了,不过嫁了人,就不比在娘家了,到了婆家,要侍奉公婆,管理家务,婆家是个明理的,也就罢了,要不然……郡主别嫌我说的话不好听,这话虽难听,却是咱们多少辈总结下来的呢。”

    她当时虽觉得这不像一个嬷嬷该说的话,但也知道,这的确是至理名言,只是她也不好说别的,只是点点头,那嬷嬷又道:“而对咱们女人来说,最最要紧的,还是有孩子傍身,最好是能有几个儿子,若是有三四个嫡子,哪怕犯了些小错,该有的地位体面也还是会有的,若一个儿子都没有,哪怕再贤惠再讨好,那十成的好,也落不下一成,因此,但凡嫁出去的,都会努力的生个孩子。”

    她听的面红耳赤,却还是支着耳朵,这些,她也知道,不说大户人家,就是村子里也是如此,有一些妇人生了四五胎都是女儿,也还是要生,哪怕穷的已经养不住了,也要把女儿卖了生儿子。

    “其实生孩子那是说话的?生个孩子女人在生死关中上走一圈,就算能活过来,也不知要耗多少元气,所以这孩子是要生,可也不能生太多了,否则人老珠黄,就说男人赞你贤惠,还是会忍不住去找那年轻貌美的。就说以郡主的身份,郡马爷不敢将人领回家,弄个院子在外面养着,或者捧楼里哪个姑娘的场……也总是膈应人的。郡主不要害羞,嬷嬷是女人,虽说咱们女人自生来就受这要贤惠的教育,可又有哪个是真心愿意把丈夫和别人分享的?就算面上装着大肚,又哪能不怨、不恨呢?”

    她当时听了,心中也只有叹息,她那几年,没少看书,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独宠的、美貌的,也大多只是一时,真正说一生一世的,那真真是要一方死的早了。

    “郡主是个有福的,这番话是侍郎大人让老婆子来多嘴的,也是让郡主心中有个数。侍郎大人还说了,您还年轻,若一时没有孩子,也不用急,不说身体没问题,就算有,也可以慢慢调理,万不能因此耗了心神。就算真有个什么不妥,郡主也大可回来,择人另嫁!”

    那时候,她只是懵懵懂懂的听了,后来才知道,这是真正的一番金玉良言。

    她结了婚,成了少奶奶,不可避免的,也要和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走动,看的多了,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就说那家中有权有势的,在当小姐的时候怎么被宝贝,嫁了人,也要被困着,上面有婆婆看着,左右说不定还有嫂子小姑子盯着,下面还有仆人丫鬟,虽说这些都是佣人,可那嘴也和刀子似的,有一点点差错,那就能传的十万八千里远。

    有那运气好的,结了婚就有孕也就罢了,若是一年半载还没有动静,下面的话,能难听死,那时候女子只有一边小心调理,一边佯装大肚的给丈夫张罗。她见过两个,明明身体无事的,可就因为三年不孕熬的不成了样子,当年那么鲜美漂亮的小女孩,看起来硬是有三十!她曾看不过去的劝过,得到的答案却是:“好妹妹,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我,我也知道这个理,大夫也是说过的,可是,这怎能放开呢?你看看现在不仅这家里是怎么埋汰我的,就连我那娘家……虽说我爹娘待我还如常,可下面,却是说什么的都有了!就算我拿起架子,打杀两个,但我又怎么能堵住这天下人的嘴?妹妹你是个有福的,有这么好的机遇。而我这辈子,是完了!”

    不过二十出头,却说了一辈子!可是,看着她那死寂的双眼,她也只能无力的再劝诫两句,那时候,她和孙鹏已成娘一年多,依然无孕,不过她却没有什么压力。

    这第一是,孙鹏当时在衡州上任,就连过年的时候,也只是派家人捎带东西去问候,整个府邸后宅,就她这一位少奶奶,自不敢有人给她脸色;而就算和那些官场夫人打交道,别人也只有敬她的,在一般的场合中,哪怕是比她年长的,也比她的品级低,无论心中怎么想,总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当然,她也听到过别人背后的议论,最初的时候也狠狠的哭过一次,后来经过孙鹏,还有那嬷嬷的开导,也就想开了。

    孙鹏说:“那些妇人,最是无知,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

    嬷嬷说:“少奶奶,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不被说?您若为此生气,那才是生不完呢,他们不敢当着您的面说,这就是您的福气了!”

    孙鹏的话,令她欣喜,嬷嬷的话,却令她醒悟,她已经有了这么好的运气,若再自寻烦恼,那才是浪费了家中几位哥哥的苦心,又过了半年,孙鹏被调到京城,她自然也跟了过来,在来京后的第二个月,就有了身孕,而自她检查出身孕的第二天,宫里就又派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太医来常驻,之后每天的起居坐卧,都有严格的规定,虽然后来也检查出胎位不正,可纠正的早,等到要生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了出来,最是顺溜,这对别人来说的生死关,就这么让她过了。

    一举得男,她的地位再无可动摇,也再没人能给她不痛快。

    “老爷回来了!”

    前面有人来报,她当下把儿子交给奶娘,迎了出来,孙鹏已经走了过来,看到她,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天凉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不能到大门口迎,还不能在这二门里接你?”

    她笑语妍妍,那样子,稳重中又带了几分俏皮,看的孙鹏心中直发热,不由得,就想到那个嘴角含笑,从容中带着几分风流的青年,顿时,他的脸又板了起来。

    独占三秋芳 (二)

    番外三 独占三秋芳 (二)

    英儿是个机敏的,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只是现在身边一堆人,也不好问,只是一边服侍他换了衣服,一边又让人送上热水毛巾热茶。

    孙鹏换了衣服,洗了手,身上舒服了,心中也舒坦不少,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吓人,不免有些后悔,不管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也不该把这心情带到家中,因此在坐到椅子上的时候,他就对英儿笑了笑,打开茶盖,吸了口气:“这香气,和往日的,可有些不同。”

    “这是今天下午,大哥派人送来的,说是衡州那边新出的秋茶,知道你爱喝,就给你也送来点,他得的也不多,所以也只能让你尝尝鲜罢了。”

    其实刘文就算也关心孙鹏,但也不至于连他爱喝茶都这么留意——若是他正好手中有大量的,那送给他一些也无妨,可若是他自己也得的不多,还要再送给孙鹏那就不太可能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必需品,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没了这种茶,自然还有那种茶,孙鹏家中也不缺钱,自己也有俸禄,哪用得着他事事操心?会有点好东西都往这边送,更多的,还是因为英儿。

    不过这种话,刘文不会说,英儿自然也不会说,孙鹏就算有这种感觉,也还是会认为大哥真关心自己,只是这次想到刘文,他不免又叹了口气,英儿使了个眼色,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这才开口:“怎么了?”

    “陛下实在太过分了!”

    要说朝中的事是不该在家说的,但他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朝中大事,因此英儿一问,就说了,英儿一愣:“陛下?这是从何说起?”

    “陛下,陛下已经抢了花、华贵人,现在还要召七娘进宫!”

    “啊?”

    “你说这事是不是太过了,是,陛下是个念旧情的,可这旧情有不同的念法,没必要偏偏就召到宫里!先前说他和华贵人感情好,后宫就这么一个女子,朝中各位大臣都屡次三番的递折子,要选秀,他都推了,这次好不容易不推了,却是要招大哥家的七娘进宫!那七娘虽然只是大哥家的厨娘,但大哥这么久都没有成亲,和那七娘……自也是情深意重的,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大哥没有正式聘她,可、可那也是大哥的人了,这事,朝中人皆知,陛下怎么会不知?可他还要招七娘入宫,说的倒好,是宫中选御厨,可哪有女子做御厨的?而且是在张大人上血书要立后选妃的时候!”

    一说起来,孙鹏立刻滔滔不绝,连茶也顾不上喝了,几乎是以声讨的架势,在说着郑定辉的后宫,他也的确是满肚子怨气!是,这皇帝不好色,那是一件好事,可若是独宠了,那可怎么都说不上好事了,特别是这个女子还不是皇后,特别是这个女子还嫁过人,特别是这个女子原本的丈夫现在还对这个女子有旧情!就说他们早就分开了吧,可史笔如刀!后世人会怎么议论?

    大珠朝的隆武帝抢手下的媳妇!

    人家可不知道那孙二狗过去是个什么东西,可不会知道他们是早就和离了的,人们只会想隆武帝权势压人,逼的手下无奈,痛苦不堪之下,只有把老婆送上!

    爱美人不爱江山!

    这会是后世人的戏说,若他们大珠朝再有个好歹,恐怕还会有什么重色误国之类的留言!而他们这种朝臣,恐怕也会被个个戴上懦弱、无能、软弱、畏惧乃至于没有骨气之类的印记!

    换成是他,也会这么想,一个皇帝,后宫只有一个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