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第32部分阅读
江南岸 作者:肉书屋
有力的冲击,然后,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酉时三刻,戎族军营大门敞开,两架古怪的器具被推了出来,只见那器具像是两个梯子组成的,中间有一个短些的木杆相连,在这个木杆中间还有一个更长的木杆是竖着的。
本在城垛下躲避的刘文顿时站了起来,回回炮!
也许这满城上下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是回回炮!蒙古人靠着这个东西攻下了襄阳城,靠着这个东西纵横欧亚大陆!在冷兵器时代,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攻城的最佳利器!
戎族人怎么会有这个的?在中国的历史上他,他不是在后金时才会出现的吗?
“刘举人……”
有士兵过来提醒他,他瞬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中国的历史,现在也不是南宋,这该死的东西现在出来了,他们必须有所准备!
“刘……”
那士兵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向郑定辉所在的方向走去,以他的地位,就算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要见安平帝就能见的,只有找到郑定辉,才能更节省时间。
郑定辉正在自己所负责的地段巡视,他过去没有半点经验,带起人来自然是手忙脚乱,好在因为他宗室的身份,又是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他手下的兵对他也比较尊敬,再加上这三天他也亲自上阵杀敌,虽不能说起了榜样的作用,也没有坠了威风。
他也看到了那个古怪的器具,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不知道做什么,只有看看自己的兵是不是都进入到了状态,有没有出现意外的。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陛下,此物乃是投石机,我大珠军库中不知有多少,此物虽能投掷石块,却笨拙难用,必须用大量的人力或畜力才能启动,效果虽是不错,却并不是不可破解。”
苏岩鸿站在城头侃侃而谈,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在大战之际,为九五之尊指点江山!作为一个将领,他还缺少什么?一场大胜!是的,一场永载史册的大胜,而这场胜利正在向他招手。
打败戎族?
不,在这种情况下要打败戎族虽说不上天方夜谭,可也是不太可能的,他出生将领世家,又带兵十多年,虽没亲历战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他需要胜利吗?需要将戎族打败吗?
不!
他只需要坚持到救驾的军队前来即可!
想到这里,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李思安,文人误国!就是这位宰相,这位大珠朝最有权势的文人这些年的作为,造成了现在的苦果。若不是他将长守边疆的有功之臣都调离,若不是他在大殿之上率群臣鼓舞圣上南狩,此时又怎会是这等局面?那上京城可是这天下最难攻的城池!而且那里作为京都,四通八通,水路更是畅通,救援的军队完全可以从各个方面赶到,在百万大军包围之下,戎族除了落荒而逃还能做什么?
不过也正是这样,他才有现在的机会,才会有这即将拿到手的天大的功劳!想到这里,他又向后看了一下刘文,这又是一个文人,又是一个想要靠花言巧语上位的纸上谈兵之才!
“苏将军有何良方破解?”
“陛下,此物巨大难运,看情况戎族也只有这么两具,而且陛下请看,戎族的这两具也比臣所知道的更为小巧,这也就是说他的发力是要比其他的投石机更为少的,破坏力自然也更为不足。豆满城池雄厚,完全可以抵挡得住,臣等只要装作抵挡不住的样子,戎族就必定会再次强攻,臣等必会再给戎族一个打击!以微臣预料,这次,应该是戎族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覃大人邹大人等各位大人必已奋力前来,只要过了今晚,戎族只有退兵!”
“苏将军将门之后,见识必定不凡,陛下,臣也是这么想的。”
苏岩鸿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李思安会附议,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他又道:“这里有苏将军这等勇武之将,陛下实不用在此亲自压阵。”
安平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只能远远的看到那些戎族人在忙碌着,他们好像在推着那两辆器具,又好像在装备着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慢的开口:“刘举人,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回陛下,此乃回回炮,此炮,有可能发射的是一种比石块更有威力的东西。”
“刘举人也不知道要发射的是什么吗?”
苏岩鸿立刻笑道,刘文道:“学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据书中所言,此物一经发射,声如雷霆,因此,学生认为此物和一般的投石机不同。”
刘文不慌不忙的说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他知道这是回回炮,他看过图片,看过介绍,也看过一些架空小说中所描述的场面,但是,他的确不知道,这东西到底算是什么!
因为这个东西就和古代的很多东西一样存在着争议,有人说这种东西就是一种火炮,能发射碎铜、破铁甚至是类似于实心弹的弹石,但也有说,这只是一种更犀利的投石机,发射的还是石头。
连中国历史上的回回炮都存在着分歧,更何况是这里的了。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认为都要认真对待。苏岩鸿的那番话他其实是很赞同的,戎族是来的快,但并不代表着大珠朝就要灭亡了。
怎么说呢,这个朝代还没有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况,也还没有大规模的起义军,按照中国的历史来分析,所有的改朝换代,基本上都是中国人从内部乱的,如果中国人自己不乱,那么异族只能逞一时之凶。
金占了北宋那是皇帝太无能,清军能入关更存在着诸多的原因。
当然,大珠朝也必定是有一些原因的,可是从现在来看,安平帝就算是一个没有作为的皇帝,起码也不是宋徽宗。
他现在带着大珠朝的宗室在此,各路将领只要不是想立刻举起反旗的都要来救驾,而戎族这次,又能有多少人入关?十万?二十万?五十万?而他们现在面对的又能有多少?
撑死也不会超过五万!
虽然在中国那里有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之类的传言,但真的来看,那不过是女真人自己的一种夸大,在中国的历史上,有的是把女真人打的满地找牙的人才。
就算这戎族和那女真一样凶猛厉害,他也不信这大珠朝找不到能与之为敌的,特别是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
这会是戎族最后的机会!
但也就是这样才更可怕,戎族沉寂了这一天,必定在蓄谋一种能一句而下的办法,他们轻骑而来,攻城器具怎么也不会太多,而豆满又是城高池厚,被安平帝鼓舞之下更是全城热血,戎族需要攻破,不仅需要大量的伤亡,更需要时间,可他们偏偏没有时间,那么在这个时候,他们必定要拿出一个杀手锏!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想错了,那真的只是普通的投石机,安平帝也不适合在城墙上了!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万乘之躯……”
没等他说完,安平帝就抬起了手:“朕既然说了豆满之围不解,决不下城之语,就绝不会更改,刘举人是在何处看过这回回炮的?”
“学生是在一本杂书中看到的,也忘了是叫什么名字了。”
“刘举人就凭着一本杂书,就敢来驾前妄语啊。”
苏岩鸿冷笑道,李思安也皱了下眉,刘文还要再说什么,那边戎族已经推着那两辆回回炮过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道路,还是他们操作不灵便的关系,一个回回炮在途中倒在了地上,正巧压住了一个戎族士兵,城头立刻一片大笑。
“刘举人,这就是你说的务必犀利的利器吗?我……”
他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脚下一片震动,他的身体立刻向前扑去,半天反应不过来。
没有声音,没有感觉,他有些麻木的来回转着头,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瞪大眼,张大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惊惧的呆在那里,直到一个人来拉他,他才有点感觉。
“苏将军——苏将军——”
那人的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叫他,他却听不到,正在恐慌中,只见那人抬起手,在他脸上就是一下:“苏将军!”
“啊!”
他叫了一声,这才回过神,发现叫醒他的,正是先前他嘲笑的刘文。
“请苏将军立刻准备守城!”
“守城、守城……”
“苏将军!陛下在此,满朝重臣在此,十多万百姓在此,天大的重担此时都在将军一人之身,将军岂可推卸!”
刘文拉着他吼道,对于这个刚才还和他打擂台的武将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正是这豆满守军的最高将领,虽说在他之上还有御林军,可若说这些守军是菜鸟的话,那些更是花架子,在这个时候,他是最适合收拾局面的人选。
被他这一番摇晃,苏岩鸿总算稳住了,他正要发布命令,就听轰的又是一声,他只感到两耳刺痛,身体再此向下倒去。
安平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回回炮第一次出现在战争中,这是有史以来,人类有记载的,第一次使用火器作战,虽然这个火器在后世人眼中是存在着正义的,但,自此历史拉开了新的一幕。
而在此时,古力其正在焦虑的计算着时间,就和很多人预想的一样,大珠人不可能放着安平帝不管,各路救驾军都在奋勇的向这边赶来,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时候第一个到和第二个到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不管过去有什么小算盘,在这个时候,他们是都希望自己能立这个功的。
但是,这一点古力其也算到了,所以,在发现安平帝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懦弱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一方面派兵去阻拦各路救驾军,一方面给自己的弟弟去信,要求他派兵配合,当然,为了让他的弟弟配合,他着实做了不小的让步,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两天,也许他们还能拦住大珠人两天,可那已是极限了,他们戎族并不擅长阵地战,为了争取这几天的时间,他们已经牺牲太多了!不过,只要能拿下安平帝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古力其熟读中原的历史,知道一个没有太子的皇帝的死亡意味着什么,虽然听说这皇帝收养了一个儿子,可是这种儿子的权威性却是值得怀疑的。只要安平帝死了,这锦绣的山河,他们也有了插手之地!
“现在也只希望,那两架巨炮,能起到作用了。”
虽然做过实验,看过威力,可是他也不知道在实战中,那两架巨炮能有什么效果,毕竟,只有两架,而且……古力其非常清楚,那巨炮的威慑作用其实更大于实际效用的。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认真的来分析,两架回回炮是不太可能造成太大的损伤的,它毕竟不是加农炮、火箭炮,甚至不是明末时期的红衣大炮,作为第一代的,很难说到底算不算火器的武器,它有太多的弊端,别的不说,只是它发射几下就要散架就注定了它不太可能只靠两架就将一个雄厚的城池打出缺口,可是,它对豆满的打击还是致命的。
在中国的历史上,传说襄阳城的守将就是听到了这种声音而觉得无法可守投降的,在这里,豆满上下也没有表现的更好。苏岩鸿被震的找不回神,他下面的兵士更是不堪,有些心理脆弱又极度迷信的,当下就喊出了大珠亡了这样的声音,喊的刘文当下过去就踢了他一脚,只是那士兵倒在地上还瞪着眼喃喃,即使在现代,也还有人害怕打雷,更何况在这古代,雷电几乎就是神话的代名词。
“陛下!”
刘文眼见苏岩鸿不管用,也只头去拉安平帝,安平帝倒是站在那里的,虽然他前面的盾牌已经没有了,但他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只是当刘文去拉他的时候,他回给刘文一个有些飘忽的微笑。
“请陛下立刻下城!”
刘文说着又去摇李思安,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这位宰相能说服安平帝,只是李思安的运气却不像安平帝那么好,在第一下的时候,他就被震到了地上,第二下头就碰到了下面的石板上,他毕竟年龄大了,这一段又是殚精竭虑,身体本就在一个临界点上,再被这么碰,立刻就晕了过去,刘文暗骂了一句粗话,向下看去,果然就像他所想的那样,回回炮已经停了,不过戎族的士兵好像并没有马上功成,看他们那个样子,好像也是被震住了。
是的,戎族的大部分士兵也只是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很厉害,可是厉害到什么程度却并不清楚,除了炮手,也就是几个将领看过试验,一般的士兵听到这样的巨响,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长天生在上!”
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然后轰的一下,那些在呆愣中的士兵都反应过来了,这巨大的声音是由他们这边发出的,他们是受长生天保佑的!他们呼啸着向豆满扑来,云梯架了起来,软梯搭了起来,这次他们没有再驱赶大珠人,而是自己奋勇的向上攀爬着。
守城的士兵有的只是习惯的做着抵挡,有的甚至什么都不做,刘文捡了一把枪,拉着安平帝就向后走,他倒不是这么忠君爱国,这时候还想着要护驾,而是,他同样清楚安平帝的作用!
只是他虽然用力去拉了,安平帝却不愿意走,他站在城头,带着一股飘忽的笑,那样子仿佛在等着自己既定的命运似的,豆满城内已乱成了一团,这几日的气氛本就令他们惶恐,突如其来的巨声更是将他们震的心惊胆战,御林军不安的守着临时行宫,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哭声、喊声乱做了一团。
“大哥!”
就在刘文想着是不是就此放开安平帝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郑定辉正带着一队人向自己这边走来。
“大哥!”
在喊杀冲天中,在众人都绝望的时候,在他找不到一个援手的时候,郑定辉,在一堆乱麻中挤出来,呼喊他。夕阳已经只剩下天边的一点余光,郑定辉的表情已经有些模糊,但刘文,却突然的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多很多年以后,刘文想起这一幕都有些咬牙切齿——他两辈子加在一起都三十多岁了,竟然像那些小姑娘一样有他娘的英雄情结,这真是、真是……真是什么刘大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不过每次想到这里,他在当天晚上,都会折腾郑定辉一番,往往弄的郑定辉莫名其妙。
不过这都是在很久以后了,在此时,他们当然都是没有这个时间的,他们现在要拉安平帝,要抬李思安,至于那个苏岩鸿他们都不想管,可是却不能不管,毕竟他是这里的最高将领,此时还有别人在,怎么也不能将他扔下的。
豆满上下几乎都没有什么守城的心思了,一行人只想着先带着安平帝下城,然后将他送到御林军那边,这位皇帝在上城之后就把他的随身军队都打发到了行宫那边,闹的他身边现在除了大臣太监,就只有苏岩鸿派到他身边的护卫队了。
此时那些护卫队有清楚的,也跟着前来,至于那些被吓蒙的也没人有空管他们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刘文郑定辉回过头,就看到一个戎族人登上了城头。
“长天生在上!”
“长天生在上——”
呼喊声震耳,无论是在城下的,还是正在向上攀爬的都嘶吼了起来,他们狂乱的叫着,那个第一个攀爬上来的戎族人从城垛上跳下,一刀砍了城下一个士兵的刀,提了起来,下面的欢呼更大了。
在黑暗越来越浓的时候,这个手中滴血的戎族人如同魔鬼。
“朕,有罪。”突然的,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安平帝发出了声音,刘文一听他的声音就牙疼,不等他说第二句就道,“请陛下立刻下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示意郑定辉动强,安平帝倒没有反抗,只是愣愣的被带着走。此时,回过神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有的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有的去抵挡戎族人,有的,则向城下跑去,而此时,登上城头的戎族人也越来越多了。
“大珠皇帝死了,城破了!”
“天灭大珠,雷霆开路!”
“长天生保佑戎族人!”
早就准备好的口号被一个一个喊出,不明真相的珠人更是惊慌失措,城内的军队控制不住局势,惊慌的人们冲出家门无措的跑向城门,第一个,第二个,越来越多的人向东面的城门跑去,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安全的,但是他们知道,这个方向,没有那种巨响!
“回去!”守城的军士大叫着。
“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出去!”
有人叫着,有人哀求,人们互相推攘着,然后就发生了冲突,火光不知怎么的在城内亮了起来,并不算大的火势却更加深了人们的恐惧——出去,出去,只有出去才有活路!
为国效忠,马革裹尸,这种话在平时也许会想,有的也许会发愿,不能说这些就是假的,但是在生死的威逼下,这一切,都显得有些脆弱,就像溺水的人,总是会本能的抓着过来救援的人一样。
混乱,疯狂。
在这种狂躁的环境中,郑定辉带着人前行,此时他们的队伍中,除了呆若木鸡的安平帝,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李思安,还有浑身发抖的淑妃,以及脸色苍白的几个大臣宗室。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带着这么多人,可是因为大家都是在往城下去,他们这一队也是看起来最有组织的,不知不觉就庞大了起来。
这不好,很扎眼。
郑定辉和刘文都知道这点,可是此时他们也没有办法赶人,好在戎族爬上城头的人还不多,他们倒还有时间往行宫跑,一路上不时的会和军队、行人相撞,不过因为他们这里有刀有枪,个个又都穿着铠甲,倒没有什么麻烦。
“前面是何人!”他们正走着,突然一队骑兵就冲了过来,“是第几军第几营,可知陛下何在?”
“王将军?是王将军吗?陛下在此!陛下在此!”
还没有等刘家兄弟开口,就有一个官员大叫道,那位王将军立刻下马,火把一照也看到了安平帝:“臣王东政救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安平帝有些麻木的眨了眨眼:“是王统领啊。”
“正是臣下!”
“李相何在?”
“陛下,李相也在这里,只是受了点轻伤。”
刘文开口,同时让抬着李思安的士兵上前,安平帝看了李思安一眼,伸手摸了下他被磕伤的头,笑了一下:“朕这是,下了城了吗?”
刘文心下一跳,就怕他再说什么要上城的话,若真是那样,他们这一堆人可都要陪葬了,好在他这次倒没有说,只是又点了下头:“李相的伤,可要养好。”
“陛下放心,王提点正在行宫,还请陛下速速前去!各位娘娘也在等着陛下!”
没等刘文再说什么,那王统领就催促了,安平帝点了下头:“那就走吧。”
他们本就离行宫不远了,此时又有骑兵护卫,走的也就更快了,那王统领想要安平帝骑马前行,但安平帝却不愿,只是走在李思安旁边,不时的,低头看他一眼。
城内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们在红色和黑色的交接中来到了行宫,那里一堆女人个个都等的焦虑不堪,看到安平帝,立刻就叫了起来,安平帝扫了他们一眼:“淑妃何在?”
“陛下、陛下,臣妾在这里,臣妾……一直都在这里!”
淑妃哆哆嗦嗦的来到了他,面前,安平帝对她温和的笑了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朕,食言了。”不等任何人说话,安平帝开口道,“好在这个错误朕还能够弥补,朕登基十多年,不思富国强民,不思图霸四方,朕不配做一个皇帝。”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安静。
在安平帝说出那一番话之后,房间中就没了声音,原本还有几个因慌张而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也消失了,刘文的目光看向李思安,他现在真觉得这位宰相不容易,无论他做错了什么,无论他的目光怎么跟不上时代的进步,无论他的思想怎么狭隘,顶这么一个皇帝顶了这么多年……也真够辛苦的了。
外面一片杂乱,只衬得这里越发安静,安平帝仿佛没有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偏头道:“淑妃,辛苦你了……”
“臣妾……”
淑妃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刚说出两个字就感觉腹下一痛,她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肚子上扎着一把剑,她顺着那把剑看去,就看到了安平帝。
天子剑!
虽然有着响亮的名声,但皇帝的佩剑轻易是不会用的,甚至很少佩戴,也就是这几天安平帝守着城头,才会戴上做个样子,而现在,他却抽出了这把剑,干脆的,没有犹豫的扎到了淑妃的肚中。
淑妃瞪着眼不敢相信,在这一刻,吃惊甚至大过了惧怕,所有人也都被惊着了。淑妃,怀了龙种的妃子,被安平帝自己捅了一剑?是安平帝自己精神失常了还是他发现这个妃子出墙了?
“传朕口谕,景王正式立为太子,皇后,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皇后一震,有一点明了:“陛下……”
安平帝一笑,不等人再说什么,抽出那把剑,横手抹向自己的脖子,他这一下又快又猛,众人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剑回过神,在这边,他已经动手了。
“陛下!”
“圣上!”
“太医!”
……
各种叫声乱成了一团,不过在安平帝横剑抹向自己脖子的时候,其实叫什么都没有用了,在众人的嘈杂声中,安平帝慢慢的向李思安那边看去:“四郎,对不起。”
“四郎,朕累了。”
“四郎,辛苦你了,朕先下去,等你吧……”
他的眼前慢慢的模糊,然后慢慢的,闭了上去。
“陛下——”
更大的声音叫了起来,这一次,是带了哭声的,这第一个哭声出来,一屋子的女人一个个都争先恐后了起来,她们哭着叫着,痛不欲生,那样子恨不得能代安平帝去了,刘文咬着牙,忍着脱口而出的冲动,拉了郑定辉一下,然后用力的去扯李思安,李思安被这么扯了一下又一下,再加上身边有这么高分贝的哭声,慢慢的,也醒了。
“李相醒了!”一见李思安睁开眼,刘文立刻道,“李相,陛下殉国,还请李相主持大局!”
一听李思安醒了,原本几个想要偷溜的宗室立刻停在了那里,正哭的起劲的几个嫔妃也止住了声音,李思安有些迷茫的坐起来,缓缓的向四周看去,立刻就有人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让他能看到安平帝。
“陛下、陛下是自己殉国的!”
王东政语带哽咽,但还是干脆明了的说了出来,他身为御林军同龄,安平帝有个刮伤都是他的错,现在突然驾崩了,他自然更是难辞其咎。
听到王东政的话,李思安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怔怔的看了安平帝好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他这一闭眼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刘文更是有直接拉着郑定辉离开的打算,就在这时,李思安吐了一口气,然后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形?”
“回回炮发射之后,戎族趁势攻城,众兵将无心抵抗,目前恐怕已占领了东城门,李相我们必须早做打算,否则危矣!”
刘文早就在做这个准备,一听他问,立刻道,李思安看了他一眼:“那以刘举人来看,我们要做何打算?”
若是平时,刘文可能要谦虚一二,但这个时候,事关自己的性命,就算成了出头的椽子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了,因此微一沉吟就道:“东门破了,南门北门不好说,但戎族想必会留有西门,以瓦解我等抵抗之心,只是路上想必会有埋伏,若是大队人马,难逃苦战。但娘娘李相太子都是千军之躯,也不可少了护卫……以学生的想法,不若化整为零,分散而走。”
“走往何处?”
“改摇。”
李思安看向他:“刘举人真是深谋远虑啊。”
刘文心中叹息着,却也只能苦笑,那改摇本是他的目的地,是他和郑定辉原本想要做中转的地方,此时却不得不拿出来做应对。在先前他还敢和郑定辉两人去上路,但在这个时候,他却不敢了。
现在已经不单是戎族入侵的问题了,安平帝一死,整个大珠算是彻底动荡了!
他抬手抱了抱拳:“还请李相早做决定!”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不客气了,李思安却没有生气,反而慢慢的笑了下。
此时西门已经乱成了一团,普通民众和士兵纠缠在一起,士兵和士兵也在互相敌对着,有的要开城门,有的不要,有的要逃跑,有的要坚守,拥挤、哭喊,这里竟比他们一路走来的地方还乱。
看到这种情况,刘文也傻了眼,他能对回回炮的震动听而不闻,能在得失间迅速做出判断,可是这种情况却让他不好下手。
“杀!”
眼看他们这一行人就要被挤散,郑定辉一声暴喝,然后率先将一个珠人挑到了一边:“紧急军务,闲杂人等立刻退开!”
他这么一喊,那些兵士和御林军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亮出马刀长枪,一边喊着,一边劈开身边乱成一团的人群,这种手段立刻震住了原本几乎失控的人群,有守军的将领出来,王东政亮了自己的腰牌:“紧急军务,开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人流如同潮水般的向外涌去。
巴图紧紧的盯着远处的城墙,他应该承认,珠人是聪明能干的,他们能建造出这样的东西,不过在承认的同时,他又有一种强烈的自豪——就算是这么聪明的珠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边打的热烈,他这里也能听到声音,那种嘶喊令他热血沸腾,可是,他却不能动,不仅不能,还要压制自己的手下人,他们是来完成一件大事的,这件事是大将军阿木尔亲自交代给他的。
“豆满城破,珠人中的大人物是一定要逃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从西门逃,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大人物给抓住,这甚至是比攻破豆满更大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交给他,他自然是自豪的,不过也有着担忧,若是那大人物不从这边过呢?若是他守空了呢?也是跟着大将军来追大珠人的皇帝了,怎么能不立点功劳?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喧闹,然后,就看到洪水似的人群,他立刻瞪大了眼,他手下的人再次马蚤动了起来,他做了个手势,不是,这些都只是普通的珠人,没有价值。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终于来了,那个马车里的,绝对就是他要等的。
“杀——”
他一挥手,第一个从藏身地冲了出来,他的属下立刻紧随其后,他们这一队人对于刚刚逃出升天的大珠人的打击几乎是巨大的,立刻就有人失声痛哭了起来。
刚才一马当先的王东政也愣住了,虽然刘文说了可能会有埋伏,可是他没有想到打击会来的这么快,怎么办?怎么办!
“杀!”
他正犹豫着,身边又响起一个声音,这次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郑定辉,面对突然杀出的戎族,他没有犹豫的就冲了过去,胆怯、害怕、心软,经过这几天的磨练这些东西已经都不存在了,而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变化,更令他的心达到了一个奇怪的坚固的境界。
什么戎族什么埋伏,在他心中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他只知道,若不冲过去,他们这一行人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当的一声,他的抢和对方的弯刀相击,他身体一震,长枪几乎脱手,而对方却反手将他的枪头砍了下来,一招得手,巴图的心放下了一半,一路打到这里,眼前这人是他遇到的少有的会主动冲锋的珠人,他本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却不过只是如此。
“你就是第一个吧!”
他这样想着,夹紧马夫,弯刀斜指。
“在错身的一刹那,我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他很有自信,他千夫长的地位,就似乎如此爬上来的。
十步、九步、八步……
他的右臂架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的眼睛一花,他本能的抬起了胳膊,可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撞了上来,再之后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
“这是什么?”
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感觉一股大力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想要反抗,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无力。
“长生天,长生天,我要在这个时候失败吗……”
他模糊的想着,隐约的看到一个珠人血红的眼睛。
感觉身下的人没了气息后,郑定辉没有停留,随手捡起他的刀割了他的头,跳到身边的马上,一把扬起了手臂:“杀——杀出去——”
还带着鲜血的头颅被甩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兵士都被激励起了血性:“杀——”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黑夜之下,两个民族撞击到了一起。
御林军的兵是用来给人看的,实战经验没有,但基本底子都还能凑合,此时被逼到了绝路上,一个个也不得不奋起拼搏,对于这种架势,戎族有些吃惊,他们一路而来,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本以为这次能轻松的立个绝世大功,结果一上来千夫长就被杀了,全军上下都有些吃惊,一个疏忽,就被洞穿了大半,不过他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巴图大人战死,此等屈辱,必须以血洗之!”
“为巴图大人报仇!”
“杀!杀!杀!”
戎族军法严苛,一军战败,究其将领的责任,但若是将领战死,那就是手下的责任。巴图死了,若此时退兵,那十个百夫长都要被砍头。此等军规,也逼得戎族不得不拼死杀敌。
他们这一回过神,战斗立刻变得血腥残酷了起来,本来作为尖兵的郑定辉和王东政立刻感觉到了压力,王东政还好,混到御军统领这一级别,就算有家世诸多原因,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郑定辉却只觉得自己两个手都没有感觉了。
他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几手上不了台面也还是当年在王普县混的时候小流氓的招数,就算有力气,也不会正确应用,他是全凭着一股狠劲冲到这里的,现在一被包围,这股冲劲立刻受到了压制。
“就这样了吗?难道还是冲不出去了吗?不!绝不!”他这样想着,发出一声喊,一枪挑翻一个戎族兵,大叫了一声:“大哥——”
后面的刘文点燃了火把,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坛子,点着,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投了出去——
碰——
当然比不过回回炮,但这样的声音在此时也是震撼性的,两边的人一时都有些愣了,刘文高呼道:“苍生天已死,天佑大珠!”
“天佑大珠!”
郑定辉一扬枪,趁着对手失神之际向外冲去,刘文又点了一个坛子:“天佑大珠——杀出去——”
剧烈的声响,伴随着这样的呼喊,虽然实战效果不大,却把人的精气神都提了起来,豆满这么容易的被破,最大的原因就是人们失去了信心,被上天抛弃了这种心理令他们找不到依靠,而现在,天佑大珠的口号却令他们都是精神一振。
“天佑大珠——”
“天佑大珠……”
“杀出去!”
“杀出去!”
喊这样口号的人越来越多,郑定辉、王东政、御林军、守城将士,甚至是跟随而来的普通百姓也叫了起来,他们叫着,嘶吼着,扑向对面的戎族,天佑大珠——杀出去——
没有活路了,只有杀出去,杀出去才能活!天佑大珠,天佑大珠,他们不是被抛弃的,他们能杀出去!
刀、枪、棍棒,有的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用上了牙齿,他们哭着扑向戎族的战马,惨叫着用指甲抓着对方的皮甲,大吼着咬向对方的喉咙。
刘文此时已经退到了马车中,但他却掀开着帘子,同车的皇后哆嗦着,要求放下帘子,他却不为所动:“殿下,你母仪天下,这下面的,都是你的子民,他们在为你杀敌,你怎能不看?”
皇后哆嗦着,想呵斥刘文大胆,也知道现在不能得罪他,刘文也不去管她,他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无礼了,以后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吐不快的。
“李相,文能治国,却不能安天下,如此民族,不能只靠安抚!”
李思安没有说话,看着外面杀成一片的双方,天有点阴,他其实看不太远,但只是刘文炸出来的那一点火光已经足以让他看到很多东西了。他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看过很多听过很多也做过很多,真的认真追究,他双手上的血比任何一个侩子手都多,可是,这种惨烈的景象,却是第一次。
“我错了?”
他有点恍惚的这样想。
“其实,是我错了。”
安平帝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还逼着他做,这也是没办法的,作为开元帝唯一的皇子,在开元帝驾崩的同一时间,他的命运就是注定的,若不登基,他的下场只会更为凄惨。
但是他不该将所有的事都帮他做了,他不该总把他当成一个孩子,虽然他早早的就让他亲政了,可是还是下意识的帮他处理着所有的麻烦。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大珠朝的传统,但并不是说由士大夫包揽,他把那个孩子抱着捧着,怕他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结果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死于安乐而生于忧患,历朝历代哪位明君不是拼杀出来的?他想为他挡下所有的风雨,消除所有的隐患,却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隐患!错了!错了!他真是大错特错!
外面喊杀声震天,有些反应过来的戎族向马车杀来,不过这辆车上坐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一个宰相,除此之外,还有安平帝的尸体,除了刘文,可以说哪个都是重中之重的人物,自然也是被严加保护的。
大珠朝的御林军不怎么样,一两个高手还是能找得到的,这些高手对于战争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但在一定时间内,保护一辆马车还是做得到的。此时两军已经纠缠到了一起,戎族无法射箭,再加上地方狭小,也无法靠人数取胜,眼见到不了这个马车跟前,一个百夫长挽马退到了一边,然后从箭囊中摸出一支箭,搭弦而上,箭簇如流星似的射了出去,正中窗户,但却没能射入,而是在那上面停留了一下,掉了下来。
这个百夫长离的远,他如果靠的近的话,会听到叮的一声响,原来这辆马车虽然从外面看着普通,却是李思安的座驾,李思安在京城大多坐轿,但有时候外出巡查,或者到港口接人送行,坐车会更方便一些。
他这样的位置,又做过那么多得罪人的事,安全上当然格外注意,这辆马车虽然没像诸多武侠小说中那样写的设置诸多机关,但用料自然是最密实的,像门窗这些地方更上了铁皮。
不过那百夫长这一箭也吓的那皇后再次发出一声尖叫,刘文放下了帘子,拉上了门。而那百夫长一见一射不中,微微一愣,立刻又抽出了第二箭,这次,他瞄准的是靠外的那一匹马。
“真是好马啊……”
他有些可惜的感叹了一句,正要松手,突然□的马就一声长嘶,抬起了上半身。
“我□祖奶奶!”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