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49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得深远孤冷的,便越觉神秘,而越觉神秘未知的便越会放入心神去——
显然,这位柳大公子孤冷中有些深邃难测,尤其他向以武学精湛、才干出众而排名江湖新秀榜第一位,何况他的相貌也是出类拔萃的!
当然,江湖中有一个“月下梅香”,使他的容貌未被人着重提起,但今日一见,却无法否认,柳家四子个个都是风流人物,分外明目!
而无数人都夸赞柳堡主有几个好儿女,他们是柳家堡能蒸蒸日上,如日方钟的最得力的助手!人们谈起时更多谈起的却是柳大公子,无不议论这位大公子的智谋与能力更加突出。
他的光芒已压过了他的弟、妹,单是紫雁山中,如果没有他的杀出,柳家堡可能就要损失一对儿女了。
唐盈暗暗评度,更拿曾在周园出现过的郝青松之流与这兄妹相比,显然那等货色与眼前几人比起来,虽与其同在排名榜上,却分明是逊色许多!
有些人,是见面不如闻名,而这位柳孤烟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唐盈专注地打量着——
从这个人带进的淡淡烟岚中,她发现其身上有一些远途的风尘,不明显,但对方的眼角眉梢却还有几分倦怠劳累,两相判断,他,应该是经过长途的奔波后,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那他去了哪里?为何会风尘仆仆?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柳沾衣显然有些激动。
“大哥,你怎才回来?华医师今日不辞而别了!”柳扶摇似乎更加激动。
他们对大哥是久盼而归,几乎不等柳孤烟深进厅内便急急而语地迎了上去——
柳孤烟闻听到弟、妹的汇报后,神情变了变!却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眉间一皱。
而他脚下在稳定地踏入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深邃的眼扫向厅里的一角,定在了一抹淡青的身影上——
“大哥,怎么样了,采回来了吗?”柳乘风的步伐最快,双眼灼灼地扫向柳孤烟的手里——
当瞧到其左手中有一个包裹时,他的眼更加地亮了。
“大哥,看样子,你应该马到功成了!有大哥出马,一定错不了,只是那华老头忒没道义,不等你回来便跑了!”柳乘风恨恨而语,眼在那个小包裹上又转了几转——
那包裹被黑色的绸布包得只有巴掌大小,绸面的冰凉与丝滑同大哥身上的衣,透着一样的孤冷。但依那大小,嗯,应该错不了!
“大哥,天无绝人之路,来,小弟给你引荐引荐,这位是唐三小姐!唐门的唐三小姐!”柳乘风似乎无时无刻都记得唐盈的存在,立刻便提到了她,并将“唐门”二字加重了语气。
唐门?柳孤烟的表情又变了变,视线转向了唐盈——
那视线极其深邃,深邃的望不到底,却在乍看的平静中,有一簇隐隐得破竹之势!
就好像是一缕盛夏正午的阳光,正被集中在一块透明的冰上,要透过那块冰看到冰的里面,并且要融化它!
而唐盈就是那块冰!
她感觉到了,对方正穿心透腑地在定夺她的能力!
她心神一紧,用自己的定力回视过去——
厅内便是短暂的安静,几个人的脚步几乎不存在一般,只有柳家堡大公子与唐门唐三小姐的眼神,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而那碰撞,仿佛已不仅仅限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更像是柳家堡与唐门之间的碰撞!
直到柳孤烟突然收回了视线,看向另一边后,唐盈才暗暗舒了口气——
好厉害的眼神!
她将自己的心念提至最集中的境界,才将心底的那份底气不足压下,只让自己仍是平日那个冷静内敛的唐三小姐!
但已感到有些吃力,如果不是简随云在身旁,她可会败下阵来?
这时候,她看到柳孤烟突然望向的是简随云。
应该说,在看向她之前,跨入厅内的第一步时,望着的便是简随云。
任何一个初见简随云人的人,都会多看其几眼,唐盈对此不奇怪,但她见那眼神中仍是看似平静的深邃,深邃中也仍是雪原寒星的孤冷……不知其对向随云时是否有同样的压力?而随云又可曾感觉到了?
此时简随云仍在饮着那坏酒,酒已见底,几乎已尽。而她的眼睑自然地微垂着,神色安宁,唇边似笑而非笑,仿佛正是一人独坐幽谷青松下、云涛雾岚中——
真是不需回眼,已让唐盈确定,就算柳孤烟的眼中带有锋芒,也在触及随云时,便化无有!
“唐门,擅毒,请——”突然,柳孤烟停步,看着她们,一臂伸展——
那是一个“请”姿!
唐盈微怔!
柳孤烟是在请她们?
这位大公子声音沉炼,言辞简洁,动作也极是果断,就像与其弟、妹早有默契,在一照面听到“毒门”时便作出如此举动。
但他要请的是“她们”,而非她一人!
因为那双眼看着是简随云与她两个人!
………………………………
一间没有阳光的屋子!
淡淡的药味浮在空气中——
几支蜡烛点在四周,明灭不定的光下,一张垂着布幔的床上,躺着一位妇人。
“这,就是家母。”语音低微,柳沾衣像是怕惊醒了床上之人。
看去——
床上之人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一般,甚至能听得到浅浅地呼吸——
但那面目极为饱满清丽,让人只觉如沐皎月清辉!掩在被下的体态,也能从隐约起伏的曲线中,看得出是与面目再相衬不过的好体态!
他们的娘竟如此年青?即使已是四个孩儿的母亲,并久卧床塌,却依然美得惊人!
“千日醉?”
唐盈脸色一变!
“姑娘知道?”柳沾衣在旁则眼中一亮。
“姑娘果然知道!“柳扶摇的眼中更亮。
“唐三小姐自然知道!”柳乘风则眉目又扬了起来。
果然是千日醉!
果然是!
唐盈急敛心神——
从那妇人饱满红润的面颊与淡淡水润的唇上移开目光,看一眼柳乘风,再看看其它柳氏兄妹,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刚刚对她与简随云是有所隐瞒!
原来他们早知其母是中了“千日醉”,却仍含糊告之,为什么?
难道他们是要考考她这位唐门三小姐的眼力!
若她看不对名堂,便是徒有其名!若她看得对,便是名符其实。那他们便会将希望放在她身上——
而现在,他们的眼中果然含有了更多的希望!
暗吸一口气——
怎么真的会是千日醉?怎么会?
数百年来,江湖中除了兵器的较量,也有毒物与迷|药的掺与!
而毒物虽被人戒慎,却还算不得下三滥,因为其要远比迷|药难配制,等级上要比迷|药高出许多!
加上有无数门派都会或明或暗地在兵器及暗器上淬毒,用者甚众,后来又出来个以毒为名的“唐门”,使毒物更加得成了气候,也成了能见得光的东西,甚至还弄出了个排名榜!
但迷|药却一直是被人所不耻的!
它常与下流的勾当扯上关系,尤其是一些作j犯科的小人物,常在打斗不过强者时用这一着,而最常用的,是j滛掳掠者。
而其又随处都可弄到,配方简单,效用又不致伤了人命,便被江湖人嗤之以鼻。
但是,自从江湖之中出现过一种迷|药后,人们对迷|药的看法便大为改观,由对它的不屑,迅速提升为恐惧……
那一种,是被人们称为天下第一迷香的“三步倒”!
顾名思义,“三步倒”,中者会在三步之内倒下!其发作之快,世间罕见!而发作后,会全身酸软,浑身无力,思维却是反常的无比清晰。
因迷|药往往会使人昏昏然不知身在何方,甚至会产生错觉,生出美好幸福的想像,甚至能将憎恶之人看作心怡之人,但“三步倒”却是反其道而行,会让中者的思维比平日更加敏捷,所有的感观也会格外灵敏。
如果施药者对中者进行侮辱,那中者便会比中了其它迷|药更加痛苦,因为太清醒!
清醒的无法躲避,任人鱼肉却又无半丝还手之力,那感觉自然比昏迷中更是生不如死!
真可谓是迷|药中的迷|药!
只是其似乎极难配制,传世极少,只在百年前出现过,据说在当年的大乱中也给一些江湖豪客带去过无法抹抹煞的屈辱。但随着那场恩怨情愁的销声匿迹,迷|药的解方也随着迷|药的主人一起消失,多少年来未再出现。
可那以后,人们对迷|药便已经很是忌惮,不再把它看作是登不得场面的不屑一顾的东西!
也将“三步倒”视为“天下第一迷香”!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味迷|药,它更加得消魂蚀骨,让人惧慎!
那就是“千日醉”!
千日醉,味如酒,甚至是美酒一般的醇厚,让人与真酒难以分辨,但只要饮入一滴,便会如醉酒千坛,昏昏入睡。
而一睡,就是进入了非生非死的梦境!不痛、不苦,却是再难醒转!
因为它似乎没有解药,至少,唐盈从来没听说它有解药!但她知道,千日醉不会让人永远沉睡,而是会让人在昏睡整整一千日后,于时日到达的一瞬间时,肌肉会迅速得萎缩,形容干枯,立刻死亡!
并且死相极惨!
就像那一千日中,肌体就已在悄悄萎顿,却被华美的表相掩盖着,直到千日的关头便是瞬间爆发,让中毒者成为一具青黑的干尸!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比三步倒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三步倒以快为胜,它却是刁钻到让人会怀疑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迷|药?
通常迷|药只是迷倒人,却少有能要人命的,它却是一味要命的迷|药!
这柳家夫人怎会中了这种东西?
“听华医师说,千日醉是古方传说中的一味迷|药,这世间并未真正的出现过,而家母于两年多前突成现在这样后,我们遍请天下名医,也确实并无人能看出是个什么名堂,只有华神医提出‘千日醉’三个字,令我等意外之极。”柳沾衣的眼紧紧盯着唐盈,仿佛真把她看作了救母的一线希望——
似乎能说出“千日醉”三个字,便已能救他们的母亲!
唐盈又暗暗吸了口气——
不错,她是知道“千日醉”!并且是偶然得知!
在唐门,有无数的专记毒物的书籍,就算是一些医书与奇闻杂谈,只要有提到毒物的,都会被收集过去,但唐门人没有兴趣去研究医术,往往只摘取其中关于毒物的一部分,将之抄录下来并另行整理成册,最后,再由唐门世世代代的长老与掌门结合自己的心得,浓缩成精华,便成了她曾随身携带的那本《唐门毒笈》。
而唐门弟子学毒,则直接学习那被整理出的册子,少有翻看古籍者,便致使唐门数百年来搜罗的那些古籍都被束之高阁了。
但唐盈与其它唐门子弟有些不同,她好学、聪颖,不仅仅只研读前辈的心得,更愿意自己去再发现些什么,便时常搜出那些书翻看,间接得也看到过许多医学上的东西,虽不通却有简单涉猎,并且也看到过许多奇谭,领略了许多行走世间后也难碰上的奇事妙物……
记得有一日,在祖父床下的一堆书中,偶然翻看到一页,便惊讶得发现这世上竟有一种传奇的迷|药,叫作“千日醉”。
迷|药的奇特令她印象深刻,当时还置疑,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既为迷|药,却能让中者死去,死便死吧,却偏偏要睡上一千日之久才能死掉,简直有些多此一举,用来何用?而且能有什么东西能达到那药效?
许是撰书人的想像罢了!当时一笑了之。
但是,今日听柳氏兄妹说起柳夫人的症状,脑中突然就浮出那书中的半页记载,心中便突突跳个不停——
再亲眼看到柳夫人久睡中仍肌肤如雪,唇色红润,甚至颊染红霞,分外动人时,心中更加跳个不停!那不正是书中所述的“表相华美,栩栩如初睡”?
当猜测变成现实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古籍记载的东西,从未出现在世间出现过,怪不得连皇宫的御医也莫名所以,而花老仙竟然也认定了是“千日醉”?但认定又如何,不也束手无策、干脆一跑了之了?
唐盈的眼,不由地又向后看去——
身后,烛光难及处,是简随云。
随云终是同她一道来了这里!
在柳大公子作出请姿后,自然而然地随了过来。别人邀请时,从不会刻意地拒绝,这是唐盈认识的随云!是让她此时又一次无比关注的随云!
随云啊,奇谭古书中记载的迷|药,你可也有能力解之?
看不清随云的眼,只见得人在暗中,清风随意,仍是那般的平静——
平静中,她感到另一道视线也在注视着随云。
是柳孤烟?
他,走在最后,此时静静地、孤冷地立在同样的暗处,满身的黑与暗色融为一体——
融合得自然,但他的视线却如他面部轮廓的深刻,于暗色里很深地在看着简随云。
看得除了深,再也感觉那眼里是否还有其它的意味?
为何这柳大公子不打问一声随云的名讳便请她们同来?
是因为随云与她一同出现在自家的厅内,已无可非议地被看作了一道?还是因为他性本孤冷,从不说多余之言,懒于打问?亦或只是单纯地想母亲得到及早诊救而不愿耽搁时间?
就不知当初下跪花老仙门前的柳家子弟里是否也有他?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给别人下跪会是什么情形……
“姑娘……”柳扶摇的温文典雅在此时似乎更难把持,唤中带出些急切。
“令堂从昏迷至今已有多少时日?”唐盈回神,几个思念间,其实只是短短两句话中。
“九百九十二日。”
“什么?”唐盈惊诧。
离一千日竟然只留下八日的时间?
意味着柳夫人只有八日的寿命,她已经在生死的边缘!
怪不得这兄妹如此情急!怪不是那花老仙不告而别!
八日,对于一千日来说,岂不就是相当于结局?
“所以我等愁眉不展,实是在为家母担忧。也许我等的母亲会就此归入尘土,连这样站在床边看着她的机会也不再有了……”柳占衣语音沉重。
“八日,就算是现在研究解药也恐是来不及了。”唐盈蹙眉——
简随云,仍是那般安然——
似乎在淡淡地看着床上人的面孔。
而唐盈却有些惶惑了——
随云自在卷舒,无法用通常的世间观念来揣度,虽同来此屋,却不意味着定会参与此事,她那淡然不惊中也无法看出是否对千日醉有破解的把握?
而她的淡,只是她的性,就像当日旁观紫雁山的生死争斗,还有飘行于墨柳山庄的尸骨累累中时,不也是同样的淡?
何况这味迷|药毕竟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虽然她总觉任何事遇上随云,都会迎刃而解,但在真正地确定柳夫人果真是中了古书奇方后,心底又为何还是泛上一种难以柳暗花明的不定?
就算随云出手?一切可能扭转?
似乎不太可能?
屋内很静,静的只有柳氏兄妹叹息的声音——
除了柳孤烟,其他柳家人的眼过度的专注在唐盈身上,而唐盈在他们含着希望的眼神中,微微咬唇,决定告诉他们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事实!
“各位,我……”
“开窗,通风。”忽然,如午夜中含着紫丁香的微风拂来,简随云向窗边而去——
嗯?
柳氏兄妹一怔。
唐盈却迅速地反应过来,“听简姑娘的,开窗,通风!”
“什么?!”柳氏兄妹骇然变色!
“不!简姑娘!”柳扶摇急呼!
但呼声未影响简随云的动作,她飘然间,看似舒缓,却偏偏在柳扶摇呼声未停时,便将窗开,洒进一室阳光——
阳光瞬间侵入,在这间昏暗多日的屋中亮得刺眼!
又是“嘎崩”几声,更多的阳光洒进来,是唐盈将四周的窗也打开。
而窗子是被巨钉钉着木板固定的,她使出内力,就不断地发出木板碎裂的声音!
仿佛她早已在等待简随云的任何一句话,属于神经反射的快捷,在发现简随云去开门的第一刻,便没有半分犹豫地前去配合!不问为什么!不含任何质疑!
“你们?!”柳乘风捏起了拳头,目中升起火焰!
柳扶摇则惊得几乎合不住嘴!
柳沾衣却是在变色中飞快地去摘下床上的布幔,仿佛生怕一丝阳光侵到床上!
动作迅如急风,却不起一丝风团,似乎在刻意地收敛,怕带起任何一缕微风!
柳乘风意识到二哥的动作,顾不得冲出拳头,转身去配合二哥,在布幔将床上的母亲完全笼起后,他回过头来,升腾着火焰的双眸如火箭一般射向简随云——
“你们可知,我母最忌见风,也忌见日照?”这个总是大笑的飞扬少年,在此时显得让人心惊!
如果不是二哥拉住了他,恐怕他现在已冲上前去递出自己的拳头!
但那双拳仍在紧握,握得“咯嘣嘣”作响!
“华神医曾特别嘱咐过,千日醉不同寻常迷香,症状奇特,且我母亲睡中气血难通,怕肌理有损,切勿见风见日,否则……”否则母亲性命堪忧,恐会立刻殒命!
这句话柳沾衣没有说出来,他同样显得有些难以冷静。
柳扶摇则还在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想到,唐三小姐还未作回应,那个她竟然直接作出了这种事!
也正是因为没有想到,才会在唐盈继之把窗也打开时,他们兄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二哥,现在怎还是说这些的时候?关窗闭户才是头等之事!”柳乘风欲挣脱二哥的钳制,那双眼里的火焰仍在蒸腾!
他们对母亲的感情,让他们不愿冒任何一分险!
就算是这样一个人,也不能让他们冒这个险!
“四弟……”柳沾衣再度使力拉住他——
他从其眼神中看出,关窗或许是小弟要做的,但他可能更想做另一件事!
因为他明白,如果有人要伤他们的母亲,他的小弟会豁出命去抵挡!
不论对方是谁!
而他们也同会是这样!母亲之于他们,是天!
如果真有受损,那对方就是他柳家最大的敌人!
而他虽同样的惊愕与莫名的恼怒,甚至是恐慌,但是……
他注意到了大哥!
一向最负机智、沉冷果断的大哥,竟然……
柳孤烟,本立得离简随云最近,此时,也仍然离她是最近的。
可是,他没有动,也没有语!只是如玉石一般笔直地立着,看着光影中的简随云——
简随云正在一扇窗前,身后是阳光——
夕阳斜挂,虽无正午的灼热,却同样的光芒万丈!
金色灿烂中,因逆光的缘故,无人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她的轮廓在光影下,就似从光中而来的一抹飞花……
一旁的唐盈则心中怦跳,柳夫人也许有救了!
却万万没有料到,简随云这一次,几乎遭逢杀身之祸!
(“三步倒”前面提过,记得吗?周园中……因我写文喜欢前后贯穿,并且不喜欢有漏洞出现,会将所有出现过的人事物有所交代,如果后面真出现遗漏,也请大家记得及时提出。文长,我的记忆力也在大幅度下降,想做到完全没有漏洞,是很难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需你护关
气氛在瞬间紧张!
原本的主客相欢,突然,就是剑拔驽张!
即使柳沾衣拉住了柳乘风,但他的全身上下也有一种蓄势待发的火焰要喷将而出!
柳扶摇也缓过神来,惊与慌乱后,同样泛起一种恼怒!
除了父亲,母亲便是他们心中那根藤最底部的根蔓,早已盘枝错节地牢牢扎在他们的生命源泉中,根深蒂固!
如果母亲有半分闪失,他们要用对方的命来抵偿!
但柳孤烟依旧没有动!
包裹在绸衣下的身形似在烟中,泛着淡淡的黑——
黑本无浓淡之分,他的黑却偏是淡的,只有那双眼,深得出奇,静静的,凝如黑潭……
简随云在他的目光中,立在窗前的金色灿烂里——
青衣翩然的轮廓中仍是那般点尘不惊,闲洒安宁……仿佛窗外风中带进的蝉鸣,在穿过她的身前时,从原本的聒燥突然就化作了云水之音
“备丹炉静室一间。”淡淡地语,她于光中飘然一旋,向室外而去——
什么?
气氛再起变化!柳沾衣等愕在当场,全未想到,这个人竟然无视于他们的怒气与质疑,像随着风浮去——
唐盈也同样意外,她们初进这别院,尚未熟识这里,更未有厢房可待,随云要去哪里?
但无论去哪里,在正式分别前,她都会跟随。
“若想救你等的母亲,便速去准备一间安静的练丹室!当然,你们可以试着相信简姑娘,或者可以继续相信那个跑了的华老头!”她飞快地吐出一句,跨门追出——
脸色又变了几变,“大哥!”
他们的大哥竟然到此时还是未语未动?
而他们却像张满了的弓,突然就失去了瞄准的对象。还从未遇上这样的状况,从来没有人在柳家堡的势力范围内,无视于他们四兄妹的环伺,轻描淡写的不做一句解释,就留下一团疑问地离开。
而现在是门户大开,窗扇齐豁,不但阳光洒进,连微风也扫到了每个角落,还有那蝉鸣,在那个人离开的一瞬间便又显得极其聒噪起来——
他们要先怎样做?
柳乘风显然更加急切,大有挣开二哥的手,也追出门外弄个究竟的架势,而柳扶摇则不安地回头张望着床上,似乎担忧着幔布后的母亲是否已受到光与风的侵害?
但柳孤烟还是没有动!
“大哥?”他们终于发现了异样!
柳孤烟像没有听到他们的唤声,双眼只是盯着一个方向——
疑惑,他们也顺着望去——
只看到一扇窗!
除了窗外的风景与掠进的阳光,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却是简随云刚刚打开的一扇。
但能让大哥这么望着,必有缘故!再仔细看!
窗,是柳木雕花窗,漆红涂绿,幽雅别致,开启处,是窗棂的齐整,非常齐整,齐整得就像别的人家的任何一扇。
任谁初看都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他们毕竟是一些眼力过人的非寻常人,虽年少,却经过历练,个个又身怀绝技,当将那扇窗上上下下再打量过后,瞟一眼周围其它几扇,突然间,他们的眼里迸射出无比的惊讶!然后,都死死地盯着那扇窗,如同盯着一件让他们屏息的奇物——
他们没有忘记,这里,不是别人家,而是他们母亲的卧房,从他们搬到这里的那一日起,就将所有的窗子在外用尺余宽、两寸厚的实木板加以七寸钢钉牢牢地钉死!
普通人,不可能不用工具就打得开!
不普通的人,也不可能只是轻轻一拉,便不出一点声息地就拉开!
在此时他们才发觉,刚刚简随云拉窗时,似乎就像随手翻开一页书般?仿佛那些木板早已被锯子齐齐锯开,只是虚掩在那里,没有半点参差不齐的断口。
而唐三小姐打开时,却是无数声木板被内力崩断的的嘎巴声,并有碎屑飞沫,断口处也是长短不一!
这……
他们面面相觑,似相信,又不能相信!
这世间,是什么样的力才能做到这等地步?
他们为习武之人,除了拳脚的蛮力,也修习内力,但就算用内力,若想开这种窗,能做到的也是唐三小姐那样,硬生生地断木扯开,却万万无法让木头断得那般齐整,并与整个窗子原有的结构完全贴合的地步!
难道那个她在手至窗前时,便将内力导入窗棂,输至窗上每一处,手拉动时,力也在同时间断了窗外实木,两者的进程是完全一致,不差分毫!
可是,为什么没有断裂声?
太不可思议!
无法想像!
如果那也是一种武学,却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而那个她却让他们感觉不到任何使力的过程,并且,就像是她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从头到尾,是那般轻淡,仿佛既能轻轻得拉开窗,又何需弄出声响?
全无刻意显露的张扬,只有不掩饰的随意。
“果然身手莫测。”柳孤烟说话了,在一室的震惊中,他的眼还是看着那扇窗,低低地自语。
他的话如石投静水,引起波澜——
“果然?大哥,你……”一旁的柳乘风眼中一闪——
虽然最是年少,也稍显冲动,但柳乘风却绝非莽撞的浑人,他有他的智慧,在此时他捕捉到了大哥话中的关键!
一个“果然”,岂能用在完全不了解又不相识的人身上?
难道大哥也认识那个她?
柳沾衣与柳扶摇同样听出了异样,齐望向柳孤烟——
他们的大哥终于有了回应,却是将双眼微低,表情莫测地凝视着地面,在他们几乎近似于急切的等中,淡淡一语,“她,是玉琵琶被杀之前,曾同桌共饮之人……”
什么?
玉琵琶之事他们自然也听说了,江湖上最近所有沸沸扬扬的传闻他们都听说了!
却因母亲之事未去多加理会,但那些传闻同样在他们心中起伏不已,现在,突然提到玉琵琶,自然就想到了那朵让整个江湖沸腾的冰雕浮罗!
那朵冰雕,是在玉琵琶的尸身上发现的,而玉琵琶死亡之前,竟与她同桌共饮?
那她与冰雕浮罗可有关联?
她是谁?
她倒底是谁?
而她与他们兄妹四人竟然都有过交集,就连大哥也未例外!惊愕之余,柳乘风心中又泛起这个念头。
“大哥,那现在我们……”柳沾衣却看了看布幔后,如果那个她与冰雕浮罗有所关联,那便事关重大,他们在母亲之事上,是应该信之,还是不信?
“对母亲,你们,可有更好的办法?”柳孤烟的视线仍然微垂着,缓缓地语,深刻的面孔泛着一种难透端倪的深沉。
互望一眼,柳沾衣三人摇了摇头——
花神医的离开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现在,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大哥,你带回的东西……”柳乘风看着大哥手中的黑色包裹,那是花老仙让弄到的,为取到它,大哥千里奔波,费尽心思,甚至冒了无比的风险!
“如果它真能有用,花老仙又可会离去?”
这……的确!
“拿去!”柳孤烟手中一翻,一个黑影飞向柳沾衣。
柳沾衣接过看,正是大哥带回的黑色小包裹。
“去问,此物对救治母亲是否有助?若有,交给她们!”
柳沾衣一怔——
手中之物,于江湖人来说是极令人垂涎的,大哥竟然要双手奉上?他为何对那个她如此信任?
但如果此物真对母亲有益……他沉吟,母亲时日确实已不多,救与不救,似乎无甚差别?既然已无希望,何不选择去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他点头。
“将布幔打开,通风!”柳孤烟留下这句话,也离去。
去得果断,带走淡淡烟岚,仿佛相较于看望母亲,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只留下柳沾衣三人的面色又急剧地变化!
………………………………
院中——
花荫下——
唐盈追上了简随云。
此处,仍是柳家别院,远处有回廊,近处是花坛,四下无人,只有风过长廊,和着花香,让视线一览无遗。
她在追出后,便随着简随云步行到此,一路看着那青衣背影将满园风景模糊,直到此处,回身,望着她微微地笑——
似乎在等她。
“姑娘,千日醉真有解药?”
那笑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看到,都只觉心中安宁,她将心中的疑问轻轻地问出,难道古书奇方当真有解?
“中前九百日时,有,中九百日后,或者有。”简随云的眼神似乎有些悠远,缓缓地语间,让唐盈的眼瞠大——
或者有?
“初中前三百日,可服汤药解之,中五百余日后,汤药配以施针,尚可解,若过了九百日……”
过了九百日会怎样?
唐盈的眼睁得更大——
简随云的话让她吃惊无比!
如果药入体中,的确会随着深入的时间而增加解救的难度,这不是让她惊讶的原因,她惊,是因为简随云这番话的前几句中,竟然能将千日醉的解法分成几个阶段明细说出,并且显得那般轻松简单,仿佛只是遇上了一种寻常可遇的病症。
让她不由地想像,如果花老仙那等神医听到了,岂不是要汗颜得背过气去?
而自己若非是对随云有些了解,在初听此话时,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意态的人,怕不也会以为是一种大话?
只当异想天开的吹觑之人!
但随云却仿佛是对毒物与迷|药了解到了一种无法想像的境界,把这世间万物,尤其是草本植物的根性弄得透彻无比,这需要一种什么的悟性与记性?
并且只有博学广闻,才能知晓这千日醉一物!知晓后,也要一种探索的韧性与不懈的努力,方有可能解开那古方的奥秘!
这其中,就算有第一等的智慧与灵性,如果没有艰辛的付出,又怎可能有此收获?
哪怕得过高人相授,直接承他人基业,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这些东西?何况,这千日醉的解方很可能是随云自己研制出的!
再想起自己虽出身唐门,身在专研毒物的世家,比寻常人接触毒物有得天独厚的环境,但不也是从幼时起便得付出比别人多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今天的成就?
那随云的付出又有多少?
唐盈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意识到,简随云飘然淡淡的背后,可能会有常人无法想像的艰辛?
越是大成者,越是艰苦者!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姑娘,过九百日后,会怎样?”万般感慨被唐盈小心地收起,她只问出这句。
生怕自己心底的感慨会触及随云的深处,波及了她的轻淡。即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过九百日,迷香深入心脉,游魂一线,算得上已亡。”
算得上已亡?岂不是已经与死神见了面,只差断了那最后一口气?
“姑娘……”那随云还要去救?
“一线之机,可以一试。”简随云仍是微笑着,笑如淡花微微地开着——
开得那样浅,却又那样得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姑娘有几分把握?”唐盈咬了咬唇。
“未知。”
未知?
就是说随云也无万全的把握?不能确定炼出了丹丸后,是否能解开那已入心脉的迷香?
唐盈又睁大了眼——
她可是看到了柳家兄妹刚刚要杀人的眼神,开窗通风的举动已让他们不能自制,仿佛其母若有半分闪失,便是拼了命也要扑上来!
如果随云炼丹能救醒柳夫人尚且好说,如果救不醒,那几位可会将其母的无力回天赖在随云身上?
虽然那几位也算少年英杰,素无胡搅蛮缠的名声,但在其母之事上,却仿佛显得冲动而茫然,只有那柳孤烟的态度显得莫测,让人猜之不透。
但越猜之不透才越让人难以估量!
如果那个大公子也在这种事上失去明析的判断时,恐怕就会得罪整个柳家堡,而在现在的江湖中,如果得罪柳家堡,会比得罪华山、崆峒那些大派更要麻烦,将会寸步难行,处处受制!
“炼丹,需七日。”简随云却看着她的脸,又缓缓语——
微笑间的安定,仿佛是天塌地陷,也不会让她有一丝起伏,更遑论那几位少年的怒气环伺!
唐盈眨了眨眼——
是的,她几乎忘了,随云是谁?
随云不是她,也不是任何一个江湖人!
柳家堡可以让其他敌人浑身难受,甚至危机四伏,但随云在刚刚柳沾衣三人怒焰冲天时,不也只是风轻云淡地带过?
她看起来只是单身一人!没有门人数千,没有弟子上万,没有兄妹相护,更不像有庞大的人脉背景支撑……与柳家相比,她的力量薄弱许多,可在面对他们时,也仍像是立在高远的巅峰!
使那几人的发难,如风至崴峨重山前,陡有风力,却未撼其分毫,甚至连一点影响都没有。
随云是压根就没在意他们的怒气?
不由想笑——
“姑娘,柳夫人的时日只余八天了,就不知姑娘需要炼丹需要哪些配材?我且去让他们准备。”唐盈压下笑意,不论如何,随云要做什么,她都会全力的配合!
哪怕是一同面对柳家!
但随云炼药竟需七日?
记得她中紫金香时,也未用得上丹炉,整个解救时间也只用了一日半,这次不但要炼制丹丸,甚至要用七日之久,而柳夫人却只剩下八日寿数了!
准确是说,是已不足八日!
时间何等迫切,越快越好!
“所需,非珍奇,寻常药铺皆可得。”
唐盈一愕,忆起当日简随云指点她去解“黑沙掩月”时,也是从一般毒物去对抗强毒的反向思维出发!难道这一次,要解那几乎无解的千日醉,竟也只需一些寻常的东西!
听来真是有些奇妙。
“姑娘稍顷将方子列于纸上,我让他们去准备。”
如果柳家兄妹想救母,必然也会全力配合!既然不需奇珍药物,那自然更加方便。
而且武林世家中定少不了丹炉,也不少了许多基本药材,说不定,不需出府,便能很快备齐所有东西。
“七日中,需你护关。”在她几乎要快步离开时,简随云微笑间,又淡淡吐出一语。
唐盈却突然心头一凝!
因为随云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话!
“此次炼丹,需凝神,火候差一分皆不成,期间,我会提内力,以内元罡气加助火焰。”简随云看着她的眼,笑里只有平静。
“姑娘要提内元?”
如果只是凝神注意火候,那便只是药成不成的问题,但如果要提内远加助火焰,便是将炼丹之人的内息那炉火融在了一起!
就像道家用三昧真火一般,需要非常高的修为才能做到!
也势为会随着炉火的升腾而不断地调整变化自己的内息,并在全神贯注后,如坐定一般,到达物我两忘的虚境,那时,就受不得任何侵扰了,更不能走神旁顾,否则会功亏一篑,甚至会内息大乱,走火入魔!
在紫雁山中,她到是见过随云调息时,可不需特意的盘膝打座,并且不像一般习武人那样专心入定后便无法分神。但此次,随云炼药竟需提内元罡气,并且特意向她说明,这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这一次不同于她平日的调息?
“姑娘若炼丹时受了惊扰,后果会如何?”她冲口而问。
一定要问!
“轻则气血逆冲,伤筋断脉,重则,亡。”
大惊!唐盈从没有此刻这般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那岂不是比一般走火入魔还要严重?
怎会这么严重?
她并没有看到过墨柳山庄中简随云曾破阵而使出“坤元罡气”的一幕,但如果看到了,就不会再奇怪!
内元往外运用,可自保或伤及他人,如果在体内运行时受了惊扰,便会直接伤害自身,而越是深厚的内元,伤害越大!
能修成坤元罡气的内元,其威力会有多大?光是想像,已会让许多江湖人不敢去想了!
但她虽不知这些,却也深知简随云的内元定是非同寻常!
“姑娘,如此有风险,你……”柳夫人已是将死之人,甚至已算得上亡,救不救得回尚是未知数,随云却要如此冒险?并且不仅是受不得惊扰,只论加助火焰一事,便需要耗损一定的内元,于自身功力是有损伤的。
当然,这里是柳家堡,虽非北方正居,却也是普通宵小之辈定不敢闯入的地界,何况柳家子弟又急于救母,当会全心配合,给清理出最安宁的一处所在。
应该不会有意外!
但万一呢?焦急显在她的脸上——
“能救便救,不能救便不救。”简随云却是淡淡地答。
答的是如此简单!简单的没有一丝复杂!
唐盈怔怔地望着她——
随云话中,仿佛是在不能救时,也绝不会浪费任何时间,更不会心下惋惜,替那无救的人伤怀
而她眉宇间的淡然,对于救人,也仿佛只是顺手为之,无关乎情感,无关乎怜悯与同情,无关乎正邪之道……
却是能救便救,哪怕,只有一丝生机,也会去做,并不在意其中的付出
即使那付出很大!
她,倒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何每多接触她一分,便越会惊讶?惊讶后,却是更加的想留在她的身边?
心中有一种情绪又满满地涨起,她的神情浮上前所未有的庄重,举起一手,望着简随云,一字一语——
“我,唐盈,将在此以我的性命,来护姑娘的周全!”
夕阳下,薄风中,她的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凝肃,而她的背后,房檐屋角已隐于半明半暗中——
夜色的黑暗,将来临!
………………………………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同一轮月下,城外,江畔——
一叶小船躺在寂寥的江面,遥遥地对着远处的寒山寺。
没有江枫,但有渔火,小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