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48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二哥,你不知我那时的感受,只觉自己眼睛已不够用了一般……”
他一边说,一边几步跨下来,围着简随云前后打量,语气里的笃定,却是很确定他看到的人,一定是他曾经遇到过的人!
而他口中的“二哥”便是之前与唐盈相撞的男子。
原本也是诧异地看着简随云,此时却神色变了变,仿佛是少年的某句话触动了他,让他一怔中,口中轻轻地低喃——
“这天下间,到哪里再找第二个这样的人?所以,无论男装、女装,都是你……”他重复着弟弟的话,忽地又看向简随云的眼里不再是那种不确定的疑惑。
而是一种同样笃定的神彩!
“对了,三小姐,这位是我二哥,‘玉扇飞袖’柳沾衣!二哥,这位便是唐门三小姐唐盈唐姑娘!”白衣少年却在这时引荐,并未注意二哥的变化。
“原来是唐三小姐,见过、见过!”柳沾衣抱拳,温润地笑。
“原来阁下便是‘玉扇飞袖’,久仰久仰!”唐盈也似初识一般客套着,毕竟他与这位柳家堡二公子唯一的一次正面相交,也是在戴着人皮面具时。
“二哥,这一位朋友嘛……那个……”柳乘风指向简随云时,挠了挠头,“说实话,这位朋友的大名我还从未问过。”
他虽挠头,却不显尴尬,就似一个大孩子般坦坦直白。
柳沾衣则冲着简随云俊雅地再次施礼,“如果四弟弟曾遇到的人是你,那在下当日所遇的人也一定是你了,这一位朋友,应当是……简、随、云,简姑娘?”
“咦?”白衣少年此时意外地睁大眼,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又看看简随云——
唐盈却并不意外,当日在柳林镇与柳氏兄妹分别前,他们曾专问过简随云的名讳,而随云回答了。
但她却记得当时柳氏兄妹对简随云可是格外的注意,那注意,远非一个陌生人初遇时所应该有的。
“简、随、云?”白衣少年也咀嚼起简随云的名字,随即抚掌赞叹,“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兄弟二人都曾见过姑娘你,太好了!在下曾说过,如果唐少侠与你这位朋友得空时,能屈驾我柳家堡做客,你们,将是我柳乘风的贵宾!今日虽未见着唐少侠,但能与你相遇,简直是天意安排!二哥,我们请两位朋友入别院如何?”
他,便是当日夜入周园的柳乘风!
在说这段话时,脸上现出明朗,就像以往的他,热力散播的同时,难人秋高气爽的痛快与舒服,看不出做作的痕迹。
柳沾衣似乎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唐盈也一怔,但她何等眼色?也看出这柳沾衣眼中的犹豫,“两位少侠,之前你们步履匆匆,眉间不展,似有急事,而我与简姑娘也是路经此地,这个……”
“恐是不好打扰”几个字未说出口,但已不需要明说。
而她并不怎么想与柳家堡的人打交道,虽然江湖中有太多人想与柳家结交,但她唐门却非其中之一。
“二哥,母亲之事虽堪忧,但江湖之道仍不能忘,父亲也常教导我们,身在江湖,当以道义为主,两位姑娘今日路经姑苏,已是在我柳家别院门前,你我岂可不尽地主谊?”
柳乘风深知二哥心中顾虑,他的眉间虽也有暗色,但整个人更加爽直通透。
柳沾衣闻言,略思虑,点头,“不错,四弟所言极是,江湖之道不能忘,家中之事早已有之,母亲的状况虽让我等忧心,但两位朋友远道而来,我等虽非当地之人,却已在姑苏久居,也算半个地主,姑娘,上次在下也曾说过,他日能再相逢,定当与二位把酒言欢,你们今日若无急事在身,不如便随我兄弟回府一聚,如何?”
再度抱拳,柳沾衣言辞里极是恳切,甚至,那微笑的眼含着一些隐隐的希望?
“对,柳家别院就在附近街巷,离此不远,现是午时,二位姑娘想是并未用膳,就算身有急事,也当歇息片刻,进酒楼也是进,不妨就进我柳家别院中!请——”柳乘风扬眉一笑,热情地招呼起来,并且当先带起路来——
这……
唐盈看向简随云——
未分开前,随云到哪里她便到哪里,随云的决定便是她的决定!而她的眼神也告诉了柳氏兄弟,简随云的回答才是重点。
于是,所有的眼都看向简随云——
包括周围的人流,也都望着他们。
这样四个明亮的人,一齐出现在立在这苏州城时,使苏州城仿佛变成了一幅展开的清明上河图卷,而整幅图的中心点在简随云身上。
柳氏兄弟出现后,她,只是淡淡地立着,未言过一语,但,没有人不在意她的存在。
天上炎日当头!街上的人似乎都显得有些浮燥,她的如清风携云的恬淡却已是不需语、不需动,便能引人注目良久。
而她在等待的目光中,微微地看向唐盈,似笑非笑——
“你我,的确需用膳。”
嗯?
唐盈愣神中,简随云启步——
启步的方向,是柳乘风摊臂引领的方向。
柳乘风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立刻双眼亮晶晶地继续当前带路。
而唐盈也明白了!的确,她们没有用膳,也的确,她们需要进酒楼或客栈。如果柳家别院就在附近,便是顺路之为,她们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她便跟上——
留在最后的柳沾衣则同样是一怔,微愕地看着简随云的背影,温润的脸上那原本漫布的暗色似乎在渐渐的退去,升起了一种如玉环在灯光闪烁的明亮。
一行四人,便在人潮中行向街道的另一处。
而在他们拐向另一条主街的一刹那间,周围的人才发现,这条刚刚还似画卷的街面,突然就像花谢的早春,没有了颜色与亮点——
眼里也变得空落落一片。
相反的方向,在该街的另一处,一家客栈内——
上等的厢房,舒适的软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搭着二郎腿,半合着眼,笑悠悠地叼着一根草,晃着脚——
床下、桌边,坐着另外一个人头歪身斜地自斟自饮中,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手中的酒杯,就像在盯着一朵花。
“柳家堡,是北方第一堡。”桌边的人开口了,对着那只杯子开口。
“是的。”床上人也开口了,脚丫子还在晃。
“第一堡的势力很大。”
“雄踞北方,是很大。”
“在紫雁山后,似乎就更大了。”
“的确,别人衰弱,它不衰,比起来,是显得更强盛一些。”
“而其第二代的四个娃儿,也果然很亮眼。”
“有江湖第一美人做娘,自然亮眼。”
“亮眼的总是很吸引人。”
“那倒是。”
“尤其是大公子柳孤烟,听说更加吸引人,无论能力,还是皮相,于江湖新秀中都是非常出彩的,在紫雁山中,似乎也是他突然杀出,于外接应,才最大程度的保全了柳家堡的实力,使其受到了最小的损失。”
“你听说的没有错。”
“那他是名至实归?”
“名至实归。”
“可你似乎一点也不急?”桌边的人摇了摇手中酒杯。
“呵呵,急什么?”床上人仍是悠哉地笑。
“好像你最近一直在钓鱼?可现在鱼儿却要跟着别的鱼钩走了……”床边人也笑起来,笑里很有些坏意。
“呵呵,你似乎也一直觉得柳家堡有些奇怪?”床上的人眼皮都没抬,唇边的酒窝里是酒波荡漾。
“是奇怪,奇怪得查不出有哪里奇怪。”
“也许她进去后,会替你看出哪里奇怪。”
“哦?”桌边的人似乎有了兴趣,转过了头,看着床上人,“难道她比我的眼力还要好?”
“不但眼力比你好,其它任何方面都要比你好!”
“咦?”桌边人的身子也转了过去,兴味更浓,“眼力比我好的人,已经世间少有,怎么其它方面也比我好?”
“呵呵……”床上的人只笑不语。
“能让你这么说的人,一定错不了,不过,她似乎并不是好奇心很重?”桌边人挑了挑眉。
“不但不重,她是一点好奇心也不会有,但她不主动打探别人,不代表别人主动招惹上她后,会逃过她的眼。”
“听起来十分有趣,如果柳家堡有什么玄机,也许会很后悔请她进入。”
“也许真的会。”床上的人又笑了起来——
“那柳镇钟也岂不是也有可能会懊恼,自己的孩儿竟然随便勾人回家?”桌边的人笑容加大——
“呵呵……”那一位笑意悠悠。
“哈哈……”这一位坏意更甚。
而在他们的笑中,苏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巷处——
简随云与唐盈已被请至一座朱红大门前!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公子回来
柳家别院!
江南之园,必有江南特色!
柳家堡的别院处于江南,同样极具此地特色!
一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红墙绿瓦中是秀丽婉约,柳沾衣与柳乘风在前引领着,简随云与唐盈在后徐徐而行——
有简随云在的地方,似乎从来都没有急迫,只有淡淡的飘然。唐盈一旁跟随着,四处观看——
此园的精致与规模,不输给这里的任何一家大户!
但她对那些建筑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着那些庭院中高墙下的林木花草和一些假山堆石,心中暗暗惊讶,柳家堡不愧是柳家堡!
即使是别院,也将机关设置得如同壁磊森堡!
她本不懂多少机关之道,却因唐门建筑中也同样设了不少类似的防护,加上在墨柳山庄的一趟机关大阵的遭遇,让她的眼力有了飞速的提高,便看出这园里明是假石堆石、绿竹繁花,实质上却是步步为营,处处有卡。
看来,柳家很看重这个别院,但柳家堡既为“北方第一堡”,它真正的势力范围便是在北方!
某种程度上讲,它虽与三大名庄齐名,却在势力范围上要胜过三大名庄!
因它所在的位置毕竟更辽阔,辐原更广!
且那作为一堡之主的柳镇钟也极是显山露水,常出没入各项江湖大事中,并结交四海之内,做过几件影响颇大的事,使得其声名无所不至!也在无形中,关系更四通八达,枝脉更错综复杂!
何况紫雁山夺宝之战后,诸多门派都受创较重,却只有它柳家、峨嵋等少数大派因抢夺之念较少得以保全甚多!而柳家因有柳大公子在外接应,更是受损失最小!
当然,“烈焰山庄”与唐门等个别门户虽未参与那次事件其中,但在原本的势力范围上就没有它的先天优势,当家人也不似它的出尽风头……种种因素下,便使它在江湖中的位置与影响,于目前的江湖中是十分微妙与重要的!
但是,这样的一个大堡竟远离北方,长期扎于江南,并将别院布置如斯,何故?
“二哥,有客人?”一道声音响起——
唐盈与柳氏兄弟同时看去——
只见甬道的转折处,花丛旁,立着一个婷婷袅袅、宛如从书中走出,充满诗意的人!
“是你?”
对方却惊语一声,只盯着简随云,怔在当场——
那讶异的口气与神情,与之前的柳沾衣是一模一样!
………………………………
“流苏厅”!
大理石为面的红木圆桌上,坐着五个人。
除却简随云,其他四人俱都有鲜亮的外貌,姿容远胜常人。只有她,明净的肌肤、宽阔的眉宇、淡淡悠然的眼神中,让人无法去注意她的容貌,只能看到一团写意、一叶舒卷……
而桌面上,则是珍馐美味,美酒玉杯!
柳家堡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凡响!也果然把简随云与唐盈当作了贵客!每一样食物,都是寻常百姓家一生也难见到的,光论盛器,也是极尽精致,就算是富商贵胄,也难将这一桌置全!
“原来,你,当真是你。”柳扶摇凝视着简随云的眸里有些微微的迷怔,似乎仍陷于先前乍然看到简随云时的情绪中——
之前惊语之人,便是她。
“姑娘,你可记得,冰雪初融的二月,千里草坡上,你从天的那方走来,与我及二哥擦身而过?”她又轻轻地言,神色奇异——
什么?
正举着酒杯的唐盈吃惊!一旁的柳乘风也惊!
二月?冰雪初融时?
那是多久以前?
“那时,我与二哥为寻救母之方,走过五湖四海,翻遍三山五岳,用时两年又四个月多,有一日,走至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草原中,身疲力乏,满身倦怠,正与二哥边歇息边商谈救母之事,却不防一抬眼,便看到姑娘远远而来……”
柳扶摇的眸中有些朦胧,就仿佛她又回到了当初,看到了那一望无边的绿色中,一抹淡淡的青色似花瓣般在风中浮来——
那般大气、那般飘然——
伴着古音,携着香味,让她满身的疲乏一瞬间就风吹云散。
唐盈与柳乘风又惊!看向简随云——
简随云手中正执着琥珀色的酒,容颜上一片宁静,并未就柳扶摇的话作回应,只是那微笑间,似乎已说明一切?
“姑娘,那一眼,扶摇我想是会永生难忘了。”柳扶摇也腼腆地笑了。
即使同为女子,她也无法不承认,初看简随云的那一眼,带给她的冲击太大!
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又是在那样的心境下,看到那样的人,想不终生难忘都难!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
而那样的人今日竟与她同坐一桌。
“妹妹,她也是我们在柳林镇遇到的那个人。”柳沾衣此时补充一句,同样望着简随云的眼里似回到当初初遇的那一刻——
柳扶摇的眼立刻又睁大了,“原来果真是同一人!在柳林镇中,我便想问来确定一下,只是父亲派人催你我上路便耽搁过去,未曾想,姑娘与我们此等有缘,今日又相逢!”
眼里流光旋转,柳扶摇似乎特别开怀。
唐盈便忽然想起,当日在柳林镇中,这兄妹二人离去前,由柳扶摇曾问出过半句话。
那时她还在疑惑,那“恕小女子冒昧,您,是否是”的后半句会是什么?
现在想来,她想问的也许是“恕小女子冒昧,您,是否是女儿家?”或者,是“您是否曾穿过一片千里草原?”
“原来二哥与三姐才是与这位姑娘最有缘的人,在那般早时便遇到过了。”柳乘风咋舌。
就算是今年二月发生的事,也要比他们遇到简随云的时间早许多!
这样的人,不似江湖人,至少在江湖中从未露过面,却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与他兄妹中的三人都有过交集。
这岂不是一种缘份?
简直是与他柳家太有缘了!
那大哥呢?四兄妹竟然有三个都与她有所交集,只剩了一个大哥!若大哥也与她会过面,那缘份怎一个“有”字了得?
柳乘风不由冒出这个念头来——
唐盈也有些感叹,简随云并没有想涉足江湖的迹象,从紫雁山中的袖手旁观,到墨柳山庄被困地|岤后的不欲追究,还有唐门中数次对她的暗暗指点而不明言插口的种种,都说明她无心江湖。
但她却与江湖子弟却这般有牵连!
而她在这种情况下,可还能一直云淡风轻地不露锋芒下去?
视线又都集中的简随云身上,四人各怀感叹,简随云却平静自然地举筷——
坐在摆满饭食的桌边,自然是要来进食的,她不受影响,当用膳时便用膳。
而无论怎样的饮食,怎样的器具,粗糙也罢、精致也罢,山珍海味也罢、清粥小菜也罢,在她面前似乎都是一样的……
除柳乘风以外的三人也都不得不想起,曾经在那间破败小店中,油黑发亮的桌面、缺口的粗瓷大碗,还有陈年的旧米糙粮,在她唇间时也似沾染了她的气息,仿佛滋味也变得格外引人,不输今日这等菜肴!
“各位,请——”唐盈因久与简随云相处,不似她们这样盯着不放,镇定地也开始举筷。
柳氏兄妹也终于想起自己是待客的主,连忙回神,添酒中热情招待——
主客之间,便显得甚是融洽,而他们的明丽亮眼,也让门外守着的侍从与不时上菜的下人不停偷偷地觑望着——
突然——
“二公子、三小姐,四公子,不好了,华医师走了!”
“什么?!”
一只酒不落地,碎成一片!柳乘风反弹似地站起,大惊失色!
“公子,刚才属下照往常那样送晚膳到华医师房里时,一推门,就看到华医师的东西全没了,空当当一片,只有桌上留了这封书信!”
奔进禀报的人一眼可知,是柳家堡的弟子,他双举托上一封信笺,似是无限慌张。
“你们……”柳三小姐也急了起来,不无怨责地冲向那弟子。
“属下办事不力,未及时发现华医师留书出走,请三小姐责罚!”那弟子更加慌张,将身子俯低。
“先莫管这,四弟,速拆信看来!”柳沾衣却更在意那封信件,提醒着,并且也站了起来——
柳乘风立刻抽出信,展开,急急阅览,并连声读了出来——
“令堂临近命关,大劫在即,老夫虽倾尽全力,却实在束手无策,望贵堡另觅高人,且刻不容缓!别过——”
“什么?!”柳沾衣“嗵”地坐下,身子贴在椅背上,满脸失望——
“他走了?连神医也走了?”柳扶摇则喃喃自语,“难道……难道母亲真的无救了?”
她也坐倒,声音轻颤中典雅的眸里是全无主张的失措。
“什么鬼神医?”柳乘风却紧紧一握拳头,恨恨而语,“竟然说走就走,来人,速备快马,带齐人手,追!”
他倒是说做便做,身子已动。
“四弟!”柳沾衣连忙喝住,“那华神医数月来对母亲照顾不小,若非他,母亲恐怕更加苦楚,况且神医若说无法救治,那便已当真无法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是无奈的灰暗。
“我不相信!还未到最后关头,他怎能说走就走?那与背弃病患有何分别?什么鬼神医,全是盗世欺名之辈!”柳乘风已将手中的信纸捏得皱褶不堪,似是不肯甘心。
“四弟,华神医确已尽力,为母亲也当真想尽奇法,付出辛苦,只是……唉……”柳扶摇叹了口气。
有哪个神医愿砸了自己牌子的?如果不是不得已,怎会就此离去?
只是,这样离开,却无疑地带走了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难道真得没有办法了?
“咚”!柳乘风也重重地落在了椅子上,眉眼低下,再无笑容。
气氛一时间陷入无法形容的沉重中——
沉重得让唐盈不得不放下了酒杯。她看了看这兄妹三人,又看了看简随云——
简随云似对发生的事毫无所觉,仍是那般自行自在,仿佛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影响到她,该做什么时她便会做什么。
食物在她的唇间,也仍在被细细地咀嚼着——
“柳少侠,不知发生了何事?”略一思索,唐盈决定开口。
毕竟这兄妹三人对她们招待得很是周到,做客人的似乎也不能完全对主人的郁色漠然视之,而她非简随云!她只是一个江湖人,人人都知道的江湖人,出于礼数,她得略表关心。
柳氏兄妹忽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不由互望一眼——
“唉,事出突然,惊扰了二位,失礼了!”柳沾衣微微抱拳。
“同在江湖,不拘那等小节,只是贵府似发生了大事,若不便道之,我自当不问。”
唐盈倒也不在意,她已听出一些端倪,而且,关于这柳家堡为何会有江南别院一事,又为何让这几个子弟久居江南?她也有过一些猜测。
并且猜测中也想到了是否与以往听过的一些消息有关?依这情况看来,那些消息似乎所传不假?
“不,并无不便处,只是……”柳沾衣望了眼简随云——
只是,有这样的人在,却正逢如此事件,只让他觉得不合时宜。若不是情非得已,又怎会让自家烦心事务在贵客前表现出来?
毕竟,她们是第一次入他柳家作客!
“二哥,唐三小姐一向磊落,无不可讲之处!”
那一旁柳乘风却很是干脆,直接接过了话头,“三小姐,此事并非什么秘密,江湖中也有许多人听闻过,其实,是事关我母之事!”
果然是堡主夫人的事!
“她两年多前,突然得了一场怪病。”柳乘风仿佛十分信任唐盈,并且也信任简随云,打算将更多的细节托出——
柳扶摇与柳沾衣又互相看了看,似乎仍有些犹豫,但最终未阻止。
“不瞒三小姐,两年多前的一日清晨,在下的三姐与寻常一样去为母亲请安时,突然发现我母沉沉安睡,未同寻日般早早醒转,遂疑惑,上前唤之,才发现,母亲竟然任凭怎样呼唤,都未有所反应。”
哦?
许多江湖人都知道,柳家堡的堡主夫人近两年几乎从未在各种场合中露过面。仿佛一夜之间便退出了所有人的视线,据说是生了重病,并且常听闻柳堡主命人四下打听名医,请过不少有名的大夫入堡——
但柳夫人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又如何?很多人也并不清楚。因为那是柳家堡的家务私事,非重要的江湖讯息。
而唐盈虽也早有所听闻息,却也同样并未仔细打听其中因由。
“小女子以为母亲是平日劳累,倦极难醒,但发现其呼吸匀称,面目平和,体温也如正常人般,甚至眉间安宁,就似陷于黑甜乡中,不但不像倦累,并且连一点病痛之状都没有……”柳扶摇也开始细细述起。
如此奇怪?一个人怎会好端端的突然就沉睡不醒?
“母亲她就那样再也未曾醒来!两年多来,春去春回,花开花落,任我们用尽千方,费尽思量,她老人家却像沉入了睡梦中,永远地睡了过去……”柳沾衣的眼里陷入更沉的暗色中——
那暗色仿佛是天幕完全被黑色遮蔽,没有了任何光亮。
唐盈终于有一些好奇了!
如果柳夫人是生了病,那必然会有痛楚难过的症状,并且也不可能如安睡般长达三年不醒不动,却无任何加重或缓解的情况……
但如果不是生病,那会是什么?
“令堂之之前是否有其它病痛,或者脑部受过重伤?”她开始跟着分析起来——
“无,母亲一向身体安好,我父亲也向来疼受母亲,从未使其重劳过,在前一夜,我母尚在花厅中为我等温酒,嘱我等练功时勿受了寒凉……”柳乘风的表情则更加显然,那眉中是掩饰不住的情感。
“后母亲在父亲陪伴下回房安寝,去时仍嘱我等要早些歇息,与她往日一模一样,毫无不妥之处,第二日,却怎样唤她都无所反应时,小女子曾仔细检察过,母亲卧于床面,穿着的仍是那套我亲手缝制的并头莲花金丝绣衣,周身上下无任何伤处……”
柳扶摇似乎因是女儿身的缘故,显得更加感性,连声音都含了湿意,眼里也有波光碎点——
“那你们父亲可知道些什么?”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而他们的父亲与其母同床安寝,并且在那一夜色是一同回的卧房,应当会对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有些察觉。
“父亲向有夜间修习内力的习惯,那一夜送母亲回房后,便照例去了练功密室,他平日常常会修习至天明时才会回返……那一夜,父亲因练至关键处,需冲关破|岤,到天大亮时仍在密室中,在我等发现异常时,父亲却仍被蒙在鼓内,我等不敢侵扰他,傍晚他出密室看到我母亲时,悲痛欲绝,用最快的速度四请名医,却在久治无果后,抱着我母日夜不息,并最终也大病一场……”
柳扶摇整个人陷入一种痉挛中,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桌面的宝蓝团绣桌布,似乎不能多回忆,每一次回忆都会让她痛苦——
也仿佛从她眼里,能看到他们父亲悲痛的脸。
柳沾衣在一旁扶住了妹妹的肩,柳乘风则握着拳头沉默——
而那个一堡之主竟然曾因之病倒过?唐盈又有些感慨,关于柳家堡当家人与其妻的恩爱故事她也同样有所耳闻。
“三小姐,两年多来,我们遍请名医,甚至绑了宫中的御医来为母亲诊治,但都无果,我们便不得不想到人们神传许久的江湖神医,便用了各种办法,去请他,但那神医脾性古怪、作事不循常理,无论许下多少金银,也不肯出诊,我们不能威逼,便同跪于其门前七天七夜,任雨打风吹,最后妹妹不支倒地晕厥于雨水中,他才肯答应入别院为我母诊查一下……”
什么?
早听说现在的江湖有一个赛华佗的神医!
在近几十年来,游走江湖中很是有名气。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并且还听说曾把当年断了腿近半年的独行客刘通刘大侠的断腿也给奇迹般的医好了!
让人不可思议!断腿难医,而断了半年的腿更是不可能医好的!
但那华老仙却做到了!其声名也一夜窜起,引得无数豪侠刮目相看,捧着巨金前去看诊。
那老头却是不按牌理出牌,想给医的,是一分钱不花也肯给医治,不想给医的,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干。
弄得许多大侠也按捺不住脾气想一刀了结了他,好在也有许多被他医好的愿豁出命去保护他,并且四处放言,谁敢对他不敬便是对他们不敬,以使得那神医数次面临杀身之祸时,到现在还活得很逍遥。
没想到,柳氏兄妹为请那家伙竟然下跪门前,看来对方果然是很怪的,连“柳家堡”的面子也不给,而这柳氏兄妹竟然能低声下气到那般?
他们对他们母亲的在乎,已使他们放下了少年盛名的傲气与尊严!
那是一种在目前江湖中,极难得的孝道!
试问江湖,多是粗蛮,少有孔孟之道的教养,有几个少年成名的新秀愿那样折身降贵?
“但是,花老仙来别院后,却也无法救醒我母……他只嘱我兄妹要每日为我母亲周身按拿,务使其气血运行顺畅,保持肌身不萎,并要另去多方搜寻深奇药灵材,而他,只能做到保证我母不会在这些时日内有所恶化,却不能……唉,时日一天天过去,未想到,今日他……”
今日他却给跑了!
唐盈听到这里,也不由想磨起牙来——
竟然连那个神传的神医也摞担子跑路了,这柳夫人看来真是凶多吉少!
那一边,简随云仍是淡淡地进着食,眉目间的安然,仿佛已与窗外拂进的微风清柳融合——
“我兄妹这两年多来翻跃千山万水,深入奇山大泽,不假门人弟子之手,便是欲觅得灵丹妙药,以图乾坤扭转,当听说这世上有那能延寿命,功可起死回生的七色花!我们便信了,所以……”柳沾衣长长地叹了口气,话未尽。
所以,他们才参与了那一次的夺宝之战!
可那一役,不可谓不冒险,虽未受大损,但连武道的清水道人、峨嵋的静心师太也受了重伤,他们能全身而退,真是万幸!
不过,如果不是柳大公子突然杀出,他和他妹妹又可会能安然返回?
但他们为救母,亲身劳累,更不惜卷入七色花事件中与整个江湖纷争,他们对母亲的孝已不仅仅是普通的孝。
看来,他们对他们母亲感情非常深!
深得母亲病倒就似天塌下来一般沉重!
早听闻柳家堡虽贵为江湖大家,却齐家融乐,不但堡主夫妇间伉俪情深,儿女们也是孝心为先。
今日一见,似乎不假!
唐盈的心底也突地升起一种情感来——
回想自己长大的过程,有多少个不停习武又钻研毒物的日月里,仿佛就只有祖父的严恪与大哥的教训?而母亲便总是缩在小院中,很少见到……
这些年来,祖父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重,远远超过了母亲。但那多是一种尊敬与爱戴,却似乎与幼小在母亲身边的感觉很是不同?
细细想,不论隔得再久远,母亲的爱似乎在这世间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那如果是自己的娘病重,自己又会做到哪些?
今日,这兄妹三人却能如此不计辛苦与风险,从他们的话里,依稀能感觉到那个柳夫人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娘,无时无刻地关爱着自己的孩儿,冬时温酒、夏时扑扇、饥时送餐,渴时斟茶……
那,是一种普通人家的亲情,也是一种久违的,让心中情绪牵动的亲情……
不知为什么,唐盈的眼里似乎也有一些潮意,但她很快意识到了,眨了眨眼后便又是那个冷静的她。
“对了,二哥,唐姑娘是唐门中人!”柳乘风突然高语一声。
因其声突然拔高,并且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中,便显得有些惊人。唐盈的耳朵也当真有那么一点受刺激,看向他——
却只见柳乘风的眼里升起灿烂一片,与刚刚的灰暗大为不同,明亮得扎眼。
柳沾衣似乎也怔了怔,有短暂的瞬间不解四弟为何会兴奋高亢,但许是兄弟同心的缘故,他的眼里在瞬间后也迸射出一种光芒!
包括柳扶摇也猛地盯向唐盈——
齐刷刷得三双眼,让唐盈一时间有些怔神。
但他们眼里的那种似重见曙光的希望,让唐盈也突然意识到了情况有变!
“三小姐,唐门精通毒物!”柳沾衣明润如玉的面孔在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竟有几分常人难以抵挡的惑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唐门只是略通毒物而已。”唐盈心神恍了恍,便很含蓄地回言。
自从发生那些事后,又自从遇上简随云这样一个人,她再也不认为唐门有何资格能在毒物界中骄傲宣夸?
这世间真正是人外有人,而那个“人外人”就坐在她的身边!
柳氏兄妹不明就里,见她面上沉静婉秀中并无刻意的谦虚,而是一种真正的平和,便越发觉得唐三小姐是名不虚传,虽年纪青青,却无少年轻狂,更无身居唐门的阴冷和以毒横行的霸道。
都说唐门人难相处,多年来他们也确实像大多江湖人一样,与唐门人有意无意间保持着某种距离,但今日看来,唐门人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带着全身是毒的荆棘。
至少,唐三小姐令他们意外。
“三小姐过谦了,若论对毒物的了解与掌握,除了唐门便再无他人,包括皇宫中的太医!”柳沾衣眼里的亮点又多了些。
越是谦虚的人,往往越是有真才实学!
何况所有知道唐门的人都知道,唐三小姐是唐门中继老掌门之后,最精通毒物的!在目前的唐门中,排名第二!
“三小姐,我母亲的状况非病、非伤,我们怀疑是否是中毒一说!今日有三小姐在,许是我母的机缘,若三小姐不介意,望能移驾一看我母。”柳乘风倒是不拐弯抹角,爽快而直接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他的眼神也同样直白,没有复杂,也没有迂回。
果然被她猜到了!
唐盈想叹气,如果是往日的她,或许会因心中好奇,或是自负对毒物的掌握,更或是为了赢得更大的名气,她都有可能去看看那个柳夫人。
毕竟研毒之人,有时也像钻研医术之人一般,逢遇常人难遇的疑难杂症时会有跃跃欲试的兴奋,如果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能由自己这里绝处逢生,那感觉可是很不错!
但是,今日的她,不是半年前的她!她不由地望向了简随云——
简随云已停筷,正执着一只薄透的玉杯,缓缓饮着——
也只有随云不所受阻地饱了腹,而且她似乎也从来不会拒绝美酒,无论是哪种酒,她都会饮尝。
玉杯的光泽映着她半透明的指尖,配着酒液微荡中那眼神里的淡淡悠然……让人只觉所有的沉重都在退后、退后、退后——
为什么看到她,那压抑在心头的忧急也像是被扑来的云水浸透,只剩下肺腑的清新与鼻间的淡香暗萦?
柳家三兄妹很费解,但他们更费解,为什么一向果断干练的唐三小姐竟在每一次做决定时,都会望向这个人?
在之前是否要受请来别院时,唐三小姐似乎也是这样?
还有这个人曾经与唐二公子在一起,那她与唐门有何关联?
那她倒底是谁?为何在如此气氛中,竟还能如此闲洒自在?
换作别人,至少都会像唐三小姐一样在面上作出一副同为沉重的表情,哪里还会这般饮食不误?
但她却无法让人心生烦意,只觉这样的她,才是应该的她!
“三小姐……”
再看下去,怕是要忘了当前的大事,至少对他们来讲,救母是天下第一等的事!柳扶摇终是忍耐不住,回了眼,轻轻唤着唐盈。
“嗯……”唐盈沉吟。
如果直接拒绝,便有驳江湖之道,至少,她应该去看看,那柳夫人是否真的是中毒引起的?
只是她不擅医人,只擅毒人,这……柳夫人毕竟是一条性命,况且与她素无冤仇。
应该怎么说?有简随云在,她似乎缺少一种底气?如果柳夫人当真只是生了某种怪病,她去了,怕也是无能为力。可就算真是中了某种毒,以她的了解,似乎没有哪种毒物会使人如此,除非是……不,不太可能!
但数月来发生的事,似乎又总是本不可能遇到的事,便偏偏遇到了!尤其是在简随云身边!难道真的是那样东西重现江湖了?
如果当真是,恐怕……
双眸不由又看向了简随云——
随云她有何想法?
这柳家兄妹对其母感情至深,常人听了都难免有所感触,可随云却仍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任何生死悲欢都离她很远,那她又可会插手此事?
若插手,便无疑是在柳家前显出了锋芒,但随云又向来随性,心到便行到,淡然薄冷间并不全是冰凉。她是否会参与此事?
柳家三兄妹终于发现了什么,唐三小姐又看向这个人!眼神里还似乎有某种征询的意味?
“简姑娘,你也一同去,如何?”柳乘风反应很快地补充一句。
简随云此时终于微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盈——
于是,唐盈的脸在今日第二次红了——
随云似乎又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
她是希望随云能一同去,只要和随云在一起,她就觉得一切都会不成为问题!虽然如果真是那样东西重现天下,便是与毒无关!
不知为何,她觉得简随云不仅仅是精通毒物!
能解紫金香,能解“黑沙掩月”,不代表就能救柳夫人!但她就是认为任何事情遇上随云,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直觉!又似乎是她缘于钦幕而生出的无条件的信任!
说出去,怕会是被江湖同道笑作是不理智的妄断,但她却无法不这样相信!
而她只是隐隐地期望着,若随云能去,她便更有信心去看看!如果随云不去,她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不会给随云带去任何不便。
一个眼神,真是道尽百转心思,柳氏兄妹看不出这些,只是略有所察地觉得这位简姑娘在唐三小姐心中,有很重的份量!
如果能同请去,自然最好!
而简随云本就在饮酒,他们的视线在此时也依然无法打扰她的缓饮,酒液仍是那般速度地流入她的唇齿——
唐盈云却知道,在那杯酒被完全饮入后,她会得到答案。
柳氏兄妹也望着简随云,等——
静寂中,厅外,一道急速的脚步声与嘹亮的通传声骤然响起——
“大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
那不就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柳孤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烟
何谓孤烟?
只有你真正看到了他,才会明白什么叫作孤烟!
烟,无风直上,有风则袅袅!
飘忽不定,似无力可着,无形可拘,但如果于广袤无垠的天际,只看到一缕孤烟扶摇直上,融入天之蓝与风云为伴时,那感觉才是真正的看到他的感觉!
在那个人脚步跨进的一刻,整个大厅里似乎暗了一些——
不是沉闷的暗,而是像一团烟淡淡地涌入,悄悄地弥漫——
暗色中,便越发清晰看到一具颀长挺直的形体,还有一张深刻的脸!
就像明亮的东西需要用暗色的映衬,他的脸在他带来这淡淡的暗色中,被映衬的无比清晰!
尤其是映着腰间那块醒目的白玉时,他的脸似伫立于雪山之巅的玉石雕琢!工笔深刻,却冰凉冷傲,让人一见难忘!
是的,太深刻了!尤其那双眼,宛如冬雪漫漫的清晨那寒凉深邃的天际升起的第一颗星!
有难以触及的孤冷!
孤冷中,是浅淡的傲然!
就仿佛他当真是孤单一缕,直升天际的烟青!青烟难登天,如果登上了天,便是普通烟尘无法岂及的。而那一缕,在风中穿行,似散非散,于云旁飘忽,似聚似聚,透出的便是一种骨子里的傲。
这就是柳孤烟?
唐盈惊讶!
不得不惊讶柳家堡堡主与其夫人是何等的会起名字?竟将四个孩儿的名讳起得如此贴切!
而这四兄妹虽各有千秋,但在气质上,却偏偏唯有这个大公子更加得引人注意。
这似乎是许多人的通性?见到越显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