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45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便不会有昨夜他们的突然行动,跟不会像昨夜那般干净利落的肃清门户,俘获所有不肖子弟!而是会引发一场更大的干戈,致使唐门内部血雨腥风、飘摇动荡!
造成更多人员的死亡,使唐门元气大伤!
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唐门的主力仍在,元气未伤多少!
这些,都只发生在她与简随云之间,她甚至未曾将这些告诉祖父,更未对其他人提起一字。
不是她不想提,也非她欲一人居功,而是她明白简随云!
在祖父压住毒性,延缓了最终发作时,她几乎要叩于地上来感谢这个人,简随云却仍只是微笑——
“我,无心江湖。”
同平常一般淡淡的语气,却让唐盈心中一跳!
只因说那句话时,简随云眼里仍是无边的悠然,却仿佛突然有种不可及的遥远。
那份遥远,让唐盈也突然就深深的明白了,简随云从来都不在乎功过,更不在意他人是否对她心存感念!
哪怕是唐门这样一个大门派的由衷谢意,会为她带来他人的侧目与推崇!
而她,只是她,一人来往,简单无挂,无心江湖,不涉纷争!
唐盈心中也在那时悸动着,甚至升起一种浓烈的欲望,希望自己能为这样一个人做些什么,只为让这个人永远是这般不沾尘埃,写意飘然!
故而,她隐了下来!为了简随云清淡不喜功过的性格,硬是将秘密隐在心中,不再对别人提起一字!
包括她最敬戴的祖父!
但现在,祖父竟然对简随云施此大礼,并且笑得很有深意,不得不让她惊讶与疑惑!
难道祖父已知晓一切?
否则仅仅凭简随云救过她这个孙女,并保住了《唐门毒笈》一事尚不足以让祖父行此大礼!
回忆着,在简随云行针时,痛苦中深深皱着眉头并不停翻转的祖父似乎曾睁开过眼?但当时双目只是半开半合,眼神也是一片恍惚与涣散,并不似神智清明……
难道……
又或者是另有其他人看到了一切,将之告诉了祖父?
不,不可能,那是一个密封的山洞,洞中除了药材,绝对再无他人藏身之所,何况她也一直在注意着四周……
那到底是……
思之不通,唐盈看向祖父——
唐山却只是微笑地望着简随云,神情慈和中仍是精明暗蕴,却丝毫未给她这个孙女一点提示。
“姑娘,今日你去意已定,老朽不便多留,但他日若姑娘能再来唐门,老朽定要亲自作陪!”哈哈一笑,唐山透出几分豪迈——
却又扯动心肺,使他再次咳嗽。
唐钊又立刻上前,将之扶稳,“祖父,您身子尚虚,不宜劳累,还是钊儿代祖父往前送一程便是。”
“也好!”唐山这次并未拒绝他的相扶,“姑娘,老朽无法多行,未能亲送姑娘出山了,就在这里止步吧!”
“来人,将老掌门扶好!”唐钊令旁边弟子上前接手,再看简随云,“姑娘,请!”
唐盈此时不由双眉微蹙,回顾身后——
二哥呢?
为何这送行的人中,唯独少了二哥?
第一百零五章 我所能做的(下)
“钊儿,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简随云简姑娘之事,便是我唐门之事!”
在几乎已眺望不到简随云二人的背影后,唐山看了看在场的几位长老,还有那对几乎不管任何事务的儿子儿媳,突然对着返回的唐钊,威严高语。
所有的人又是一震!
那几个数十年来几乎从未因惊讶而睁大过眼的长老,更是面露惊异!
比先前唐山深深一拜时,还要惊异!
唐钊也意外,但随即应承,“是,祖父!”
唐壕夫妇互视一眼后,微低下头,眼里的思绪更加浓重。
几位长老则面面相觑,未多说什么,神情中却仍是无法退去的震惊!
每一个唐门人都明白,唐山这句话中的意义所在!
他的话,非常不简单!
“简随云简姑娘之事,便是唐门之事”,这句话意味着,将来所有发生在简随云身上的事,无论荣辱、无论福祸、无论大小,都将与唐门有关!
这是唐门几百年来,从未做过的决定!
因为唐门自开创以来,一向独善其身,极少与其他门派与人物有过多牵扯,更不会轻易因为其他人卷进任何是非!
而今日唐山的决定,便是唐门的决定!
他竟然要将唐门与一个年少的女子相连,打算与她休戚与共,福祸同当!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一个决定?
“钊儿,此次你安排盈儿与简姑娘同行,甚好!”此时,唐山收起适才威严庄重的语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唐钊——
果然瞒不过祖父的双眼,他的确是刻意地安排盈儿能与简随云同行。
于是唐钊立刻回答,“是,祖父,盈儿此次回门后尽现成熟,上次出门虽短短时日,历练却颇丰,钊儿以为,只有与简姑娘在一起,是最放心不过了。”
“在她身边,盈儿的确会日进千里,很快便能独当一面,你可谓用心良苦。”唐山点了点头。
无疑是承认了唐钊安排,是最佳的安排!
也是认可了简随云对唐盈的影响,将是最毋庸置疑的!那个年少女子,他毫不怀疑地认可!
“钊儿……”唐山再度细细看着自己的长孙,面部的神情又放缓了些,“这些年来,你受累了。”
唐钊又一怔。
原来祖父虽体虚力弱,却明白一切,莫非也知道他为何会单独去送简随云?
“祖父,钊儿不累。”他低下了头。
“你当知,做掌门,必然要舍弃许多!就像那坐江山的皇帝老儿,又有几个能随心所欲者?随心者,必是昏庸者,如果再加上儿女情长,便更是举棋不定、优柔寡断者,久而久之必为他人所制,败了江山也是迟早的事,所以,自古以来能撑起江山不倒的英明君主,又有哪一个不舍弃的?而最大的舍弃,便是自己!”
唐山深长的话,如钟鼓齐鸣——
“是!”唐钊的心情越发沉淀——
他明白!
在他二十年前义无反顾地接下这个担子时,他便明白自己日后的人生,必然是责任与义务!
他自知天资不如祖父,这些年来,唯有勤奋努力,不敢有所懈怠,尽可能地做一个尽责的掌门!
而在昨日,他舍弃的东西,恐怕是一些平凡的家庭中所无法承受的!他又怎能不累?
但唐门是个凝聚力极强的门派!从开创到现在,每一任掌门无不倾心倾力,虽然,他们是毒门,为一些自诩名门的大门派所暗暗不齿,但他们的团结,却是许多门派所不及的。
也是让他们多年来,虽不与其它门派结交,却在武林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而祖父也是唐门近几代内最出色的领导人!他一生所经历的,必是刀林剑雨,波澜不断,所付出的,也必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他要向祖父看齐,舍小我,成大我,只为唐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钊儿,你也已经老了,我们都老了。”唐山叹了口气,又显出几分慈爱,“此次事件后,我们都应该休息一下了。”
祖父话中何意?
“现在,应该是年青人的天下了,下一任继承人一事也该有所定夺。”
“是!”唐钊意外,但他的确需要休息了,从未像现在这样,期望能如自己父母那般,能放下所有的事,去休息一下。
“去吧,叫云引到我房中来,我有话要对他讲。”
唐钊更加意外。
难道这一次,祖父终于要将云引引进唐门事务中了?
但唐山并未就此多言,只是咳嗽着,由两个弟子相扶,转身向门内走去——
所有人便只得一一跟进,却并未看到唐山在转身前,似乎看了一眼远处立在林木中的那座高高楼阁。
楼阁上——
风,将薄帏吹动——
他,坐在风中,看着远去的另一个人——
静静的眼中,是专注。
虽山径小路上还有另一个人,却只有那个人,入了他的眼。
而他的眼,在此时仿佛是大海茫茫,万里长空——
竟是难以想象的辽阔!
即使那个人是在远离,越离越远,却仿佛化为了一尾游鱼,一卷流云,正在他的眼中自在游弋、任意卷舒……
“我心无疆,任你徜徉。”他静静地看着她——
普通漆制的楼阁因他的存在,就似是最通透的和田玉通体打造一样。
而他的眼底,还有一份欣赏,完全的欣赏!
无论那个人是远去,还是靠近,只要看着她时,他的眼底便是所有的容纳。
即使那个人淡然、无心、遥远,却在他眼中,不受拘泥,不受束缚!
只像是得到了更宽广的空间!
唇边浮起了微微的笑——
他笑得平静、从容。
“你,可知,在我把鸡血石交到你手中的同时,是将什么交给了你?”他的眼中,也泛起微笑,语音清淡,但一只手却紧了紧。
那只手正置在桌面上,掌心向上,露着一点红。
红得艳丽,是一颗饱满的红豆。
红豆生南国,但少有人知,最出名的红豆是出在云南和川蜀。
而只有巴蜀的红豆才能大到如此,光润扁圆,就如一滴泪!
一滴赤热的鲜血凝成的泪!
“当鸡血石交予你时,也是在这里埋进了一颗红豆,它在生根、发芽、疯长……”他的另一只手,捂上了心脏的位置,眉微微地蹙起——
仿佛那里有一种不适,让他的眉不得不蹙起。
而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淡淡的痕迹。
就像秋日带着离别忧伤的风,吹过了海面——
“若非劫数难料,我,唐云引,会尽释心中狂热,埋首于你这烟波云岚之中……”抬头望了望天际,他的眼突然闭起,合住了掌,将红豆紧紧包进掌心——
再睁开眼时……
第一百零六章 飘来的轿子
官道,烈日,快马飞奔——
激起一片黄沙!
驾马之人,多为官差信使的打扮,浑身汗迹,满面风沙,呼喝中连连扬鞭,驾千里快骑,飞驰而去——
去的方向,京都!
……………………………………………………………………
同样是官道,各种各样的江湖人也在骑马飞奔,一身尘土,挎刀配剑,行行色色……
至偏僻之处,更有哨箭在四处飞散,甚至天空中的信鸽也多了起来——
春,已完全过去。
夏,来临!
唐门的风波在巴蜀之内悄悄地发生着,也悄悄地结束了。
而中原,不知何时起,无数的传闻像从地底冒出的风,在气温的攀升中随着初夏的足迹四处扩散——
数月前的紫雁山夺宝一役,忽又被传得沸沸扬扬,就像是刚刚发生过的事!
有人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像仙丹妙药般的七色花,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还有人说,在紫雁山中所有武林同道都为七色花争得死伤无数时,却另外有人立在高高的远处,望着他们在为一件莫虚有的东西拼杀,笑看整个事态的发展……
又有人说,在紫雁山一役后,曾有两个人出现在山外的小镇中,不但全身完好,未受牵连,甚至还慢条厮理地入店进食,后又缓步离开,整个过程都透着潇洒轻松,全无江湖同道的沉重……
更有人说,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个一身青袍、满身写意,有神仙姿态一般的人,另一个则总穿着鹅黄衣裙,身形窈窕。
同时间,还有一个传闻,像劈天的轰雷,在江湖人的耳朵上劈了一道!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比任何的飞鸽传书还要传得快!
那就是三大名庄之一的“墨柳山庄”,还有盛名满天下的“妙手解连环”,竟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残杀!
据可靠传言,前不久,官府收到了一份密报,说墨柳山庄庄下有大片的泥土都被染成深红色,细闻有血腥味,庄内更散发出阵阵恶臭,官府便派人前查,却意外又震惊地看到无数的尸体累叠成山,断脚残臂遍处洒落……
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尸体,尸身上扭曲的脸和死不瞑目的双眼,配着石斑与恶臭,形成了一副地狱之图!
官府大惊,派人清点,查出尸体共有六百多具!遂请熟知江湖大门大派的知情人员辩查,发现其无一不是“墨柳山庄”之人,且有少数寄住庄中的江湖散客!
而在最后一座院落内,堂堂云大堡主的尸身竟然被人剜心剖腹,断手断足,是死不瞑目!
这个消息,不亚于紫雁山一役带给江湖人的震动!
是谁?
能够直入“天下第一妙手”机关王的住宅,破其无数防护,将其肢解分尸?
又是谁?
竟然把满门皆会武的名庄门人屠杀了个干干净净,并且是招招毙命?
官府派出最好的仵作,查验尸体时发现死者伤口毫无出奇之处,多数是被一招毙命,并且是死于江湖上最普通的招式下!而且死前全无中毒或中迷汗药的迹象,是在清醒状态下被杀!
这,简直无法让人相信!
曾有江湖人满心怀疑地专程去“墨柳山庄”一探究竟,看到的却是空山一座,往日的楼阁庄院、鼎盛繁华全成断垣残壁,满山的“墨柳”也只留下黑色的灰烬……
仿佛整座山都被焚烧过,而山上的人事物,已不复存在!
一个名门大庄真得灭亡了!
彻底灭亡!
灭亡得却太过离奇!
而这本是一个早已发生的秘密,若非官府中有信息透露,恐怕江湖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但知道后,无数的猜测像瘟疫过后的蚊虫,满天飞萦——
受过他恩惠的人言,云庄主可是门客满天下的一等一的大侠、豪客,几乎所有的江湖正派都十分恭重他,连不少绿林豪杰也得过他的恩德,他哪里会有什么仇家?
与他从未有过干系的人也说,就算有仇家,这世上又有几个能做到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便血洗他满门,并使其无一幸免者?别忘了云海棠可是机关王,除了武学造诣高强外,他手里的护身机关也是最精妙的,可谓独步天下!
而他平常送给朋友们的护身器已经是飞雀难近,蚊蝇必损,他留给自己用的自然也会是最高明的,早听说他设计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利害暗器,不但能防身,更能伤人于百步之外,就算是绝世高手也难抵防!
像这样的云堡主,怎么就会被人分尸解肢?难道那个神秘的防身利器是子虚乌有之事?
那血洗山庄之人,又会是何等样的人?
下手时竟是老弱妇孺无一饶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举,可谓用心险恶,毒之又毒!
更有人说,这是否是一场阴谋?会是否与另一个大庄要迎来的百年大劫有所瓜葛?
因为六月要到了!
所有的江湖人都知道今年的六月,是最与众不同的六月!
在这个六月,同样跻身于名庄之一的“金澜山庄”将会面临一场覆顶之灾!
人们之所以一直未曾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前些日子“七色花”一事吸引了几乎整个江湖的注意,更因为,那会牵扯到一个任何江湖人都不愿提起的门派!
传说中,那门派在一个神秘的所在,那里的人都像天人,有天人的相貌,也有天人一般的武学!
它离江湖很远,但曾经很近,它的每一次出现,必须有无数人命的消殒!
而它很少出现,可是今年,它必然会出现!
那“墨柳山庄”一事,与它是否有关联?
有人曾亲眼看到,在“墨柳山庄”出事前,云海棠云庄主曾屈居在一家路边野店内,恭身请了两个神秘的人进入庄中。
那两人一个淡青衣袍,一个鹅黄衣裙,十分面生,但气质不俗,尤其青袍的那个,会让看过的人毕生难忘,仿佛非凡尘中人。
并且在数日后,又有人看到那两人曾离开墨柳山庄所处的山脉,并且去意如云水归去,十分潇洒轻松——
紧接着,官府便接到线报,发现了墨柳山庄被灭门的惨案!
那他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是非之地?
又为什么在他们离开的地方,便会是尸骨累累?
他们中的一人气质非凡尘人,不就是天人一般?与传说中的那个神秘门派中的人似乎很吻合?
那他们到底是谁?
纷繁的猜测,像瘟疫过后的蚊虫,满天飞着——
原本自紫雁山一役后,各个门派本都在闭紧门户地修身整顿,使得江湖上大为平静。现在,却像有一股暗流在隐隐波动着,飞鸽传书满天布及……
如果有人打下几只飞鸽,便会发现,那是各个门派在招回各自流走在外的门人子弟,尤其是前些日子收了请柬,参加盛阳盛会的那些年青之秀!
而中原大道上,尤其是北方的大道上,便多是飞奔的快马,惊起的黄沙!
………………………………………………………………………………
仍然是大道上!
通往江南的大道上!
不同于北方的,这条路上走卒贩夫、商旅游贾在络绎不绝间,略显繁荣而平静……
此时,日正当中。
路的尽头,有一顶轿子悠悠地出现——
不华丽、不繁奢,但很大。
就像一座平平正正的屋子,由四个人抬着,从远处飘来——
的确是飘来!
抬轿的人,脚不沾地、贴着地面在飞一般,没有声息,也不晃动,平稳又迅速地移近……
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南来北往的都不由地停了下来,看向那顶轿子——
越看,越拔不开目光!
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
刀快!
刀光,更快!
但比刀光还快的是什么?
七把刀,笼满周围上下,凌利得会让任何一个靠近的人脸面生疼,但没有人靠近。
轿夫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七把刀的去向,在外围打得热闹,而某种张狂已显在握刀黑衣人的眼中,他们似乎已看到了那只轿子在自己的刀下被分成碎片!
包括轿中的人!
“叭叭”“当当”
刀风已及轿身时,几串声响猛然比刀光更快得响起!
但比响声还快的,是一抹飞影!如同惊鸿一闪,在几乎不可能的同时,从轿中飘出、盘旋、飞掠——
于空中几个打转,密集似网的刀光便像湖中倒影被投石惊乱,突然就杂乱不堪,四下乱晃!
而腾若飞枭的黑衣身影也突然就“劈里吧啦”地不断地掉落,伴着血红的烟花在空中灿烂得炸开——
也几乎是眨眼间,轿子周围便是一片狼藉!
七把大刀,成了七把残刀!
七个人,成了十一个人!
其中八个,只有半截身子,或上半身、或下半身、或左半身、或右半身……每一个的上面都喷涌着血,快速地渗进黄土大地中——
“叭叭叭”又是三声响!
一个身影从空中缓缓坠落,潇洒地拍着自己的手,仿佛刚刚那几下实在不够他热身,有些意犹未尽地往那一站,便笑嘻嘻地扫视着地上还算完整的黑衣人——
“哟?你们的钢刀果然锋利,若是落在哥哥我身上,岂不是也要如此这般地被分得到处都是?”
说话之人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一条腿斜斜的支起——
但似乎觉得自己的姿势有哪里不对,低头看了看自己后,又换了条腿。
仿佛这个动作才更符合他心中所想的潇洒与标准。
也是在此时,方能看清这个人是何模样!
他,很年青!
也很挺拔!比那几个轿夫更加挺拔,虽然穿着奇怪的服装,但挺拔之姿丝毫未被掩去!
就如同一只出众的孔雀正立在鸡群前,而他的衣服似孔雀的羽翎,成了醒目的妆点。
那身衣服,的确很醒目!
对襟上衣,襟袖细长,青蓝两色中,有长条的细格。并且敞开的衣襟中,露着一层又一层的里衣,一眼可见那内在的服饰十分精美,美得汉服远远无法比拟。
而他的下面并非袍子,也不是汉家的长裤,却是裤筒短大的大裆裤,十分夸张,却看起来舒适活溜,脚上则用青布裹着,穿着少见的尖钉牛皮鞋……
鞋上的图案极其精美复杂,似手工绣上去的,不由让人想顺着这只鞋再往上看——
直接跳到头部,可以看到那里竟然缠着丝帕,青蓝色,被缠成了斜十字形,十分有情趣。
而往下一点,是他的脸!
咦?
看到的人,多数应该会这么惊咦一声!
因为实在很难想象,这个身体的主人,竟然有一张这样的脸!
尤其是看了他男人味十足、充满魅惑气息的四个轿夫后,更难想像到轿子里的主人,竟是如此……
细白,红润,饱满,天真!
天真?
不错,就似一个天真的孩子般,尤其上面还嵌着双乌黑亮闪的瞳眸,瞳眸上下则是两排密密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如羽扇一般,闪动着一种孩童的无邪!
无邪得让人很难把刚才杀人不眨眼的那一位与他联想到一起。
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正主原来长这个样子,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但他们身旁倒地而亡的同伴,还有地上正在浸染的血渍,无不在证明这个人远远不是一个“孩童”!
但他们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失败了!不但失败,还败得如此快,如此惨烈!
他们手中的刀,向来只会砍在别人身上,今天却无一例外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躲不过,收不回!所幸的,是他们三个在发觉刀锋回转的一刹那间,用尽平生所学撤去了几分力,否则,会像那四个一样,被分尸两半,干脆了断!
但他们的伤,也已经很重!
重得让他们开始懊恼,自己在出刀前为何要用那么多的功力?如果少用一分,他们的伤就会轻一份!
原来有时候,对别人狠辣的同时,也是对自己的狠辣!
“啧啧啧,怎么一批不如一批?还没开打就全挂了?喂,能站起来否?要不要继续?”
轿中人又好整以暇地吹了个口哨,歪着头问。
但他的吐字并不纯正,就像是半路出家才学了这门语言似的,极为别口,可他的声音却动听得紧,配上别口的话,有着一种山路十八弯的迂回味道。
黑衣人试图爬起,却因伤势太重又跌回地面。
他们的眼里,开始涌上深深的恐惧——
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泊泊地血仍在从他们紧压伤口的指缝间涌出!即使他们连点|岤道,却仍止不住那血浆的喷涌!
而止不住,他们便还是会死!
有时,活着等死,远比痛快死去,更加可怕!
但轿中人还在笑着,眼睛忽扇忽扇着——
“这轿外的天气还真不错,好像到用饭的时辰了,一提吃饭,咱这肚子还真觉得空得慌,嗯,咱得上轿里再去吃顿好的……”说罢,他似乎准备转身,但好像又想起什么,歪了歪头——
“对了,看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扎进土里寻死的模样,许是恨极了请你们来的人没跟你们说清楚咱的手段,害你们白白往火坑里跳,这下倒好,他们很快就会与你们哥几个来作伴……”
他的嘴呶了呶,地上的黑衣人便不得不注意到,另一边,与轿夫对手的同伴竟然也已死伤过半!
原来那几个轿夫,也比他们预料得要厉害!
难道他们真得要全数阵亡在此?
互相再望一次,恐惧已经从他们眼底,向他们的脸上攻城掠地——
“哟,想起来了,我的功夫中好像有一招,可以有效止血,比这大的伤口我也试过,效果还真不错,那个,你们自己行不行?要不,哥哥我来个助你们一臂之力?”
一句话,让地上的黑衣人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活命的希望让他们又互相看了眼,几乎是没有挣扎地便一个个地争相点起了头,努力支着牙吐出求饶的话——
“哥……不,大爷,老祖宗,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受人钱财,替人办事,今天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们吧,我们……”
真正冷酷又训练有素的杀手,不会就这样求饶,他们的企求,让他们显得弱小,他们甚至不惜动了动身子,想要跪下给这个人磕头——
“嘻嘻,我的肚子怎么这么饿呢?好像还挺困,难道是酒意袭人?啊——”轿中人却又仰起脖子,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
打完哈欠,又摸了摸肚子,“咱大哥告诉过咱,若是饿了便一定要吃,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对,不能委屈,轿子里有吃有喝,我还等着干啥?喂,咱饿得发慌,实在没空管你们了,你们继续啊……”
说完,就笑咪咪地转身,再不打算看地上的人,更不打算伸那一臂之力了。
恐惧、绝望在黑衣人眼底又潮水般涌上,比刚才没有希望时,更加绝望!
而另一边,几声惨叫,鞭声忽停,与轿夫对手的黑衣人也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个再站着,并且无一活着!
轿夫下手之狠绝,是十分彻底的,杀人后,他们则在慢条斯理地把鞭子往腰上一圈圈缠着,并不往这边看。
黑衣人的脸色已比纸还白!
但煞白中,委顿的眼里又突然出现一种迷惑与恍惚——
似乎是又看到了什么,让他们在刹那间失了神——
“咦?”轿中人一声短促的惊咦后,身体顿在半转中,像泥塑一般!
对面,十数步外,一个人正在缓缓浮近——
青袍一袭,携风而来,衣衫淡雅处,无珠钗以饰,无环佩叮当,只有乌色长发被淡青绢带轻拢,长垂于后,于风中轻扬——
竟是一路风尘,未沾她身,烈日当头,也未侵她肤……
明净得似天山雪!舒展得似兰中王!
淡然得,则如天边云!
云,总是不会停留脚步,就如现在!直到此时,对方也未有半丝停顿,静静地、安然地从那头浮过轿夫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浮过那四个也突然怔住的轿夫、再浮过满地腥红的血迹——
奇异的是,在她浮过时,地上的血迹仿佛顿时就化作了茫茫冰原里,正随风飘落的点点红梅花瓣——
红得惊艳,写意!再无了杀戮和腥气——
就像风中的画景!
直到一缕茶香萦鼻——
轿中人猛然惊觉对方不但已离他很近,并且已在与他擦身而过——
“嗨!”他密如扇子的两排睫毛飞快地闪了闪,突然就抬起了手,“这位姑娘似乎没有看到这里有很多人?”
这里的确有很多人,但多数是死人!
对方仍在静静地前行——
仿佛她本是自行自在,既然就是这么行着的,便不需要刻意停步,也不需要刻意去在意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咦?”轿中人歪了歪头,开始随着来人倒着行走,一边走一边紧紧地盯着身侧的面孔——
“这里有血,也有死尸,你却瞧也不瞧,只能说,要么你看不到,是个瞎子,甚至是个坏了嗅觉的瞎子,闻不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要么你就是高手,根本不惧这里一切……”
他密长的睫毛扇动着,脸上是如孩童的笑意,眸里的光芒则似守在鼠洞前窥探着的猫——
充满等待与探究。
但身旁的人还在前行,安详得就似在春日午后,沐着暖阳徐徐漫步——
眼睫又扇了扇,轿中人的身体往旁一横,就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于是,简随云便停了下来。
天下间,能有这份意态的,只有简随云!来人,正是她!
而本该与她同行的唐盈去了哪里?
为何只她一人独行?
“我行我路,他人事,与我无关。”回言,只淡淡一句。
简随云的话从来都不多,但每一句,都会让人印象深刻。
而她也不是第一次被拦路,每一次被拦,她也都不会急燥,更不会乍起波澜。
轿中人又怔了怔——
的确,大道通天,人人可走!人家走人家的,他们做他们的,杀人与被杀是他们之间的事,人家只是路过,既未干涉,也不打算掺和……
“有道理,你既未扑过来给我一刀,便不是来杀我的其中一个,既然不是来杀我的,便果然与我们无关,但在这种时候,可并非所有的人都还能继续前行……”
他笑眯眯的眼映着润白的皮肤,就像个充满好奇的孩童,但在眼角眉梢间却有一触即发的应变。
“未有阻挡,为何不走?”似笑非笑,简随云应得自然而然。
男子不由再怔——
“也对!这大道本就极宽,先前这几只小猫扑来时,或是占据了路面,让人难以通行,但在你走来时,他们却恰恰倒下了!”
倒下,便是由竖着变成了横的,也果然算是没有阻挡了!
没有阻挡,也果然是能够前进的!
简随云的话虽只有片言只语,却点出了这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很多事,本就极简单,但许多时候人们都会将它复杂化,而她,只是简单地随心而为,随意而动!
但天下间,真正能随心而为、随意而动的人又有几个?
讶异开始在男子的眼里不断攀升,他依旧挡着她的路——
简随云却只是静静地立着——
“妙极!妙极!入中原这些天,第一次遇上这般妙的事!”男子回过神来,开始连声称妙地拍起掌,拍着拍着,忽又眉飞色舞道,“姑娘累是不累?怎么走着何时才到个头,不如搭咱的轿子走一程?”
话出口,又立即觉得不妥,补了一句——
“不对,姑娘一定是累了,这大热的天,哪个姑娘不会累?来,咱轿子里很是舒适,让哥哥送你一程,如何?”
他分明是娃娃脸,但“哥哥”二字却吐得十分顺畅,仿佛他本就是个可亲的小哥哥,一双眼还忽闪忽闪的泛上了秋波一样的水色。
回视着他,简随云眼里仍是似笑非笑——
“咱的轿里可有全套的东西,姑娘呀,这脚下路现在只有 一条,所通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咱们不顺路都不成了,来,让你看看轿子里……小子们,打轿!”男子眼波婉转间扬声一喝——
四个轿夫听闻,立刻行动有速地各归各位,“啪”地揭起了轿围——
揭起的一刹那,一阵光华泄露,万般色彩飞奔!
轿子里竟然另有乾坤!
而色彩中,一道声音悠哉悠哉地传来——
“嗨,亲亲的简,真巧!”
第一百零八章 七宝呀七宝
世上的轿子,有很多种!
有的宽大,有的窄小;有的华丽,有的简朴;有的只用来代替脚力,最多备个手炉与脚炉,而有的则布置的极尽舒适,配置齐全……
但,你很难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一顶轿子!
在轿帘被揭开的一刹那间,光华流泄,万般的色彩奔腾而来——
红、黄、绿、紫、黑……仿佛所有的颜色都被容纳,铺成一个色彩丰富、锦绣斑斓的世界!
也是在那一刹那间,才能看到这轿子里的的宽大,远远超乎了外观所得!
宽敞、平展、就像一间屋子!
甚至比一间屋子还要大!
朱红的罐、木黄的桌、彩编的蒲团、蜡染的画……兼职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只让你误以为是闯入了一家充满风情的苗户中!
苗户?
苗户!
那几只正随风轻颤的银晃晃的挂饰,只有苗人才做得出!
还有那正对面的一副巨大的蜡染版画,其工艺也只有苗族才有!
它就像壁画一般,占了整座轿壁,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刻,也许任何一个人在轿帘打开的一刹那间,都会以为那里有一位穿着盛装的苗家少女正冲着你盈盈的笑——
但是,那是一幅画!
画中的少女身穿彩云般的衣裳,头戴繁复精美到极致的银饰,似在舞蹈,又似在低眉浅顾,与真人几乎大小,神情妩媚间又透着某种狂放的热情……
那脸面极美,美得能令无数个男子心碎……
只让人恨她为何不是一个真人?却是在画中?
简直是巧夺天工!
可惜,在你的目光刚刚被吸引去时,一道优哉游哉的声音却像快活的风,划破了这色彩斑斓的炫丽——
“嗨,真巧!”
于是,没有人会再去注意那副画了!
只觉得一股含着山谷中草木气息的风吹进了心头——
无拘无束,自在洒脱!
甚至心里十分舒适,想跟着那声音微微的笑!
也是在此时,才能发现,这轿中还有一个人!
一个十分隐蔽的人!
他,横卧在画下的一张矮桌后,整个身子几乎被那原木的桌子完全遮掩!
似乎本是在一手支腮,一手举了坛酒仰颈而饮,汨汨的酒液也如河水般往他的口中飞洒时,轿帘的掀动让他的动作忽停,高举的手臂也自然下移——
于是,他人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他确实“一只酒坛半遮脸”,大部分的面部都被酒坛遮了起来——
并且,只能让人看到一只眼!
一眼弯如新月的眼!
眼里是酒波荡漾,正乐眯眯的眨动着——
一眨一眨,仿佛有无尽的快活!
而他头是歪着的,身下是五彩蒲团,腿是惬意的随意伸展着——
整个人就像横卧在云堆里,望着他们,笑眯眯。
“咦?”简随云身旁的另一个人又惊咦一声,眼睛立刻睁大了——
看着简随云,又立刻看看轿子里的人,然后再看看简随云……一双眼忽闪得更加频繁,只差将眼睫变作一对蝶翼飞了出去!
“姑娘,这轿子里看着舒适,但如果坐进去,会比看着它更加舒适!”他很快就又回了神,眉毛飞舞得更加欢畅,甚至摊出了臂膀——
那架势是在请简随云上轿,但那眼神大有想把简随云一把拽上去的感觉!
四个轿夫也直直地看着简随云——
仿佛压根也不认为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坐上这只轿子。
但是,下一刻,茶香过,清风起——
简随云浮入那座轿时,轿夫的眼更加得直了!
娃娃脸男子的眼也直了!
卧于桌后的人眼睛却又弯了弯,笑得更加快活了——
这座轿子果然很舒适!
也果然比看起来更加舒适!
尤其是这般多东西堆在里面,却不显杂乱拥挤,只有无比的和谐!仿佛每一个物件都摆设得恰恰好,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便缺了什么似的,并且每一样东西都极具特色!
浓聚在一起,让你不得不感叹,天下间能舒适到这般程度,配置齐全到如此地步,而又能具有此等风情的轿子,实在不多!
尤其这里还有一张琴!
琴身弧线流畅,琴弦单薄,正静静地支在桌后那个人的另一旁。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琴身竟似乎是活的一般,也透着一股快活与笑意,并且琴弦仿佛仍在跳动着……
“上路!”娃娃脸的男子也进了轿中,声音干脆利落,轿帘重新掩下——
瞬时间,因阳光的阻隔,所有的色彩都被光滑的似丝绸的轿面反射回来,轿子内便是各种颜色奇异的交织,如真似幻而又旖旎无端……
像是身处梦中楼阁,异域虚境!
这,简直是一顶放下轿帘比不放轿帘更令人惊讶的轿子!
但简随云的进入,却给这梦幻的虚境增添了一层静谥的安定——。
她飘然间坐得随意,也坐得同样的舒适,正与桌后之人相对,明净的面孔似乎反射着周围的色彩。就如清澈见底的泉在缓流间,倒映着天上的彩色流云——
“唉——”
从一入轿,娃娃脸的男子便开始叹气。
“唉——”
叹了一声又一声,他看一看桌后的人,再看一看简随云——
“唉,我以为我会给你带来一个惊喜,但好像是你们给了我一个意外!”
他的眼定定的落向了桌后之人的身上,似乎不太相信那一句“真巧”所意味着的含义……
而在轿子中,他同样随意的坐姿间,仿佛是回到了他掌握的世界中,虽然笑嘻嘻的面孔不变,却在一举手一投足里,透着种隐隐的华贵……
那是一种收敛了的,却无法完全隐藏的气息、
“你已经意外过很多次……”桌后之人笑悠悠的回言,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简随云。
“怎会这样?曾听你言,中原的姑娘形形色色,大有杰秀者,我一直信,此次出来,特意擦亮了眼四处寻瞅——
瞧来瞧去,倒也见着许多貌美的,却不过都是用尺码量好了似的,站相、坐相都有许多研究,像个布偶没有生气,正觉得了无意思,今日,却突然眼前一亮,心中大动,本想着领进轿中让你也见识见识,却原来……”
他又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界总是很小,简,我们又相遇了……”桌后人眼里的笑几乎要流了出来,将酒坛随手一抛,懒懒地支起些身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脸继续看着简随云——
从简随云进入,到坐好,一直看着——
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那个“简”字也是叫的亲昵无比。
但他的人却依旧显得无比快活与自在!
就好像他生来便是那般,无关乎轿子!
“看来,你们果然是相识了。”娃娃脸男子叹气声更加深长,“但就算相识,也分个熟与不熟的,我原以为,这位姑娘不会进入轿子,至少不会利落地进来,没想到……”
没想到不但进来了,而且进得并不慢。
难道他们很熟?
但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