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33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娘子当时是否暴露了行踪?”
“应该没有,你娘子极是小心,可昨夜还有另外一人突然出现!”
“喔?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个暗中大呼之人?”
“是,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想一探周园,看看那一舞惊人后的周家小姐到底是何模样。”
“也许吧,且先不说这个,只那唐云引便是江湖中人,周家却并没有对他不利,在此时,仍然表现得正常。”
“所以,我们还不能就此判断出什么,不过,那‘午夜浮罗’是否会随着‘枯木掌’重出江湖?”
龙占天闻言,神情再一次凝重。
风吉儿却转了转眸子,歪着头咯咯一乐,右颊的那只酒窝又露了出来。
龙占天突然有些紧张,他娘子每次出现这个表情时,都意味着她又有什么算计了。
“亲亲相公,明早你就打包打包,离开这里。”
龙占天意外,随即又点头,“此时的周园就像鹊桥会一般,的确不再适合你我夫妻呆着,明日我们就上路。”
“你似乎听错了,我是说明早你自个儿打包离开,并没有说娘子和你一块儿走。”
龙占天愕然。
“你是不是忘了前答应过我要去办什么事儿?”风吉儿斜眼瞅他。
“为夫一直不曾忘记,不出两日,那个天下第一商人就会有回话了,即使为夫的要去亲自寻找那小子,也该把娘子你安全送回庄中后,为夫的才能放心去寻人……”
风吉儿挑了挑眉,“可是,我要去唐门。”
“唐门?!”
“相公,唐二与随云明早上路,那时就是你我分开之时。”
龙占天眉头紧皱了。
风吉儿斜眼看着他,“唐门是毒门,多少年来都独成一派,与外界隔绝,有几个江湖人进入过唐门?何况你娘子我向来好奇心都很大,早想去瞧瞧了。”
“但是……”
“你有异议?”风吉儿插起了腰。
龙占天立刻陪起了笑脸,“娘子,唐门本就门规森严,从不肯轻易邀同道人进入,现在出了此等大事,那里更是成了禁地,又怎肯让娘子随同?何况,万一……那‘黑沙掩月’……”
“你是怕我万一遇上了那黑沙掩月,不小心着了道?”风吉儿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我要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至于你的另一个借口,放心,那唐二绝不会反对我入唐门的。”
“喔?”
“说你聪明,有时怎这么糊涂?你不想想,那唐二为何会将门内丢失镇门之宝一事毫不避讳你我夫妻地和盘托出?”
龙占天不语,他没点明他娘子整日粘在简随云身旁,以致唐云引几乎没有机会与其独处的事实。
“相公——”风吉儿一掌拍上他的脑袋,似乎明白龙占天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唐二如果真想找随云单独说这事,就算是半夜敲门,他也是做得出的!”
昨夜她可是亲眼看见了那小子半夜敲门的。
“夫人是说,他是故意当着你我的面拿出那封信的?”
“不但如此,还且还是刻意避开了那个卓也。”
龙占天沉吟。
“那唐二偏偏在卓也走后当着你我夫妻的面才将上午送到的信件拿出,那就是有心让你我知道此事,这种事虽是唐门机密,但如果真有人中了那巨毒,并死于非命,那死者的门人、亲属在找不到真凶时岂肯善罢甘休?非得把帐算在唐门头上,唐门到时有口难言,说不定会犯下众怒……”
龙占天眼中一亮,“不错,如果娘子也同入唐门,亲眼看到了唐门丢宝一事并参与了全过程……”
“嘿嘿,那唐门无疑是找到了最有力的见证人!”
“那他果然有可能会让娘子随同了。”龙占天叹了口气。
“但要想名正言顺地跟上他们,还需要些方法!”风吉儿妩媚地笑着,用手拍了拍龙占天的脸颊,“乖相公,明天就靠你了。”
龙占天觉得头皮发麻,明天就靠他了?不由地再一次叹气。
“又非生离死别,你叹什么叹?如果你真对这周家有什么疑心,明天你也好趁我们走后,再返回这园里暗中探查一番。”风吉儿笑眯眯将脸靠了过去,贴上了龙占天的胸。
“哎——”龙占天无奈地揽着她,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烈焰刀’只有在遇上‘柳叶刀’时,才会英雄气短。”
风吉儿嗤嗤地笑,撒娇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而她并未看到龙占天的眼中划过了一道睿智的光芒。
也许,强大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适当地扮弱些,也是一种疼爱女人的方式?
“轰隆隆”“哗啦啦”“咄咄咄”……嘈杂的声响突然从远处传来。
“咦?”风吉儿抬头张望,“那个方向好像是我们刚刚与随云分开的方向,相公,走,看看去!”
不等龙占天回答,“嗖”地一声,她已跃身而去,全无了刚刚的小女儿姿态。
龙占天摇摇头,自己的娘子性情急了些,尤其在沾着简随云那女子的事时,似乎更加热心地过了头?
正欲随后跟上,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影子,心中一动,转目看去——
就见不远处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正有一人斜躺在那里,看着他笑。
笑得是醉眼流波,快活无比。
“你?!”龙占天的眼睛一亮,有种想立刻卷过去抓住对方的冲动。
“别急!别急!”对方的笑加大了,冲着他晃了晃手指,“我这次来不是让你抓的,而是要教你一招。”
龙占天的瞳孔有些收缩,脚下在悄悄前进——
“这一招如果你能学会,保你能管住你的老婆,让她乖乖跟你回庄去,短期内也绝不会再上窜下跳地多管他们的闲事。”
龙占天不动了,竖起了耳朵!
他,很有兴趣听下去——
第八十一章初露锋芒
有时,人不找事,事却找人!
在简随云刚刚离开那片湖边后,就有人陆续赶来,一部分人错过她跑向湖岸察看,而一部分就横在路上挡住了她。
“且慢!”
拦住她的约有七八人,个个都是男子。当前一人二十余岁,面白无须,轮廓俊秀,腰间配了柄镶了宝石的长剑,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子,你似乎忘了,小爷曾警告过你,这等大会像你这样没有身份的人物最好莫来!”
浓烈的香气从对方身上扑出,如果细打量,此人的脸上分明就是敷了许多白粉,才让他脸颊旁的那颗痦子不甚明显,包括那些星星点点的红团也被掩去不少。
简随云不说话,仅仅是回视着他——
对方的眼神有些跳跃,似乎不能再与她对视,移开了目光,仰起下颏,“不知你怎么与烈焰山庄的人搭上了关系?还与唐家那小子也相识?但今日既被小爷碰上了,就让小爷试试你的身手!”
“不错,从未听闻江湖中有你这号人,既然与龙庄主等人坐在一起,定是会些功夫的,今日郝兄肯试你功夫,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还不拔出你的兵器?”
那人身后几人纷纷应语,一个个盯着简随云,眼里是种种复杂的情绪,但那里面更多的是一种对同性的妒忌。
简随云似未听到他们的话,打算绕路走过——
“你莫走,怎么,你是小瞧我等,不肯与我等过招?”对方移动身形重新将她围住,引来一些陆续赶来的其他人的注意。
本是到了湖边看到一地凌乱的人正自诧异那些柳叶飞花是如何射进树中巨石的,听到这动静也暂时放下了疑惑,望了过来——
而那些多数是些江湖人与一些周府的家丁,似乎那些文人对这附近的呼声反应较慢,还未曾赶来。
“拔出你的兵器!”对方又向前一步,将心中窜起的莫名的不安压下。
面前这个人即使不言不语,却像是光华内敛,无形中有种压力,让他这个一向意气风发的名门少侠竟有了几分心慌意乱。
这种感觉在洛阳街上初遇的那次就曾有过,但此时他身后有一群人叫嚣轰闹着,让他胆气生了不少,他便只当自己是多日来发疹子睡不好,精神紧张引起的错觉。
于是将眼高高吊着,对简随云冷哼:“你应该记得,小爷是华山派的郝青松,当今武林中的青风剑,在少年剑客的排名榜上排第二位!”
武林中有个少年剑客排名榜,每一年都会将一些名门大派的年青子弟以剑术的高低做个排行,原意是为了督促自己的门人勤习武艺,力争向上,但现在看来,却成了郝青松这般人物炫耀的资本,也让他生了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
“郝兄,他无兵器。”后面的人打量简随云,怎么看此人都像一个弱质少年,怎么会与第一名庄的庄主有了关系?
但此人即使不与“月下梅香”唐云引在一起,也依旧抢尽了他们的风头,有他在,哪里还有他们的光彩?
“郝兄,不如让我等试试他,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有人往前拥了拥,对付这样一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哪里能用什么功夫?
“你们退后!”郝青松因他们一闹,更加底气十足,眼看周围人越来越多,包括那倾城的美人也走来了一些,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这两日,他的身份虽让周园之人对他不敢怠慢,但脸上的红斑与时时搔痒的动作让他几次三番在那些女子面前出丑,即使少女们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仅多是掩唇一笑,但心底的晦气早憋了多时。
尤其他竟然无故地发起了高热,让整张脸通红无比,红疹也越来越难控制,渐渐地化成了脓包,让他更加焦燥不安,再也顾不得保持形象,今日终于逮着这小子一人独行的机会,正好发泄发泄,拿他出气!
如果等来了龙占天等人,他就不好再出手了,毕竟他对龙占天的名号还是很忌惮的。
“你既无兵器,好,小爷就赤手空拳来试试你,接招!”说做就做,郝青松掌法一摆,向前冲去。
华山派以剑法闻名,但掌法同样不可小觑,他虽未像父辈那样功力深厚,却算得上家学缘源。一出生,他学武的条件就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接触的是上等功夫。就见他掌上带风,架势十足,挥向简随云胸前,并带了五分内力。
在他以为,五分内力已足够简随云难堪,并且已经是高估了简随云。
后面的人脸上都露出兴奋来,纷纷鼓掌,明里是为郝青松助威,暗里却是扩大了事态,能让更多人看到这里,瞧瞧笑话。
“郝兄,佳人面前怎好唐突?点到为止就行。”有人喊了这么一嗓子,声音中带着大笑,似乎是告诉周围的人他们只是切磋武技,并未打算在这里伤人,众人可不必大惊小怪。
简随云立在原处,看着挥过掌来的郝青松,不动声色。
“他人欲来我不躲,他人欲走我不追”!这是她说过的话,而今,她也不会刻意地去躲。
在郝青松那一掌已挥到她胸前时,现场突然变得很安静!
所有的叫嚣声在瞬间低了下去,每一个看着这里的人都瞠大了眼!
郝青松的掌法竟然落了空?!
第一掌无效并不会让他们这么意外,毕竟一招致敌的事情并不太多,但让他们无法想像的是,他们竟然没看出郝青松这招是怎么落空的!
极度的讶异让数十双眼都注向了简随云——
郝青松也有些发怔,明明对方并没有动,他的掌在到达其胸前时怎么就错了过去?
有些犹疑,更多的是轰闹声的突然停止带给他的压力,这意味着他的面子要挂不住了!尤其简随云的那个笑,竟让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条乱咬人的疯犬!
恼意升起,他原地回身,一招横断巫山就切向简随云的腰身,大有将简随云拦腰截断的狠厉!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在很仔细地看,看着那掌法在接近到简随云腰间只余一寸时,他们能确定郝青松的掌法精准到位,并且贯注了更多的内力。
而这一次,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那只掌是如何落空的。
就在掌尖已切到简随云腰身上时,几乎已经与她的衣袍相触,她的周身就像拂过了一缕风,将她的衣袂拂动,在翩翩拂动间,那只掌又一次错过了她的身!
众人惊讶!
与其说他们看清了,不如说他们更没弄明白,那个人动也没动,仅仅像是风过衣飘,怎么就躲过了华山派的掌法?
那般的写意,那般的从容,与多数江湖人腾身飞跃的大幅度的动作完全不同!
郝青松身在局中,没有旁观者惊怔与思考的时间,再次失手的打击让他的眼中划过一线阴狠的光芒,“呛啷啷”一声抽出三尺青锋!
剑,是他父亲请江湖有名的铸剑师用百练精钢打造的,光芒逼人,拿在他的手中给他增了几分威武,而他脚下一挫,身形一拧,照着简随云的面门“嗖”地刺去——
华山派的剑法从来都没有人敢小瞧过,数百年来,它都是华山派能跻身江湖大派又能保其长久不衰的支柱。
郝青松得其父亲嫡传,即使悟性算不得最好,但他在剑法上的火候也是极有功底的。从他身边同行的那几个人事事以他为首就能看出,他在几大门派的少年辈中是有威名的。
就见剑影翻飞,一招出去,便有二十八式变化,剑尖微颤,宛如龙吟,带着杀气!
郝青松的眼中也已含着杀机!他今日要让简随云好看,不死也得见点血!
简随云自然感受到了那种杀气,淡淡的眸中划过了一些微云,缓缓地笑了——
一笑间,让郝青松怔愕,就像眼前腾起了云雾,对面人的脸孔隐在了雾中——
下一刻,他只觉腕间一紧,虎口处猛的生痛,回神一看,自己的剑还在自己的手中,但自己的手却落在了对方的掌握下!
现场,又是一阵寂静!
刚刚因郝青松拔剑而带起的燥动在瞬间又平息,但一种更大的震惊在无可遏制地攀升——
众人眼中看到的,是少年剑客榜上排名第二的剑客竟然在一招中便被对方制住了!
一招制敌的事,似乎真的发生了?
简随云看着与自己相隔不到两尺的这张面孔,淡然的眼中没有情绪。
她的右手袍袖反卷着,袖中是郝青松的腕脉,她甚至不需肌肤相触,便已让这个狂傲十足的名门子弟动弹不得。
郝青松的脸在急剧地变色,暗中使力,想将简随云的袍袖崩裂好脱身而出。但他立刻发现自己即使调上了十二分的内力,对方看似普通的袖子仍然完好。
难道这家伙的长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脑中闪过疑惑,他仍不肯轻易罢休,眼中的戾气仍在。
“你,再动杀机,必自损。”徐徐地、飘然的声音拂来——
郝青松一怔,抬眼对上简随云的眼,心中不由打了个哆嗦。
那双眼,就像一面平静的镜子,反照着他。镜中的自己竟是那般猥琐与渺小,小得连他自己都无法装作看不到了。
“发生了何事?”一道甜脆的声音从半空劈来,场中飞落一人。
明眸善眯,雪肤玉容,正是闻声赶来的风吉儿。
她乍一出现,看到这情景有些意外,随即眯着眼瞅向郝青松,“哟,让我瞧瞧,这不就是郝三通的好儿子郝青松?怎么两日不见,脸面就变得白了许多?而且香气扑鼻,比这园子里的姑娘们还要香上几分?”
她何等精滑,眸子转了两转,便立刻明白其中因由。想是这小子中了唐门的迷花散,满身长斑,马蚤痒难耐外,那红斑扩散到了他的脸上,将他弄了个满脸开花!为了掩饰,才敷上了厚粉,又将那颗碍眼的痦子上的毛也拔了去,就是想让自己不至于比这园子里的其他男人太逊色。
说到底,还是想让自己不至于被姑娘们无视。不过,那粉扑得也太厚了!
郝青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厚粉也无法掩饰他现在的尴尬与羞恼。
周围的人在渐渐增多,从各处赶来的人也都在聚过来——
“走——”简随云淡淡一语,松开了袍袖。
郝青松险些立不稳,连忙沉气,借助收剑的动作掩饰了过去,但他的脸有些抬不起来,一双拳也在腿侧紧紧地攥着,“咯嘣嘣”作响。
那是他心底的挣扎!
“郝兄,到了上药的时间,大夫说过,莫错过了时辰,否则这湿疹便无法好利索了。”他身后挤出一人,将他拉了过去。
其他与之同行的少年也都反应过来,郝青松丢脸,便意味着他们也都没了面子,趁现在围观的人还不太多,早溜为妙!
于是,七八人全拥上去,将郝青松架在中间,开路而去——
可谓时来得嚣张,去的慌乱,走前都从眼角处又瞄了眼简随云,神色是更加复杂。
“随云,你有无怎样?”风吉儿上前探看。
她十分清楚,依简随云的性情绝不会与他人主动生起争纷,必是那些人不自量力地来找事。
“无妨——”简随云淡淡一笑,向外走去。
所过之处,围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
看着她淡然无波的面孔,那些人仍在张口结舌,仿佛还未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中明白过来。
风吉儿瞧瞧众人的表情,琥珀瞳眸盈盈闪动,这些人今日可曾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高手?
她虽未来得及看到刚刚发生了何事,但她知道,如果不是简随云出手利落,简单几招就制住了那个小子,恐怕赶来看热闹的人会更多。
而简随云无心在众人面前显露!
也许,从今日起,简随云这个名字将不胫而走,越过周园的高墙,飞到外面的世界中去——
但她不知道,不久后,简随云带给整个江湖的震动,是她所无法想像得到的!
第八十三章 杀机
今夜,将是简随云与唐云引等人,呆在周园的最后一个夜晚。
而这个夜晚中,她踏着微缺的月影,随着一人行在曲折的花径中,步向周园的深处——
空气中浮动着浓烈的酒意,浸染了春风,也浸染了整座周园。
何来的酒气?
如果上千人聚在一起大肆饮酒,并且是从入夜时分就开始灌下几百坛酒,没有酒气浮萦才是奇怪的。
傍晚时,周家管事便到各处邀请宾客,将之一一请到了周园的前院大厅中。
因为,周府的主人回来了!
周田远,一个相貌清矍、话语不多的中年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沉稳。他的长子周平乐也同样显得稳健,虽年青,却貌不出众,远不及园中众人的倜傥风流,若非是“主”的缘故,可能不会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但父子二人举办的这场盛会,却深得在场众人之心。主客之间,虽不相识,场面却很快热闹起来。
而大厅宽绰有余,灯火辉煌,席开百桌!这一宴既是为急赶而回的周家父子接风洗尘,也是向大家陪罪。
但那父子二人在略为客套寒喧后便默默坐回了主位,寡言中显得行事低调。
反倒是乔花娘极为老到,绕着场子为大家敬了敬酒,将场面控制得宜,并频频将酒宴推到高嘲,直让千数人喝的是酒酣耳热,彼此间不相识的也打着哈哈,互相猜起拳、斗起酒令!
初入席时,龙占天夫妇与唐云引便被管事引往首席,因他们在江湖中地位是这园中最有份量的,让周家对他们格外相看。
龙占天,虽只有三十过五,却已成名近十五载,并且创立了天下第一庄!他的身份与各大门派的当家人是平起平坐的,远比在场的少年后辈要高出许多。
而唐云引,出自唐家,据说他用毒的能力在唐门中虽非最强的,但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却是非同小可。江湖上有种传言,说唐家二公子的身手其实早已超过了唐家任何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甚至远非所有唐门人所能比。
当今武林中,没有人能真正说得清楚他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他出江湖以来,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但所有招惹过他的,没有一个能达成目的!
其实天下间想杀他的人并不多。因他不主动竖敌,更不轻易卷入江湖是非,最重要的是他所到之处,几乎会让所有看到他的人神思恍惚,呆怔当场。那样的一个人,绢绢风流,谁会想得起与他为敌?
但也有跟唐门素有过节的见他常独来独去,不与其他门人在一起,便想控制住这唐门二公子来要挟唐家人。
传言,就曾有一个成名多年的刀客在找上他时,特意用布将自己的双眼蒙了起来,就为了避免看到他的脸!但那个人仍然没有成功!
唐云引与人过招也往往只是短短几招,那些招术也尚无人能说出真正的来历,甚至还没有人完全领受过他所有的招法。
只听说,他不喜与人对手,如果找上他的人太过纠缠,他就会拿出他的那只玉笛来驱赶你——
笛音,便是他的一种武器。
他吹出的笛曲既能让人痴痴笑笑,不能自已;也能让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更有甚者,可令天地变色,创造化神奇。
但那笛子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
仍是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领教过的人都不愿回忆那个过程,更不愿与其他江湖人谈及那种丢面子的事。但短短几年间,他确实已让所有对唐家不服的人在看到他时,都会绕道而走,宁可去找使毒高强的唐家掌门去过招,也不想直接碰上他!
无疑的,唐云引三个字在传言中,成为了江湖后辈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名字。
而简随云并没有在受请的行列,即使她风姿无限,在千数人的大厅中却不能破格入首席。
原因极简单!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见过她,更不曾听说过她这号人物,江湖中也罢、官场中也罢、即使是普通百姓的家族中,就餐入坐时也是要讲究论资排辈的。她无名无势,如果请入首席,必有许多人会心中不服!
而下午她的出手,虽然也让许多人的心中翻起波澜,但似乎周家的主人并不知道。
依风吉儿的性子,自不愿遵守这所谓的规矩,欲与简随云同桌。但唐云引却没有拒绝周家的安排,竟随着管事入了首席,让她很是意外。
唐云引,向来独来独往,清冷疏离,绝不像个遵规守矩的人物,怎么在今日做出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心底的一番犹豫后,她打消了主意。因她知道,简随云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区区的座位往心上去,更不会像众多追名逐利的江湖人一般喜欢在人前显耀。
于是,他们与简随云分开了。
简随云则落坐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混在一群文人中,依旧的随意飘然,让附近几桌的人总是在不时地瞄着她。
而当酒宴渐入高嘲,一坛又一坛美酒被开封后——
“这位公子——”突然,有一人出现在简随云面前,冲她弯了弯腰。
来人微低着头,样子恭谨,穿着打扮极是普通。
淡淡的眼仍看着菜食,缓缓地夹取着,简随云不语。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请您随小的来——”对方未等到简随云的问话,自动道出来意,伸长一臂做出请姿。
简随云仍旧平静地进食着,流云一般的动作让周围涌上清风无限,不急不燥。
请他的人很有耐心地等着,似乎一定要等到她的回应。
引得周围几桌的人便都好奇地张望过来,似乎在奇怪会是什么人选在此时请这样一个人离开?
终于,简随云的腹内有八分饱时,放下了竹筷,起身——
那个人仿佛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转过身去,在前带路。
桌位离大厅厅门并不远,觥筹交错中,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们,大多数人则喝红了脸,正放浪形骸地划拳拼酒。
也没有人注意到,远远的那端,最前的席位上,唐云引如月投人间,在喧哗的众人中仍是那般清英雅秀,始终不多语。
但他的双眸却穿过重重人影,投在简随云身上,并随着简随云的脚步,一点点移出厅门外——
“公子,请!”
一路无声,曲曲折折,穿过花丛茂林,折过无数楼阁回廊,简随云跟着那个人来到了周园一处深深的角落,停在了一幢红楼前。
门被推开,门内无人,只有家具冷清地摆置着,但每一个物件都极其讲究、精致典雅。
“公子,你再请——”
那人跨进,带着简随云穿过一楼,直上二楼的木梯。
“公子,到了——”在踏上二楼,行到一道珠帘前时,引路人转身离去,他的任务已完成。
简随云淡淡地看着那道帘,翠绿的玉珠穿成,在室内透出的烛光下泛着明润的色彩,就像一片绮色的梦境。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一道冰凉的声音传出,就似那珠帘上的玉珠坠落,凉,却动听。
简随云分开珠帘,如闲花飘进——
帘里,是一室的朦胧。烛光摇曳、轻纱掩映,一道白色的波斯长毛地毯从她的脚下一路向内铺展,尽头是一张金丝楠木雕刻的贵妃椅。
而椅上正斜卧着一个人。
一个似从画中走出的女人。
“坐——”
女人开口了,看着简随云,懒懒地将手中的团扇轻摇。
那摇扇的动作就像她的人,慵懒、绝美、高贵!而执扇的手,纤长如玉,每一只指上都涂着鲜红的寇丹。
简随云舒缓地行至一张椅上,落坐——
淡淡地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微微一笑,堕云髻上的金步摇轻轻地晃了一晃,闪烁出的金色与女人身后不远处烛台下的金色底座相映成辉,映着那张脸,似在梦中。
而她身上着一袭腥红的薄缕,胸口处绣着一朵极大的金色牡丹,使她陷在一片金色与红色的纠缠中,却让她显得更加妖冶、奇美,绝无俗气。
“昨夜你应已知晓,我,就是周浅然。”女人望着简随云的眼中,有些迷蒙,就像刚刚才饮下一杯薄酒,让她的脸上生了红热,也让她的眼中有了醉波。
而她额上的牡丹,正似火一般地盛开着。
如火如荼!
简随云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她虽为客,却无半分不自在,在她进入这室内的那一刻起,满室的迤逦便化作了微风淡月下的清幽写意。
而她的笑,不明不媚,不争不显,却偏偏将椅上女子的绝艳压下。
周浅然的眼更加迷蒙,为她的笑。
“咳、咳……”一阵凉风穿进,周浅然摇扇的动作停了,坐起了身子轻咳几声。
就见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单手抓着自己的前襟,有些气喘的模样。
仿佛是那阵凉风让她有些不适。
“咳、咳……这些天受了些风寒,让公子见笑了。”轻咳中,周浅然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绢掩上口鼻,整个身子也在随着咳声抖动。
她的模样,似风中的牡丹在微颤,让人心怜。
简随云看着她,眼中就似乎在看着一朵牡丹。
“帮个忙吧,将那只檀香点上如何?”周浅然微微抬起些眼,探手指向离简随云很近的一张花架。
花架上正摆着一鼎小巧的香炉和一包檀香。
她的样子很不好过,似乎需要嗅闻着檀香才能镇定心神。
简随云微微一笑,没有拒绝她的请求,离座行至那张花架旁,取出香,用旁边的火石点燃,插在了炉中。
很快,室内便萦出一些淡淡的香味——
“谢——”周浅然重新靠在椅背上,似乎舒服了一些。
而她的眼在看着正返回座位中的简随云,看得很专注,仿佛在数着简随云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整整七步,简随云走到了椅边,坐下。
周浅燃的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又轻咳几声,探下双足,趿上了椅前的那双缎子鞋,站了起来。
“今夜,请公子来,是想你帮个小忙——”
她慵懒地向简随云走来,腰肢的摆动间是种天然的韵律,脚下步步生莲。
这样的女人,会迷倒天下间的多少男儿?
简随云的眼很平静,看着那具媚惑的身子走近后,一只极为精致的妆盒递到了她的眼前。
“公子,请帮着看看这盒中的物件,可算是个宝贝?”
周浅然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个盒子,如洋脂白玉般的手指按在盒子的扣卡上,即将打开——
“小姐!”珠帘外传进一道声音。
那声音,只要听过的人就不会忘记。
周浅然的动作被打断了,双眸眯了眯,“禾尧,你太大胆了,竟擅自闯了进来!”
她的声音中,凉意似乎又重了些。
“小姐,属下有话要传。”
周浅然的眸子闪了闪,“谁传话?”
“白翁。”
周浅然的眼中又划过一道异色,低头看了看简随云——
简随云的眼却望着那只盒子,因是坐着缘故,那只盒子就摆在她的面门前。
“说。”周浅然头也不回。
“白翁让属下转告小姐,小姐即使再喜欢看那雪中的白梅,但现在时辰未到,希望小姐能平心静气些,莫急坏了身子,冬季一到,白梅自然会开……”
周浅然的眉峰又蹙了蹙,突然叹了口气。
手臂也滑下,放低了妆盒,腾出一手抚在了额角,“想来,我这心病是无药可医的,劳他费心了。只是我这好端端的,头怎么又痛了起来?”
她又叹了口气,冲着简随云笑了笑,“浅然身子不好,这会儿恐是又加重了,公子,我们改日再谈如何?”
她的眼中是幽幽的清冷,清冷中是懒懒的媚意。
虽非刻意的妩媚,却已是媚到了骨子里,天下间,似乎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的请求。
简随云回她一笑,飘然立起——
周浅然低下了眼睑,语气中似乎有某种惋惜,“今夜难得能将公子这样的人物请来,却不想又这样送你走,是浅然的过了。”
“无妨——”简随云淡笑间衣袖一挥,过珠帘、下楼阶,去意从容——
在错过帘外人的身边时,那个人冰冷妖异的眼从低处看着她,直望着她下了楼后,才又木然的垂下视线。
帘内,周浅然独自立着,手中抓着那只盒子,指尖在盒上摩挲,一圈又一圈……
良久后,她挥了挥手,“你也下去!”
“是!”禾尧躬身离开。
周浅然重新走向贵妃椅靠了进去,踢掉了缎子鞋,重露出那双欺霜赛雪的玉足。
足形千巧,每一根足指上也都涂着蔻丹,红白相映。
美人不但人美,就连双足都美得不可思议。
“喵——”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进,就像一个幽灵。
落地后,才能看出,那是一只黑色的猫。
它在地上踱了几步后,“蹭”地跃上了周浅然的怀中,闭上了那双略显诡异的猫眼。
周浅然的五指懒懒地抚摸上它的皮毛,双眸中也泛起幽幽的绿色,“为何,阻止我杀她?”
她在对谁说话?
楼内很静,静的似乎只有她的呼吸。又是一阵风过,带进更大的寒气,而这一次,她没有咳嗽。
“你以为,只凭着天机驽便能杀得了她?”
风停后,一道声音响起——
声音很奇怪,似男声,又似女声,让人极难分辨到底是什么性别的人在说话,却带着一种让人心跳的魔力。
似乎就来自周浅然身后的那张楠木大床上,而床前,正垂着厚重的紫色幔帐。
“天下间,没有人能躲过天机驽!”周浅然笑着,笑得很冷,冷而妖冶。
“‘三步倒’并没有把她迷倒,若天机驽再失手,成为尸体的,会是你。”
周浅然眯了眯眼,“刚刚我也在奇怪,莫非三步倒失了效?但它与千日醉并列为迷香之最,怎会轻易失效?”
“你可自己试试,若非你提前嗅闻了帕中的解药,你已被迷倒。”
“难道她不怕迷|药?”周浅然怔了怔。
“若她真与当年的那个人有关,那她,极有可能会百毒不侵。”
“什么?”周浅然的眼神一闪,“你可知,她是个女人!”
“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一个棘手的女人。”
“我要她死!”周浅然猛然一拍贵妃椅的扶手,五指鲜红的指甲插进了扶手中,就像插入五只刀一般的简单。
“杀她,很难。”
“你是说,那个人已将一生奇学全数传给了她?”周浅然的脸上是不可思议。
“那人曾经说过,定会找一个资质第一等、骨相第一等、慧根第一等的传人,而她,要比那个人当年初出世时更要惊人。”
“不可能,那人已是武学奇才,她不可能比他还要厉害!”
“别忘了,禾尧的枯木掌打在她身上毫无反应。”
周浅然的眼里有乱波横生,“禾尧已将枯木掌练至第九重,昨夜他已明明发了力。”
“世人都以为‘坤元罡气’最大的威力是向外形成屏障,将外力反弹,但极少人知道,它再上一成境界时,不但能将外力弹回,更可死死粘住出力者,让你抽身不得,欲退不能,只能生受自己的内力!”
周浅然的红唇有些发颤,“你是说,昨夜禾尧之所以未听令抽身,是因为根本无法动?”
“你应该庆幸他出掌时未动杀机,否则,他已是死人。”
周浅然的脸色又变了变,如果一个人攻击另一个人,连抽身而退都做不到,就意味着得任人宰割!
何况自己出几分力,便被反弹回几分,死,也是会先死在自己的内力下!
“当年那个人归隐时,也未听说能将‘坤元罡气’练到如此境界,她如此年青,怎么可能?!”周浅然的手缩紧,将那只猫卷长的皮毛拽了起来。
猫儿痛叫一声,睁开了闭着的眼。
“也许,那个人对她用了特殊的传授方式,不要忘了,你我的功力能达到今日的境界,也是通过非同寻常的途径。”
周浅然听到这句话,淡冷的眼中似乎随着回忆起了什么,一种恨意从眼底升起,迅速泛滥——
“如果,她真与那个人有关,那她更应该死,我们幼时所遭受的种种,全要算在她的身上!”
话语中,周浅然仿佛从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在刹那间就化身为恨意滔天的毒棘!
怀中像幽灵一般的猫儿也骇得紧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你太急燥了——”帐后人的声音平淡,比起周浅然的情绪起伏,那声音的主人就像沉封在地底一般,幽暗而稳定,掺杂在那份令人心跳的魔力中,就像一簇隐藏着的火焰。
可以随时引发一场熊熊大火,将整个世界燃烧!
周浅然喘息的胸脯在听到这句话后,稍稍平复了些,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再次猛地一抠躺椅的扶手。
五指便贯穿了厚厚的金丝楠木,似毒剑一般地透现在扶手下。
“如果早发现她就是‘坤元罡气’的传人,绝不会让她进入墨柳山庄!”她的牙在互相挫着,语气里是懊恼与悔恨。
“墨柳山庄,确实成全了她。”
“可恶,修练坤元罡气必得在极阴极寒处,那处地|岤正是难得的阴寒所在,非旦没把她困死,反倒给了她一次绝佳的练功机会!”
“那十余日中,她的功力确实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难道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动得了她?”周浅然的眼紧紧眯起,有浓浓的不甘意味。
“你应该知道,能克制‘坤元罡气’的,是‘乾元罡气’。”
“乾元罡气?但乾元罡气如果真有传人,又怎么可能与坤元罡气的传人为敌?”
“但你得期望,乾元罡气与坤元罡气在百年后,不要有阴阳合一的一天!”
“阴阳合一?!”周浅然的脸又变色了。
她几乎忘了,“乾坤罡气”虽能互相克制,却也是相辅相成,正如阴阳之理!如果互相为敌,便是生死难分,但如果合而为一,便是天下无敌!
“我们在要乾元罡气的传人出现前,杀了她!”
帐后的人并没有回应这句话,室内浮萦的檀香的烟气也似乎在此时凝滞——
片刻后——
“也许,你的天机驽也能牵制她几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周浅然的眼睛一亮,指尖又抚上置在椅侧的那只盒子,声音变得轻悄,“天机驽一出,能穿透三尺钢板,能钻过花岗巨岩!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它,但你刚刚为何阻拦我动手?”
一声冷笑传出。
是那个声音在冷笑。
“我只是说也许会克制,并不是万无一失,你应该将它用在最有可能成功的时候。如果你现在动她,一旦失败,会折损我们的实力,也会打草惊蛇。”
“但是……”
“你是在担心,她会成为那个人眼中的唯一?”
周浅然的唇咬了咬,没有言语。
但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悠远,像是在盯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就像一个少女透过雨幕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带着遥远的,却是从心底散出的某种渴望。
“要成大事,必要忍得,你勿要因为一个男人就乱了计划,等他们再从唐门走出时,便是风云渐起,天下祸乱之时!到时,天下在你我手中,你还怕你得不到那个人?”
“他们要回唐门?”
“对,而且很快。”
“但是……”
“不要再但是,记住,只有天下尽在你我掌握中时,才能得到这世间的一切!那时,我想要的人,也会在我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