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26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罪,寺内便对他是无可奈何,由着他在眼皮子底下嚣张。
而他也很奇怪,十八年来哪里也不去,就喜欢呆在这嵩山附近,准确地说,就喜欢呆在少林寺附近,但他的名声早已传遍江湖!只要他所到之处,必是一团混乱!江湖人避之不及!
现在,这个瘟神就来到了近前,那桌上的大汉们都屏住了气息。
“呸,还不滚开!老子刚刚吃过锅狗肉,酒兴到一半这葫芦里的酒就没了,肠子里的酒虫正闹腾着,滚得快些!”和尚猛地吐了一口痰,痰液浓稠,极有异味。
那口痰吐得大煞风景,倒人胃口,柜台后的老板娘眼神闪了闪,拨算盘珠子的手没有迟缓——
为简随云与那男子煮酒的小二眉头皱了皱,但煮酒的动作依然稳定——
给简随云正推过去青梅果的男子也没有转眼,他还在笑,笑得很快活,唇边的孤度向一旁斜斜勾起——
至于简随云,也仍是波澜未惊。
“你这花和尚欺人太甚!”大汉中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腾地站起,拔出了身后的九环刀,“哐啷啷”作响。
“娘的,老子就欺你了!”千慧眼一瞪,一拳撞了过去——
那一拳,虎虎生风,一丈方圆内就像涌起巨大的气流,桌上的碗盏也跟着桌子摇摆作响,是少林的伏虎拳!说话之人似乎没想到他说打便打,拳头看似去的慢,实则快速无比,一个不防,被拳气冲得倒飞出去——
拳未到,气先到,夺尽先机!
“啊——”惨叫声中,那人连刀还没出就跌在门外,狂吐着鲜血在那儿抽着腿乱蹬。
“妈的,抄家伙,一起上!”其他大汉又惊又惧,这个和尚果然难缠,但士可杀不可辱,既然已经开始动手,便不能再躲,纷纷抽出兵器将和尚围起来——
现场剑拔弩张,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慢着!”
娇滴滴一声喝,就像一缕春风吹进了战场,跃跃欲势的几人和那个和尚突然停了动作,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各位,我这个店名叫什么?”说话的人是十三娘,她的声音很甜,甜中带着辣味,眼神也是媚中透着刚劲。
“别来抢!”和尚闻言,当先回话。
“答的好!别来抢,别来抢,几位大爷怎么刚刚一进门就为了个位置抢了起来?”十三娘笑着从柜台后绕了出去,“各位一看便都是鼎鼎有名的江湖豪客,随便几个拳脚就能拆了我这家小店,奴家小本经营,这可怎么受得住?”
她说着,眉头轻蹙,一只手也捧在胸口,那样子就像犯了心病的西施,让粗旷的男人会忍不住泛起爱怜之心。
那几个大汉显然受了影响,盯着她的眼中都显出几分迷醉,全然忘了现在可是刀出鞘、剑在手。
“你这娘们说话倒是娇声娇气,可惜是个老娘们了,像过了季的黄瓜,少在这里耍嗲卖娇!”
谁也没想到那个和尚打量了一下十三娘后,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嗓门似闷雷,震得店里嗡嗡作响。
他的话,很不好听,甚至让人非常难堪,十三娘眼中闪过一抹诧色,脸上却是平静,没有半分恼怒,一手提起腰下裙摆,“唰”的一声——
那裙子似七彩的花瓣在空中盛开,她趁势抬起一腿蹬在了一张高椅上,身子歪斜,将胳膊也支在那只腿上,整个动作干净、漂亮、利落!
“好,你的眼神够厉,老娘就直话直说,诸位大爷要打,可以!但这店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每样东西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大爷们都是男人,靠面子活的,自个儿考虑考虑,若打碎了老娘店里的东西,当怎样?”
花和尚听言,哈哈一笑,“面子是个屁!但老子心情好,你这娘们也痛快,愿意给你几份面子,这儿有五十两金子,你若想要,就拿去——”
他单掌一拍,桌面上现出一锭沉甸甸、亮闪闪的金子,但下一刻,他取过一只海碗,倒扣在那锭金子上,向下一压——
“这金子先放在这里,等架打完后,老子再给你取出!”他话落手开,桌面上哪里还看得到金子?
只见一只碗底与桌面平齐,碗竟然硬生生被他给压进了桌中,深深地嵌了进去。
大汉中有人开始倒抽气!这份功力让人吃惊!
若是单纯地将金子压进去,内力浑厚者不难办到,但上面扣着碗,而碗是瓷器,易碎,他却将之全无破损地压进,这难度要高得多!而他这样做摆明了是在为难人,也摆明了是给那些大汉看的。
“老板娘,这锭金子莫说不够赔偿你,老子们要动手了,你快去给老子准备好酒,待修理了他们后,若是高兴便给你取出这锭金子!可若是咱家犯了困想回去睡觉,你便让人锯开这桌子取出它不迟!”
他哇啦啦一堆,那副样子活像已经搞定了那几个大汉,只见那些人互看一眼,气得头顶冒烟,眼睛赤红,就要全扑了上去。
“且慢!”十三娘又是一声娇喝,笑着将腿放下,摆着腰肢不退反进,向他们走了过去,“大爷们,这金子再亮再闪眼,也得到手了才叫人踏实,奴家怎能等到各位散了架才去取它呢?”
笑语间,她的手探向那只桌子,不是伸向桌面,而是探向桌底,那些人正有些疑惑此举为何时,却见她嫩葱一般的手轻轻一拍,那只碗便飞出桌面,弹向空中。
然后,几个乱影闪,旁边的大汉看得眼花,脑袋左右乱晃——
眨眼功夫后,一切停止!他们再看老板娘时,大惊!就见这个女人,一手拖着碗,一手拖着金子,正笑眯眯地将金子往牙中咬去——
好快的手法,在空中接金取碗,竟让那些人看不清动作,乱花无影!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内力!
瓷碗压进桌中,很难!但取出时,会更难!她竟轻描淡写地就将金子连碗同时拍出,碗照样未伤分毫。
“不错,好金子!真金无疑,老娘这边没问题了,各位继续!”她的牙已确定金子的真假,将碗向后一抛,拈着那锭金子退向了柜台。
而那只抛出的碗被身后的烧饼一手接住,眼明手快中动作同样利落。
“没想到小小一个酒馆,竟然藏龙卧虎!”花和尚同样震惊,浓眉一竖,但随即哈哈一笑,“不管了,老子看女人要比看男人顺眼,由得你去,他奶奶的,你们这群贼儿子,看招!”
说打就打,又冲着那些大汉而去——
就见店中立刻鸡飞狗跳,“噼哩叭啦”地桌椅满天飞!
角落里,氤氲轻漫,“包子”已将酒提出,为桌上的二人注满杯中。酒已温,青梅在旁,简随云浅尝——
“如何?”男子问。
“绝配——”她淡淡答。
“当年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才铺下日后三国鼎立的路子,这青梅与花雕,便的确成了绝配!”男子笑悠悠盯着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那些打斗的场面。
有断了的桌椅飞来时,他眼神不斜,中指一弹,就像指尖沾了水要弹出去似的,发出细微的指气,一弹一个准,将满天的杂物弹飞,一星半点也没落到这张桌上,而且未带起大片的风,那些打斗之人也极难发现他的动作。
“包子,去煮碗绿豆汤。”夹一块肉片到嘴中,他笑眯眯吩咐。
“您现在要喝绿豆汤?”包子有些意外,夏天未到,今日又飘着雨,空气中带着凉意,喝绿豆汤很奇怪。
“不是给我煮,去吧,汤越浓越好,碗越大越可。”
“好,没问题——”包子离去。
看包子离去,男子眼一转,对上了简随云正淡淡看他的眼神,嘻嘻一笑。
简随云盯着他,缓缓地,在眼中浮起一些笑意——
“两位,十三娘来凑个热闹。”桌上突然多了一人,是老板娘一屁股坐了下来,手里还端着两只碟子,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兴致勃勃地将椅子又向内拉了拉,离得简随云很近。
“这位置好,怪不得你每次来都会坐在这里,原来是为了看戏。”她瞅着男子眨了眨桃花眸,开始嗑起了瓜子。
“今日,你又赚了。”男子眼里流波。
十三娘闻言,眉梢眼角都是喜意,手中一晃,一手一锭五十两的白银,一手一锭五十两的黄金,斜睨着那些人,“来老娘店里的,从来就没有往回找银子的,给多少便拿多少,哼,老娘的银子赚得比流水还快。”
是很快,就算一流的酒楼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了这些银子,就算那些人把这店砸了,她也赚得很,何况那些人只是砸些桌椅,撞坏门窗,破费不了多少。
这样说起来,到底是别人抢她,还是她抢别人?
“哎,这银子赚得快又怎么样?到头来不也是一场空,在老娘手里存不了多久便流到了另一个大口袋里——”她叹口气.用帕子擦了擦了那锭金子,似乎在恋恋不舍。
此时,包子端来一只盅,揭开盖子,冒出腾腾热气与郁郁浓香。
“这只鸡莫不是跌入了煤堆中,全身的乌黑?”男子眨眨眼,盯着盅中那些鸡骨鸡肉。
“噗哧”一声,包子笑了出来,十三娘横他一眼,接口,“你来的不巧,最后一只三黄鸡昨日才刚刚宰了卖给了其他客人,下一批货还没到,今儿个便给你们做了乌鸡。这乌鸡可比三黄鸡要值钱,而且这可是……”
“是乌鸡中的乌鸡!”男子的眼里笑意莹莹,接上了她的最后一句。
“那当然,通常的鸡,都是农人圈养,最好的喂法也是用谷子、麦粒喂成,但这只鸡可是长在深山中,喝清泉而生,吃野生草粮而长,山间的小虫更是它们的点心,吸收了所有的精华,营养远远高于普通的鸡,药用和食疗作用更是别的鸡难以比及的——”十三娘一边说,一边将帕子擦着唇角,也不去看男子,说到后来望向简随云,笑得别有深意。
“你是否还想说,这鸡尤其对女人最好?”男子用汤勺一搅,捞出一些煮烂的红豆。
“可不是?乌鸡配红豆,能活血泽肤、补肾滋阴、明目而祛风解毒,女人喝了是养颜壮身的佳品……”她的眼对着简随云眨呀眨。
简随云此时淡淡回视她,微微一笑——
她怔了怔,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浮起——
这个人的笑,似含着香气,但那双淡然的眸中却似已将她这样做的目的看了个通透。她有些拿不准了,这个人,可真是女子?
再瞧那男子,取过碗,给简随云盛了一碗乌鸡汤,汤中除了红豆,还飘着花瓣。
“简,这里原本三黄鸡出名,若是配上香菇等山间菌类,再加上点栗子,倒真是味美无比,也极有药用,不过这乌鸡汤同样是好东西,非女人专属。来——”他已将碗递了过去。
十三娘仔细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表情——
“呯”!
“哎哟”!
“哈哈,又干倒一个,来!来!来!剩下的都过来!”那边的花和尚粗声大笑,已经又敲飞两人的兵器,踢出去一个。
他就像猫逗耗子,不急于取胜,反尔趁隙不时摩擦拳头,像在闲时练拳一般将那些大汉当成了沙包,一拳一个,将那些人揍得鼻青脸肿,想跑又跑不了,只能喘着粗气与他缠斗。
“这和尚不愧是少林高手,若我与他对敌,恐怕——”十三娘看看那边,蹙了蹙眉,“许久没来过这种人物了。”
“他不来惹你,你便不去惹他,喝酒便是——”男子还是笑悠悠。
“那当然,有你在,天塌下来也无防。”十三娘又笑起来,看着满桌的菜,“你到是说说,采来这些花瓣入食有何好处?”
“好看——”
“好看?”十三娘眨眼,那些菜颜色纷呈,确实漂亮,“你采花是为了让菜色变漂亮些?我可是听闻过以鲜花入馔,除取其味香色艳外,还取其药用价值——”
她的眼眨呀眨,不停地看向简随云,摆明了不信男子的话,“不如将食花的好处说来听听,我十三娘说不准也开个花食店,红遍洛阳城!”
“要听?”
“要听!”
“好!“男子夹起一片白花花瓣,“这是什么花?”
“看其形,赏其骨,是兰花!还是山谷中的兰花!”
“不错,兰花入食可清肺解毒,化痰止咳。”
“喔?竟有这般好处?那这一样呢?”十三娘也夹起一片花瓣,紫色,小而碎。
“这是杜鹃,此花分为几色,黄白两种均有毒素,不可乱食,但此花若运用恰当,配好材料,可益于哮喘、风湿等病。”
“喔?接着讲。”
“还要听?”
“要听!”十三娘一脸的求知若渴,并且起身给他们斟酒,但准确地说,她只给简随云斟,但那男子的眼睛很亮,似乎给简随云斟酒比给他拍马屁还入他的心。
“呯”!
“哎哟——”
那边又倒下一个,并且也被踢飞出去。
这边,男子的声音徐徐而谈——
“菊花可疏风明目,养肝平肝;荷花常用于治疗中暑、吐血、失眠等症;梅花能收敛止痢、解毒镇咳,还可驱虫;茶花可治烫伤、血痢等症;水仙有消肿解毒、清热止痛、祛风散结之效;桂花能化痰化淤;菖蒲花可医恶心、呕吐;合欢花可助安睡;刺槐花凉血止血,清肝降火。梨花味甘微酸,性凉,有生津润燥、清热化痰……”
他慢腾腾地说着,旁边的“包子”早已在摇头晃脑,像是听晕了一般。
“呯”“呯”!
两声响,那边接连倒下两个!
“听起来果然奇妙,这洛阳盛产牡丹,不知牡丹可有功效?”
男子的眼眨了眨,笑得捉狭,“牡丹能活血,对女子月事极为有益,同月季都有调经活血之功——”
“呸,还说,老娘脸红了!”十三娘站了起来,但她脸上只有笑,哪里有脸红?但这一餐美食在他们的对话中,已显现它的不简单,全是调理滋补性的,非但有味,更对人体有无数好处。
她将最后上来的酒坛一开,便倒在了碗中——
男子的眼弯弯,取过碗放鼻子一嗅,看着简随云,“简,这是三十年的陈酿,可遇不可求。”
“好鼻子,就知道瞒不过你!”十三娘朗笑,又倒满一碗。
“记得你这里只有一坛三十年的酒,似乎……还是你的女儿酒?”
“说出来作甚?别人不立刻知道我十三娘的实在年龄?日后我还怎么扮作小姑娘?”十三娘的桃花眸睨了他一眼。
“不但透出了你的年龄,也透出了你生于何处——”男子笑悠悠。
女儿酒是绍兴一带的特色,每个女婴呱呱坠地时,父母都会在土中埋几坛酒,待女儿长大成|人出嫁的那一天,才会取出,宴饮宾客——
“不但透出我生于何处,还透出我还待字闺中。”十三娘柳眉倒竖,瞪着他——
但瞪着瞪着又“噗哧”一笑,爽快地将碗抬起,看着简随云,“来,朋友,不论你是谁,但既然是他带来的,便是我十三娘的朋友,干了!”
简随云淡淡一笑,举起碗——
二人对饮。
“呯”!
“哎哟——”
最后一声响传来,“哈哈哈,六个贼儿子真不经打,老子来也!”
“噔噔噔”那和尚几个大步,震的地面嗵嗵作响,来到他们桌前,“老板娘,让你给老子准备的酒呢?”
他嘴里咋呼着,一对眼珠子便扫向了另外二人,尤其在简随云身上扫来扫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就像要寻找什么似的,最后,看到那男子反瞧着他悠然地笑时,他双眸暴圆。
“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子这么威武的和尚?老子向来瞧男人不顺眼,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大爷看男人不顺眼?”十三娘插话。
“废他奶奶的话,男人还能看男人顺眼不成?”
“那倒是,可大爷你对女色似乎也是不假辞色的,刚刚那些男人都瞅着奴家不放,只有大爷不受影响,想来,您这和尚还是个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千慧哈哈笑,“老子非但不老实,而且好色,还是大大的好色,难道你没听过,老子曾发下誓言,定要娶个天下第一的女人?”
“天下第一的女人?”
“不错,老子要娶,就要娶个最好的,所以老子这次离了老窝来这洛阳花会看看,倒要瞧瞧那些女人怎么样,够不够格给老子当老婆!”
原来他来此是为了洛阳花会。
“那花会似乎只有三十五岁以下的男子才能进入——”
“管那么多做甚,老子是找老婆,不是为评什么花仙而去的,到时若看中了,便来硬的,抢!”
十三娘又是“噗哧”一笑。
“你在笑老子?”和尚的脸上升起火焰。
“天下能像千慧和尚这样想风为风、想雨为雨的人,似乎不多。千慧和尚活得痛快,天大地大,谁都不惧,恣意来去,怎不让人羡慕?”一旁插进男子的话。
千慧一怔,眼睛转向他,“这话听得有点意思,也十分的顺耳,小子,好眼光!”
“哪里哪里,包子,去灶上盛汤,给千慧大爷消消火——”男子笑得眯了眼。
“老子不喝汤,只喝酒!”
“酒照样,汤也不误,老板娘会给你准备上好的陈酿,让你带回去喝个痛快。”
“不错,不错,奴家这就去准备——”十三娘一转身就闪去了后面。
而那包子却在冲进后厨后,只眨眼功夫便端出来一碗汤,乍看是红色,但大多人能一眼辩出,那只是碗绿豆汤。
“大爷,您的汤——”包子直直端过去,好大一碗,没个三斤也有二斤多。
千慧和尚一看,眉头锁起来,“老子为啥要喝这汤?不欢喜这东西。”
“也是,我这无名小辈想向鼎鼎大名的千慧和尚表表心意,可这美酒美食,千慧和尚早已吃遍尝过,哪里看得起这一碗压火汤?”
“别说了,老子听着耳烦,这会儿喉内确实烦渴,先喝了再说!”那和尚接过碗,“咕嘟咕嘟”,一张嘴似血盆大口,三两下便将汤喝尽。
空碗被小二接过后,十三娘出现,将两只酒坛递了过去——
“大爷,这一坛是十五年的竹叶青,这另一坛是十三年的杜康,大爷要不?”
“你这家店里果然有些道行,全是有年头的好酒!”千慧和尚的眼里已是精光暴射,直钩钩盯着那两坛酒。
“好说!好说!大爷喝了如果觉得还行,再来照顾我十三娘的生意便是!只是今儿个这店里没地儿坐了,咱还得打扫打扫,重置办些桌椅回来,恐怕——”
花和尚看了看店内,满地狼藉,只有一两张桌子是全的,“老子自有好地方去,有酒便成,不稀罕在这地儿呆着!”
他倒是风来风去,说走便走,全然忘了自己刚刚打斗是为了争一份座位,抱着酒坛大踏步向外而去,在快要跨出门外时,突然转身——
“你,如果是个女人,老子便会让你当老子的夫人!”
放下这句话,他顶着一身雨水,消失——
十三娘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回头——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那个和尚在走前,看着的是简随云。
室内突然又很静,静得能听到窗外珠珠雨点落地而碎的声音,也能听到那些被揍飞在地上的大汉们,正一个个慢慢地爬起,裹着浑身的泥水不再回头望一眼,相继摇摇晃晃地离去——
片刻后——
酒馆内突然传出一阵暴笑声,笑声中隐隐传来十三娘的话——
“包子,咱店里何时有了绿豆汤?”
“回老板娘,是公子吩咐煮的,小的在奇怪,公子为何要好心请那疯和尚喝汤?”
“傻小子,难道你刚刚没听到那和尚说过什么?”
“您指哪句?”
“他说他来前刚刚吃过狗肉!”
接着,店内又是一阵突然的安静——
再接着,是更加暴烈的笑声——
有十三娘的笑,还有那两个小二的笑。
声震房檐,在雨中传出小巷——
而绿豆配狗肉,是什么?
绝配!
第六十五章红纱如血
这条巷子很静,非常静。
笔直的伸向另一端的街口——
两旁的高墙耸立,似乎将它挤压,更显出它的深幽,风穿过,墙后树影婆娑中缀出一地浓荫。
巷口,男子停步,看着身旁的她,“简,我们是否要进?”
他眼弯如月,乐悠悠,说的话只有他二人能听到,也只有他二人能听懂。
简随云淡淡地望前方,“我,自走我路,不会躲——”
“好,他人若自找来,必然不躲!”男子摸了摸下巴,眨眨眼,“在我们第四十八步时,他们会出现。”
简随云微微一笑,盯着前方的眸中似映入流云,抬步——
此处,仍是洛阳。今日,便是洛阳花会的第一日。
“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家家户户早已遍扫门前路,并将自家院落里里外外地打理过,似迎接隆重的节日一般,张灯结彩,就等着今日的到来!而今年的花会只对普通百姓开园三日,三日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如若去的晚些,便无法入园,极有可能会错过,只见清晨未明时分,户户倾巢而出,携老带幼地涌向了今年唯一的一处花会会所,“周园”!
整座城便空了半座,可谓万巷皆空!而他们,就在这半座空城中,一路看不到人踪。
一步、两步、三步……
简随云步履翩然,男子悠哉悠哉,与她同步伐,二人一步步渐入,巷子中仍然没有任何动静,除了风声,便是风声。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
越走越深,简随云神情平静,男子笑得快活,与平常无异,但仍是只有风声。
四十一步、四十二步、四十三步……
已经频频渐趋男子所说的数字,静!还是很静!巷子那头空荡荡,连着另一条街口。
四十六步、四十七步……
四十八步!
一片叶,被风吹落,在空中转了几转落在男子肩上,就像蝶恋花,温柔静谥。突然——
风动!漫天红云盖下——
红色!都是红色!从高墙两边升起,再从空中向中间伸展,然后,连成一片,扑天盖地地以飞速向下罩来!快,快得让人难以反应,迅速连成密密的天网!
简随云没有动,男子也没有动,但男子带笑的眼,很亮!
他看着简随云的肤色中被蒙上淡淡的红,笑出声来,“若是在我的喜房里也罩上这轻纱帐,感觉一定不错!”
那些红云,是无数条红幔纱交织汇成,纱质轻薄却不透明,透过红纱看到的世界只是朦胧一片,血色无边,但朦胧中,有寒光闪来——
谁说镰刀不能用来杀人?
如果刀锋够快,执刀人手劲够狠,它便再不是庄稼地里用也割收成的农具,而是杀人的利器!就像现在这样!
无数把镰刀忽然出现,出现得诡异而轻悄,似从地底钻出的一般!每一把都磨得薄而利、锃明瓦亮,反射着烁气寒光,无声无息地向红纱罩下的二人勾去——
每一把执着镰刀的手,都很白皙、柔美、娇弱无骨,就像含情的少女要为心爱的人抚去发间的草茉——
但那不是情人的手,而是杀手的杀机!布满了各个方向,封锁了所有的退路,即使是只苍蝇也不可能飞得过去,如果落实再收回时,就会将那二人的身体分割成无数碎片!
帐内的人看不到帐外有镰刀,并且已经近在咫尺!
但男子动了!
在红纱即将完全落实在头顶时,他突然动了。没有出招,也不还手,只是原地拔身而起——
简随云也动了,她比男子稍慢一步,等男子身形腾空时才原地缓缓地旋转——
红纱帐,红纱舞,漫天红色在眼中,简随云淡淡笑,身子转得似一朵大盏的花落入水中后,随水波婉转而旋——
然后,碎裂!刺耳的碎裂声传来!
无数腥红满天飞舞,像血红的樱花雨点点坠落——
原来是男子的腾空中,竟然破出了红纱帐,也破出了密布在头际的镰刀阵!动作快,比那些人还要快!而且轻悄,比那些人还要无声!似一缕风,穿过几乎没有破绽的刀阵——
几乎没有破绽,不代表完全没有破绽!所有的红纱被他的身形带起,接着是裂帛之声,那些红纱全数在同时间断裂,碎成点点、片片。而他的人,已现身而出!
下面的简随云则在此时将护身罡气散出,就像光波在瞬间扩散,那些原本离他们近身的镰刀便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不但无法再向前割去,反倒开始崩裂!
同那些红纱一样,裂成无数,带出“咔咔”而响的脆音,每一个碎片都在阳光下泛着寒亮,四处飞溅!
整个现场,既有红纱雨的血色浪漫,又有刀片的凌厉无情!共同编织成更大的网,网中传来许多闷哼声,开始有人倒地,一个接一个!
血,染红了地面,红纱碎片落在了血上,镰刀的断刃也一一地坠地,发出“当当”声——
尘埃落定中,男子从空中降下,简随云正巧旋转一圈,一切停止。
“是一群女人,还是群漂亮的女人。”男子笑。
他们的眼前,仍是满眼的红,除了红色,便只能看到一双双满含震惊的眼。似乎那些眸子的主人仍不相信他二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她们苦练了十数年的镰刀阵!
尤其简随云仅仅只是防身,没有出手,她们便已受伤十数人。
淡淡的眼扫过她们,简随云不语。那些女子一律红装,轻纱蔓妙,紧紧地裹着她们之中多数人的面貌都极是清秀,的确是一群漂亮的女人。
还是一群不怕痛的女人!
伤人不成反伤己,她们之中的一部分人的身上插满了镰刀的碎片,有的甚至直接插入了胸口、咽喉,倒在地上,而且更多的是被简随云的罡气反弹到两旁的墙上,又摔了下来,满口吐血。
但没有一个痛喊、呻吟,只要不能站起来的,也只是捂着伤口冷冷地盯着他们,仿佛是一群欲重扑而上的狼!
“好好一群女娃儿,竟成了杀人的武器,活像要将咱俩生吞了,简,被一群漂亮女娃儿围着,感觉怎样?”男子的眼还是很弯,站在那里浑身都是放松,也无处不是破绽。
但没有人敢轻易对着他扑过去。刚刚他与简随云的配合妙到极处,一个破除碍眼的红纱帐,一个发出罡气弹开所有的镰刀。他若是跃起的慢一些,便同样会受到简随云护身罡气的影响,而简随云的罡气散出后,也会扩大至一丈方圆左右,将所有攻击之人弹开后才收回,那男子也在她收回时才从丈余以上的空中落下。
这之间,配合的恰到好处,是他们没有语言沟通的默契。
“这样站着挺费功夫,想过来便过来吧——”男子眼里流波,看着那些女人,就差勾勾手指去邀请。
就见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女子突然发动了一个手势,接着,再一次满天血色,红纱乱舞!
那些女子竟然将外面罩身的纱衣解下,露出香滑的肩膀,全都扑了过去!
纱影迷人眼,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们看似攻,却在佯装跃出的同时,猛然折身,竟然作鸟兽散,向不同的方向逸走——
逃得比箭还快!
“原来是要跑。”男子笑眯眯看着,等那些女人几乎有多半要跃过高墙时,才从原地弹起,就见青烟一缕穿过那些红纱影——
眨眼间,许多身影落地而僵,不能再动。
而他拎着两个女人返了回来,似左手拎着冬瓜、右手拎着白菜。
“两位,坐——”笑眯眯地撒手,两个女人便都“噗嗵”一声屁股着了地。
她们中,一个是刚刚发出动作手势的年长女人,一个是看起来最为年青,脸孔发圆,相貌显得较稚嫩单纯的女娃儿。
显然年长者是这群人的头目,知道的绝对要比其他女人多。另一个,也显然是看起来意志最为薄弱,容易透出什么的小丫头。
男子弯着身子将脸凑过去,一副好客主人的模样,“以地作椅,不太舒服,见谅见谅,劳请二位说来听听,你们来此是为谁而来?”
他是惯常的醉眼莹莹,流波婉转,近距离看着那两个女子,惬意的面孔是他独有的魅力,就似带去一汪酒,能醉人。
就见那两个女子忽然红了脸,眼中都现出些迷色,似乎心跳也已加速,胸脯间的气息同样加快。
“我们……”年青的那一个似乎想说些什么。
“一二六,住口,你勿要忘了透出口风的下场是什么!”年长的那个猛然回了神,出口如刀,将另一个女子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而四处那些被点了|岤道不能动之人,也都脸色惨白,眼露惊惧。
“喔?不肯说?我可未问你们来自何处,谁指使而来,只想知道来此为谁,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男子还是笑眯眯,但他的问题照常理来说,不难回答。
几乎不涉及任何这些人的秘密。
“你到底何人?没想到你竟是高人不露相,中原从未听过你这号人!”那年长女子却不答反问,与年青女子都别开脸,似乎不敢再看他,尤其不敢看他的眼。
“对我这种山野小子也起了兴趣?呵呵,让我想想,我还真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会为我而来?”男子摸了摸下巴,歪了歪头,但随即站直了身子,“咱们不如商量一下,你们应该怎样才能离去。”
两个女子此时互看一眼,怎样离去?论身手,天差地别,跑是无法跑掉,除非真透露些口风,也许会——
就见她们对望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定,然后,二人闭上了眼——
男子发觉,却已晚,再去抬起二人的下颏时,她们唇中已逸出一窜鲜血,气绝身亡。是咬舌自尽!
那一咬,可是花了她们多年的修为,一但咬断舌根,大罗神仙也难再救。
男子放开了手,身形一闪,再去查看其他被点|岤之人,才看到那些女子,无一再活!
全部自尽!
停下身形,男子眼中露出几分沉思。
风过,叶片簌簌而响,似乎是这些尸体魂魄离体时的低吟——
简随云立在不远处,脚下是一片血红,偶尔有几片红纱随风而起,舞在她的周身,将她的青衣点缀,而她,静静不语,似随风而涌动的云团,将血腥淡化。
“简,麻烦似乎惹上了你。”男子眼波微微,说话得奇怪,并没有说简随云惹上麻烦,而是麻烦找上了她。
这前后一颠倒,话意便很不同。
简随云闻言,淡淡转身,看向远处——
男子也不继续,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我不杀人,也不让人杀我,他人欲来我不躲,他人欲走我不追,为何杀我,与我无关——”
简随云的声音仍是那般舒缓,从来没有变过。
但她最后的一语“与我无关”却让男子眼中划过一抹惊异,世上人有几人能在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时,仍是淡而处之,不放在心中?
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心境?
男子的眼更加的明亮,“好,此地事已了,我们走——”
简随云没有抬步,转过头,地面上还有那些被自己的兵器所伤的尸体,加上站着自尽的那些,约有四十余具香魂永导地府。
人比花娇,却已经冰冷。
“此处会有人来,而且很快。”男子仍在笑,即使眼中闪过什么,也依然在笑,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情改变。
简随云看看他,没有问是谁会来,启步向巷外走去,也是向洛阳花会走去——
就像风中的花香,远逝而不恋任何人。
男子立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离得甚远后,笑着轻语,“你,不欲知是何人要来动你,我,却不得不出手了,即使你不在意天下任何事,我将付尽今生,绝不让他人来伤你,哪怕一丝一毫——”
他的笑脸,还是那样悠然——
他的眸,还是那般如酒波在漾——
而他与她,似乎都已肯定这一次的劫杀,是为谁而来!
第六十六章跳墙而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周园门外,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除了洛阳城的本地人,更有闻名而来的外路游客,直将这偌大的府前围得是水泄不通,并且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延伸到数里外的街上去。
细看,高挑门檐下,有一些家丁打扮之人正把守着门口,而石阶下另杵着两排官差,衣着显明的手执官棍站在那里,似乎正维持着秩序。
再往旁边看,则能看到一张大红的公告醒目的贴在高墙上,字迹清晰而远远可观,上书内容大致为:因举办选花仙大会,故而花展对普通百姓放行之日从往年的二十日缩为三日,三日期间,为免游人众多发生踩踏事件,特此限定游客数量——
每日开园六个时辰,每次放千余人入园,每批游客只得在其中游赏一个半时辰,时辰一到便会清场,再放下一批进入。以次类推,一日四批,连续三日,望百姓能遵守此秩序,而为确保该通告的执行,洛阳知府衙门特遣衙差来此镇守,如有捣乱者,一律拷入衙门法办……
有官府介入此事,纵使人潮汐涌,现场也少了许多纷乱挤攘,只有嗡嗡声不绝。
此时,简随云在哪里?
在园中。
她怎会进入园中?毕竟她与那男子出门时,时辰已晚,若是排队进入必不可能。莫非是他们认识什么人物,走了“后门”才进入的?
不是。
那怎会在园中?
话要从片刻前的一条巷内开始说起——
那时,她与男子仍行在洛阳城千千万万条陌巷中的其中一条中,四周寂静一片,只有他二人。
当行到巷中央时,男子突然停了下来,瞅着身侧的高墙左瞧右瞧,笑眯眯地说:“这户人家的墙极有气派,不错,不错。”
他那样子活像在打量一件稀有的宝贝,眼里亮晶晶。而巷子至少有百余丈深,前后都看不到其他人家的门,似乎整座巷内只有一户,可见其府院的深幽,地皮的宽阔。
“大宅院,好地方,简,我们进去如何?”
简随云终于也停了步履,看着那堵墙——
墙内有槐树茂荫逸出,显得那家院落有种难言的幽秘,墙头竟然全都砌着琉璃瓦,泛着金色的光芒,向两处延伸无限——
“是周园——”她淡语。风中传来树木之味,也含着一种花香。
“现在的全洛阳城也只有周园才能满园生香,香气浓烈到能逸出这般高墙。”男子笑嘻嘻,似乎早知简随云会轻易猜出这是何地,“忘了对你说,从前门进入至少要排一日的队,而且要与近万人挤在一处,可如果要从此处进去嘛——”
他眨眨眼,那意思很明显,一堵墙隔得了普通人,却隔不了他们,只需轻轻一跃,便是如履平地。而他是在怂恿简随云跟着他跳墙而入?
简随云不语,转眼望着他,眸中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思绪。
他笑容可掬地反视回去,眼里同样平静,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乐悠悠得很。他是带路之人,顺着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七拐八拐地就将简随云直接带到这周园的侧巷中,压根没想着要到前门去,也压根没打算提起那大红公告一事。
片刻后,他们已在墙内。
来而安之,随心而为,从不刻意地“去做”什么,也从不刻意地“不去做”什么,这就是简随云。跳墙而入在她看来,并非什么做不得的事。
现身墙内后,更浓的花香袭来,真正是墙外浓荫道,墙内牡丹笑!
无数株牡丹,开得正艳!一丛丛自然蓬勃地生长着,花容硕大端庄,颜色各异,尽显富贵雍容,有无数是蜂蝶穿梭其中……
再看远处,亭台楼榭,假山磊石,营出一副“幽”、“雅”、“秀”、“奇”的园林景致,融合了南北方园林文化的精髓。而插在每座建筑之间的便是姹紫嫣红的花圃,所种的花都是牡丹!
“简,我们且走且看。”男子顺手摘了根柳枝,把玩着。
脚下,顺着墙根处是梅花型砖石铺就的甬路,可通往其它院落。在花圃之中横竖交叉的则是黄土小路,将每片花圃间开,而每片花圃中所种植的牡丹都各成一个品种,或粉红、或品黄、或妍紫、或朱红、或……
可谓品种繁多!都正值怒放期,开得热烈而眩目!
至于那些蜂蝶为何会成群而飞,是因此处在周园最西侧的墙围下,游人不曾游到这里来,便使得它们不受惊扰,留连不去。
简随云的双眸淡淡地注视着那些花,缓缓浮起一笑,脚下轻移,漫身其中——
男子跟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笑。
当他们的身子入了花丛后,蝶舞翩翩,立刻萦来,而他们穿过几片花田,再穿过一道月牙门洞,便游赏着离开了这处偏僻无人的院落——
突然,“噌噌”两声,在他们跃入的地方又跳进两人!
一高一低,一男一女!
那女子如三月桃花般引人眼球,细腰肢、好风骨!欺霜雪肤、明眸善眯!活脱脱一个用语言难形其容的丽人儿。
她的出现,似让满园的牡丹顿然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