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12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看前面的她又顿住身形,盯着一丛缀着花苞的植物,缓缓问:“这个,如何?”
细瞧那丛植物,“姑娘,这些是杜鹃花,也称映山红,再过几日,它们将会盛开,到时这山中将是云蒸霞蔚,初初烂漫——”
“毒性如何?”
又问毒性?
疑惑归疑惑,唐盈知无不答:“黄|色杜鹃的植株和花内均含有毒素,白色杜鹃则是花中有毒,误服食后会引起呕吐、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等,重者会引起昏迷,对人危害较大,但它们只是小毒,尚不至于要人性命——”
她实在不知道简随云为何又问起这些不值一提的含有小毒的植物?
简随云则抬头看天上流云,长发被山间的的风扬起,“也许,正因它是小毒,变成了被忽略的理由——”
这句话似乎颇有玄机?唐盈眨了眨眼,“请姑娘明示!”
“以毒攻毒,强毒对强毒是许多人惯有的想法——”
强毒对强毒?
唐盈何等聪慧,再窜起前面的两个问题,她突然又惊又喜地问:“姑娘是说,许多人在攻剧毒时,只会想到以同样的剧毒相攻,却不会去使用普通的毒物?”
是这个意思?是吗?
他继续猜测,“姑娘也是在指点唐盈,如果想解‘黑沙掩月’,未必要用那些剧毒,而是要试验一些常见的毒物?”
此时的唐盈心中激动,却又不能确定,毕竟这是一个太过大胆的想法,只是紧紧盯着眼前女子的脸。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简随云看着她,唇边浮香。
剩下的就靠她了?
这句话却让唐盈呼吸更加急促,简随云的意思已非常明确,她只觉一种雾气突然从眼中升起,猛然深深下拜——
“姑娘,你点到即止,对唐盈来说,已是足够,对我唐家来说,也是足够,唐盈感念姑娘!”
简随云短短数语间,便让她唐门数百年来惯有的思维有了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唐家自诩研毒精深,所有子弟初入门时便学习了世上万千中植物的毒性,而那种普通毒物的常理,连唐门三岁的小孩都能说得上来,他们这种资深的,便往往不屑于再把精神放在小毒上。
没想到,今日一语点破梦中人,原来要解“黑沙掩月”,还要从被他们一直冷落的小毒着手。而这虽然离配制出解药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她看到了一种希望,只要方向弄对,研出解药是迟早的事!
只因她对简随云的话坚信无比!
“谢谢姑娘!”她再一次下拜。
“我未帮你——”简随云淡笑间,并未拦着她下拜,而是走了开去,缓缓语,“只是要你明白,七色花就算能达到你要的目的,也是有限的量,未能解其根本——”
绕回了七色花的问题上?
原来简随云不只在帮她,更是在点醒她,七色花的事件对她唐盈来说,并不是一定要参与的?
唐盈心中思量——
不错,就算奇花真能解奇毒又怎样?即使有唐家做后盾,但能在这么多江湖人中能顺利得到完整的七色花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福缘深厚,能得到整株的,又能配制多少解药?那只是沾了千年奇花的福,并不是她唐家真正的成功。而且如果解药的量非常有限,怎么传承于后代?
而简随云绝不仅仅是为了七色花才这样良苦用心点透她的,应该是为了让她避免卷入一场乱局。通过这种方式既婉转地将解方告诉了她,也并没有损及他唐家的颜面。
这样的女子,聪慧而不锋芒毕露,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安心又舒适,毫无被其光芒刺伤的感觉。这,是一种大智慧,大性情。
她不再开口言谢,只是将满腹的情绪压下,独自感受。
“这山间,怎样?”简随云的话再度飘来,微笑的脸似乎融在了风中。
唐盈看着周围,“姑娘,此处青山绿水,让人心旷神怡。”
“与镇中相比,又怎样?”
唐盈再眨眨眼,“天下地下的差别。”
镇里是江湖之地,山中是清灵秀远,怎么比?
“此处有许多草药,你可去四周看看——”简随云微笑不变。
唐盈点头,对着那张笑脸,只有点头。
虽然她对大多数植物的毒性都有了解,但之前研究“黑沙掩月”的解药时方向不同,现在相当于从头开始,就地取材,重新开始研究才是上策。而且天色尚早,七色花的事简随云一定早有安排,她只需跟着就是。
于是开始静下心来,眼睛捕捉着地面、山岩上,若是发现了一些在川蜀不易看到的植物后,就摘下几株,并且在脑中把记忆中所有的含毒花草都拉了出来,开始琢磨——
而简随云则不急不缓地走在附近,畅游山色——
远看去,二人一个在低头四处巡望,一个闲散适怡、卷于春花中,仿佛天上浮云也驻了足,低头看着这山间二人的无拘无束——
直到暖阳与腹中的饥饿提醒唐盈时,她才察觉到时辰不早了,一看日头的方向,竟然已过了午时?
有些赧然,自己忘了时辰,简随云也没有催促她,而她们现在是返回镇中进食,还是联络附近的唐家子弟送来?
正欲询问简随云的意见,鼻间突然袭来一种颇为刺激肠胃的香气——
是什么?
这香气极为诱人,浮在空中,就似有一只勾人馋涎的无形的手指,在牵引着嗅觉,而她的鼻翼已自己耸动着,去寻找香气的来源——
唐盈心下暗暗吃惊,似乎是烧烤的味道,而且烧烤之人非常有手艺,光闻其味便觉出与其它的烧烤有些火候上的差别,直让人更加的饥肠辘辘。
莫非此处有人?
但现在这个时节,谁会在这里?
所有到了附近的江湖人都几乎涌往了紫雁山,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选在此时进入这段山脉,以避免卷入是非,有谁会在这山间进行烧烤?
脚下不由向前,耳中听到了流水之音,转过一个弯,她便看到了一处山泉。泉水正淙淙欢流,附近是处积潭,而潭旁坐着一个背影——
在那个背影入眼的一刻,唐盈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竟然觉得有一种艳羡的心里升起——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背影?
远远看去,宽肩窄腰,穿一袭青衣,颜色比简随云的棉袍之色深了一些,却有一种洒脱不羁。
一条黑红相间的长带束在腰间,使那个人的腰肢有种刚柔并济的味道,衬得原本就比例极佳的身形更加赏心悦目。而他,是个男子,绝对是个男子!
只有男子才有那种俊拔的身形!
但这些不是让她产生艳羡心理的原因。想她唐盈从来就没羡慕过谁,也从来不会嫉妒别人,却在今天的此时此地,只是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就在心底无法控制地泛起波澜——
那个人腰间束带长出的部分,正在风中飘展,仿佛春分也是为了让它起舞才吹得这样动人——
从下往上打量,他的一头墨发不似平常男子一般高高束起,仅仅是在颈后随意扎着的,却奇异地不显凌乱,自有一种自在飞扬——
配着他斜斜坐着的身形,让看到他的人觉得他就像坐在云端一样,悠哉而舒适,舒适得让人会忍不住嫉妒,悠哉的会以为人生就应该这样。
唐盈甚至希望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而不是他。
觉察到心底的这种想法后,它觉得不可思议,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竟然让她唐三小姐有了这种古怪的念头?
甚至让她移动脚步向前走去,想看看那个人的正面,并忘了瞧一眼身边简随云的表情——
一步步,轻轻移,直到看到一团火就点在那个人的前面,火上正架着三枝木棍,每枝木棍都插着两条鱼时,她明白了香气来自何处。
原来那个人正在烤鱼!
同时她听到了那个人口中似乎在哼着小调,低不可闻,却奇异地好听——
在她走到对方的身后时,男子好像听到了动静,缓缓地转过了头——
第三十二章 烤鱼 钓鱼
在潭边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时,口中的小调停了,而停止前,唐盈仍然辨出了那个人哼得是江南小调。
曲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委婉,却又快活似跳跃着的流水,即使断了音,也仍在耳边浮动着一般——
可以说,这个人哼得是非常的有味道!
比女儿家的音质,更有一番风味!
而在他转过头后,让唐盈没想到的是,自己直接对进了一双弯弯的笑眼——
那双眼,弯得似天上的新月,却在月中含着一汪醇香浓浓的酒,形成一片除了笑意便是酒波的月亮湾。酒波盈盈!
笑意是如此生动,仿佛直接将笑花洒进了旁人的心中,没有任何的虚假——
费了很大的力气,唐盈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眼中拨开,心中承认这个男子的眼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而她清了清神志,打量对方的整张面孔——
越打量,越是有些意外。
乍看一眼,他似乎并不特别出色,至少在她见过的男儿中,二哥与野店内相遇的矫中男子都在给人的第一感觉上,远胜于他,但是——
他的五官让人很舒服,非常舒服!
舒服得使看到他的人并不去在意他具体长得什么样子。
而她,仍然要细细打量,并且平心而论,这个人的眉眼口鼻其实也是少有的出众,分开来看都算绝顶的好看,合在一起,竟无丝毫的张扬,也无那种让人屏气凝神的“锋芒”。
也许正因为他的“不张扬”,才让人在初看时没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尤其他的笑会把旁人的目光全都在第一瞬间牵扯过去,以致忽略了他的整张脸——
但那笑意,使他显得非常真实,毫无让人产生距离感的飘渺,并且悠悠然、自在无比,仿佛他永远都是笑着的,什么事也无法让他不笑。
正打量间,男子的那双眼已转到另一个方向——
唐盈突然惊觉,他一定是在看简随云!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又有一双那样的眼,让她想起自己答应过二哥什么,微微蹙着眉,看看对方手中的木枝,那几条鱼都很肥厚,他一个人吃得了吗?
于是开口问:“你,在烤鱼?”
问题问得很不高明,但这句话能转移现场的注意力。
“我?”男子弯眸亮莹莹的,语速缓慢地悠然而答,“我——在——钓——鱼——”
唐盈怔了怔,这个男子的声音就似山谷的微风,清爽宜人却又带着风的无拘无绊。
其实她更像问问对方是谁,来此做什么?但那样问会更不高明,如果对方不想回答,也绝不会得到真实答案。
而他说他在钓鱼?
唐盈再看看周围,哪有鱼竿?他那木架上插着的鱼儿也不像是钓起来的。倒是潭中有不少游鱼在摇头摆尾,便扯了扯嘴角说:“错了,你是在烤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与这个人对答这些听起来像是废话的话,但这个人的眼还在笑微微地盯着简随云,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问题而受影响。
“无错,我是钓鱼——”男子此时总算将目光又移回来,仿佛他要打量人时,不会受任何影响,而如果打量够了,自然会移开目光。
“你已有了六条,还要钓?”唐盈则弯弯简随云,见青衣的她一直就在不远处,似乎并没有在意这里发生的事。
男子笑得牙露了出来,“此鱼非彼鱼,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条,唯一的一条。”
“那你钓着它了吗?”唐盈又一次上下打量这个人,明明看起来耳聪目明的样子,说话怎会这么怪?莫非精神上有问题?
但见他的眉毛上似乎都窜着笑意,摇了摇头:“未曾钓着,它,只是刚刚擦钩——”
“喔?听起来这条鱼非常难钓,莫非它是一条会躲鱼钩的聪明鱼儿?”
唐盈嘴里随口应和着,心里却有些吃惊,因为她听得仔细,这个人用语间,说的是“我”,而非“在下”、“区区”、“某某”之类的,自古到现在还没几个人这样自称过,除了简随云!
这个男子,也是不拘常理的?
“是否聪明,尚不了解,但它是一条我眼中的鱼之王——”,男子眼里的笑就像飞了出来,带着酒香摇曳着上了云霄,“而我将用我的诚心、意志还有专一无二,来钓这条鱼儿——”
“鱼之王?”唐盈眨眨眼,“听你这般的决心,那你岂非是一定会成功了?”
男子的嘴角快活地勾起,“成功与否,都将尽全力,至死不悔——”
唐盈蹙眉,这个人说话倒真是古怪,钓鱼就钓鱼,竟然像发誓一般,还说到“至死不悔”?莫非脑袋真有些问题?但他的表情优哉游哉,全无发誓言时的凝重,更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要来一点吗?”正在她用异常的眼光端详男子时,男子晃了晃手中的木枝,并且看看不远处的简随云,颇有邀请她们一同进食的意思。
烤鱼的香气更加浓郁地袭进唐盈的鼻间,腹中的肠胃告诉她,她想吃!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吃!
让自己不去瞧那些烤成焦黄的鲜鱼,她走到了简随云身边,笑着说:“姑娘,现在过了午时,镇中许已平静,我们回镇上进食,如何?”
说完,她小心地看着简随云的神情——
这个女子的心思是她无法揣测与预知到的,更无法左右,而简随云的双眸正望向潭边的男子。
唐盈的心提高了些,更加细细观察,发现简随云的神情间平静无波,但从那视线的高度来判断,似乎是在瞧着男子手中的鱼,而非男子本身?
莫非她对那两条鱼更感兴趣一些?
“好——”正在唐盈凝神等待答案的时候,简随云收回淡然的目光,抬步向出山的方向走去。
唐盈松了口气,看那男子已继续把鱼架在火上慢慢翻转,侧身坐着,那张同样侧着的面孔上仍旧挂着笑,仿佛对她们没有接受邀请并不十分的介意。
倒也洒脱!
唐盈笑了笑,旋身跟上简随云,只是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男子的话语——
“山外江湖事,山内自在日——”
她一怔!
男子说的可是目前这附近的局势?
山外是因七色花而来的江湖人,而这几处被冷落的山脉内,则是全无江湖的戾气,只有林深茂然的幽静。让她猛地想起先前简随云问她的两句话——
“这山间,怎样?”
“与镇中相比,又怎样?”
当时她的回答只是由心而说,并未多思,但简随云问的两个问题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回答,正是身后男子言简意赅的那句话。
因想到了这一点,她突然很不舒服,那男子与简随云似乎在某种思维上,有一点相似?
是巧合,还是二人的机缘?
不愿多想,再看看简随云已自飘然而去,不知是否将身后男子的话听了进去?回头望,潭边的背影悠然自得间,长发扬在风中——
带着理不清的思绪,与简随云第三次入了柳林镇。镇上的江湖人果然不多了,似乎都涌向了紫雁山,于是较从容地择了一家看起来明亮、干净的酒楼进入。
坐于一楼,原本只打算用一餐午膳,但她们这一坐,竟然从午后直到夜色深浓——
唐盈低眼看桌面上,午时的饭菜早已撤下,只有壶一只、杯两盏,细瓷的壶身盛着醇香的酒液,一次次地注入自己与对面的她的杯间。
而这是竹叶青,上好的竹叶青!
没想到这通往南方的小镇上竟然有这等好酒,并且未被那些江湖人给喝光。也许他们是怕酒多误事,才能让这镇上食物紧张的同时,却不缺酒。
但唐盈以为天色黑透后,就会入紫雁山。但眼看着圆月越爬越高,简随云始终不愠不火地坐在对面浅品着酒,心中有一些按捺不住了。
如果说她对七色花不好奇,那是假话。毕竟她也想见识一下千年孕育的奇花,与昨夜她见过的那株到底是不是同一株?更想见证一下,奇花是否与传言中那般奇妙?
经过白日里简随云的点透,加上简随云之前对奇花表现出的保护的态度,他不会、也不能再动心思去摘取。但既然简随云有意保护那株花,又为何如此不急不躁?
夜已越来越深,门外甚至起了较大的风,将酒店前的风幡吹得“唰唰”作响——
店内烛火被门外窜进的风摇的明灭不定,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掌柜与小二不时的打哈欠声。却在唐盈掏出一锭银子后,掌柜的才突然眼睛发亮地精神起来,也打住了含蓄又小心的想关门撵人的眼神。
终于,在唐盈几乎要沉不住气时,简随云动了。
“两位客官,慢走——”掌柜的声音立刻传来。
唐盈跟着出店后,发现镇中很静,静得似无人之地。与白日相比,仿佛突然之间成了一座空镇。除了身后的酒楼中,再无一丝灯火——
就在她们踏出门槛走出稍许后,最后的灯火也被关起的门收了回去,路上便只有月色如银,接到两旁的房屋安静地笼在月下,连着的地方是一片片阴影。
简随云的步履不急不徐,唐盈则抬头看明月几乎挂在正中天,不由地心里隐隐地发急。
快子时了!
前面的她为何现在才入山?七色花难道绝不会在子时前出现?但紫雁山原有的平静早已被打破,七色花还会似从前一样有规律的出现?
昨夜发生过的事已经算是异常了。如果世上真有两株奇花,为何一株出现在土色稀少、荒疏的山头,而另一株却出现在人流秘稠的地方?显得十分古怪……
思绪间,看到紫雁山的轮廓——
与昨夜不同,今夜的紫雁山竟然没有一点火把的亮光,黑压压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有明月投下的清辉为整座山覆上薄薄的一层银色,勾勒出的是静谧与安然,仿佛它已沉入梦乡。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绝不会有人想到这座山中此时竟容了上千个携兵带刃、摩拳擦掌的江湖人。
走到山脚时,林木将月色遮掩,周围的一切不再像刚才那样明朗,形成了一种掩护,让别人不会很快发现她们,至少在唐盈看到了几道可疑的身影一闪而过时,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们。
心中一惊!
那几道身形就似暗夜中的枭,猛厉而迅急,速度快得如果是常人看到,就算有明月为光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她却在瞬间看出那些身影似乎都穿着统一的黑衣,并且反常的没有深入紫雁山中,而是向旁边连着的山中闪入——
莫非是什么门派在附近集合?但为何不似其它江湖人一样直接进入紫雁山?又为何也是在这种时分才出现?
转头望身旁的简随云,那张容颜在暗色中也显得明净,而一双含笑的眼正对着她——
“想去看,就去——”
浅浅语,轻悄地似无声一般。
唐盈点点头,她是想去看看,那些人行踪诡谲,让她心生警觉,于是不再犹疑,展开轻功身法尾随那些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但她也同样快,小心谨慎地随入他们闪没的方向,不多时就听到了一些动静,于是屏气伏近,很快在林中看到了一些人,约有二十来个,排成一排,显得极有组织性地站在那里。
这些是什么人?为何除一声黑衣劲装外,个个都蒙了面孔?在他们对面也立着一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身形高大,气势冷凝,似乎是为首之人,并且正在下着什么命令——
她侧耳仔细辨听——
“你们,都记好了,此行的目的是七色花,不是那些江湖人。听清楚了?”
“是!”齐齐的一声回答,那近二十个黑衣人回答得干脆而统一,声音冰冷木然,仿佛他们是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的。
唐盈甚至从那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包括他们露在外面的眼神,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无情无欲。
如果躺在地上,相信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个活人。
“很好,此次计划突然改变,只有我等出手,切记,上面只要奇花,到时遇妖杀妖,遇魔屠魔,为达目的,不计代价。”那个人说的同样没有情绪起伏,却比地狱里的死神还要阴冷。
“是!”又是一声整齐而冰寒的回答。
“出发!”
一声令下,二十人便有默契地迅速散开,分几个方向闪走。林中很快恢复了一片宁静,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影。
唐盈看得心惊!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可以说,其中任何一个都能顶得上普通江湖人三五十个。
但山林中也有江湖高手,他们只有二十余人,便想夺得七色花?
她蹙眉,暗中思讨,这些人真正可怕的不是他们的身手,而是他们不要命的架势。
一个随时都准备着豁出性命的人,往往要比一流的高手还要难缠,他们显然是要进行突然袭击的。
吐息之兵,不需要多,只需要精。但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这么邪门的门派?那为首之人似乎在说“对付那些江湖人”,莫非他们不是江湖人?
思索间,回到了原先与简随云分开的地方——
咦,简随云呢?
第三十三章 紫雁山之风波(一)
唐盈没有看到简随云,十分意外。
莫非是那些蒙面黑衣人重入此山中,经过了这里,以致使简随云避了开去?
又或者是与什么人交过手,而被引走?但以简随云的那种身手,不可能毫无声息地就这样消失。
那她会去了哪里?
左右张望,林木森森,看不到半个人影,唐盈不能高喊出声,便在附近寻找,在方圆数十丈内寻了一圈后,没有结果,于是停了下来,开始思索——
难道简随云自己先入了山?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山中范围较大,人又众多,这一分散相再相遇便很有困难。心念一转,两指放在唇间,打出一道特殊的口哨声——
片刻后,从四处飞掠过几条人影,看到唐盈时恭谨地低头,异口同声的唤了声“三小姐”。
唐家子弟也分正支与旁支。正支的儿女,则被旁支的子弟尊称为“公子”与“小姐”,在身份上有一定的差别,并且有些弟子并非唐家人,是在入门之后改姓为唐,同样在地位上没有唐家大掌门以及几位族内正支子弟的身份高。
只有在同支的子弟中,才会有“师叔”,“师侄”的辈分划分。
所以,都姓唐的同时,唐盈的身份尊贵,加上深受上代掌门与现任掌门的共同推崇,她处于领导地位。
“你们适才可曾看到过一直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唐盈盯着眼前的人,开始询问。
那几人瞧起来都十分深沉冷凝,甚至是带着唐家行毒江湖时的漠然森冷,但与刚刚那些黑衣人相比,也多了几分活气,至少不会让人牙齿打颤,看着像死人一般。
在听了唐盈的问话后,他们彼此互望,一同回答:“没有,三小姐。”
回答的同时,眼睛还从低处瞅了瞅唐盈身边,那位几天来与三小姐在一起的青衣男子失踪了?
唐盈的神情平静,继续询问:“那你们可曾发现一些黑夜蒙面人刚刚来往过这里?”
几人中的一个站了出来,代表性的回答:“三小姐,我等一直守在此处附近,看到所有其他江湖人都是在亥时前便入了山中,亥时后便不曾再见有人进入过。”
唐盈微蹙眉,那些人行踪诡谲,而且人数较少,自家子弟也较集中的隐在暗处,并未向四处散开,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微微一笑,“可还记得清晨吩咐过你们的话?”
“记得,如果没有三小姐的信号,绝不轻易进入山中,卷入是非。”
“很好,你们下去吧。”唐盈挥挥手。
“三小姐——”站出来的那人有些犹豫,没有立即离去,而他身后的人也端立不动。
“有话就说。”唐盈非常干脆,颇有当家人的气度。
“三小姐,有一桩较为异常的事情,但非江湖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喔?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利于我等,既然觉得情况异常,报来就是。”唐盈是个英明果断的人,任何信息都不会错过。
“是,三小姐!”那人低下头开始一一道来,“今日有从附近几处赶来的唐家子弟汇报,说在赶来的路上总是看到一些朝廷中的行兵,并且中州(今河南省)附近的各个县衙也都在陆续调度兵马,在短短三日内就集了约五万兵卒——”
“嗯?”唐盈有些意外,这的确不是江湖中的事,“后来呢?”
“后来那些兵卒一路向北移近——”
“向北?”唐盈的眼神一闪,朝廷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莫非哪里有了叛乱?但如果从中州往北移军,似乎也会路过这里?
“三小姐,那些行兵在前几日就在北行,但近两日似乎突然停止行程,驻扎在了离此地百里外的一个镇中,较为隐秘的集中在那里,不再往前……”
“百里外?”唐盈的心中猛跳,如果是在百里外,就意味着离此处很近,只要行军有素,一日内就可到达,于是连忙问道:“现在那些兵马有何动静?”
“仍在百里外,未曾动得分毫。”
“此消息可准?”
“准确无误,是二公子让下面的弟子格外注意的。”
“二哥?”唐盈一惊,“对了,你刚刚说今日有从附近几处赶来的唐家子弟?”
她在昨夜来此处后,便已汇点过在她们一路行来的过程中通知过而赶到的弟子总数,那时已有二百余人。
二百个唐家子弟,算得上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毕竟他们不是一般的人物,杀伤力远远超过许多门派的弟子,当时她便决定不再继续召唤其他弟子。有二百余人足够!
但今日,还在陆续赶来的是怎么回事?
“三小姐,是二公子离开时吩咐过,此地形势极乱,让我等一定要护周全三小姐与那位贵客,才让其他弟子继续赶来,并让其注意了附近州县调兵遣马的情况。”
都是二哥的安排?为何要这样做?莫非朝廷驻兵在附近并不是为了安定某处的叛乱?她的手不由得摸上自己的下巴,开始沉吟——
朝廷与江湖数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此次突然出兵,与紫雁山的事件有多大的关联?如果真有关联,又为何停兵百里外不再前进?若没有关系,二哥又为何格外注意?
也许,仅仅是因为二哥在无意中发现这个情况后,生了警觉心,为以防万一而派弟子暗中注意,所以才没有提前告知于她这个妹妹?
略一分析后,她再次摆摆手,“下去吧,记得让大家隐好身形,并对那些朝廷兵马严加注意。”
“是,三小姐放心,我等随时待命。”
领命后,这几人弯腰一躬,飞速闪去——
唐盈转身,打算向山腹深入,即便要寻找简随云颇有些难度,她也依然得进去。一转身,吃了一惊!
“简姑娘?”不由轻唤出口,睁大眼盯着简随云淡淡的身影。
她何时出现的?应该是在那几个弟子离开后,但这中间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了?
“走吧——”简随云似笑非笑,旋身而去。
唐盈虽有疑问,却安静地跟在后面,只见今夜的林中暗无火光,只有月色洒入,她运足了目力,倒也足够应付这种光线。
正因看得还算清楚,才吃惊地盯着简随云的脚下!
前面的她,竟然脚不沾地,浮行着,明明移动得非常快速,但身形间却不显急掠的匆促,而是像一片云平贴着地面浮动轻涌,有无法形容的写意与舒缓,悠悠地、却又巧妙地绕过了许多江湖人。
这种境界的轻功,她的第一次见到!
简随云并未在她面前表示出轻功身法,但她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于是笑了笑,收起了惊讶,换上平常心——
只见简随云并没有直接上昨夜的那座山头,而是继续深入,穿梭在林间——
在非常顺利的穿过了半座山后,路过一片较熟悉的地方时,唐盈想起这里就是昨夜的人群围拢处,也是七色花惊鸿一现的那一处。
眼睛一扫,突然看到柳家堡二少堡主与三小姐兄妹二人正结伴走在林间。身后并无随从,他们看起来也很闲散,似对金童玉女般亮眼,在月色下依然光彩夺目,自有气韵。
他们似乎在边走边轻声说着什么?
“二哥,你说今夜那奇花是否会再出现?这几日它已被惊动,也许不会在现身了……”风中,送来柳三小姐的语音,甜静柔和,与她的人一样富有诗意。
“三妹,七色花是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长成的,满月之夜才是灵气最重之时,尤其子时,月正当空,也是它最有可能出现之时,而它上一月与昨夜都未能如愿吸取,今夜也许不得不再次出现……”柳二公子缓缓分析着,语气温和。
“可是……它今晚未必会在此地现身了,若在它处出现,被旁人捷足先登,该如何是好?母亲她老人家……”柳扶摇抬头看了看天色,话里带出一片沉郁。
“三妹,勿要担心,假使那奇花被别人摘去了,咱们不求得能得到全株,只需向对方商讨一片叶子,便能救活母亲,想来对方不至于不给柳家堡这一点面子……”柳沾衣安慰着自己的妹子。
“但是这里聚集了如此多的人,正邪两路都有,个个虎视眈眈、一触即发,恐怕……”
“静观其变,别忘了,还有大……”柳沾衣说到这里不再继续,低头望着自己的妹妹。
他们的话虽然轻悄,但似乎并无可以避着旁人,只是说到最后一句时便住了口,仿佛那未完的话才是不便透露的。
只见柳扶摇似乎也非常明白兄长的话中意,点了点头后,不再追问——
二人的身形便越走越远,向林中隐去,唐盈收回眼神,见简随云在不远处静静地立着,盯视着她,随即面上一红,这是否算是在偷听别人的话?
她并没有刻意用耳力去捕捉,只是她的功力让自己对柳氏兄妹的话轻易便能捕捉到几分,何况对方也未掩饰。
不过,她也确实是停顿了脚步在倾听着,有偷听的嫌疑,尴尬地笑了一笑,见简随云已经继续向前,便跟上,心中则快速分析刚刚听来的话——
从那几句只言片语中,柳家兄妹似乎并无强夺七色花之意?并且是事出有因?在传闻中,也是他兄妹二人最早发现奇花出现在此山中的,却为何会弄得沸沸扬扬,整个江湖都知晓了?
至于柳家二公子果然是少年风流,秀逸风雅,比她见过的柳四少要出色一些。而那三小姐她与自己一般,排行为三。与两位兄长及一位弟弟是一起论辈分的。
看来柳家堡与她唐家一样,并无歧视女子,也并非是按男丁与女口的排行来分开算的。
思念中,脚下又飞纵出了一段距离,她发现简随云在穿梭间毫无停顿,而且似乎在走捷径,遇到看似无路枝干纠结的密林处时,竟然能拨云见日一般的找出条路来!
莫非前面的她对此处极为熟悉?
更大的疑惑升上心头,就这样,一路上奇异地几乎没有直面撞上任何一个江湖人,她们就非常平静又顺利的来到了一片湖泊旁。
当落下身形后,唐盈盯着那面湖——
湖水面积不算大,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小而秀气,地处紫雁山的最西端。
如果不是简随云领着,让她自己搜寻的话,未必会找到这里,毕竟刚刚经过的最后一段路都是纠结的树干与荆棘,常人若想通过,必得以利器开道,而她们却是纵身飞越,从树木连成华盖的顶部直接越过,翻进了这片空旷的所在。
此处真是常人难以发觉的地方,与世隔绝。周围很安静,没有什么江湖人,但是——
她眼神一闪,在这座湖边,竟然搭着一座帐篷?一座很大的帐篷?
去瞧简随云,神情间无波无澜,淡淡的眸扫了一眼那座帐篷,向湖边走去——
水面如镜,月色因它的反光显得格外明亮,天上一轮月,水中一轮月,“双月”皎皎,将走近湖边的她衬得更加明净,仿佛身披流光,要向水中漫去一般——
“谁?!”
突然,有人语传来,声音就来自那座帐篷中。
唐盈回头,就看到一人从帐中走出——
远远观望,只觉那人的身形极有力度,穿着一袭似乎是淡白色的衣衫,步履间沉稳而潇洒,大气十足,让人的眼前勾勒出一幅“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开阔的意境来。
而在他走近后,唐盈也看到了对方的脸,线条如钢骨打造,俊朗如日,一双眸炯炯有神,气度间显出大丈夫一般的男儿本色。
尤其他的身形,竟让唐盈突然想起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紫衣男子,同样的硕而修长,虽是长衫着身,却仍能看出肌肉紧实,比一般男子要健壮,仿佛是经常在刀风中打滚、水火中历练一般。
准确的说,这个人比苏带刀的身架子还要宽阔一些,有些气盖风云的架势,但也比许多中原男儿粗壮。可以让人想象得出,如果是在白日里看,他定是古铜色的肌肤。
“二位是……”男子走近,颇为讶异地看了看唐盈,但他的眼又被另一道身形所吸引,扫向了湖边的简随云——
那一扫视后,目光便停留了许久,双眸中也闪过了一些迷惑。
此时的简随云侧身立在湖边,在看着湖中,青袍被风扬起,整个人被银亮的月光笼得有些半透明。
无法否认,她即便是男装打扮,但她的明净飘然与她的性别并没有什么关系,无论男装女装,多数人看到她时都会有这种表情。
“在下卓也,原以为此处幽静,无人可至,不想来了两位雅客——”男子冲着与他正面相对的唐盈抱起双拳,朗然一笑。
唐盈与简随云都属气质极佳型,在他出帐的一刻也没有想到,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两个人,让他非常意外。
而唐盈盯着他,江湖中有叫卓也之人吗?
卓姓之人,并不多见,但翻遍记忆中的“江湖录”也绝无叫做“卓也”的人物,而他看起来并不像碌碌无名之辈,莫非用的是化名?
既然同样出现在紫雁山,应该也是为了七色花而来,于是唐盈并没有相应地回答自己的姓名,顾左右而言他,“此处月色明亮宜人,是山中景致最美的一处。”
男人闻言,笑得爽朗,“在下也正如此认为。”
此人实在显得豪迈,若非身上的长衫给他带来一些儒雅之气,恐怕换上劲装后,会更有气势。
唐盈笑了一笑,未再答话,看向湖边人,猜测着简随云为何会来此地?
“两位也是为七色花而来?”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一出口便直逼主题。
唐盈再看他,“阁下来此莫非不为七色花?”
她的反问更加犀利,男子的眼中划过一道流星,哈哈一笑:“今夜的紫雁山不同凡响,群雄汇聚,英雄辈出,只是没想到草莽之中竟然还有二位这样的人物,让人眼前一亮!”
他说着看看唐盈,又望向简随云,“相逢即有缘,在下前日便已来到这里,比二位早到许多,不如这样,请容在下备些酒水,我们三人月下同饮,以做个交好如何?”
唐盈心中暗怔——
这个人什么意思?交好?来这里的都是为奇花而来,可谓是处心积虑、各有所图,此人却在此情此景中邀请她们喝酒?
而且子时已到,山中各方人马都在四处搜寻奇花踪影,他却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莫非并不急着寻找七色花?或者是另有妥善的安排?
只听“啪啪啪”三声响,男子双手互击中,帐篷内闪出三个彪形大汉——
两个手里抬着一张实木的木几,几上有一些盘盏杯筷,盛着一些菜食,而另一个手里则提着三方矮凳。
眨眼的功夫,就在湖边置好了一桌茶酒。
这么快?
而且此人说做就做,不经她们同意?
唐盈眼神一闪,看向抬木几的三人,身形健壮,无半点赘肉,个头高大,同叫卓也的男子一样,是在北方男儿中也少见的壮实大汉。
“二位出现前,在下便令人准备好了这些,正欲月下独饮,想来是天公作美,竟降下二位这样的客人,如果不弃,便来同饮!”男子单手一展,做出请姿。
唐盈望向简随云,此时,简随云缓缓转身,眼里是惯有的似笑非笑——
男子看到了简随云的正面,神情一怔,闪过讶然,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再怔神片刻后,又从上到下打量着简随云,眼睛发亮地说:“天下还有这样的人物,好!”
一个“好”字说得极为痛快,也极为潇洒,让唐盈对此人又多看了两眼。这样坦荡直爽的男人倒也不多见。
简随云则淡淡一笑,缓缓轻语:“有酒,为何不引?”
月色仿佛也因她的笑,生了香气,浮在了空中——
男子又是一怔。
唐盈则突然想起了白日遇到过的在潭边烤鱼的那个陌生人,为何天下间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