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第11部分阅读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手的人,竟然能与我相抗衡——”
黑袍人开口了,声音不是很动听,甚至还有些刺耳,但他话里却似乎带着些难以觉察的兴味,两道视线透过黑纱射向简随云,开始笑。
那笑声如同射向夜空的哨箭,划裂了月夜下的清宁淡雅,却又古怪得并不高亮,即使山下的个个是耳聪目明的江湖人,也未必听得到。
“有趣的是,你,竟然是个女人,好,很好!既然你喜欢它,就先留在你这里,它,还入不了本架的眼——”
黑袍人收了笑,飘忽地说着。即使有黑纱掩面,那两道视线却仍能让唐盈分明得感觉到是一直放在简随云身上的。
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她这个第三者的出现。
“本架倒要看看,你,还有些什么本事!”
对方接下来的这句话让唐盈身子一紧,握了握拳,蓄势待发,只要那人采取什么举动,她愿意随时扑出去,替简随云顶下。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黑袍人话声落地后,突然后退——
退着的身形似黑云原地浮起,但去势之快,就像被突起的狂风吹散,在她的眼皮子下,一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消失在风中——
那个人,就这么走了?
他是倒着往后飘的,竟然要比她正着飞纵还要快许多?
唐盈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山头上,确实再无那个身影!而他为何突然要走?
是敌不过简随云?还是因为看到来了她,又多了一个帮手?又或者是因为其它原因?他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正飞转思绪间,风中又传来一句话——
“我们,后、会、有、期——”
是那个人的声音!话中的“我们”可是指他与简随云?
“姑娘!”唐盈有些急促,简随云一直不言不动,任那个人就这样离去也未有半句话,莫非是受伤了?
她急走了几步,想靠前去看看,却突然顿住,不可思议地盯着简随云的手中!
那是什么?
简随云纤长的指间,拖着一株连着根脉的奇异的植物。非常奇异!
奇异的让她第一刻就想到了一个名字与这株植物相配——
“七色花”?!
唐盈怔住,脑中因过度的惊讶而恍惚,发现之前嗅闻到的那种香气在这里更加的明显,就笼在简随云周身三丈左右。而青衣的她,在此时缓缓地动了——
在月下,似流风中的轻雪,半旋着转过身来,看着唐盈,微微的笑——
笑容浮在奇香中,容颜上似有玉晕在流转,眼里是淡淡清风——
唐盈仍在怔怔地盯着她手中的植物,疑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简随云抬步,向林间走出,她也跟着走在后面,神情间还是恍惚,仿佛被那株奇异的植物迷了神智,脚下是不由自主的被牵引——
直到走到了原先那块平展的大石附近,看着简随云略略附下了身子,将手中的植物栽往土中——
“姑娘?!”唐盈吃惊地回了神,“它……它……”
眼看那植物的须根渐渐被土色掩住,她不知怎么问出口,这是七色花吗?
如果是,怎么会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如果不是,怎么也是如此奇特?
细看它,从上到下,是一株直直的花茎,顶部连着一盏碗大的花冠,下面的根须上则沾着泥土,却隐约看得出根部如山药一般,是块状的,而且竟是半透明的莹白色?
可以想到,如果抖去浮土,那块状的根,就是白如玉雕一般。
再看它长长的茎,不同于其他植物那样是翠绿的,而是鲜红欲滴!红得赤目!红得耀眼!
上面只有两片肥厚宽大的叶子,一左一右,大小相同,高低相同,就似一双展开的手掌拖着顶部的花冠。颜色同样红如泣血,只是从叶尖处划下一道金线,直至叶根。显得瑰丽无比。
而它们托着的那盏花,才是真正让唐盈震惊的原因。
花开七瓣,每片花瓣各成一色,分别是黄、蓝、紫、橙、青、绿、白,每种颜色都布满整整一片叶子,炫目的不似凡尘中的花品。
它是七色花吗?
但传说的奇花,与这一株有很大的不同!
花瓣的颜色分布不同,茎的颜色也不同。
“姑娘——”唐盈再一次轻唤出声,不太明白简随云要做什么。
“它的茎间被金丝所伤,及早归土,或许可活——”简随云淡淡回答,指尖轻轻抚上花冠下的一处。
唐盈眯眼细瞧,发现那里有一道勒痕,细如发丝。脑中迅速运转,莫非是黑袍人用金丝所勒?但为何要用金丝?
她开始想象当时的场景——
这片翻起的土壤离大石不远,如果这株花是在这里出现的,那么就意味着简随云离它最近。
而如果旁人看到了它,想要摘取,要么是直接飞纵过来,在这花隐遁前就一把抓住它!要么,就是抢在简随云摘到手之前,而采取其它的方法。
那个人莫非就是因为后者的原因,才凌空发出细如发丝的金丝,卷在花茎上,再连根拔出?以至这株花的花茎上有了勒痕?
但后来呢?
简随云此时将最后一笼土掩上花根,缓缓立起,低头看着整株花在月下风中轻轻摇曳——
唐盈也跟着立起,“姑娘,我……”
她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要七色花?”简随云抬起视线,盯上了她的眼。
唐盈对进那双似笑、又非笑的眸中,略微迟疑后,点点头:“姑娘,唐盈承认,想要七色花。”
简随云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依旧云淡风轻。
“实不相瞒,此次我离开唐门,是受了家祖的安排,也是想完成我个人的宿愿——”
唐盈告诉自己,一定要诚实的说出心中的话,而且要一口气说下去。
“姑娘,近二百年前,我唐门经历过一场浩劫,几乎全门覆灭,以致精英尽失,后来,残余的唐家人除人单力寡外,却接连几代未有天赋较高者,以至唐家那九十多年中,都无法在江湖中抬起头来,也无法立足——”
她缓缓地说着,神情间有些肃穆,仿佛回到了那段历史中。
“但在一百余年前,唐门突然出现了一位智商极高、悟力极强的子弟,他三岁时便表现出奇高的天分,六岁那年因天资聪颖而被当时的唐家掌门立为接掌人选,而他,就是我的曾祖父唐啸——”
简随云神情间平静依旧,却一直含着笑倾听着唐盈的话。
“曾祖父他老人家幼时是一代奇童,成|人后也果然非同凡响,在不到三十岁时,竟研制出唐家建门以来最毒的一种毒药,为唐家在毒物排名榜上赢得了撼然难动的地位,也使当时有些低靡的唐家士气大振,重新发奋向上——”
唐盈的神情更加庄重,她生在一个大家族中,从小贯输的思想便是以家族荣誉为重。生,为唐门的荣誉而生;死,也为唐家的荣誉而死。
“也许姑娘也知道,那种毒正是当今排名第三位的‘黑纱掩月’,它的成功问世,为唐家带来扭转乾坤的局面,正是在那以后,唐门的其它毒物才渐渐在曾祖父他老人家的引领下被研出,并渐渐攀居江湖毒物榜,并最终成为现在江湖第一巨毒世家的规模,跻身江湖几大世家之列——”
唐盈的语气在说到这里时,开始变得凝重——
“但可惜的是,曾祖父在‘黑纱掩月’问世后,便开始研制相应的解药,而且花废无数精力,走遍了大江南北,度过数十载春秋,直到他阖目而逝时,‘黑纱掩月’仍是无解之毒,这一点,让他一直无法释怀,临终前将儿女子孙唤到床前,留下遗言——”
唐盈似乎因想到了先祖而心生敬畏,神情间笼在了一种同样无法释怀的情绪中,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是字字用力——
“唐门后辈一定要研出解药,否则唐家仍不算真正的用毒世家!这,就是他老人家立下的遗嘱!
我的祖父与父亲叔伯,因受到了这样的嘱托,开始为之奋斗一生,尤其祖父,是曾祖父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走前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并言明,如果研出解药后,要将解药配方烧化在他的坟前,以让他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姑娘,家祖父余生都在为实现这个愿望而努力,直到他现在七十九岁高龄,仍然将这件事放在心头,念念不忘,而唐盈及笄后,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便将这项重任交付在我身上——
我唐盈,承受着唐家五代人的希望,如果在家祖弃世前仍不能完成这个愿望,便是让他老人家含恨而终,也是作为后辈子孙的不孝!”
说到这里,唐盈顿住了话头,眼里是坚定不移的神采,整个人似从软玉突然变为了钢铁。
月色在她的叙述中渐渐偏移,也渐渐淡去,黎明的脚步越来越近——
凉风中,简随云唇边的笑没有变化——
唐盈抿了抿唇,继续:“姑娘,唐盈数年来陆续去了北方的山脉,探遍奇花异草,看能否寻出那配解之方,但一直无果,此次是从阴山而出,欲转去南方腹地,结果遭了道儿,也遇上了姑娘——”
说着,她的视线向地面望去,“都说七色花奇妙,能解毒抗毒,所以……”
话到一半,怔住!
地面上哪里还有刚刚那株奇花的踪影?
倒底那是什么花?之前在山下林中,明明听闻柳家少堡主与武当清松道长都道曾看到了与传说中一模一样的花,莫非天下间有两株七色花?
不可思议,刚刚那株也会遁形,来得奇怪,去得也快。在她的述说中就那么消失了,以她的眼观六路的警觉力竟然没有察觉?
苦笑——
说不出的情绪泛上,似乎有一点失望,也有一点惋惜,却出乎自己意料的并不特别难受。
简随云并没有看地面一眼,仿佛早已知道奇花的隐匿,此时,翩然转身,向大石走去——
“天下间,不是只有七色花能解‘黑纱掩月’——”
唐盈一惊,简随云为何这样说?莫非真如自己先前的猜测一般,天下第三的巨毒,在这个女子眼里早已不是无解之毒?
抬步跟了上去,“姑娘是高人,既能解紫金香之毒,我唐门的毒在姑娘眼里,也是不值一提的,只是——”
见简随云已落坐石上,她认真的说:“只是,唐门之毒如果连自己门内之人都无法配出解药,是一种毁损家族荣誉的事,唐盈要靠自己的能力来完成这个愿望。”
面前就是高人,也许她开口问就会得到答案,但她不能!不能让祖父失望,更不能让将来焚化在曾祖父坟前的解药配方,是由他人研出的,
“你会成功——”简随云缓缓一笑,眼中同样有笑痕微波。
唐盈没想到简随云要说的竟是这句话,虽是短短四个字,却让她觉到了一种热流在迅速流遍四肢百骸,胸腔中升起一种莫大的被信任与认同的感觉——
她的嘴唇有些轻轻的发颤,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与简随云说些什么,想了再想后,谨慎地问:“姑娘……似乎不欲伤害七色花?”
盯着简随云的表情,在做猜测。
刚刚这个女子放走的花如果真是七色花,可见她对人人想争夺的宝物是丝毫不欲去占有的,甚至是有心保护的。而她唐盈也是想得到七色花的一个俗人,明夜奇花还会有可能出现,到时她应该怎么做?
“你的疑惑,明晚,便会得到答案——”
唐盈怔住。
明晚?
明晚才是真正的月圆之夜,会发生什么事?为何简随云似乎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一般,仿佛已预料到了明天会发生的事?
简随云不再说话,而是合上了眼,似乎在小憩。
唐盈看天色,月已爬到了西方,如果自己也不进行调息的话,难免在天亮后会精神不济。于是,也坐上巨石——
这四处安静,人迹罕至,而身边的女子让她无比的安心,似乎就算有无数的人闯来此地,有简随云在,也绝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便盘起双腿,准备进行打座。
合眼之前,略一犹豫,她终于还是问了一个自己很想问的问题——
“姑娘,如果刚刚的黑袍人未走,那你与他——”
问题问了一半,她便顿住了。但言下之意,是想问简随云如果与那个黑袍人继续交手,会是谁胜谁负?谁强谁弱?
先前离得太远,她无法看出谁更甚一筹,其实就算站在眼前,在短时间内,也未必看得出。实在是二人的招式太过莫测,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
而那一场打斗,如果让山下的江湖人看到,又会有几个敢留下来的?还会有几个敢说自己是武林高手的?
但简随云在经过刚刚的交手后,依旧是那样的舒缓,仿佛未受任何影响,气息平稳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若真与那个人再相逢时,会是何种局面?
夜风寂寂,四周悄然无声,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就在唐盈以为简随云不会回答时,含着香气的语音传来——
第三十章 鸡血石
唐盈在今夜见识到了从来没有想像过的武学境界,虽然只是远远观望,给她带来的影响,却是一生一世的。
而她不知道身旁的女子,武学究竟高深到何种地步?与刚刚的黑袍人相斗,胜算有多大?
“他,伤不到我——”简随云的话淡淡传来。
仅仅如此?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明确。
“姑娘……”她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好奇心驱使自己这样想得到更清晰的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好奇过。在遇上这个女子后,她就总是有不断的疑问,不断的猜测。也发现自身的历练越来越多,辨别能力也越来越强。
“百招内,他,尚可不败——”
简随云似乎明白唐盈的心意,补上了一句,始终没有睁开眼。但她的话,让唐盈的心“突”地一跳,即使早有些准备,仍然跳得急猛。
百招内,那个黑袍人尚可不败?就是说,简随云要胜那个男子,需要百招外?但如果换作其它江湖人,在她面前又能走过几式?恐怕连十招都走不过!
高手遇高手,有时会是一招定胜负,有时则是平分秋色,难有输赢。而他们这种是奇高的武功,往往不会有超过百招的对打,也很难会遇到对手。
简随云的话,足以证明了那个男子与她之间的境界,都是百年难有的,甚至在一时之间难分伯仲。所以,得超过百招后才能定输赢。但“尚可不败”四个字,应该是说明黑袍男子会输。
唐盈让自己平复心情——
那个是否难以确定自己的胜算,才会离去的?并没有简随云如此大的把握?可又不像,因他离去前所留的“后会有期”,说得是极有底气的,并且带着些玩味,仿佛那个人因找到了对手而有些兴奋?
简随云没有再开口,唐盈压下心绪,渐渐的抛开杂念,开始入定——
………………………………
红日,自云海跳出时,石上的二人睁开了眼。
半个时辰的调息,已足够让她们恢复精力。而唐盈再一次讶异地发现,简随云竟然不需要盘膝打座便能调息,而且并不像一般习武人那样专心入定后便无法分神。
她昨夜以为的小憩,正是简随云在调息内力,在她问出问题时,简随云的回答也是运转内力时的分神,但竟然丝毫不受影响,简直是不可思议。
对于武林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境界,能做到此点,随时随地都可入化境,并且不必怕被人打扰而走火入魔。
“姑娘,我们下山吃点东西可好?”
望着山下有人影憧憧,似乎纳西人都在等了一夜后,在此时才开始放弃七色花再度出现的可能,打算各自散开休息。
简随云微微点头。
于是,唐盈开始收拾石上的东西,虽未派上什么用场,却不能留在这里让旁人发觉。刚刚收拾妥当,遥遥看见一抹月白的身影出现——
是唐云引回来了。
他在清晨中如同周围的草木一般,仿佛也带着凝露。
让人只觉,白梅一只清凝露,雅而不俗,周围在他出现的一刻蒙上浸凉的光晕。而唐盈看到二哥后,迎了上去。
“二哥——”只是一声轻唤,并没有过多询问他的去处。
唐云引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妹妹的话,眼睛则望向了简随云,泉水一般的眸中若有所思。
唐盈觉出那里有些不对,二哥的神情间没有了前几日的笑意,直觉告诉她,有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盈儿,师门突又重事,二哥要赶去,现在便需启程——”唐云引的话徐徐地传在风中,却证实了唐盈的猜测。
“二哥要走?”她实在意外,这次相逢只有短短数天而已。
唐云引的眼仍旧望着简随云,再次点头回应她。
“二哥,是否有麻烦事?”所为妹妹,如果是亲人遇到了麻烦,自然会挺身而出。
“盈儿,”唐云引转望她,“你且放心,二哥自会应对一切。”
他的眼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再次望向了简随云——
唐盈看着二人,心中快速做着反应,“简姑娘,我与二哥一旁说几句话,请姑娘在此稍等。”
说着拉起唐云引的衣袖,并且往旁扯了扯,“请二哥到一旁说话。”
唐云引似乎有些意外,盯着妹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
这是唐盈长到这么大以来,十二次做这个动作,而上一次,是在十年前。他没有拒绝,任由唐盈拉扯着往一旁走了十数丈后,才停止。
“二哥……”唐盈轻唤了一声,看着较高较远处的简随云,仿佛在考量着简随云在这种距离下是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你……”唐云引看着自己反常的妹妹。
“二哥,盈儿想问你一句话。”唐盈转过头来,盯着自己兄长的眼,缓缓地问出,“你,觉得简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儿?”
唐云引有些意外,眸中滑过一抹异光。
“盈儿在这几日的观察中,觉得此次相见二哥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显得爱笑了,唇边总是噙着笑意,而且做事周到、体贴,一路行程中,吃的、用的,都是准备最好的东西,与以前并不讲究的二哥不一样……”
“盈儿……”唐云引眸中的诧异加深,似乎在唐盈说之前,并没有发觉自己有那些异常。
“二哥,你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不是对简姑娘有那么一些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感觉?”她问出口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脸上飞上了红晕,但她的眼仍然在努力捕捉着二哥神情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诧色在唐云引的眼中退去,换上的是一片深邃,没有回答。
那深邃,是唐盈从来没有见过的。
“二哥,简姑娘这样的人儿,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向往,世上,能配得上她的男子不多……”她抿了抿唇,眼里闪出一种亮光,“那样的女子,正如她的名,如浮云一般,美好,却不会轻易为谁留下脚步,二哥,如果心动而未行动,恐是过眼烟云,悔则晚矣——”
唐云引的眸中,更加深邃,似海一般幽深,仍然未语。
此时唐盈挺了挺腰肢,“可惜小妹是女儿身,如果唐盈是男儿,一定会让自己热如火、聂如久,去缠绕她、浸染她,让她为我驻足!”
此番话,她说的是似铁板钉钉,仿佛有无穷的决心,但她毕竟不是男儿,一番话更似在旁敲侧击。
唐云引却怔了怔,眼里似乎翻起些波浪,虽不明显,却让唐盈的眼神更亮,心里多了些底气。
“二哥,仅仅四日相处,你便要匆匆离去,就像过客一般,即使二哥风华绝代,但简姑娘她不是普通女儿家,并不像其他女子会因二哥的表相迷惑,如若不在她的心上铸上烙印,是无法让她那样的人儿多看一眼、多恋一份的……”
唐云引的眼神一闪,凝望着远处的简随云,突然吐出一句不太相关的话——
“盈儿,你何时归唐门?”
唐盈怔了怔,二哥是在转移话题吗?
“小妹是否会回去,要看二哥的决定,如果二哥觉得小妹刚刚的话是自作多情的猜测,那盈儿在此地事了之后,也再无与简姑娘同行的理由。”
她的话刻意顿了顿,唐云引又看向了她,眼中的暗涛卷在深邃中。
那深沉,也是唐盈从未见过的,甚至从不曾想像过二哥会有清泉以外的眼神。
他,在所有人的眼中,从来都是不轻易动容、淡如月华的绝代男儿。今日,仅仅是这微小的波动,已让唐盈觉得是不寻常的,说不出心底是喜,还是惆怅,继续刚刚的话——
“二哥,如果你觉得盈儿不该就那样离开简姑娘回到唐门,那盈儿愿意为二哥守着她,紧紧守着,直到二哥再度回来!”
最后一句话说的坚定,神情间是认真又认真。
唐云引凝视着她,似乎是过了很久,一只手臂抬起,在唐盈万万没有想到的时候,揉上了她的头发,眼神中似乎泛上了一些温柔的碧波。
“二哥……”亲昵的举止让唐盈怔仲,这样的二哥离她离得很近,仿若从月华之上降到了人间,真实了许多。
“盈儿,切记,此地之事莫要轻举妄动,唐家子弟只需留在山外,不到万一绝不出手,切记、切记!”
唐盈没有想到二哥要说的竟是这句话,眉峰蹙了蹙,“二哥,紫雁山群雄汇聚,局势难控,如果真发生什么事,小妹一定以保全唐家子弟为主。”
“好,盈儿办事,二哥放心。”唐云引的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手在唐盈的发上停留了片刻后,划上她的眉睫。
“盈儿,谢谢你,”他的语气原本如水,此时却像流水驻足、凝滞成露,“二哥,会及早赶回。”
“二哥?”唐盈疑惑地盯着这张可迷倒众生的容颜,不太清楚那句话的意味。
“谢谢盈儿守在她的身边——”唐云引的话缓缓地流出,眼神在说到“她”字时,变得悠远,投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唐盈只觉迷雾拨散,豁然开朗,极大的喜悦充斥在胸间,狠狠地点头,“二哥放心,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中,盈儿会守着简姑娘,好好地守着——”
唐云引没有再语,泉水又开始在眼中缓缓流动。
“二哥,来——”唐盈扯上他的衣襟,将他又往来时的方向引去。
那一边,简随云正立在晨雾中,被雾气轻绕,似乎在看着远处的山下,并没有在意他们。兄妹话分别,自然有外人听不得的言谈。
“姑娘——”唐盈唤着,已放开了唐云引,走进简随云身边温婉的笑。
简随云将目光移过来,看着他们,似笑非笑。
“姑娘,家兄此番离去,有些放心不下唐盈,只因近日提内力时仍觉有些气紧,恐是那紫金香余毒虽清,服以紫极丹后虽恢复得极快,却仍有些小恙,家兄在得知姑娘医书高强后,想请姑娘继续为唐盈医治——”
她笑得似春风拂面,但唐云引有说这句话吗?
一旁的二公子眼神僵了僵,很快恢复平静。
“早晚各调息一次,三五日后自可痊愈——”简随云微笑,话里表明不需她特意医治。
“是,但若不是姑娘数次相救于我,唐盈早已命丧黄泉,家兄身为唐盈的家人,心中感念,此番分别,愿赠姑娘一点微薄之物以示谢意——”说着,她看向自己的二哥,想施以眼色,可又不能做得明显,便只能直直盯着,希望二哥能明白她的意思。
唐云引闻言,不动声色,仿佛未曾领会一般。
唐盈的双手便在暗处悄悄握紧,几乎要亲自上前去从二哥身上拨下一件东西来,却又极力地忍住了。看着简随云似乎不以为意,心里有些发急。
“盈儿说得有理,简姑娘,此乃微薄之物,权且赠予姑娘——”就在唐盈几乎要忍不住时,唐云引缓缓抬手,申至腰侧——
唐盈睁大一双眼,见二哥取出一只玉笛,摘下了坠在笛上的一枚红如泣血的佩饰。
她不得不怔住——
二哥腰间一直有只翠绿色、几近透明的玉笛,只因他本身的光华无限,总是让人的目光留连载他的面孔与颀长的身形上,却往往忽略他的腰间随身携带的东西。
那只玉笛极为普通,在别人手中,也许只是一般的风雅之物,但在二哥身边,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能发挥破军百万的功效。
而那枝笛上,一直坠着那件东西,似乎是石头的一种,颜色却比朱砂还要鲜红,红如淋漓之鲜血,整块石状呈心形,大小约两公分左右,小巧而夺目,宛如一颗鲜活的、滴血的心。
二哥竟然要把此物赠给简随云?
据说那是刚刚进行开采的天然矿石,之前的历史长河中,从未见过这种石头。整个国家除了皇宫贵族存有少数几枚外,民间极难见其真容。并因它像鸡血一样红,被人们称作“鸡血石”。
“鸡血石”的色状有块血、条血、梅花雪、浮云血等,并能达到鲜】凝、厚者为佳,血量越多,便越是珍品。如果整块石上,有七成的血色,就是珍品中的珍品。这一块,却几乎是全红的,听二哥说过,它是鸡血石中的“大红袍”。
还听说,好的鸡血石都不加以雕琢,凡是雕刻过的一般都为遮掩其疵,是不足为贵的。二哥手中的。却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是全天然的形状。从石中开出的那一刻,就是一颗心形。
可谓举世难得。
却不知二哥是从何处得来的?似乎关于这种石头的来历,还有一段美丽、凄美的传说?
一直见他爱如珍物,随身携带,连身为妹妹的她也只是碰触过几次,从未拿在手里认真把玩过,现在竟然取下来要赠予简随云,让她大大的意外与吃惊。
简随云盯视着那颗血石,轻云飘进了眼底,并没有伸手接过——
唐盈见状,很快将讶异收起,“姑娘,这只是件小物什,不是黄白之物那般俗气,却也有些稀罕,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她说着,将鸡血石接在手中,又拉过简随云的手捺进去,并且将那微凉的手指包起,让鸡血石笼在简随云的手心中。
这样算不算强来?
她不去细想,但她知道简随云要闪开是轻而易举,只是那样睡醒自在的一个人,没有世俗观念的拘束,也许不会像平常人一样刻意躲避。
猜测着,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她,笑得诚恳,眼里秋波莹莹,“姑娘,请你收下,你对唐盈是救命之恩,而这却仅仅是件小东西。”
简随云也看着她,眼里淡然无波,“它,若对主人重要,不应赠予——”
这是何意?
唐盈眨眨眼,看向二哥。
唐云引微微一笑,“姑娘,只是一件小物,收下便是,在下不便久留,此番离去后,紫雁山内恐有武林纷争,家妹江湖经验不足,行事不周,姑娘是大气、聪慧之人,智谋甚高,望请督导她莫随意卷入纷争——”
这是唐云引四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一气呵成。而唐盈早已将之前遭遇过的几次暗杀事件都告知了他,包括简随云对每次事件的处理与准确的判断。
他对简随云的了解便并不仅仅停留在一路同行中的浅显认知上。
简随云听了他的话,回以一笑。唐盈细细观察,心中一喜,看来面前的人是不会再将血石往出推拒了,便放开了手。
唐云引此时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向唐盈。“盈儿,此物交予你,或可对你有用——”
唐盈有些诧异二哥会给自己东西,看向那只手中,眼睛一亮。
那莫非就是人皮面具?
“这是一男一女两张面具,盈儿扮男扮女均可掩过真面,交予盈儿,随意使用——”唐云引说着又看了看简随云。
唐盈很快会意,二哥的意思是如果简姑娘有需要时,也可采用。于是探臂接在手中,甚至举起在阳光下透视,但见薄如翼,却逼真无比,手感也极其柔滑,像极了真正的皮肤。但二哥竟然有易容之物?
唐门擅毒,对易容术并不精通,以前也从未听过二哥在此方面有所涉猎,真是一个很大的意外。
“在下告辞了。”唐云引略躬身施了一礼,再直起身后,盯着青衣的她,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
“后,会,有,期。”
简随云仍是浅笑,略略点头,同往常一样,并未回话。
唐云引凝视这个女子的容颜片刻后,收回目光,再轻施一礼,折身离开。只是他不下反上,是向山头走去。
“二哥,早去早回。”唐盈冲着他的背影轻语,想了想,又提高些声音加了一句,“二哥要记得,再出现时,热如火、烈如酒,才是上策!”
唐云引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回头,继续向前——
唐盈则瞟向一旁的简随云,在那张明净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也许,这样的女子对俗世的儿女情长并不真正了解,也不十分清楚,才会在刚刚收下了血石。
心中偷笑的她又看着二哥行到另一边不属于紫雁山范畴的崖边时,向下一跃!
她没有吃惊,简随云也无任何异常。仿佛都知道他跳下去,只是避免了与山下众人的相遇,挑了一条捷径而已。即使那处山崖远远比这一边陡峭,有百丈的高度,但他会选择那条路,就绝不会受伤。
在唐公子的身形消失在崖头的一瞬间,周围因他的存在蒙上的光晕也随之顿消。
唐盈收回目光,发现简随云已抬步,袖间携清风,向山下而去。笑着跟上,并且已决定以后都要这样跟着,想尽办法,死死跟着。
就只见,山岚雾障中,下山的路上,一青衣在前,一黄衣在后——
后面的女子取出怀中的人皮面具,笑眯眯地覆在面上,转眼间,便成为了一个身段虽娴雅窈窕,但面孔极不起眼的女人。
但她的唇边露着莹白如贝的四颗牙齿,看着前面的背影,眼神格外明亮。
第三十一章 风中背影
换一张面孔,果然行事方便许多。
下山的路上,紫雁山中的人流散去不少,但依然有许多江湖人逗留其中,并且是一副餐风宿露,打算就在山里面吃住的架势。而那些人各种各种,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奇异古怪的大有人在。
人多,便难免相遇,但凡与她们碰上的,在远远看到这样两个年青又陌生的人时,似乎因从未见过简随云那般气质的人而迷惑、失神,眼神一直追着她们——
直到恶人路过后,有一些人仍在端望。
那眼神中,从开始的迷惑,到后面的估量,接着是一种对后生小辈,默默无名之辈的不以为意。
仿佛认定了她们这样的,就算出现在紫雁山中,应该与江湖脱不了干系,但完全构不成抢夺七色花的威胁。毕竟江湖人的世界中,要的是武艺、背景、名气,甚至是所属门派的强大与否!
而她们,年轻又面生,面生便是无来历,谁会在意?
唐盈在那种目光中随着简随云顺利又平静地楚乐山,心中暗自揣测,如果这些人在知道青衣的她曾亲手放走了七色花后,会怎么想?
实在想笑,但她有更重要的事,一出山便招来隐在暗处的唐家子弟,向那些负责的头目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与简随云步行前往柳林镇——
镇中的各家酒楼与饭馆都是爆满,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进入,里面的江湖人吃得粗野,引得豪放,大口吞咽,速度之快,就像在比拼一般。
在唐盈正打量有无空位时,有人起身结账而去,一走一大片,好像个个都想出门出得早些,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似的。
那些人,应该是急着重入紫雁山?
正判断间,小二迎来,清理出桌位让她们坐入,她开始点菜,而菜食还未上桌,店内又涌进些新食客……
一批又一批,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些则将饭食直接带走,根本不在店内食用。
这种气氛让原本欲静静享用一餐的唐盈也跟着有些浮躁,那些人似乎是怕七色花在白日也会出现,所以急切地在明知可能性极小的情况下,却也不肯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要赶回去死守?
“膳后,入山——”
正在她暗中观察时,简随云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
她一怔,看见简随云微低眼睑,专注地品着食物,仿佛没有看过周围一眼,但为何会这样说?
莫非七色花真的会在白日出现?既然如此,又为何多此一举地来镇上进食,完全可以让唐门弟子代劳,她们只需在山中等着即可。
心中迷惑,加快了速度,但一餐未毕,她也见识到了什么叫作人多的地方便是纠纷最多的地方!
短短时间内,便连遇几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江湖斗殴!
有那从门外进来,突然瞅见了某张桌上的熟面孔,似乎素有仇怨,立刻拔刀抽剑,横目相向的;也有那本无瓜葛,却为了抢个桌位,一言不合抽家伙的;还有那在饭桌上谈到了七色花,却在还没看到奇花就想着怎么分配时,大打出手,提前“抢”了起来……
甚至在店里就开始动手,一路打到街上,兔起鹘落,上窜下跳,把个原本平静的柳林镇弄得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枪舞鞭飞,直让当地百姓紧闭门户,过路的商旅绕道而行,开店的掌柜们则是颤颤惊惊——
可谓是见者色变,闻者远逃!把江湖人的粗莽发挥个淋漓尽致!
而在混乱中,简随云淡淡地放下了竹筷,起身,步出——
唐盈随着跟上,避开那些忽上忽下,打得热闹的人群,眉峰微蹙——
如果不是有一些名门正派在此镇着,恐怕局面会更乱,而她盯着前面行云流水般的背影,脚下踏着青石板路,突然觉得身后是一片烦乱,也突然有了种身陷江湖,不如远离江湖的感觉。
这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出镇后,步行三五里便是紫雁山,远远看去,那座山在白日里葱茏秀气,仿佛是出尘之地,却在离得越来越近后,又显出一些杀伐肃穆,甚至隐隐地能瞧到一些冷兵器的反光——
看来今天聚集的江湖人要比昨夜更多!前面的她现在入山,莫非一切的事情都会提前发生?在疑虑间,让她大大意外的是简随云没有入紫雁山!
而是在接近山脉后,折转了方向,进了旁边的几座相连的山中。
要去哪里?
诧异满怀,唐盈跟着入了这不知名(其实是没有特意打听过)的山中,看着简随云悠然的身形就似在踏青一般,混在山光水色中,漫步间,丝毫无目的的悠游。
那份惬意与明净飘然的气质,仿佛她曾这样在山间走过许多个岁月的轮回,才能与山水如此巧妙的浑然一体,全无一丝凡尘的牵绊——
“姑娘?”
走了约有半柱香,深入林间后,简随云随手拔下了一株茎上覆盖着短毛、卵形叶子,看起来娇弱无力的植物时,唐盈不由地将心中的疑惑泄于口中。
简随云没有看她,低头望着手中的植物,“它,毒性如何?”
心中不解,但唐盈仍是照实回答:“它叫毛地黄。因花开时有如垂铃,也被人们称作仙女钟、女巫环等,若误食了它的任一部分,会先后出现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和口腔疼痛症状,甚至会出现心跳异常,半柱香内若救治不当,服食者便会死亡,可谓毒性甚强——”
简随云淡淡一笑,又问:“身中剧毒者,用尽良方都无救时,最后一招往往会用何法?”
唐盈再怔!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普通毒药,只需洗胃,服碳灰,再用碱水及其它汤剂催吐,洗胃后再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服,可解毒,若是超出常理的剧毒之物,这些办法便不可用——”
顿了一顿,她想到答案,“姑娘,在用所有的正法都不能施解时,便只能以毒攻毒!”
这些事潜浅的只是也是她的看家本事,回答起来,颇为肯定。
简随云转望她,没有语,只是微微笑。
盯着那双笑眼,唐盈脑中飞转,眼前的女子对毒性的了解绝对在她之上,不可能是让自己解答她的疑惑才问的。其中有何深意?
联想最近发生的事情,突然灵光一闪,试探地问,“姑娘,你可是在指若要解‘黑沙掩月’,必得以毒攻毒?”
简随云笑意加深。
自己猜对了?
唐盈抿了抿唇:“不瞒姑娘,此种方法正主与祖父都曾试过,而唐盈也曾试图从此处破解,折取毛地黄、鹤顶红、夹竹桃、番木鳖、断肠草、乌头、曼陀罗、见血封喉等毒物,配量研比,但依然无策——”
话毕,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黑沙掩月”本就是各种毒物组成,而不是单纯的一种毒,用这种方式也是他们没有办法时采取的,但百年来的无数次试验证实,这种方法也是徒劳。
简随云此时转身又向前而去,“你,换个方位去想——”
唐盈愕然,换个方位?使之在以毒攻毒的基础上去换,还是针对以毒攻毒的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