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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第45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

    好吧.来日方长。

    可惜等秦烈腾出空来.小冬又腾不出空来了.皇后的确病了,病得不轻。四公主她们轮流进宫侍疾.其他的妃嫔命妇更不用说了。小冬也进宫去探过病.只是连皇后的面也没见着.三皇子妃吴氏出来打发了她,说皇后才吃了药睡下了。

    其实两边都不过是面子。小冬按理该来.皇后也该有个过得去的理由说不见。但是两边儿的心里.都未必是真愿意见到对方。

    一到了天冷的时节.生病的人总是不少.皇后的病未见起色,圣慈太后也病了。皇后不能处置.明贵妃又早已经是半隐居的状态.宋淑妃倒是出来兴头了一阵子.可是后来宫务大权并没落到她手里.招了皇帝一顿训斥.灰头土脸的.现在宫里的事情是三皇子妃管理。三皇子妃的品格.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三皇子府上的厂江规矩也是有名的。这回三皇子妃打理内宫争务.例也井井有条纹丝不乱。并不因为那些嫔妃美人是公公的小老婆而不好管了。

    小冬从皇后那儿出来.三皇子妃要送.小冬说:“外头冷.冉说.你这儿事情多。“

    三皇子妃点头说:“那妹妹慢走.当心路滑。“

    清晨的大舞未散.从宫道的这一头朝那一头望.茫茫雾气阻隔了视线,雾的后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神私的.安静的.孤清的世界。有人从那一端走来.身形先是模糊.而后渐渐清晰。大雾扑在脸上.小冬眉毛睫毛都湖漉漉的。

    从凤仪宫到长春宫的路可不近,一东一西。小冬走得气喘吁吁,角都有了汗意。

    到了长春宫门口.五公主也从另一边来了。她穿着素青的衣棠.头上珠饰全无。小冬心里微微发紧.依稀记得.当初见着区兰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打扮。如花年纪.却只能如稿木死灰一样度过余生。 仿佛有一只手,硬生生扼住她们的咽喉.将她们的快乐.美貌和活力一点一点的抽走,只留下一副僵死的皮囊。

    “小冬妹妹。“

    “五姐姐。“

    两人相互招呼过.一起进子长春官。

    太医瞧过圣慈太后.旁的也没说什么.话里的意思.人有了年纪.遇着季节交替总是要多当心一些。

    圣慈太后自己倒是很看得开.还反过来劝慰别人:“不要紧的.吃了两天的药,我自己觉得身上轻夹多了。你们各干各的去.没的全拘在这儿闻药味儿。“

    小冬笑著说:“就算让我回去了.我的心也还留在太后娘娘这儿呢.还不如留在这儿,省得回去了牵肠挂肚的。“

    圣慈太后问她“你从皇后那儿来?她病的好些了?”

    “我没见着皇后娘娘.说是刚吃了药睡下了。“

    圣慈太后点了点头、对小冬说:“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孩子.你五姐姐昨天还去护国寺.替我求了一签,上上签呢。 “

    小冬心说就算求了个下下签.五公主也肯定给掉包成上上签再拿回来。这个真假并不要紧.世人求签.其实求的就是一个心安。心情一好了.病肯定也好得快。

    采姑在一旁说:“想.郡主前儿亲手做的素圆子也好.太后娘娘说吃了挺合口.一点也不腻。“

    “太后娘娘要是喜欢.我今儿再做一回。不过……小冬想了想:“换换口味是不是更好?老吃一样儿也腻烦。太后娘娘觉得是豆腐羹好.还是素笋汤好?“

    圣慈太后笑着点点头:“那就笋汤吧。”

    豆腐羹比较费事.圣慈太后选的是简单的。

    小冬拉着采姑去小厨房.五公主也跟了过来帮忙。

    小冬见五公主眼下的青圈.低声说:“五姐姐自己要多保重.别思虑太多了。“

    五公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我知道……只是晚上一合上眼就……“

    小冬心中恻然。

    纵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久.可是毕竟是夫妻一场。一夜夫妻百日恩。

    一个人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他的样子.听不到他的声音.伸出手去也永远触不到他的存在一一

    要接受这样一份失去.需要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有的时候,人们常常会忘记那个人已经不在。听到什么响动.还会脱口叫出他的名字.回过头来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

    两人默默的洗好木耳香菇.切好的细笋片在沸水中淖了一下。五公主看着小冬有条不紊的忙碌.轻声问:“小冬妹妹天天在家中也是这样忙活?“

    “也不是,有空儿就做.忙的时候也就那样。“汤沸了撇去浮沫.小奏舀了一些:“五姐姐尝尝。“

    五公主吹吹热气,尝了一小口:“嗯.很鲜、咸淡正好。”

    小奏将汤盛出来.那边采姑也已经将四样小菜一样一样放好.装了汤.一起端了出去。圣慈太后果然很给面子.喝了一碗汤。

    出了长春官.小冬问出来送她的采姑:“太后娘娘这些天胃口不好?“

    采姑低声说“吃得不多.就是前天的圆子还多吃了一口、再就是今天的汤了。“

    小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再来。“

    采姑多说了一句:“太医说.皇后的病.开春会有起色。“

    小冬怔了一下.采姑已经进去了。

    第133章 比较

    进了腊月里下了两场雪,并不大。今年的冬天奇异的暖和,即使下雪也存不住,一边下一边融。

    四公主和六公主出了宫,顺路一起去了安王府。六公主穿着厚厚的斗篷,腰身愈来愈粗,身形笨垂,面如满丹,十分丰腴。四公主却显得糕粹了许多,皇后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四公主的日子自然不轻松。

    玉芳阁里暖融融的,案上摆着个盘子,里面盛着蜜瓜香柚,屋子里一股甜甜的果香。

    “你倒会收拾屋子。”六公主脱了斗篷,懒洋洋地往榻上一歪,“唉,闷死人了。你不知道,凤仪宫里头门窗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屋里那气味儿熏得人……咳,”她看了四公主一眼,没接着说下去:“快把你的好茶拿出来我们尝尝。”

    小冬笑着说:“这还用你说?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喝茶。”

    红荆端了三个盖碗进来,揭开来,里面是淡黄的羹汤。

    “这是什么?”

    “是果子露。”

    六公主舀了一勺尝尝,忙招呼四公主:“嗯,这吃法倒新鲜,你也尝尝。”

    “我就是个闲人嘛,整天琢磨吃吃喝喝的东西。”

    四公主也尝了一口,点头说好。不过她神思恍惚,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品出嘴里的东西是个什么味儿。

    六公主和小冬交换了个眼色。

    只看四公主现在的神情,就知道皇后的病势不乐观。

    “四姐姐和六姐姐留下来用饭再走吧。”

    六公主倒是一口答应,四公主摇头说:“不了,府里还有事情,六妹妹,你也早些回去吧,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下雪。”

    六公主又抿了一口果子露,摇头说:“下雪就下雪。下雪的话我就不回去了,在小冬这儿住一宿。”

    四公主果然没有多留,说了几句句,吃了半盏果子露就走了。小冬送她出了门再回来,六公主已经把鞋子都踢掉了,抱怨说:“鞋子勒得脚难受。”

    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下肢浮肿。小冬俯下身看看:“多久了?请太医看了吗?”

    “好些天,太医也看过了,说是最好少走路少站立,也没给开药。可是最近的事情多……”

    “嗯,吃食上也多注意,药自然不能乱吃。”

    六公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看皇后难熬过这个冬天。”

    小冬有点紧张地朝外看看。

    六公主不是头一个跟她这样说的人,采姑也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句。

    虽然这是在自己屋里,小冬还是心虚:“不说这个。”

    “唉,你怕什么。”六公主摇摇头:“我去看过我娘,她心里未尝不琢磨这事儿。你看,父皇现在就三个活着的儿子,四皇子没有娘,三皇子的娘要死了,她是五皇子的娘……那个位置要是空出来了,她不是没机会。”

    宋淑妃居然和六公主说这个?而六公主居然这么信任她,和她提起这事儿。

    小冬心里有些微微的警惕戒备。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牵扯进宫阁争斗中去,这里头的水太深了。

    再说,哪有那么简单?李家势大,三皇子也渐成气候。倘若皇后去了,皇帝另立了皇后——打个比方,就是立了宋淑妃吧,那五皇子也就成了嫡子,三皇子的地位难免尴尬,这个祸胎一埋下,可以预见后宫朝堂上将是明争暗涌,永无宁日。

    小冬虽然政治嗅觉不算灵敏,可是她想,皇后若是死了,皇帝不会立宋淑妃为皇后的。宋淑纪的出身也低,家中原是开杂货行的,刚够温饱,算是小康人家。结果生了个女儿漂亮出众,入宫后先为宫女,后来被皇帝宠幸,从才人,美人,婕妤,淑妃一路走过来,可是她做到淑纪,也就到顶了。

    不说旁的,就说传统吧,大夏朝前头的皇后们,可都是世家名门出身,还从没有一个例外的。前头的圣德太后是陈家女,现在的皇后李氏也是家世显赫。

    六公主摇头说:“我劝她两句,碍着有人在也不能深说。但愿她能明白,不要惹祸上身。前一回她被父皇申斥,不就是因为心太大了手太长了么?”

    六公主在这件事情上也明白得很呐。不过小冬印象中,宋淑妃不是个不识时务的愚蠢女人。她要真的愚蠢,也不能生下一女一子,从宫女一直爬到淑妃的位子上。

    也许是当局者迷吧。

    按地位来说,皇后之下,份位最高的是明贵妃。不过明贵妃从那次大病之后就隐然失宠,终日闭门不出……小冬恍惚了下,好象有什么事情她被她漏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

    小冬回过神来。

    “没事,我琢磨着,我会的几样拿手菜,有好多都做过一遍了。要是赶明儿再为太后娘娘下厨,可做些什么好?”

    六公主抿嘴笑:“那有什么难的,太后娘娘这么偏爱你,你做什么她都会多吃一两口的。这人的运气真说不好,你看太后娘娘,当年她也是宫女出身,出身可以说是不能再寒微了,娘家一个人都找不出来,可是现在她却成了太后。”她小声说:“圣德太后可是什么都好,长得也好,出身也好,当年先帝也宠她…唉,都是命啊。”

    怀孕后的六公主好象豁达了不少,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出这么沧桑而圆熟的话来。以前她可不信命这回事,就象她一直对五公主不服输一样。

    人经历的沧桑坎坷多了,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也许谁都没有做错,也许你努力的去尝试过了去拼搏过了,可是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把一切归给命运。不是我们元能,是命运太残酷了。

    六公主现在其实吃不下多少东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胃口就变小了。可是她贪心不足,尝了这个又想吃那个,等罗渭赶上门来接人,小冬连忙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并且决定下次绝不顺口说什么“来我家坐坐”这样的客套话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神明明肚子装不下还非要多多地朝下塞东西的时候,让小冬腊月里冒了一身的冷汗。

    等秦烈回来的时,就见小冬四仰八义的横在榻上。

    “这是怎么了?”

    小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别问我……反正是自作孽,不可话啊……”

    秦烈一时没想到恶客临门这上头,在榻边坐下来,爱怜地捏捏她的脸:“太后这一病,你这些天累得不轻,太后那里不缺伺候的人,你可别把自己也累病了。”

    “嗯。”小冬懒得解释她疲惫的一大半原因是被六公主荼毒了。

    就算是“改邪归正”的六公主,还是经常让人觉得吃不消啊。

    秦烈体贴地说:“那你趴着,我替你揉揉。”

    小冬摊着手脚一动不动:“我没劲。”

    秦烈笑着把她翻了个身,对他来说小冬这点儿份量不比家里的肥猫梅花重多少。梅花彻底堕落了,饮食终日,四体不勤,走路那肚皮都耷拉到地上去了,更不要指望它还能爬房梁钻柜子一一好在玉芳阁里也没有老鼠等着它抓。

    秦烈的手上功夫了得,久经考验的,小冬被捏得直哼哼,不时的指点一二:“左边一点,上边一点,嗯,好,啊啊,轻一点……”

    红荆和红美两个人隔着门帘听着屋里的动静,对望了一眼,同时止住了步子。

    “对了,你晚上吃了没有?”

    “吃过了,在店里头吃的。”

    虽然守着好些手艺顶好的厨子,可是秦烈在店里一般也就是一碗汤两个饼,或是一大碗面配一个小菜就打发了。他对吃并不讲究,吃的舒服顺口,能填饱肚子就行。

    两个人靠在一个枕头上小声说话,小冬低声说:“我听好几个人说.皇后病的不行了。”

    秦烈模摸她的头:“嗯,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既没多听多说,也没有多想。”小冬转过身来趴在秦烈胸口上:“只是觉得很闷。在遂州的时候吧,想京城。回了京城以后吧,又觉得时时处处得绷紧了,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路。”

    秦烈温言宽慰:“你瞧,要是没去过遂州,你现在也没得比较了。

    京城若是不好,为什么天下人全都想往京城钻呢?商人想迁进来,举子想考进来,姑娘想嫁进来,住在京城里的人也没有想离开的,哪怕落魄到要去成安门外赁屋,也要留在京城……”

    小冬笑了笑:“你说得对。和旁人比一比,我要是再不知足,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去了。”

    人总是不知足的,就算做到太后,皇后那份儿上,一样有无数烦恼,明刀暗箭。身为公主的天之骄女们,也各有各的烦难,小冬觉得自己同其他人相比已经幸福得过了头。她不用发愁柴米油盐,不用发愁丈夫是不是又瞄上了哪个美貌丫鬟,没有什么妻妾妯娌婆媳姑嫂斗得不可开交你死我话的血雨腥风。

    小冬笑眯眯地看着秦烈,秦烈也温柔地回望着她。

    真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气氛大好——小冬鼻子忽然痒得受不了,一个喷嚏打得床账都抖了好几抖。

    糟糕,她也染上风寒了。

    第134章 相会

    很好,这下小冬是不用去宫里侍疾了。

    老婆不用奔波辛劳和老婆生病不适两者哪样更糟糕一些让秦烈来选一选,还真不好选。不过安王倒是很满意,认为小冬还是待在家里好。

    “偶尔生生小病,也是福气。”

    既然安王也这样说,秦烈就安下心来,守在小冬身旁,连床都不想让她下。说起来小冬这一回风寒本来不重,可是因为吃药觉得嘴苦,多吃了两块儿蜜饯,然后就开始咳嗽,这一咳就非同小可,断断续续时重时缓的,一直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没彻底好转。白天还好些,晚上咳得更凶一些,有时候睡着了也会咳醒。

    过了午天又阴下来,北风刮得正紧,小冬闷闷地坐在屋里,胡氏同丫鬟们在床前做针线,说些闲话陪她解闷。帘子一掀,红芙走了进来说:“郡主,沈家姑奶奶来了。”

    小冬十分意外:“快请进来。”

    沈芳前两天来看过她一次了,而且说起来,她家里事情也多,宝儿也得了风寒,小冬还让人找了药给她。

    今天这个天色可不是适合出门做客的天气——再说按京城的习惯,要串门访客都是上午,过了午来的,一般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

    难不成宝儿的病有反复?

    胡氏她们把摊开的料子收一收,小冬披上一件对心锁花领子的披肩,丫鬟已经请沈芳进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进了门之后她笑盈盈地朝旁边一让:“小冬妹妹,你瞧瞧这是谁来了?”

    小冬怔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惊喜交集地喊了一声:“蔷姐姐。”

    跟在沈芳后头进来的,赫然是几年没见的沈蔷。

    “蔷姐姐,你怎么来了?”小冬紧紧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身量长高了许多,相貌却没大改,依旧是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乌油油的头发挽得高高的,两姐妹都披着大红色斗篷,带着一股屋外的寒气。

    “快坐,红芙,沏热茶上来。你,几时到京的?”

    “上午刚到,在芳姐那儿吃了忽就过来了。听说你病了?”

    “没什么事儿,小病而已。就他们瞎小心,不让我出屋门。”

    虽然是故人重逢,可是太久没见了,说完这几句话,小冬和沈蔷竟然不约而同的静默了。沈芳笑笑说:“你看你们俩,平时信来信往,不知有多少说不完的话,怎么现在一见面儿,倒成了锯嘴葫芦了?难道是顾忌我在旁边,想说我的坏话不好意思开口?要不我避出去,给你们腾腾地方。”

    小冬噗一声笑出来,沈蔷也笑了:“姐姐你说什么哪。对了,中午吃的那鱼咸了,口渴,茶还是别太热了,我等不得。”

    还是那个脾气。

    小冬笑着又吩咐一次:“倒温茶来吧。”

    这么一来,气氛就好了。沈蔷说起上京的缘由来,她也是同相公一起来的京城,一为探亲,二来她相公捐了官,想趁年前谋个职。

    当年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告别,这些年通信,谁也都没提起当时的事。

    “对了,你这儿的好点心,快端来给我尝尝。”

    “偏不给。”小冬瞅她一眼:“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吃喝的。”

    “瞧瞧,眼见出了嫁的人倒变得小气了……”

    屋里人都笑了,出了嫁的沈蔷还是那个脾气。以前就是直言快语,现在更显得泼辣。小冬吩咐:“看看厨房里有什么现成的,快端来给她垫两口,看这馋的,恨不得要把我吃了。要是咱们厨房没有,就去大厨房找找。”

    小厨房里还真端出好几样现成的热点心来,都是做好了一直温在笼里的。小冬这些天胃口不好,饭吃得不多,所以厨房就多预备几样点心。为了止咳去火预备的冰糖蒸梨和八宝绿豆糕,还有鸳鸯蒸饺,山药糕,莲子汤,萝卜丝儿卷饼。沈蔷眉开眼笑:“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这儿准有好吃的,中午留着肚子看来是留对了。”

    看着她吃的香,小冬也觉得有了食欲,吃了一块卷饼,还喝了半碗莲子汤。沈芳也尝了块山药糕。

    “芳姐姐那里不算宽敞,不如你搬来和我住,咱们好好说说话。”

    沈芳说:“这个不用担心,我们旁边的屋子正好有人搬了出去,已经和房主说好了,赁他一个月的,正赶着收拾呢,住得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多送她些柴米油盐好了。他们带了衣裳铺盖什么的,可是锅碗瓢盆这些可没法儿带齐全了。”

    沈蔷把蒸饺咽下去才开口说:“对对,拿纸笔来我开张单子,你照单子给我备下东西,回来我要带走的。”

    小东故意说:“你都说我小气了,这些东西我不能白给你。你且写个字据来,把你自己押给我,东西我立马让人给你送去。”

    红荆她们收拾了碗盏,三个人才好好坐一起说话。

    “我只知道你出阁了,让人捎的礼你可收着了?在夫家日子过得如何?”

    “收着了,我摆在案头上呢,原来是摆在外屋的,后来人人见了都要夸,好些还想动手摸。我怕碰坏了,又挪到里屋放着。”

    沈芳在旁边说:“说起这个我可有气,我当时成亲你送的东西也没觉得这般别致,就偏心她了。”

    小冬笑着说:“那个就是新奇一些,要说贵重还真不见得。”

    沈蔷说:“河东的风气是一惯欣羡京城的。京城女子在鞋上镶珠宝,河东也有人跟着照学。京城女子时兴梳簪花髻,河东也肯定跟着风行起来。而且梳得更高,簪一朵也不过瘾,恨不得把头插满了。只要是京城来的,一定人人追捧。别说你送我的是玉屏风,就算是石头、木头,他们也一定啧啧称奇。”

    小冬说话快了,又咳了起来,好半晌才好。

    沈芳说:“你这老咳嗽也不是办法,我说那些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吧?小毛病治了好些日子不见一点起色。”

    小冬一张开嘴就觉得喉咙又痒,急忙将嘴闭上。

    沈蔷也说:“太医不顶用的,只求治不死。要不,让我家那个给你看看。”

    小冬意外:“他懂医?”

    沈蔷就抿嘴笑,沈芳笑着说:“那位冯相公不爱四书,为这个被他家老爷子捶了不知多少顿,专爱杂学旁收,在河东也是挺有名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要捐官了。”

    被揭了短,沈蔷就去捶她,姐妹俩嘻嘻哈哈。

    看来沈蔷嫁得应该很如意美满。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外人。”

    小冬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那就要劳烦了。”

    “去去,别来那套假惺惺的。”

    使了一下丫鬟去前头传话,请那位冯元相公到后头来。过了不多会儿人来了,是沈芳的丈夫孟辉陪着一起过来的。折腾了这么多天,小冬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病恹恹的,屋子里也是一股药气。

    冯元一进屋子就吸吸鼻子:“这消咳汤用两天不见效,还是不要继续用得好。”

    他个子不高,和孟辉站在一起整矮了一个头,和沈蔷站一起,两人倒是一般高。无独有偶,他也是长得圆圆的脸,圆圆的眼,这对夫妻实在是堪称登对,太般配了。

    胡氏在旁边说:“正是,冯姑爷一听就是有真本事的,一闻就知道吃的是什么药。太医也是这样说的,不过还没换新方子呢。”

    冯元脸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和气:“这是基本功,而且我的鼻子原比别人灵。”

    沈蔷占头说:“对,他那鼻子……我用得头油稍重一点儿,他就不停的打喷嚏。”

    说的屋里人都笑了。

    小冬伸出手来,冯元替她诊过脉,又问了两句话,点头说:“小毛病,只是麻烦些。消咳汤不用吃了。我另开一方,且吃几剂看看。”

    话虽然说得不多,不过听语气却是很有把握的。他开了方子,胡妈妈拿出去请人看。沈蔷笑着看着丈夫,眼中带着笑意。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是盲婚哑嫁,悲剧固然有不少,可也有许多人从成亲开始,一点点彼此认识熟悉,然后感情日渐深厚。

    沈蔷和冯元看来就是这样。

    小冬心里暗暗替沈蔷高兴。

    方子经人看过,说是十分高明。胡氏忙吩咐人按方抓药煎了送来。

    小冬热热的喝了下去,肚里发烫,皮肤汗涔涔,可是身上却觉得轻了许多。

    晚饭之后天下起雪来,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着旋儿,刮在脸上微微生疼。小冬吩咐人给沈蔷装了满满两车东西,沈蔷一边说:“东西送了就行,你就不用送了,外头冷得很。嗯,诊金我是不跟你要了,这些东西就抵了吧。”

    小冬有些恋恋不舍。

    “去去,看你这没出息样儿,我明天再来好了。”顿了一下,她低声说:“听说,皇后病得很重?”

    小冬怔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

    沈蔷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边催着上车,她又握了一下小冬的手,匆匆去了。

    晚上小冬睡得不太安稳,醒了两三回,泰烈也醒了过来,低声问:“要喝水吗?”

    小冬点点头,撑着坐了起来。泰烈披了袄,下床去倒了水给她。

    “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再睡会儿吧。”

    小冬摇了摇头:“你也让我吵得睡不好——要不,你到西边屋里去睡。”

    “别说傻话了。”泰烈替她掖了下被子:“睡吧。”

    小冬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推推秦烈:“给我拿本书看吧。”

    “可别。这会儿看书最费眼。不要,你躺着,我给你念,你听着就行。”

    小冬忍不住笑:“那你就不费眼了?”

    “我体格比你好。”

    屋里极暖和,秦烈在书架前翻了翻,抽了一本书出来,掀开一页从头念起。

    他声音浑厚醇正,一口官话说得比地道的京城人还要字正腔圆。小冬靠着他,听着听着,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小冬今晚没怎么咳嗽,可见冯元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秦烈念了半篇,低头再看看,小冬已经睡熟了,烛光映着脸容有些红扑扑的,安静而恬淡。

    第135章 丧

    皇后的病拖过了年关,又拖过了上元节。宫里宫外众一人着,太医既然说过了冬能好,这已经过了年,也许能好也说不定。可惜过了上元之后第四天夜里,皇后在凤仪宫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后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可是这些年劳心太过,临去时又熬了漫长的病期,遗容看起来苍老枯瘦,比圣慈太后还象老妪。四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三皇子痛失亲母。

    皇后的丧仪令所有人都深感疲惫。本来,正遇上过年,上元,事情多而杂,将人耗得差不多了,皇后这么一去,顺便把后宫里头身子骨不好的上了年纪的一位太妃、两三位宗室里有了岁数的长辈,还有朝臣、家眷里头带了好几位一同上路了。

    六公主身子沉重,已经月份临近了,就在偏殿里歇息,她拉上了小冬作伴。偏殿里好歹暖和些,能坐一坐,吃杯热茶点心。小冬先是病了一场,又赶上这件事,原来丰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看来没多少血色,又穿着一身重孝,看来风大点儿就能把人吹走了。六公主却和她正好相反,她现在整个人圆滚滚的,手指胖得象小白萝卜一般,脸颊红扑扑的,往哪儿一坐,人加上衣裳那么一堆叠,顶得上三个小冬捆一起的体积。

    “我说,不如你也报病吧,这么熬下去,你身子还没好踏实,再勾起病来,可不是玩的。”

    小冬点点头,觉得太阳|岤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

    “我看四姐姐也有点儿……”四公主眼睛红肿,喉咙嘶哑,整个人都快不成样子了。

    “你甭担心她。”六公主看了一眼殿门,朝小冬招招手:“过来。”

    小冬有点犹豫,挪过去挨着她坐了。

    “她这个人,惯会做表面功夫。你觉得她就真这么难过?她的帕子上肯定也有花巧,真心实意的难过的,也就三哥一个人吧。”

    也是……四公主不是皇后亲生的,养在她跟前的时候应该已经记事了。皇后待她也是面子情份,四公主的处境十分微妙,还能指望她待皇后有多深的眷念?

    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宫人扶着五公主走了进来,小冬过去也大街着扶了一把,一沾上手就吓了一跳,五公主的手凉得象冰陀一样,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再看她的脸,嘴唇都是乌紫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快,扶她躺下,倒杯热茶来。”小冬回头吩咐:“去请位太医来。”

    五公主本来眼睛紧闭,忽然呻吟了一声。

    她的手指细瘦,抓着小冬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握得象钳子一样紧:“不,别请太医……我没事……”

    “不!”五公主的表情显得十分凄厉,长长的指甲都掐进小冬的肉里:“我不要太医!”

    六公主哼了一声:“行啦,小冬回来,老实坐你的吧。命是她自己的,她不想看随她去。”

    虽然话说的冷,可是六公主话里也透着担忧。

    可五公主坚持不肯,小冬也不能和她硬拗。宫人倒了热茶来喂她喝下,五公主裹诂毯子,蜷着身,脸朝着墙,不和小冬和六公主搭话。

    看她那副仿佛万念俱灰的样子,小冬心里纳闷。光看这情形,旁人一定觉得五公主才是皇后的亲女儿呢。

    还是皇后这一去,又勾起了她丧夫的伤心?

    有可能。

    “这儿让给人家静养会儿吧,咱们去那边坐。”

    六公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有点不稳,小冬连忙扶住她,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五公主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绕过回廊,这里离正殿更远些,哭声听得不那么真切。这儿的积雪无人扫去,被来来去去的人踩得光滑紧实,太阳一照,亮灿灿的光映射在眼里。六公主伸手虚挡了下,紧走两步进了门。

    “这些人也懒了,皇后这么一没,连雪都不扫。”

    “事儿多,顾不上吧。”

    六公主点点头,看看外面天色:“还得多半个时辰,你要不靠一会儿吧?”

    “不了,”小冬轻声说:“我还想去下长春宫。”

    “太后那儿不缺你一个。”六公主说:“想往太后跟前献殷勤的人还少了么?再说,外头人多眼杂的,你还是老实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吧。唉,这腰怎么酸得很。”

    六公主也在榻上卧下来,宫人替她轻轻揉捏。小冬疲倦得很,趴在桌边休息。

    六公主微微侧过头来,正好能看到小冬露出来的半边脸。

    六公主心里有些怅然。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还曾经想过,想和小冬换一换,她不想做这个公主。母妃并不得意,对着太后、皇帝皇后明贵妃等人处处陪着小心,奉承。自己虽然是公主,可是既没有四公主养在皇后跟前那样体面,也没有五公主那么聪慧美貌得皇帝欢心,就是个多余的人。小冬穿的戴的用的,连她也用不上。小冬虽然没了亲娘,可是有个那样疼她的爹爹,还有个时时处处以妹子为重的哥哥——

    比她强了不知多少。

    后来再长大一些,那些小孩子的念头就不再琢磨了。反正她是她,小冬是小冬,两个人是不可能调换位置的。而且处长了就知道,小冬脾性好,是个忠厚的人,才不象旁人那么多算计,一句话里能藏两三个套儿。

    她转头去,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可是,后来她却听说过,小冬她——很可能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一位公主。

    几年前三皇子出过件“意外”,当时皇帝与皇后之间为这事儿闹得很僵。

    六公主记得她偶然听到老宫人偷偷议论,皇后娘娘咬住了小冬和姚锦凤不肯松口,并不只是因为心疼三皇子受伤,还因为皇上喜欢的人是小冬的母亲姚青媛,好长一段时日对皇后已经全无恩爱,似乎姚青媛的死还同皇后有点干系。

    六公主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人说:“其实安王爷弟弟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忠义两全了,连女儿都替皇上养着……”

    她当时午睡初醒,听了这话好长时间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才慢慢琢磨过来。

    难道小冬不是安王的女儿?是父皇和姚青媛生的孩子?

    那小冬就不是她的堂妹,而是她的妹妹了?

    当然,可能宫人只是臆测胡猜,信口开河。

    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当年父皇要没和那姚青媛有什么瓜葛,这些人也凭空造不出谣言来。

    再说,六公主自己琢磨这事儿——皇帝喜欢过的女人,谁敢娶?谁能娶?就算安王是皇帝的亲兄弟,那也不成吧?再说,人都说安王对前头的沈王妃情深义重的,她过世之后也说过不再娶妻的话,怎么一转头又娶了姚青媛呢?

    这事儿,只怕有八九分真。应该是姚青媛和父皇藕断丝连,以致珠胎暗结。为了给孩子一个正经体面的出身,安王叔才替父皇顶下来,把小冬当做他的女儿养大。

    六公主心里不知多少个念头翻腾着,打了一个盹。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没出嫁的时候,还住在宜兰殿里。四公主五公主不肯理她,她也不稀罕,反正她也有个妹妹。那个妹妹依稀就是小冬的模样,很是乖巧,口口声声对她喊姐姐,两人姐妹相合,时时处处都在一块儿。

    等六公主醒过来,小冬已经不在身边了。她问宫人,宫人说:“郡主被太后娘娘传去了。”

    六公主点了点头,一时还没彻底清醒。

    “公主要吃茶么?”

    “给我倒杯白水来。”

    宫人应了一声去了。

    六公主自己想了想梦中情形,忍不住啐自己一声荒唐。

    不过,要是小冬真是自己的妹妹同起在宫里长大的话……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不知道里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她和罗渭都不是安静的人,这孩子也是个活泛的性子,时不时的踢一拳打一脚,似乎急不待地想出来一样。

    要是个男孩儿,就教他当个好哥哥,以后爱护弟妹。要是个女孩儿,那肯定是个霸道的姐姐,可那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六公主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这孩子早些满月生出来,好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

    小冬晚上到了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全散了架,头发里衣服里鼻孔里喉咙里全是白天吸的脏气烟气,若是平时她肯定要好好洗一洗,可是现在只想一觉睡下去别再起来了。

    秦烈替她把护膝解下来,又替她褪了鞋袜,轻声问:“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躺着,红芙端了热茶来她喝了,又拧了手巾替她擦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她歇了大半天都如此,不知那些在外面跪着的人又是什么样。

    “好在明天不必去了。”秦烈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歇歇吧。”他摩挲着小冬的手,忽然看见手腕上两点红印子。

    “嗯……太后娘娘也是这样说。”小冬顺口说:“今天五公主倒把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又不愿意让太医看。”

    秦烈说:“你的手这是在哪儿伤的?”

    小冬累得脑子也僵住了:“啊……我也想不起来了。”

    第136章 生与死

    秦烈低声说:“你歇会儿吧,吃饭时我听你。”

    “恩……”小冬强打精神睁开眼“算了,一睡下就难起来了,你们今天在外头怎么样?”

    “王爷要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不过还好,皇后病的时候长,许多东西都是早预备下的。”

    这倒是,京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早预备着皇后的这一天了,该成亲的赶紧成亲,不然就要耽误下来。

    秦烈让厨房把菜单送来给小冬看。

    “天气冷,汤热热的喝下去,倒是舒服。”

    “你早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放心吧,厨房的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再说,还有胡妈妈盯着呢。”

    小冬点点头:“你也在外头挨了一天了,歇会儿吧。”

    “我身板儿好着呢,南来北往的,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在马背上头,那样都没事儿。哪象你似的,早先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在院子里跑跑走走,我记得你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