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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第37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

    小冬被他描绘的美丽打动了。

    是的,她的视野太狭窄了,只困在京城这么一块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她一直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安。

    可是秦烈却给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个世界很大,不光只有京城这么小小的一块天空。

    “嗯……”小冬轻声说:“你让我想起坐井观天的故事,我就象那只青蛙一样,坐在井底,不敢跳出去。井底虽小,可是安全…外面的世界虽然广阔美丽,可是却也陌生,充满了危险。”

    “不用怕,有我在。”

    小冬向他微微一笑。

    是的,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秦烈象座山一样稳健可靠。

    更何况,只是回一趟老家。四公主那么娇贵挑剔,还跟驸马一同回乡祭祖呢。

    虽然回来后百般抱怨……

    “那,好吧。”

    一锤定音。

    突然间就要面对许多事情,出行的准备工作可不轻省,要穿的衣裳,准备的吃食、药林,光这些东西就能装大半船,铺盖,平日看的书,茶壶茶杯碗筷,甚至脸盆,漱盂,马桶这些也都要带。小冬有些诧异:“这些……也带着?”

    胡氏重重点头:“要带着。”

    小冬问秦烈,秦烈也点头说:“既然能带得了,那就带着吧,不然在外面你会很不习惯的。路上最好的客栈,里面的东西也就是那样,何况在船上要消磨许多天,不带着的话,难免处处不方便。”

    小冬很想表白一下自己并不娇惯一一可她这十来年的确是娇生惯养下来的。让她用不洁的马桶,附着水污的脸盆,或是粗制的那些用具,她……呃,可不能打包票说自己一定适应得来。

    还有就是带什么人去,胡氏是一定跟着的,虽然小冬劝过,觉得她不比年轻人,还是留守在府里得好,可是胡氏十分坚持,似乎小冬离了她饭也不能吃觉也不能睡了一样:“郡主要让我留下来,我肯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担忧。”

    至于其他人,红芙打理小冬贴身的活计,什么梳头更衣端茶叠被的全都是她来,所以她是必带的。红荆沉默寡言但是心细谨慎,也是要带的。其他人就由胡氏筛了又筛选了又选了,最后可儿妙儿几个也得以随行。

    李家兄妹三人也激动得天天上窜下跳,京城虽好,可他们毕竟想家,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府里筹备着,其他出行的大事,车船安排,护卫人手什么的都是秦烈在张罗。

    小冬忙得头晕,可是忽然想起件事来。

    那位石秀姑娘,是留在京城她表兄处?还是跟着一起回遂州?

    第九十八 疑惑

    小冬猜的一点儿没错。不但石秀要跟他们一起回遂州,安王还送了一个人来。

    张子千。

    小冬十分惊讶,猜张子千进来坐下,上了茶。他们曾经共患难过,说话也不用多顾忌:“你怎么会想去遂州的?”

    张子千说话也坦白:“我早就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虽然王爷收留我,我却见识短浅帮不上什么忙。正好这一回和你们一起上路,得麻烦你们多照应了。”

    小冬说:“这是哪儿的话,快别这么见外。我也是头一次出远门,咱们这回可是互相照应。”

    小冬也问了安王,她觉得张子千说的固然有理,但应该不是全部原因。不过安王说的却也和张子千一样。

    张子千只带了一个薄薄的小包袱,一个长随。相比之下,小冬简直汗颜。看看她自己那大包袱小行李,如同搬家一样,再看看人家,这才象个出门的样子,轻装简从,两袖清风。

    但是要让她象张子千那样,她肯定办不到。别的不说,光是衣裳就是好几大包袱。同样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人,差距实在太大了。

    张子千的到来并没有让小冬有什么烦恼。相反,张子千多少算是娘家人,有他在,小冬还觉得有种踏实的感觉。

    另一个的的确确是麻烦。

    想到石秀,小冬的心情就轻松不起来。

    小冬当然不想让她留在京里,可是回去的这一路上,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一知道别人一直惦记自己家地里的东西,就算她偷不走,可老这么惦记着也让人不舒坦啊。好象吃了一口凉凉的夹生饭,就这么噎在喉咙里头,咽不下,吐不出,堵得发闷。

    好在把她送回遂州交给她家人,这件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还有,小冬想着,他们路过屏州,也许可以见到赵芷。

    究竟燕子说的那些被卖的首饰是不是赵芷的?当时景郡王妃给了她那么丰厚的陪嫁,光是压箱的金银,也足以吃穿不愁,怎么会落到要卖首饰的地步?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婆家的人欺负了她?

    也许,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那首饰未必是赵芷的,或是旁人以讹讹,打着内造的旗号想多抬抬价。

    小冬进宫去请安,也顺便辞行。圣慈太后病已经渐好了,精神也好得多了。听说小冬要去遂州,她倒是出了一会儿神。

    “不是说,今年不去么?”

    “是突然了些,”小冬解释说:“也不会待太久,冬天下雪之前会赶回来的。”

    “嗯,去吧,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什么事都得当心,不要伤风着凉,不要贪吃积食,也别任性的增减衣裳,不太平的地方一定不能去。”

    “是,我记下了,太后娘娘。”

    “其实若能够,我也想出去走一走。”圣卷太后说:“从十几岁进了宫,这么些年最远也就去过温泉行宫。”

    小冬笑盈盈地握着她的手说:“那,我把路上见的风景拣好看的画下来,带回来给您看。”

    “好。”圣慈太后吩咐采姑去取东西,过了一会儿回来,是各式各样的常用的药丸。什么祛痛丹啊入珍丸啊桑杏散啊,甚至还有外用的药膏药酒,另外专治晕车晕船的药更是大大的一包。小冬忙说:“这些我也都备了。”

    “多带一些,有备无患。宁可现在琐碎些,别到了要用的时候却没有。太医院制的这些也比外头买的强。”

    正说着帮,四皇子来了。他大概是刚从集贤堂回来就急急赶过来,一脑门的汗,小脸儿热得通红。

    “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看你,怎么走这么急?”圣慈太后吩咐人:“把那冰糖银耳雪梨羹端一碗来给他。”

    四皇子小声说:“那个甜腻腻的……太后娘娘,我还想喝上次那个冰镇酸梅汤。”

    “那个不成,太凉了,太医还说你脾胃虚,不合吃那样给的。我也嘱咐过你身边的人了,让他们不能给你冷的东西吃。”

    看来四皇子很投圣慈太后的缘哪。

    以往除了小冬自己,还没见过哪位皇孙公主能让圣慈太后这么关切唠叨呢。

    不过,想想也是,四皇子没有亲娘,虽然有皇后照者,可是皇后对待二皇子那套明捧暗杀的手段,小冬也是心里有数的。圣慈太后和其他的孙子,孙女都不亲近,那是因为前期还有圣德太后夹在其中的缘故。现在到了四皇子这儿,却没请什么妨碍了,四皇子来得也勤,圣总太后待他也慈蔼。

    “小冬姐姐,”四皇子走到她跟前:“听说你要出远门了?”

    “嘿,是啊。”小冬替他理一理头发。四皇子还没戴冠,头发还束成童子的样式,颈上戴着一个黄澄澄的金球宝石的长命锁,气色好,精神好,渐渐不再象当初女孩似的精致苍白文弱,有种男孩子的虎头虎脑的气势了。

    “我也想去。”

    小冬一笑,还没说话,圣慈太后说:“你还小呢。”

    “可是,那天那三个孩子也不大啊,还不是大老远从遂州跑到京城来了……”

    他还没忘了李家兄妹呢。嗯,也是。宫里没什么和他同年龄的孩子,去集贤堂读书,两个伴读也都比他大,十分老成沉稳。再加上李家兄妹三人鲜活生猛,吃相惊人,他印象不深刻才奇怪呢。和他们一比,他平时见的那些人都和木头一样。

    “所以这回就要把他们送回去,回去了肯定会重重挨罚。”小冬把后果讲得严重点,以免四皇子也生出什么离家出走玩玩的心思一一那可就糟糕了。

    李家兄妹三个和石秀能大老远从遂州来到京城,多半原因是他们从前就常常出门,土生年纪不大,已经跟李长河跑过商队去过一次婆夷国了。他们的结实泼辣和四皇子不是一个级别。

    圣慈太后问起李家兄妹三人事情来,小冬拣要紧的说了,圣慈太后又是摇头又是笑:“大胆,荒唐。他们也不想想,路上万一有个闪失,那得让他叔叔婶子心里一辈子过不去。两个男孩子就罢了,怎么把妹妹也带上?女孩儿家更吃不起亏。”

    “是啊,秦烈也是这样训他们的。可惜你训他们也不疼不痒,要打吧,终归又不是自家的孩子。”

    “说的是。”圣慈太后说:“赶紧送回去交给他自家叔叔,你们就不担这个干系了。”

    四皇子有些怏怏不乐,一口一口象吃药似的吃那冰糖银耳雪梨羹。采姑做事很是周到,给小冬也端了一碗来,小冬笑着说:“还是采姑姐姐好,有什么都不忘了我。太后娘娘现在心里只有孙子啦,我这嫁了人的孙女儿可得靠边站。”

    圣慈太后被她逗得笑:“你要想吃,回来那一锅都让你端走慢慢吃。”

    雪梨羹温温甜甜的,吃起来感觉唇舌一片滑腻满润,很是舒服。果然圣慈太后比以前更讲究养生了。冬日给,人的脾胃却燥热得多。夏天里酷热,但是脾胃却总是偏虚寒。所以太医们一说起来,就讲秋冬去火伏天温补,可偏偏人们各天爱吃辛辣燥热的食物,夏天里喜欢吃凉寒的东西。

    小冬和四皇子陪圣慈太后用了午饭,四皇子念了一段佛经,待圣慈太后睡着了两人才出来。

    采姑说:“我送送郡主。”

    四皇子却抢着说:“我送小冬姐姐。”

    采姑当然不会和他争,笑着说:“那也好。”又吩咐人将圣慈太后给小冬路上用的东西包上拿好。

    四皇子依依不舍一直送她到宫门口,不能再往外送了,还不愿意撒手。

    小冬微笑着说:“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冬天下雪之前我一准儿回来,给你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怎么样?听说那边有人用水牛角做弓,你喜欢吗?”

    “嗯……”

    虽然答应着,眉头还是皱了小小的一个结。

    “好了,你也快回去吧。”

    四皇子忽然问:“遂州……不是和屏州近?”

    “是挺近的。”小冬有些意外:“怎么想起说这个?”

    “那个赵芷姐姐就嫁到了屏州吧?你不要去见她,她不好。”

    小冬意外之极:“什么?”

    四皇子还记得赵芷已经让小冬觉得奇怪了。这孩子以前扮女孩儿的时候,大概是怕说错了话泄露了他的秘密,所以从来不开口,很是古怪孤僻。而且那时候小冬和赵芷,与他也没打过几次交道。

    “那次看灯前,我听到有人和她说,不要跟你一起。”

    小冬悚然一惊,明明热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可是却觉得背脊发寒,从心里战栗起来。

    她压低声音问:“什么?”

    “那回有刺客要来,她一定事先知道了。”

    四皇子就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说别的,转身就跑开了。跟着她的两个小宦官和宫女也急忙跟着走了。

    小冬站在那儿,只觉得唇舌发干,嘴唇和牙齿黏在了一起,耳边嗡嗡直响,仿佛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

    那回上元节看灯,那黑暗中蹿出来的人影——

    她的恶梦中时常还会重温那一幕,死亡曾经如此逼近……只是平时她不去想。

    四皇子这话,究竟是——

    第九十九章 出行

    那年上元夜,赵芷的确没和她在一起。她们平时都是形影不离的,行动坐卧总在一块儿。那回,赵芷是在和别人说做灯的事情,所以…… 那天晚上的记忆如此深刻,小冬一丝一毫也没忘记。

    那件事之后赵芷过了些日子才来看她,小冬虽然并不怨怪她,只是一一还是微微有些失望。可走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杯疑过赵芷,一次也没有。

    小冬上了车,半晌没出声,红荆提高声音问了句:“郡主,咱们直接回府吗?”

    “不,”小冬怔了下,轻声说:“去王府。”

    红荆素来沉稳,也最懂得进退分寸。刚才小冬从长春宫出来一直好好的,直到刚才四皇子和她低声说了两句话,她脸色大变。红荆就没见小冬脸色神气这样难看过,她大着胆子递过帕子:“郡主。”

    小冬抬头看她一眼,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红荆不最多问什么,只是说些闲话来想让小冬分分神解解忧。

    “外头管事说,已经定了三天后的船了,东西也都打包装好了。我就是老想着别拉下什么东西,细细的想了,也没有拉什么,可心里就是不踏实。”

    小冬点点头,没有应声。红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前天妙儿那丫头还央告,说怕路上坐车坐船不惯,想弄点盐渍金桔,听说那个好使。红芙还笑话她,明明就是为了嘴馋,治晕船的药也备了,零嘴儿也备了,她还单单想起那个来。

    “那个东西我也吃不惯……”

    红荆忙说:“正是啊,也不能因为她好这口就特意再去铺子里头买。恰好她说过好话,又找出一匣子没动过的蜜饯来,金桔也有,姜,也不能困若她好这口私特恋再去梢子里头,又找出一匣子没动过的宇钱来,全d}}也有,姜丝也有,霜梨也有,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她能当全贝似的揣起来了。”

    车到了安王府,这会儿安王与赵吕自然都不在,安王还没回来,赵吕又去了成岭。小冬回了玉芳阁。这儿一切如旧,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红荆服待小冬洗了把脸,又端了茶来。窗子后头的芭蕉开得正好,花朵红艳艳的,在太阳下看起来仿佛要烧起来一样。小冬靠在榻上,注视着那火红的花,没一刻就觉得眼前耀得发花,她闭上眼转过头来。

    “郡主这两天收拾检点东西,也着卖辛苦,趁现在偷闲睡会儿吧。” 小冬睁开眼,眼前还有一团团杂乱的光斑,不过她也看清了红荆略带担忧的神情。

    “嗯。父亲若回来了,就叫我一声。”

    她靠在榻上,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凉爽安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一脖子的汗。

    她隐约听着身边似乎有动静,有人在身旁坐了下来。小冬睁开眼,安王朝她微微一笑,将她鬓边的头发拂了拂:“累了?”

    “父亲回来了……”小冬想坐起来,安王说:

    “躺着吧,好好歇一会儿。我吩咐人去跟秦烈说了,中午你留下来陪我一块儿用饭。”

    安王打开折扇,轻轻的替小冬扇风。小冬也不客气,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安王亲自打扇啊,怕是皇帝和太后也没享过这待遇。

    “睡着了眉头还皱着,有什么心事?”

    说起这个来,小冬还是闷闷的:“父亲……那年上元夜的刺客,难道是景郡王派的人吗?”

    安王打扇的手微微一顿:“怎么?”

    “赵芷和我一直要好,可是,就那天晚上她不在我身边,我就偏偏遇到了那桩事。这个……真的是巧合吗?”

    “你从前都没有想过这个,怎么今天却提起来了?”

    小冬犹豫了下:“四皇子说,他听到有人在上元那夜和赵芷说的话……” 这句话小冬说的很慢,也很艰难。

    安王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赵芷也未必知道你遇到的是要命的刺客。”

    这就是承认了四皇子的是对的。

    小冬觉得眼下有一点血管突突的跳:“ 父亲…… 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她?是怕她和赵芷的关系有了什么改变,让人看出破绽来?会对景郡王他们打草惊蛇?还是,··…为若别的什么原因

    安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感喟:“父母做的事,往往总是牵累到孩子的身上。我相信赵芷那孩子待你是好的,可是和她的家里人相比,她更亲近谁,更愿意相信谁?”

    当然是家人更重要。赵芷就算和她要好,可是景郡王和王妃是她的亲生爹娘,他们的话,她怎么会不听?

    就拿小冬自己来说,若是有一天安王和赵吕让她不要和某人来往她就算心中疑惑不解,也会先听从他们的话,至于原因什么的,以后再问不迟。

    相信他们是不会害她的。赵芷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当时她出了事,赵芷隔了那么些天才来看她,还带了赔罪的礼物。

    如果只是因为延迟了探望的时间,也不至于那样歉疚,需要特意陪罪吧?

    原来她……那时候,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抑愧心虚?

    小冬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过,她还有不解的她方。 “可是,景郡王他们为什么……”小冬想不通。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小郡主,又不是什么有皇位竞争力的人,若她是个皇子,或者是个郡王世子一一

    可是现在二皇子和景郡王都已经不在人世,这其中的原因,只怕再也探究不清楚了。

    至于安王后来没有告诉她的原因一一既然景郡王他们已经事败身死;危险不存在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小冬和赵芷曾经那样要好过。安王虽然没说,可是小冬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在残酷的皇权争斗之下,安王尽力想让小冬远离那些纷争与黑暗。他不想毁掉小冬心中对姐妹情谊的美好期冀,不想让她处处杯疑,活得沉重而艰难。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有的事,总是要知道的。”

    “是啊,”安王点点头:“做父母的人,一边盼着孩子快些长大,能明辨是非,能照料保护好自己。可是一一不管孩子长多大,父母也不会放心的,总是希望把手臂再伸的长些,再抬得高些,把孩子牢牢护住,挡住所有风雨险阻,不让他们经历那一切苦痛……”

    小冬眼睛微微湿润,她靠在安王肩头,父女两人静静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安王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轻声说:“嗯,都过去了,不说了。走吧,看看厨房今天烧的菜合不合你胃口。”

    小冬陪安王用过了饭,又陪他在园中散了一会儿步,等安王歇下,才离开王府回家去。

    起程动身的那天天气睛朗,凉风习习,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终于要出门了,都坐上了车,小冬却觉得心里强烈的不舍,扒着窗子看着府门。

    秦烈问:“怎么了?”

    “觉得舍不得……我一定会想家的。”

    是的,这个住了几个月的新宅子,在她心中已经是家了。安王府也是她的家,这里也一样。而且,这里是她和秦烈共同生活的地方,他挣钱养家,她打理家务。这里连门窗的式样,花木的栽种,都是她和秦烈一点一点仔细规划商定的一一投注了这么多的心力,打造出的新家当然处处合意。

    “那咱们再收拾收拴,把家都一起搬去吧?”

    小冬笑着嗔他胡说八道。

    秦烈笑过了,又安慰她:“很快就回来了别想太多。再说,等到了遂州,没准儿你又喜欢上了那里不回来了呢。

    李家三兄妹在旁边帮腔:“就是说,秦婶婶,你到了遂州就知道了,我们那儿可不比京城。到时候我们带你把好玩儿的,好吃的,统统都看一遍吃一遍,保证你不想回京城了。

    小冬笑着说:“好,那我就等着你们带路了。”

    小冬还派了人到五公主府上去通了信儿,他们虽然走了,但是若是找到了那位遂州名医,安王府的人也有所安排,不会误了给五驸马看诊。五公主打发人说多榭,还送了一些东西来。

    他们到了同州上船。秦烈包的两条都是大船,石秀是女子,自然不仅和她表哥,还有商铺的其他伙计一起住在后头那条船上。不过她拎着包袱上船时,红芙她们就摩拳擦掌,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让这石姑娘有机会靠近郡主和姑爷一一她不过一个人,一双眼,一张嘴,能斗得过她们这么齐心协力的一帮人吗?

    刚到了船上人人都觉得新鲜,胡氏忙着领着人安顿收拾,红笑捧了一个垫子放在椅子,请小冬坐下歇着。胡氏十分小心,既顾虑要开窗子透气,又不让小冬靠太近了。既杜绝了无意落水的可能,也不让河风吹着她。浆片打水的声音规律而动听,一下一下的。

    小冬并没有晕船的反应,只是赶了一天路,自然胃口不好。秦烈特意让人弄了鲜鱼来整治好一碗鲜鱼汤,又搁了醋,吃着倒很开胃。船行很快,晚上歇在清参镇。这也是个很大的渡口。睡在船上,对小冬来说还是两辈子来头一回。风一来,船也在微微的上下浮颤,就象船也有生命,会呼吸一般。

    第一百章 水路

    可儿她们昨天还欢喜雀跃,看着这个,摸摸那个,一切都显得新奇。但是很快这种新奇就消失了,有人开始晕船,吐得昏天黑地,病恢恢的毫无精神。窗外除了水还是水,看多了也就麻木了。李家兄妹三人倒还是精种十足,从船头跑到船尾,从船尾跑回船头,什么东西都想摸摸动动,要不是秦烈拦着,李家老二保成差点爬到桅杆上去。秦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李大哥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你们怎么倒一个两个象是活猴儿枉生的,就静不下来一刻。”

    他把李家两个小子拉走教训,把燕子托给了小冬。小冬翻出来针线篮子,教她做活计。燕子哪儿静得下心来,抓耳挠腮的活象屁股下长了针,时不时的探头朝外看。

    “仔细点儿,小心扎了手……”话没说话,燕子就哎哟一声,白嫩嫩的指头上渗出血珠来。

    “我看看,”小冬要看,燕子已经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吮了吮,“没事儿,不疼。婶子,我能不能不学这个啊?”

    “你哥哥他们正写字呢,你也想写字去?”

    燕子苦着脸摇摇头,看样写字对她来说比做针还可怕。

    “做这个干嘛呀,家里多的是做活的人……”

    小冬微微一笑,也不会理会她。

    对小冬来说,艺多不压身,能多学一样东西总不是坏事。何况德言功容里,功还排在容之前。

    小冬这么说了,燕子又好奇:“德言功容是什么东西?”

    小冬笑着解释了,燕子细想了想:“这个可没人和我说过。不过,婶子,你觉得这个说的对吗?”

    “不对吗?”

    “一点儿不对。”燕子说:“我看应该倒过来说才对,长相该排在最前头。我们家大家一说起来,都夸我叔我有眼光,说我婶子生得看,我婶子做饭针线操持家务什么的也样样拿不出手啊,可是大家都不提这个。那,婶子你常常去皇宫,宫里的妃子娘娘们,都是靠什么品行好针线好才当上的妃子吗?”

    小冬微微一笑,这孩子虽然顽皮,可是也很聪明。

    有些道理,现在讲,她或许也不明白。

    是啊,男人说,娶妻娶德。这个德字多么复杂,门第,各种利害关系,教养德行要往后排。有了贤妻,男人还可以广置美妾……

    还好,遂州与京城不同,燕子她将来,大概也会嫁一个不纳妾的男子。就象姚锦凤一样。她嫁了三皇子,未必会幸福。嫁了李长河,虽然别人会说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可是鲜花自己却过得滋润幸福。

    人,终究是为自己活,苦乐只有自己知道。

    再说小冬自己,旁人觉得她是委屈下嫁,可是她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小冬微微出神,燕子忽然朝窗口一扑:“那人是谁?”

    小冬朝外头看,船头上秦烈正和张子千站在一起说话。燕子问的当然不会是秦烈。

    张子千穿着一件素音袍子,船头风大,浪花扑溅,腾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到底不愧曾是教坊头名,张子千的习形看起来如玉树临风,衣袂翩然,仿佛就要乘风而去一般。

    虽然他改回了男装,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是在教坊度过。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掩饰,教坊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已经深到了骨子里,无论如何不能磨灭。

    燕子看得两吸发直,张子千的身姿,气宇,神情一一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是这都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同,都会不自觉的表露出最完美的一面来。

    “那是张公子,他住在安王府。”

    “他是你家的亲戚啊?”

    “不是。”小冬想了想:“嗯,你知道做官的人,会养一些幕客啊,文办啊,替他抄抄写写整理打杂的……”

    “啊,我明白了,我们那儿的官儿就有师爷的。”

    张师爷?

    小冬忍着笑点头:“没错,和那差不多。”

    “我还以为师爷都干瘦干疲,长着山羊胡子呢。”燕子小声说:“他长得真好看。”

    这个小冬承认。

    单以相貌论,小冬认识的人里头沈静和张子千不相上下。但是两人气质相差甚远。沈静少年得意,文采辈然,自然流露一股儒雅风流。张子千平时总是沉默不语,他在极力的抹消和秦女之间的相似之处,可举手投足间却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不过,秦烈也许不逊色。他的气质更硬朗洒脱、有一种被时光和世事细细打磨过,慢慢积淀下来的沉着稳健,可靠得象一株永远不会垮下来的大树,可以替身旁的人遮风蔽雨,护佑他们不受任何伤害。

    小冬已经绣好了半朵花,她的绣工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气那些用这个吃饭的人,象吴娣师傅,小冬这点手艺完全不够看。但相比起许多宗室女子,京城的世家千金,小冬的女红已经十分出色。起码,小冬比较熟悉的人里,没人比她绣得好了。

    船头的两人大概察觉这边有人在看,转过头来。

    小冬颔首微笑,秦烈也回以一笑。大概是觉得船头风大,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呢?”秦烈微笑着凑过头来看了看燕子手上的棚子。

    好端端的一块素锦上,线络缠绕错结,毛蓬蓬一团,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再看小冬手里的,绣着一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花有了大半朵,花辫的颜色由里至外深浅不一,旁边还已经绘上了细细的叶子的纹络。

    “这是要做个什么?”

    “嘿,做个荷包。”小冬问:“土生他们兄弟俩呢?”

    “门窗都扣住了,不抄完十遍不让他们出来。”

    嗯,真够专制的。可是不强横一点,根本治不了他们。就拿燕子来说,小冬也何尝不是想用绣花来磨她的性子?

    “对了,中午咱们在何桥停一下,何桥的油鸡、糟鱼都做得好,我让人去镇里买些回来。”

    “好。”小冬笑着答应,也有些期待。

    这就是出门的一个好处了。在家里的时候可吃不到这些各地特色的名菜小吃。

    若是平时,燕子一定会吵着说她也要吃,可是这会儿却低着头,紧紧抓着那个绣得乱七八糟的绷子。一直到秦烈他们走开,她都一声没吭。

    小冬看她半天不吭声,还真怕把她给拘坏了。者她捏着针有一下没一下的,总想往自己手上戳,索性把绷子接了过来:“你这是想绣花,还是想在手上刺字啊?”

    燕子眨眨眼,好象刚才一直在神游天外,现在才回过神来。

    “船停了呀?”

    停了都好一会儿了。

    燕子不好意思,想要抓头,可她的头发被小冬吩咐梳了个抓髻,还戴了朵小小的珠花,手一伸上去,就发现不象以前抓起来那么方便了——非抓散了不可。

    “中午不在船上饭?”

    “嘿,何桥有不少小吃,等下好好尝尝。”

    燕子扒着窗子朝岸上击,这是个很热闹的镇子,码头上有人忙碌着搬抬扛运,还有三三两两的货船客船沿岸倚靠着。燕子看别人,也有朝这边看。他们的船一看就是官眷坐的,燕子毫不羞怯,旁人朝这边指点,她就瞪回去。

    “石姑娘?”外头胡氏的声音问:“姑娘不在舱中休息,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冬怔了下。

    石秀虽然也在这条船上,但是她被安排在离小冬和秦烈最远的一间舱房,中间过道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的,用一道木栅隔开了。石秀若想到这边来,得统一个大圈子从下一层上来。

    “我有事找你家郡主。”

    还是那副不容气的腔调,活象小冬欠她。

    胡氏更加不客气:“石姑娘与我家郡主一无往来,二无交情。郡主也不是什么人说想见就能见的。石姑娘有事可以告诉我,若是郡主有闲暇,我可以代为转达给郡主。”

    燕子看了一眼舱门,又看了一眼小冬。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什么也不说。

    从感情上来说,她和石秀姐更亲近。相识了多年,石秀对她也一直不错。当时听说秦烈在京城娶了王爷的女儿,石秀姐失魂落魄,难过异常,燕子还替她抱不平。来京城的路土她也觉得,要是能帮上石秀姐,她肯定要帮的。

    但是,到京城之后,她发现,事情好似也不象石秀姐说那样。秦烈对她一直客气但冷漠,而对这位新媳妇,有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欢喜,哪有一点儿勉强和难过?

    可要她帮着小冬,好象又太对不住石秀姐了。尤其是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她们这也算是……嗯,大人常说的患难之交难一过去,就对患难之交不帮不问,忌经很不对了,嗯,是不是不仁不义?可是,帮她的话,也不对。

    既然做什么都不对……燕子琢磨,那就啥也甭做了。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以免回家以后没人帮没人护,会吃更多的苦头。

    外头石秀哪有那么好打发,口气不善地说:“你让开。我看你也有点儿年纪了,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胡氏不慌不忙:“我敬石姑娘是客,你自己也要守礼知分寸。”

    “要不然呢?你还能把我赶下船不成?”

    第一百零一章 妻?妾?

    “要不然呢?你还能把我赶下船不成?”

    胡氏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石姑娘可以试试啊”。

    胡氏对于内闱争斗的造诣,不是石秀可比的。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是在这个时代,女人和男人的地位天差地远,女人还能去为难男人不成?那当然是自己关起门来,斗得不亦乐乎。

    当然胡氏是不能把石秀赶下船的,但是石秀不知道啊。

    门外静了半晌,石秀忽然提高声音说:“我知道你在屋里,缩着头不出来叫旁人替你挡着,算什么本事?你不就仗着你是王爷的女儿?你要不是有这个身份,你以为秦大哥会娶你?”

    外头胡氏的声音沉了下来:“来人,把石姑娘送回舱去!在这吵吵闹闹象什么样子。”

    船泊在岸边,四周其他的船离得又不远,等于是半开放的公共场合,石秀这么一嚷,四周就有人朝这边聚,指指点点探头探脑,实在丢人的很。

    其实胡氏和石秀做对手一点也不合适,胡氏以往所遇的人,但凡有点身份有点教养的女子,都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要紧。可是石秀生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是完全另一个样子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姚锦凤倒是极像的。

    小冬吩咐红芙:“让她进来。”

    红芙有些犹豫:“可是她……”

    “让她进来吧。”

    有的人是见了黄河心也不死,闭上眼催眠自己这河里没有水。

    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要走,小冬可不想天天和她打这个官司。

    红芙过去打开了门:“胡妈妈,郡主说让石姑娘过去。”

    胡氏微微一怔,石秀已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甩开拉着她的臂膀的两个婆子,大步一迈,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小冬打量了她一眼。石秀比刚到京城来的时候气色好了些,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荷瓣领子短衫,下头是粉蝶沾花葱绿百褶裙,腰间系着月白水波纹裥边腰带,虽然一看就是外头成衣铺子买的,可是人年轻,穿这样的眼色式样显得有一股蓬勃的生气。看来不必餐风露宿长途跋涉之后,她这些天休养得倒是不错。一定是该吃吃该喝喝,心里苦痛也没能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小冬倒是放下一大半心事。她可不愿意石秀茶不思饭不想,忧思成疾有个什么好歹,怎么说她也是秦烈师傅的女儿,秦烈也说了,把她平平安安带回去交到她家人的手上,赶紧卸下这份儿责任来才算完事儿。要是石秀真在这会儿,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她自找,那也极是糟糕,秦烈如何面对他师傅一家人?

    “石姑娘请坐。”小冬吩咐给她上茶。石秀却说:“免了吧,我不是来喝茶的,你也别把你们那套拐弯抹角的办法对我用。”

    小冬一笑:“你就是想嫁给秦烈对吧?”

    石秀倒没料到小冬比她还直接,楞了一下才说:“当然。我和秦大哥本来就相识多年,他……”

    “石姑娘你对我家相公一片痴情,我也很是感动。可惜我们成亲还没半年,我也没打算给他纳妾,石姑娘要是有耐心,可是再多等几年,等我想通了,就劝他纳你进门,你觉得意下如何?”

    石秀脸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你,你说什么?让我做妾?”

    “难道你还想做妻不成?”

    石秀瞪着她,咬着唇不说话。

    那是当然的。

    “不管你在怎么喜欢他,他也成过亲了。你也知道,我们中原女子,讲究的是一女不伺二夫。要是没了丈夫,要么一辈子守寡,要么就干脆给他送了终下了葬,就一根白绫吊死了随他去。你明知道我嫁给了他,没了他我这辈子就没有活路走了,你还想做他的妻,是逼我出家当尼姑,还是想逼我死?”

    石秀被小冬的口气吓了一跳,摇手说:“你说……我不是……”

    “你也许没想那么严重,在你们家乡争夺情郎大概是件平常的事,可在我们这儿就死关系生死荣辱的大事。不仅是我一个人,还关系到我的一家。我的父亲是王爷,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我若有个万一,你以为我的皇祖母,我的皇伯父,我的父亲,他们会放过秦烈吗?你不但是想害死我们两个人,还有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石秀姑娘,这些你都想过吗?你到京城来,就是想拉着这么多人一起死吗?”

    石秀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是,小冬说的话又挑不出一句毛病。

    是的,她想嫁给秦烈,她不是想做妾,她想做的是妻。

    可是那,小冬怎么办呢?中原女子不能再嫁第二个男人。

    还有,她是姓赵的,是皇帝家的亲戚,她要是有个好歹,她家的人能放过秦烈吗?不会,她家的那个镇上,还有附近的几个寨子里,要是家里女儿被欺负了,那也肯定绕不过负心人——

    红芙没想到小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真把这位石姑娘给镇住了。

    “你先回去吧,好好儿想想我说的话。石姑娘,换成是你,别人要抢你家你的男人,你难道不得和那人拼命?”

    石秀扪心自问:“那是要拼的……”

    等她送走了,红芙大为吃惊:“郡主,那石姑娘,怎么……”

    轻信?傻?容易动摇?

    小冬说:“因为她不算坏。”

    和小冬知道的那些宫里生死倾轧的嫔妃们不一样,和那些王府侯府中口蜜腹剑的女人们也不一样。她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