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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 完第10部分阅读

      皇女 完 作者:肉书屋

    城中的这场寿宴着实让我开了眼,凌飏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一种本事,有时候连言语都用不上,只需一个眼神抑或一个年少轻狂的举动就能将整个氛围调动起来。

    有了他这个表率在前,虽然必要的礼仪规矩不敢废,下面的人也就少了拘谨,整个大殿之内处处透着一股超然的繁华之气,恍然之间竟是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或许这座苍月城真的与别处不同,可究竟胜在何处一时又是说不清楚。

    但总归,这座苍月城不可小觑,凌飏亦非等闲之辈。

    因为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场寿宴不过是他纠集众人前来苍月城的一个引子,所以我一直带着防备在等他发难。

    但是出乎意料,说是为他母亲祝寿,整个席间他真就一句题外话也没有,只带着众人肆意的饮酒寻欢。

    酒过三巡,老夫人就提前退席带了婢女往后面的寝殿去躲清静。

    凌飏起身相送,已然是有些微醺,烛火下一张如玉的面颊由内而外透出些醉人的红晕,映着他一身大红的袍子更显明艳照人。

    他身旁女子眉目生的有些清冷,妆容却是浓厚,妖媚蛊惑,随了他也是一身色彩浓郁的红妆,又正是恰到好处的衬了他的风情。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起身的时候凌飏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是靠着那女子支撑着往外走。

    错过风北渡桌前的时候,那女子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往侧一瞥,只与我打了个照面又是面无表情的移开。

    他二人先是往门口送走了老夫人,又借机在外殿敬了两杯酒,再回来的时候凌飏身边又多了另外一个女人,便是之前在殿中领舞的舞娘。

    一袭白色的曳地长裙沉的她身姿曼妙,此时她已经除了那半片掩面的轻纱,一张精致的小巧脸孔上带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桀骜神情,赫然就是那个将我视为死敌的段红绸!

    风北渡这个人总是将后路铺得太长呵,虽然出乎意料我也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漠然的看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这一席寿宴吃的风平浪静,撤席的时候凌飏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勉强搀着离去。

    可能是不放心尚且留在行宫之中的许如云,骆无殇也没有多留,转身匆匆离去,风北渡倒是不甚着急,徒步带着我与韦北辰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一直到出了清漪园的大门外,趁着韦北辰去牵马的空当风北渡突然回头对我道,“你选中的那个丫头不错。”

    “多此一举而已!”我漠然的看着他,反问道,“主上不是已经有了段红绸这个眼线了么?”

    我承认我是在故意激他,只是这一次风北渡却未恼怒,竟是很好脾气的解释道,“当初是陆雪衣看中了硬将她要了去——”

    “主上的决断自是都有您的道理,没有必要与属下解释。”我打断他的话,不以为然的牵动嘴角,冷涩一笑,“只是段红绸的个性我清楚的很,她此时恨毒了我自是不假,可主上也该记得当年段红棉的死究竟是谁一手逼迫所致?主上想要她再心悦诚服的为你所用,怕是要多花些心思的。”

    “呵——”风北渡轻笑一声,神色有些悠远的移向远处淡淡的呼出一口气叹道,“一个女人而已,哪犯得着那么麻烦。”

    他这话看似漫不经心,落在听者的耳朵里却是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煞气,尤其我还是他口中那些所谓的那些女人,不能不说他这是在对我做的一次警告。

    “是啊,她不过是个女人。”我也跟着呼出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抬头看向他,正色道,“主上今日的兴致尚好?”

    风北渡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怔愣片刻,玩味的看着的我等我继续。

    看来他今日的心情真是不错,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解属下一个困惑可好?”

    我与他之间向来不多话,今日会逾踞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风北渡自是诧异,眸色深深的看了我片刻才聊做无所谓的摆摆手道,“说来听听。”

    “属下只是好奇,主上与那苍月城主之间交易的筹码到底的什么?他日夺了南野的江山与他平分天下么?”我道,“这样的买卖莫说你不肯,只怕他也是不会答应的吧?”

    我说着便又兀自否了自己的推断,只等着看他的反应。

    午夜的风很凉,风北渡的目光定格在我脸上有明显的探索的意味,眼中那线极不分明的阴霾让我心下不由一个轻颤,却还是勉力强迫自己毫不避讳的与他四目相对。

    良久之后,直至韦北辰牵了马从远处过来他都不置一词。

    轿夫把轿子抬到门口,风北渡举步往台阶下面走去,我看着他挺拔如山的背影怔愣片刻,便也举步跟上去接了韦北辰递给我的缰绳。

    这一夜相安无事,次日我起了个早,带着杜明楠一起去城外安顿随行禁军的大营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风北渡的内侍正等在宫门处,说是风北渡传我过去交代些事情,我便打发了杜明楠独自往他的寝宫见他。

    此次苍月城之行非同小可,凌飏踌躇满志却是故意的按兵不动,虽然嘴上不便言明,但想来风北渡与骆无殇的日子也都不会好过。

    风北渡找我也没说别的,只道这几日出门在外,让我四处的多注意一些。

    我从风北渡那里出来,天已经过午,正沿着回廊往回走去找韦北辰,远远的却见着对面一个黄衣小婢手里端着个托盘从骆无殇宫里出来。

    才刚用过午膳不久,离着晚膳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心下奇怪,到前面的出口时就下了台阶,穿过中间花园间的一条小径去截住了那丫头。

    小丫头本来只顾着埋头走路,乍一被我拦下,受了惊,差点将手里的托盘砸了,却没想到竟然一抬头便认出我来,“您是——夜澜国主身边的影姑娘?”

    我与风北渡他们不过前天夜里才到,凌飏的这座行宫里果真是人才辈出。

    “你认识我?”我一愣,便是脱口问道。

    可能是察觉自己失言,小丫头没敢再多嘴,赶忙低头去扶正托盘上倾倒的那只描金的小碗。

    “你刚从南野王下榻的院子出来?”我心下狐疑,就信手拈起那只碗瞧了两眼。

    那丫头惊慌的抬头似是想要阻止,但是触及我的目光便又欲言又止的垂下头去,低声答道,“是!”那个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像是我把她怎么着了似的。

    我不以为意的冷哼的一声,捏着那只碗又多看了两眼。

    瓷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好瓷,做工也极其考究,描金画凤的图案更是精细,绝对配的起凌飏那人张扬奢侈的做派。

    “不是刚用过膳吧,这碗里盛了什么?”我随口问。

    “回姑娘,南野的王妃娘娘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所以南野王陛下吩咐厨房熬了保胎药送过来。”

    保胎药?自己的孩儿与别人的孽种果然是不同,骆无殇这次倒是在意的紧。

    “王妃没什么大碍吧?”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随手把碗丢回托盘上,以指尖沾了点碗底留下的药汁凑近鼻下漫不经心的闻了闻。

    “没什么事!”小丫头道,“姑娘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嗯!”看她的样子着实是怕我怕的紧,我也不想为难她,就往旁边让开一步。

    小丫头如蒙大赦,朝我福了个身,快步错过我身边就往后院的厨房去了。

    我从怀里抽了帕子擦了擦手,略显清苦的草药味道弥散在鼻息间,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起先我也没在意,转身重往回廊上走,走了两步,脑中又似被什么重重一击,登时就愣在当场。

    那丫头说碗里的是保胎药,可是我手上沾染的分明就是堕胎药的味道,因为痛恨至极,所以那种味道我毕生难忘,绝对不会有错。

    有人想要拿掉许如云腹中的这个孩子?是——

    风北渡?

    我心里一惊,还不待转身就听见骆无殇他们下榻的行宫偏殿拔地而起一声尖锐的惨叫。

    【34】以命抵命

    我脑中的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顿觉手脚冰凉,抬头却又见着杜明楠神色慌张的从后院出来,显然也是听着许如云的尖叫出来看动静。

    可能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见到杜明楠的脸上瞬时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目光闪躲的避开。

    此时看着他由后院出来我心里已经有数,再加上他这个欲盖弥彰的表情一切便是了然。

    如云又时高时低的尖叫了两声,我也顾不得与他多言,瞪他一眼转身就要往那偏殿走。

    “影子!”杜明楠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拽了我的手腕,眉峰紧蹙递给我一个凝重的眼神,沉声道,“别过去。”

    我的言下之意我很明白,以我与骆无殇之间的过节,此时还是不要过去淌这趟浑水的好。

    只是风北渡算计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退路。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看了彼此一眼,我果断伸手扳开他扣在我腕上的手,转身快步往骆无殇那边奔去。

    许如云现在的身子何其精贵,此时他那院子里早就乱作一团,十数名宫女丫鬟里里外外的乱转,我才进了内苑便听见骆无殇暴怒的一声低吼,“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已经差人去请了,该是就快到了。”答话的是个年岁稍长的宫人,该是见过些世面,虽然也是冷汗涔涔,神情却还见出多少慌乱的快步进了屋子。

    我脚下略一迟疑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该是因为事出突然,此时许如云还坐厅中的圆桌旁边靠着没有上床。

    她脸上表情看上去痛苦的很,死死的咬着唇,一张苍白脸孔上面血色全无,虽然牢牢握着骆无殇的手,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骆无殇半坐半倚在旁边,眉头死拧着,有些不知所措,只两手合力攥着她的一只手,手背上青筋隐现,似是用了不小的气力。

    在我的印象里骆无殇一直都是个绝对沉得住气的人,这种明显慌乱的情绪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忆起往昔种种,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下意识的捏紧了掌心。

    “娘娘这两日的身子就虚,许是借着这个机会小皇子要出世了,陛下莫慌,奴婢也已经差人去请了稳婆过来。”屋里那宫人掏了帕子一边给许如云拭脸上的汗,一边回头对骆无殇道,说着又是转向许如云问道,“娘娘您还撑得住吗?奴婢先扶您去床上歇着吧?”

    “嗯!”许如云咬咬牙,显示回头递给骆无殇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才转向那宫人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宫人小心的搀着她,不想她身子才稍一欠起,便是沉闷的呻吟一声,一手按住腹部重新跌坐下去,整个人都伏在桌子上,身上痉挛似的颤抖不止。

    “怎么样了?”骆无殇一惊,慌忙起身去扳过她的身子揽入怀中。

    “骆大哥——”许如云想说什么,想来是因为疼的太厉害,话才出口,后半句便化作痛苦的悲泣声。

    头脑里面隐隐的作痛,我在院中木然的站着,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一脸的茫然。

    “啊——”突然一声尖叫打断我的思绪,我猛的抬头,却见屋里那宫人不知怎的竟是跌坐在地上,指着许如云座下的椅子颤声道,“血,好多血!”

    我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就见着她脚边的地面已经被血水氲湿了巴掌大的一块,还不断的有血沿着她裙裾下面的裤管滴下来。

    骆无殇见状脸都青了,怔愣片刻才霍的闪身过去,一把将同样被镇在当场一脸惨白的许如云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的同时厉声吼道,“太医呢?还不快去传太医!”

    “哦!”众人都被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吓住,短暂的沉寂之后院子里瞬间炸开,十来个小宫女齐齐抓起裙摆争先恐后的往门口涌去。

    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下意识的刚想往旁边让开,已经被人群冲撞着挤到旁边的花圃里。

    “快快快,太医来了!”我稳了稳身形,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喜的嚷了一声,刚奔到门口的众人就如众星拱月般拥簇着一名年迈的老太医快步由大门外进来。

    那老者名唤李奥博,已经年过七旬,生的慈眉善目,早在孝康年间他便已经是太医院的院使,从小到大我每次生病都是经他手诊治。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的样貌生的甚为慈祥,愿意与他亲近,而他待我也是极好的,回回我从夫子那里溜去他那里玩,他都甚为袒护我,又因为父皇敬重他,我也就跟着少受了好些责罚。

    对我而言,他就像是另一个父亲,我却从不曾想,一别三年,今日竟是会在这千里之外的苍月城中再见着他。

    我只觉得眼眶发热,忙背过身去避开,直至他被众人拥簇着进了内厅方才重新回转身来,透过人群再瞧一眼他苍老蹒跚的背影。

    相见却无颜相认,倒不如不见来的清净!

    我心里自嘲似的苦笑一声,一抬头却正好见着骆无殇由屋内出来。

    看到我,他几乎是本能的愣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神色便恢复如常,举步向我走来。

    我不闪不逼,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他走近。

    “潼潼!”骆无殇站在我面前,也只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便是无话可说的欲言又止。

    两个人四目相对,我像是看笑话一样的看着他,屋子里许如云的呼痛声音时高时低,他脸上的表情虽然还算镇定,眼中那种焦虑的情绪却是暴露无遗。

    那李太医进去不多一会儿,事先备着的两个稳婆也赶了过来。

    我站的远,只见着那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也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能按兵不动的看着。

    然而那两名稳婆却只进去了一会儿就被李太医强行推出了门外,口中不耐烦的嚷道,“出去出去都出去,别在这添乱。”

    骆无殇见他出来,也顾不上我,快步迎上去道,“太医,怎么样了?”

    一名性情急躁的稳婆也心有不甘的挤上前去,尖着嗓子嚷道,“娘娘连日里赶路奔波动了胎气,许是小皇子要提前出世了,您倒是让我们进去看看啊。”

    “出去出去!”李太医的神色凝重,双手卡在门上正要关门,却被骆无殇挡了下来。

    骆无殇似是察觉出了些什么,也不多问,只分毫不让的盯着他。

    李太医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终于不得已对他道出了实情,“陛下,老臣跟您说实话吧,娘娘她这不是动了胎气,是——”

    他说着,又是顿住,抬头扫了一眼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似是鼓足了勇气,踮起脚在骆无殇耳边耳语了两句。

    骆无殇的肩膀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整个人就狠狠的愣住,完全没了反应,那样子像极了一座被封冻住的冰雕。

    李太医沉痛的叹息一声,果断的合了门,自己退进了屋内。

    骆无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我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无缘得见他此时的表情,但那种强烈的忿恨之气已经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抛开之后可能导致的重重后果不想,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快意的很,不禁又想起三年前发生在苦寒寺里的一幕。

    那一日他也是这样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对我施舍他的慈悲,“潼潼,现在朕什么都不想与你计较,拿掉这个孩子,你还是朕的皇后。”

    彼时我正跪坐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满脸惶惶的盯着桌上那碗堕胎药。

    他嘴上说着不与我计较,可是那碗药就那么摆在那,他这哪里是不计较,分明就是容不下!

    可是在他面前,我却是懦弱的完全无能为力。

    “你容不下这个孩子,我无话可说。”我死死的咬着下唇,一直到齿缝里有血腥味溢出来,才鼓足勇气问了他一个我心里早就明白却是毕生都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容不下他还是容不下我?”

    那时候他给我的就只是沉默,还有——这个背影。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了么?虽然没有要我亲自动手,可却已然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痛正一点一点在他心间复制完成。

    周围一直在叽叽喳喳议论的宫人们不知不觉都慢慢的噤了声,偌大的院子里除了萧瑟的风声,就只有许如云痛苦的嘶吟声。

    良久之后,骆无殇才是迟钝的一个踉跄,往后两步差点从门口的台阶上摔下来。

    “陛下小心!”身旁守候的宫人见状忙上去扶他,却被他大袖一挥推翻了三个,而下一刻,但见着眼前疾风一闪,我的手腕已经被他拿在手中。

    “是你做的?”他问,却的笃定的语气。

    此时他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杀意,一字一顿,指尖的力度似乎已经掐入我的皮肉之中。

    这是第一次我从他眼中见到了这种近乎疼痛的疯狂光彩,惊诧之余却是狠狠的笑了出来。

    骆无殇被我笑的一愣,我却是一直笑到泪花四溅都停不下来,只迎着他眼中暴怒的神采肆意的嘲讽,“骆无殇,你也会心痛么?”

    “潼潼,你——”骆无殇的瞳孔不觉收缩了一下,逼着自己咬牙切齿的吐出字来,“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蛇蝎心肠?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无法继续下去,看的出来是极尽隐忍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卡向我的脖子。

    “你想说那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我止了笑,神色轻曼的扬眉看他。

    骆无殇的目光动了一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心里一堵,目光就不觉冷了下来,唇边笑意却是不受控制的延展出一个更大的弧度在他面前残忍的绽放。

    “骆无殇,难道你忘了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35】棋差一招

    “骆无殇,难道你忘了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我道,刻意的放缓了语气,唇齿翁合间,每一个轻飘飘的音符里头都啐了穿肠腐骨的毒。

    骆无殇闻言,身子剧烈一颤,眼中神色也跟着飘忽起来。

    “你真就——恨我至此?”他问,额上青筋隐现,纠结的厉害,“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难道我不该恨吗?当年我都已经不去追究你的那些前尘过往了,你却还要将我赶尽杀绝?”胸中积蓄已久的恨意涌动,就连脸上刻意伪装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敛去,我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大声的吼回去,“你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的吗?我都已经不在乎那是谁的孩子了,可是就连那样你都不肯放过我!”

    因为爱一个人而刻意的委屈自己,宁肯让自己变得卑微,那时候我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去恨了,只想要找一个小小的角落把自己所有的狼狈都藏起来而已。

    可偏偏,我已经退让至此,他都不肯妥协,一定要逼到走投无路。

    我眼中几近疯狂的愤怒瞬间被引燃,骆无殇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我看着他脸上矛盾的表情,忍不住的冷笑出来,“所以骆无殇,你现在没有资格质问我什么,欠债不过还钱,杀人不过偿命,我所做的还很有限。”

    两个人四目相对,正在僵持间外头杜明楠已经疾步奔至眼前。

    见着我被骆无殇钳制,他面色瞬时一沉,我心里有所警觉,赶在他开口之前先是打破僵局,道,“是主上要见我?”

    我分明不过是刚从风北渡那里出来,他此时断不能再找我。

    只是我话一出口杜明楠便心领神会,转向骆无殇接口道,“南野王陛下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家主人召影子过去一趟。”

    骆无殇冷冷的扫他一眼,却没有如期放开我的手,再彼此静默的对峙片刻,他手上忽的发力将我拽着往旁边的偏殿走去,“你跟我来。”

    “影子!”杜明楠沉声一呼,想来拉我却扑了个空。

    我被骆无殇了个踉跄,恼羞成怒之下使了所有的力气一把甩掉他的手。

    骆无殇脚下步子一顿,马上回转身来,一句话也不说的又来抓我的手腕,眼见着他又不死心的跟上来,屋子里许如云又是尖锐的一声惨叫。

    骆无殇眉头一锁,手下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趁他失神的空当,我疾走两步往后退开两步,嘲讽的牵动嘴角道,“我今日不想再与你纠缠,南野王陛下有空的话莫不如多关心一下王妃。”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拉了杜明楠就转身往外走。

    此时许如云的情况不容乐观,就算他有再大的脾气,想来也是没心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算账。

    我拽了杜明楠大摇大摆的由他宫中出来,出门之后便撇了杜明楠往自己的住所狂奔而去,因为走的太急,拐过前面回廊时一个不注意差点与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影子?”韦北辰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慌张的样子,略有些诧异。

    想来他也是听到骆无殇宫中的动静才出来看看的,遇到他我悬着的心便放下一半,强压下狂乱的呼吸,急急的抓了他的手道,“韦北辰,救她!”

    韦北辰一愣,似是没太明白我的话,只不解的看着我。

    “许如云的那个孩子——”我张了张嘴,刚想与他解释,后面杜明楠也已经跟了上来。

    看见韦北辰,杜明楠的脸上有些尴尬,只唤了他一声就没了下文。

    当着他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一脸焦灼的抓着韦北辰的手。

    韦北辰的目光在我二人之间皴寻一遍,再抬眸去看了看骆无殇宫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眼中就有些了然的神色。

    “北辰——”因为怕他拒绝,我试探性的又唤了他一声。

    韦北辰盯着我的眼睛静默的看了片刻,然后牵动嘴角递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容。

    “放心吧!”他道,说着原本落在我肩上的手便是用力的握了下我的肩膀,然后错过我身边往骆无殇的寝宫快步走去。

    “北——”杜明楠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但是碍着我的面子也就停了下来,回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我与他四目交接,只淡淡的看他一眼便兀自转身往回走。

    杜明楠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无声无息的跟了上来。

    许如云抱恙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行宫顿时乱成一片,最后连清漪园都惊动了,凌飏都亲自带了他府上的大夫前来探望。

    那整个下午杜明楠都陪我呆在屋子里等骆无殇那边的消息,我手里握一个杯子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只一杯一杯不间断的给自己斟茶。

    杜明楠坐在对面,一语不发的看着我,一直壶中茶水续满第三次的时候他才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了下来。

    我心里本就一直悬着块石头,所有的镇定都不过是装出来的,此时被他贸然一阻,手下动作几乎是本能僵硬,竭力调整了好半天也未有力气抬头,只聊做心平气和的吐出一口气,“你有话要说?”

    杜明楠没有马上答话,似是权衡了一下才迟疑的开口道,“为什么要让他误会?”

    他?不过是骆无殇罢了。

    杜明楠是个聪明人,之前在骆无殇那我故意没有让他多说,其中原委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他能忍到此时才开口,已属不易。

    我心里装着事儿也没心情与他多做解释,只冷声一笑,“我不在乎。”

    杜明楠听着,却是不由的苦笑一声,“影子,我觉得我越发看不透你了。”

    “是么?”我无所谓的牵动嘴角,终于稍稍稳了心绪重新抬头与他对视,平静道,“我知道,从一开始我的话你就没有信过,既是这样,看的透与看不透又有什么区别?”

    我与杜明楠之间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区区半年,既没有主仆之义也没有朋友之谊,但是因为韦北辰的关系,他待我的好却是无法挑剔的。

    如今我这么不留情面的掀了他的底,杜明楠难免一愣,一时间竟是没了言语。

    我并不是有意要他难堪,话一出口自己也觉过分,只是迟早要挑明的话如今说出来也没有反悔的余地,索性也就不再做作的去掩饰什么,轻声呼出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道,“明楠,不管怎么说,这数月来你一直护着我,我很感激你。”

    “我不需要这些。”杜明楠的目色一沉,竟是带了些恼怒之色,霍的起身走到一旁,冷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对南野王究竟是在谋算什么,可是今日你要北辰去诊许氏的脉却是大大的不妥。”

    风北渡要除掉那个孩子,我却公然拂了他的意,虽然明知道不该把韦北辰牵扯进来,我也委实是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在我心里骆无殇是窃取我父皇江山的仇人,可此时他毕竟还是南野名正言顺的皇帝,而许如云的这个孩子就是南野一朝名正言顺的皇储。

    为保江山千秋相传,皇室之中向来都将这个所谓继承人的存在与否看的十分重要,只要有他在,南野的江山暂且寄放在骆无殇那里我就还能放心。

    可今日,一旦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只怕过不了年关,南野朝中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风北渡的算计——不过如此。

    他需要一个可以对南野发难的契机,这就是最好的借口,所以他会忍不住要出手除掉这个孩子我并不觉的奇怪。

    只是在自己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我又如何能容他先下手为强,所以——

    许如云的这个孩子不容有失,一定,不能。

    想到之前见到的许如云脚下的那滩血,我顿觉心烦意乱,只胡乱的往旁边侧过身去,烦躁道,“他要追究我自然会承担,韦北辰那里我也不会让他为难。”

    以风北渡的脾气岂是容得别人谁要承担便能承担的?该是我此时大言不惭的语气太过狂妄,杜明楠忍不住霍的回过身来。

    “影子你——”他的目光愤然,眉宇间纠结在一起,指着我半晌,手指终还是收握成拳收于身侧。

    “你好自为之吧!”他道,说罢,径自回身去推门。

    这还是第一次杜明楠在我面前发了脾气,想来这一次我是真的惹恼了他。

    房门打开,外面已然是华灯初上的光景,虽然是隔着数道院墙,熙攘的嘈杂声亦是更加清晰的灌进来。

    我心下一凉,下意识的抬头往门口看去。

    此时杜明楠已经跨过了门槛,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脚下一顿就又重新折了回来。

    “有件事我刚刚忘了跟你说——”他看着我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道,“中午那会儿我确实是受了王命去御膳房的,可是晚了一步。”

    他说着便由腰际摸出一个小纸包,捏在指间迟疑了一下,然后由桌上推到我面前。

    由于事出突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议的脱口道,“你说什么?不是你做的?”

    “不是!”杜明楠摇头,神色凝重的让我不安。

    “这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会去查,”他道,说着顿了一顿,“若是没有必要,这个罪名你可以不必替我担着。”

    这次说完,他便真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36】迷雾重重

    韦北辰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因为等得时间太长,我觉得自己已经近乎麻木了,听闻他的脚步声,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座下椅子被我冲忙一带撞击到旁边的桌子,那声音在也夜色中显得很突兀。

    韦北辰站在门口顿了一顿,然后才带上门走了进来。

    他脚下的步子听起来有些虚晃,进了屋也不去点灯,直接凭感觉走到中央的圆桌旁边捡了个凳子座下,这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问道,“怎么还没睡?”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了一线明显疲惫的沙哑。

    “外面太乱,睡不着!”我说,转身去取出火折子点了一盏灯。

    韦北辰一手斜撑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双目微闭像是睡着了,微蹙的眉宇间都是疲惫的痕迹。

    我把油灯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昏黄的灯光映上他略显消瘦的面庞,显得很憔悴。

    我心中顿感酸涩,就缓缓探出手去,双手把他闲置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掌抓握在手中牢牢的握了握。

    韦北辰微阖的睫毛轻轻一颤,睁眼向我看来。

    我看他的眼中充满歉疚,他的目光动了动,然后由唇边慢慢展开一个清浅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在我的手背上安抚性的拍了拍道,“去睡吧,那边没事了。

    没事了?终于没事了么?

    “是吗?”我轻轻的牵了牵嘴角。

    许是因为对他太过信任的缘故,悬在心口的那块重石落地的瞬间,我才突然发现,其实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举足轻重。

    我只是直觉的接受它,却连半分的喜悦也谈不上。

    可能是因为我当时的反应过于淡薄,韦北辰的目光一滞,过了片刻才恢复如常哑着嗓子轻轻的摇头笑了笑。

    这几年来都是这样,我求他的事,他从来都不问理由,只会尽心竭力的为我去做,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总能让我觉出些隐忍的疼痛。

    我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将握在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韦北辰,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这些。”韦北辰低头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两双手失神的看了片刻,闭上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虽然不是诚心的想要利用他,此时看着他脸上竭力掩藏却是怎么藏不住的疲惫之色,我却是忍不住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韦北辰,我——”

    “我都明白!”他笑笑,先一步打断我话,带了些许恳求的语气道,“我累了,有什么话明日早说,嗯?”

    我知道这天他是真的累了,纵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暂且压下,只顺从的点点头。

    “好!”我说,松了他的手转身往床榻旁边帮他铺了被子。

    因为耗神过渡,这一夜韦北辰睡得很沉,梦里还咳嗽了两次。

    “韦北辰?”我心里有些惴惴就试着推了他一下。

    “嗯!”韦北辰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他却完全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想起睡前他脸上疲惫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欠身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的体温一直就比常人略高,我把手背搭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没觉出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替他拉好被角,然后重新躺了下来。

    心里算计着骆无殇那边的一团乱麻,后半夜我一直没怎么睡,次日一早我起床的时候韦北辰还没醒,他睡得尚算安稳,只是脸上的气色明显见差。

    我坐在床沿上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良久,一直到外面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才如梦初醒,赶忙快走两步去开门。

    “影子——”来的人是杜明楠,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抬了手准备敲门。

    怕他吵着韦北辰,我赶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有话出去说。

    杜明楠的目光越过我往屋里看了看,了然的点了点,就随我一同去了院子里。

    前天夜里韦北辰明目张胆的去给许如云诊脉,风北渡却没有借此发难,想来杜明楠应该是已经找他把事情的原委都交代过一遍了。

    竟然他提,我也不愿意在他这边多费心思,直接问杜明楠道,“昨天的事有眉目了么?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事情很奇怪,”杜明楠道,神色凝重的拧眉看我道,“昨晚回去之后我已经调来安插在那边的探子,把昨日去过厨房后院的人名单都列下来仔细的辨认过了——”

    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已经有数,“没有查出来?”

    “暂时还没有头绪!”杜明楠道,一筹莫展,“为了迎接两位国主,整座行宫半月前就已就经进戒严了,两家用的厨子侍女都是随身带来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每日早晚陆雪衣都会例行公事的亲自过去走一趟,就算是有什么外人居心叵测,也绝不可能混进去。”

    “陆雪衣?”这个名字乍一入耳我倒是有了些兴趣,带了丝戏谑的语气道,“你说会不会是他?”

    “嗯?”杜明楠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思绪拉了回来,摇头道,“不可能!”

    三个字,斩钉截铁。

    杜明楠与陆雪衣之间完全谈不上交情,如果真要算起来,只怕也是仇要多些,可如今他这样说却是完全在情理之中。

    此处是苍月城的地界,骆无殇与风北渡两方远来是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与他无关,苍月城也是第一个要负责的。

    如今陆雪衣既是以凌飏幕僚的身份出现的,莫说他与骆无殇素无瓜葛,那么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私人过节,他也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的生出事端。

    更何况——一直以来我都对他口中的“朋友”二字记忆犹新。

    可如果不是陆雪衣,又会是谁?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杜明楠以为我是心结未解,就又进一步解释道,“我查过了,陆雪衣每次过去都是早晚时分,只是大致的看一圈,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会出来,就算是苍月城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有意嫁祸,他也没有机会出手。”

    是啊,许如云的那碗药是晌午才送过去,他挨不上边。

    这样想着我忽就记起昨日在花园遇到那送药丫头的情形——

    果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丫头当时那个慌张的神情可不就是个最大的破绽么?

    就算药不是她亲手下的,铁定也是个知情的。

    我想着不禁哑然失笑,杜明楠诧异的抬眸看我,我嗤笑一声便敛了神色回头对上他的目光,道,“去查查昨天往骆无殇宫里送药那丫头,应该会有收获。”

    杜明楠有些不解,似懂非懂的看了我片刻才慎重的点了点头,“好,事不宜迟,我马上去。”

    说罢,急急的转身走了。

    目送他出了院子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还没有动静,想来韦北辰是还没有醒,我就没有回去打扰他,径自往厨房去着人准备早膳。

    中途风北渡身边的内侍来我传话,说风北渡要见我。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追究不到我头上是一码事,想让他装聋作哑的可能性更是不大。

    “走吧!”我暗暗提了口气,回头吩咐厨子把饭菜准备好送去我房里就转身随那内侍去见风北渡。

    那内侍带着我从后院的厨房出来,却并没有回风北渡入住的行宫偏殿,而是一路穿过花园带着我往后面两座废殿的方向走。

    我心里奇怪,不禁问道,“怎么,皇上没在寝宫歇息么?”

    “没呢!”那内侍脚下不停,呵呵笑道,“今日天气晴好,陛下听闻这宫里的梅花开了,一早就去后面的梅林赏花了。”

    赏花?风北渡这样的铁血帝王向来只以天下江山为痴,他几时也会有了这种雅兴了?

    更何况,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还真耐得住性子。

    我心中鄙夷的冷笑一声,只默不作声的跟着那内侍走,途经前天夜里路过的那座偏殿门前还是忍不住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那宫门仍是敞着,里面的花木树枝都修剪的非常整齐,却没见着有什么人出入,一眼看去冷清的有些过分。

    白天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