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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第4部分阅读

      花颜 作者:肉书屋

    给老子闭嘴!”瞬间耳畔一静,唐少波刚刚缓了口气,谁知那小毛丫头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妈妈桑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少,女人要用哄的。”唐少波喃喃骂了一声,随口哄了小毛丫头两句:“别哭了,别哭了。”谁知真奏效了,小毛丫头抽泣着停止了嚎啕,他一时高兴就揽着小毛丫头往包厢里走,心里只在盘算,该怎么样收拾这丫头。

    最好把她捆成粽子,然后往郊外一扔。不过瘾不过瘾,应该把她剥光了拍裸照,然后发se情网站,可这也太损了,不符江湖道义,换一样换一样。他绞尽脑汁的想,结果进了包厢一看,小姐们差不多全喝得东倒西歪了,麦定洛却依旧清醒无比的坐在那里跟钟瑞峰划拳。

    钟瑞峰都喝高了,舌头都大了:“你怎么又弄了个妞来,这屋里的你还嫌不够多啊?”

    “你喝成这样等会儿怎么开车?”唐少波问,倒是麦定洛回答他:“我自己开车回去,老九,跟我走。”

    钟瑞峰摇摇摆摆跟着麦定洛往外走,还冲他挤眉弄眼:“老十三,悠着点啊,明天还有事,别整得爬不起来。”

    唐少波拿脚虚踹他,他笑呵呵闪了。唐少波看看一屋子的醉美人,摇了摇头,拥着毛丫头也往外走。妈妈桑追上来:“十三少,好歹交待一声,你这带出去的是哪一个啊?”

    “反正不是你的人。”唐少波捏着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瞧清楚了?”

    妈妈桑笑着推攘他:“没良心,都不肯给咱们一个面子。”

    “下回,下回。”唐少波心不在焉的敷衍。

    出了ktv让夜风一吹,唐少波彻底清醒了,可小丫头却彻底迷糊了,抓着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他哭笑不得,到底该拿这丫头咋办,总不能真捆成粽子扔郊区去吧?

    “喂!”他捏着那张苹果脸:“你住哪儿?”

    “你说我有什么不好?”苹果脸上泪痕满面,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真醉得连人事都不醒了,晚上的风吹得人透心凉,他忽然想起他的宝马被她拖中队去了,而麦定洛与张瑞峰已经开车走了。

    竟然得打的回去。

    靠!

    想起这件事就恶从胆边生,他得把她弄回去,然后把她身上的钱搜得一毛都没有,还有手机也不给她留,最后再叫人拿车把她扔到城外最偏僻的乡村公路边去,方才解恨!

    拦了一辆出租,他就将她塞车上去了。

    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苗条,喝醉了竟然死沉死沉。他抱着她按了半晌的门铃才有人来开,气得他恨不得踹人窝心脚:“都干什么吃去了?”

    “在打牌。”开门的人怯怯的打量了一下,发觉十三少气短喘急的,连忙闪开,让他抱着人先进去。

    终于到了,将她往沙发上一扔,卷起袖子就开始搜她的衣袋。钱包,留下,证件,留下,手机,留下……

    正翻检着呢,她忽然唔了一声,伸手抱住他,酒气夹着她身上一种幽幽的香气,直往鼻端沁来。

    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下是她雪白的肌肤,突然觉察出指端那种凝脂样的滑腻,叫人心猿意马。

    见他妈的鬼!

    他口干舌燥的抬起头来,突然发觉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人看他抱着个女人进门,全都知趣的作鸟兽散,撤了个干干净净。

    她半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又来了!他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准是失恋了,所以借酒浇愁呢,谁知喝成这样。

    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再这样抱着他,可真要出事了,于是扯她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这下好,她整个人都缠上来,还哭得如梨花带雨:“你说!我是长得没她漂亮?还是胸没她大?腰没她细?”

    这几句话问得他汗出如豆,只觉得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今天看来也喝高了,明明是个毛丫头,为什么……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突然看到她吃吃的笑,学着他的样子,细小的舌尖舔过樱唇,笨拙得可笑,仿佛浑然不知这种情况下这种动作有着多大的诱惑性。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吼:“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亲你了!”

    她将脸一扬,突然就吻在他的唇上,很软,很香。竟然跟他吻过的女人统统都不一样,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觉得脑中嗡得一响,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然后就猛烈而狂乱的吻回去了。

    钟瑞峰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骂:“我靠,老十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老五明明是清一色你还喂他万字,你是不是存心呢你?”

    唐少波连眼皮都没抬:“少惹我啊,烦着呢。你怎么不说说老五,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听,是打牌呢还是在当接线员?”

    “烦啊?找个妞出出火不就不烦了?”钟瑞峰突然笑起来:“我还没问呢,你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呢?是哪个妞真够猛的啊,没把你给抓瞎了?”

    唐少波终于将脸一沉,啪一声将手里的麻将子拍在桌上:“你有完没完了你?!”

    “十三!”张前志终于挂了电话:“老九,你也少说一句。”

    “我有事,不玩了。”唐少波将筹码拿出来,胡乱的算一算帐,将剩下的钱随手塞给桌后看牌倒茶的小弟:“拿去抽烟。”起身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这人……”钟瑞峰莫明其妙:“怎么突然变这狗脾气了?”

    “我看老十三有心事,”张前志清理着筹码:“瞧瞧他那别扭劲儿,都快赶上咱哥了。”

    麦定洛终于笑了一声:“扯淡!”

    钟瑞峰叫起来:“我靠!我怎么输了这么多?”

    张前志问:“你输的能有我多?你输了多少?”

    “二十多万,你呢?”

    “十七八万。”

    “十三是平手,那谁赢了?”

    “咱哥赢了。”

    “我靠!”钟瑞峰喃喃:“想赖账都不行,我又打不过他。要不咱们一块儿赖吧,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打赢咱俩。”

    “想赖账啊,”张前志腾出手掐熄了烟头:“我得想想法子,叫他没功夫揍咱们。”

    麦定洛慢条斯理的开始卷袖子:“我有的是功夫,这两天正手痒呢,要不咱们来练练。”

    张前志笑容可掬:“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看着麦定洛的手已经伸过来,立马叫:“等一下,前两天你不是叫我派人盯着大嫂吗?刚刚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今天没上班,请假上医院去了。”

    如愿以偿看到麦定洛的手定在了那里,张前志整了整衣领:“五分钟前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挂了妇产科的号,正排队呢。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麦定洛气得拿手指着张前志:“你!在这儿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

    回头就找车钥匙,钟瑞峰赶紧抛给他:“哥,开我的车去!”

    “是xx医院!”张前志最后吼了一嗓子,麦定洛早就出了大门了。

    剩了钟瑞峰与张前志两个,捧腹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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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间烟雾缭绕的牌室,麻将正搓得如火如荼,电话忽然响了:“超哥,十三少来了。”

    超哥叼着烟,含混不清的问:“来了有啥事没有?”

    “开着车在街上转呢,不像是有啥事。”对方有点迷惑:“超哥,你说十三少这两天怎么天天过来转悠?”

    “靠!老大愿意过来转悠,那是给你们面子。”超哥摸了一手臭牌,越发上了火:“你好好盯着就成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前两天十三少的车在咱这儿被条子拖走了,害得我被隔壁区的孙胖子笑了足足几天,笑话咱们没处理好警民关系,竟然连一部车都看不住。我告诉你,要是再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刚过了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对方有点急了:“超哥,来了个巡逻的女交警,不知道为啥,十三少把她给拦着不放,两人吵起来了。”

    “靠!”超哥把烟给啐出来了:“怎么回事?”

    对方气急败坏:“坏了坏了!超哥!那女交警动手了!”

    超哥倒不急了:“动手?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打赢十三少,你们别去掺和,让十三少舒展舒展筋骨。可给盯好了,别让那女交警叫帮手来。”

    “超哥!”对方更气急败坏了:“不知为啥十三少没还手,那女人真狠,连擒拿手都使出来了,专往要害处踢。十三少只怕是受了什么伤,要不就是病了,蔫蔫地光挨打不还手,这怎么办?”

    “我操!”超哥冲着电话吼:“你还不滚过去帮忙!”转头就叫人:“兄弟们操家伙!”

    电话那头忽然悄然无息,过了片刻才叫:“超哥!”

    超哥气得直吼:“还罗唆个屁!去帮忙啊!咱们的人马上就到!”

    “俩人没打了。”

    “啊?”

    “十三少抱着那女交警,正亲她呢……”

    超哥脱口骂了一句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改口问:“那咱嫂子呢?”

    “啊?”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女交警——啊,不,嫂子在哭呢。”

    “那你滚远点,别碍着十三少跟嫂子亲热,还有,仔细瞧瞧嫂子的脸,把人给我认准了。下回见着嫂子,记得让兄弟们叫人。”

    乐俊凯

    后街拐角的那家店卖的米粉涨了价,涨成一块八了,操一口四川话的老板娘说:“都涨了,没得法。”

    本来就只20分钟吃饭的时间,夜子一般趁着客人不多,躲在后街巷子里啃两个馒头。今天生意着实不好,乔洁拉着夜子一块去吃米粉:“反正没有活儿,吃点热的。”

    夜子听到老板娘说米粉涨到一块八了,就在心里默默的算,馒头四毛一个,如果自己只吃馒头,省下的一块钱可以买把小菜,和面条一煮,够自己和天天吃一顿的了。热腾腾的米粉端上来,上面浇了一层油泼辣子,红彤彤的油浮在汤上,香气直冲鼻子。

    乔洁把粗糙的一次性筷子掰开,问:“你咋不吃?”

    夜子喝了口汤,辣,在这寒冷的冬日黄昏里,让胃部有了一团融融的暖意。比起躲在穿堂风的巷子里啃冷硬的馒头,果然舒服很多。

    吃完了米粉回店里去,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路旁很多店的招牌也亮起来。来往行人的嘴里都呼出大团白雾,乔洁喊冷,拉着她一路小跑,乔洁的高跟鞋答答敲着人行道的地砖,那劲头像只鹿一样。夜子跟不上,被她一路拖得踉踉跄跄。

    进了店里,暖气带着湿乎乎的香气扑到脸上来,夜子忙着把棉衣脱下,露出里面的工作服。外头已经在叫:“32号!”

    夜子忙整了整衣服,从更衣室出去,看到迎宾引着客人进来。乔洁朝夜子使眼色,是生客,可是穿着整齐,又年轻,看样子仿佛周围公司的白领。附近有几幢写字楼,这种客人是店里最欢迎的。不挑剔,又大方,烫染师们最喜欢。洗头师也喜欢,因为熟了后通常会叫号,夜子满脸堆着笑,走上去:“先生这边请。”

    在洗头台上躺了下来,夜子戴好口罩,然后调着水温,低声询问客人:“水温合适吗?”

    客人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不烫。”

    夜子很细心的将客人的头发冲湿,然后上洗发水,揉出泡沫,冲洗。

    然后再问:“先生今天烫染头发吗?”

    “就吹一吹。”

    夜子于是又上了护发素,等头发洗好,拿干毛巾包好。那客人似乎这才看了她一眼,夜子倒没有在意:“先生请到这边。”

    一直送到外边椅子前,自有发型师接过去,吹理染烫都是别人的事了。乔洁也有了活干,帮一位女客洗头发。

    那女客头发又长,烫得很卷,很不好洗,乔洁弄了好久才洗好。等客人去吹头发了,乔洁走过来向她抱怨:“手都皱了。”

    夜子不作声,每天被洗发水、护发素、热水泡着。十根手指永远都是皱的,恨不得搓一搓,手上的整张皮都要蜕下来。

    店里生意清淡,可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来,到十点钟才下班。夜子等了很久的78路没有等到,急得心里发慌,最后来了一辆空调车。夜子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上去了,又得多掏一块钱。/

    夜子下了车更觉得发慌,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天天晚上吃了什么没有。家里连饼干都没有一包了,夜子走进黑乎乎的巷子,步子越来越急。

    过道里堆满了东西,夜子走得熟了,不会被绊着。是隔壁住的那对老夫妻的物什。老俩口卖烤红薯为生,顺便拾荒,所以屋檐下永远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瓶子箱子。一堆纸箱上有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夜子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只猫。

    流浪猫悄无声息的跳下纸箱,消失在了夜色中。夜子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因为没有暖气,屋子里和外头一样冷。床上被子全都拉散了,包括她的那床,一层层厚厚捂着。夜子小心的把被子揭开,天天额头上全是汗,却睁开了眼睛,奶声奶气:“妈妈你回来了。”

    “你怎么把被子都盖在身上,冷吗?”

    天天小声的说:“妈妈还不回来,我怕……”

    夜子心里一阵痛,把孩子搂在怀里,问:“天天晚上吃了什么?”

    “吴婆婆给我一个红薯,好甜。”天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用肮脏的手背揉了揉眼睛:“妈妈我给你留了一半。”

    她在窗下的桌子上看到半个烤红薯,小小的,早已经冷得像石头一般硬。她不能想三岁的天天是怎样把这么硬的东西一口口吞下去的,就这样还舍不得全吃完,要给她留一半。她站起来去煮面,因为再想的话她就要哭了。

    她煮了半锅面条,打开桌上的罐子,用筷子挑了一点猪油搁在天天的那只碗里,和着面条拌均了。太冷,拿报纸垫在碗下,就让他在床上吃。

    “妈妈,我想上幼儿园。”

    天天拿着筷子,有点怯怯的不敢看她,低着小脑袋:“张爷爷说幼儿园有暖气,还说小朋友们都上幼儿园。”

    夜子摸了摸天天的头发,孩子柔软的发梢扫在夜子满是皱皮的手心里,痒痒的,她放柔了声气:“等妈妈发工资了,就送天天上幼儿园。”

    她本来攒了一笔钱,打算给天天去幼儿园报名,结果天天得了一场肺炎,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攒下的钱全花光了不说,还向店里预支了500块工资。

    小脑袋一下子仰起来,脏乎乎的小脸上笑容灿烂:“真的啊妈妈。”

    “等妈妈发了工资,就可以送你去幼儿园,还要带天天去吃麦当劳。”夜子把天天搂在怀里,像是安慰儿子,更像是安慰自己:“等妈妈发了工资,就快要过年了,到时候妈妈给天天买新衣服,包饺子吃。”

    “包饺子吃!”天天亮晶晶的眼睛有了神采:“大饺子,好多肉!”

    “嗯,好多肉。”夜子把面条又拨了一筷子到天天碗里:“快点吃,吃了好睡觉。”

    洗完了碗,夜子十根指头早冻得失去了知觉。天天已经窝在被子里重新睡着了,夜子拿开水瓶,兑了点温水,把毛巾拧了,给天天擦了擦脸,他都没醒。大约是吃饱了,又真的困了,毕竟是孩子。给天天擦脚的时候,夜子发现天天左脚小指上长了冻疮,夜子揪心的想,等拿到工资,还是先租间有暖气的屋子吧,这样下去不行。

    等拿到工资……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可是钱太少了。天天的棉袄也短了,去年就是拿毛线织了袖口,凑合了一年,今年不能再凑合了。夜子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到哪里去弄几千块钱就好了。

    大约是冷,夜子做了梦。梦见自己站在露台上,睡袍被深秋清晨的风吹得贴在身上,那些风像凉凉的小手,无处不在的探进衣袖里,带走她的体温。有人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放心的将自己整个人都让他揽入怀中。

    有一只白色的鸥鹭展开硕大的翅膀,从弥漫着淡淡晨霭的湖面飞过,惊掠起一串水花。

    风更冷了。

    她把脸藏在他温暖的怀里。

    然后就醒了。

    夜子翻了个身,天还没有亮,屋子里一片漆黑。天天睡得很香,用后脑勺对着她。黑暗里也可以看到发顶正中那个清晰的双旋,乌黑的头发像是围着这双旋生出来似的。夜子心里酸酸的,伸出手替天天掖好被子。

    这天是上午班,早晨九点开店门,开门后全体人员要在店前的人行道上跳舞,说是跳舞,其实和做广播操差不多。冬季寒风凛冽的早晨,偶有行人也只顾低头匆匆赶路,没人张望。

    跳完舞还要背店训,夜子机械的跟着领班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忽然乔洁捅了捅她,小声窃语:“夜子,有帅哥在看你。”

    夜子只当她是开玩笑,没有理睬乔洁,乔洁急得朝她直努嘴,夜子转过脸去一看,还真有人在看着她。

    挺标致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站在一部黑色的车子前头,看到夜子望过来,他也并没有躲避夜子的目光,反而对她笑了笑。

    夜子认出他就是昨天晚上来洗头的那个客人,心想难道这么早又来洗头?

    结果这客人还真是来洗头的,他点了夜子的号码,夜子不好说什么,默默引他到洗头台边,很仔细的帮他围好脖子里的毛巾。

    “中午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所以来吹下头发。”

    夜子没吭声,很仔细的替他洗好了头发,再交给发型师去吹干。

    乔洁因此留了心,这客人果然隔天又来,没过几个星期,店里都知道这位先生来,准要点32号的夜子洗头。这事倒也寻常,因为老板娘开过玩笑,方圆十里所有的美发店,就数夜子是最漂亮的洗头妹。

    乔洁因此对夜子说:“喂,他是不是看上你啦!”

    “那客人看着就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看上洗头妹。”夜子很平静的咽下馒头,乔洁听得直翻白眼:“洗头妹咋啦!我原来

    呆的那家店,有个和我一块儿干活的洗头妹,因为长得漂亮,还嫁了个大款呢!”

    这世上到处都有灰姑娘的传奇,总会有王子举着那只鞋,满世界找寻他的公主。

    夜子笑了笑,不跟乔洁争辩。

    这天下班仍旧已经是十点,夜子拖着疲惫的脚往公车站走,忽然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扯下她肩上的包就跑了。

    夜子被扯得一个趔趄,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又有人从她身后追上去,夜色茫茫中看着那人揪住抢匪,动作利索干净,几下就把抢匪踹在了地上,把包夺了回来。

    夜子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直到那人把包递到她面前,她才认出原来就是常来洗头的那位客人。

    “谢谢。”

    “小毛贼!”他还微微喘着气,忽然又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夜子摇头,默默的接过包,他说:“我有车,要不我送你回家?”

    夜子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咧嘴笑了:“励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吧,我姓高,原来在三哥手底下做事。”

    夜子神色冷淡:“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励。”

    “励小姐……”

    夜子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公交站,夜子上了公交车,隔着车窗还看到那个人站在寒风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夜子一直狠不下心来辞工,毕竟快年底了,到处都不景气,只怕工作不好找。天天那场大病后,她手头一点积蓄都没有,

    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一天天又拖到拿工资,一共1400块,扣去预支的500块欠款,还有900。

    生活费、天天的新棉衣、天天要打的流脑预防针、水电费……

    夜子发愁的想,余下的钱恐怕不够再找间有暖气的屋子,现在的房东都要付三押一,随便算算就得两三千块,她上哪儿弄

    那么多的钱。

    天天默不作声在屋角玩着一块三角型的泡沫,是隔壁吴婆婆拣回来的,天天把它当成玩具,一会是手枪,一会是小船,总

    是玩得很高兴。但这时候也安静下来了,每当她数钱的时候,孩子总会识趣地躲得远远的,知道她肯定又在着急。+

    数来数去,也不可能把钱可以数得多出一张来。夜子叹了口气,把钱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走一步算一步,她已经无能为力,还是就这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当一只驼鸟吧。

    这天刚上班没多大会儿,上午客人通常都不多。她和乔洁无所事事坐在椅子上,乔洁忽然指着窗外,满脸惊喜:“快看!

    大奔!”

    乔洁只认识两种车,一是奔驰,二是宝马,因为她的梦想就是找个开宝马或者奔驰的男朋友。

    夜子看着那部缓缓停在店门口的黑色奔驰,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迎宾已经拉开了玻璃门,笑容可掬的弯腰:“欢迎光临。”

    为首的黑衣男子径直朝里走来,收银台后的老板娘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堆着笑迎上来。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老板娘脸色似乎都

    变了,转身直着嗓子喊:“夜子!出来一下!”

    乔洁诧异的看着她,夜子还能勉强对她笑了笑。

    来人她根本就不认识,语气恭敬而客气:“励小姐,三哥想见见您。”

    她还很镇定:“那麻烦等一下,我把工作服换下。”

    她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有两个人守在更衣室门口,不声不响似两尊铁塔,难道还怕她借换衣服逃掉?

    又能逃到哪里去?

    当她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禁带着近乎自嘲的微笑。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秘书给她端了茶,然后就退出去,小心的关好了沉重

    的双门。

    办公桌后整面墙壁皆是偌大一幅油画,画的却是中国龙,腾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龙首上半睁半阖的眼睛,露出的瞳仁竟

    是金色。隔得这么远也看得清那淋漓的金粉,仿佛狰狞。

    乐俊凯坐在紫檀的大书案后头,眼睛亦是半睁半阖,仿佛懒得抬眼。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叫到这间办公室来挨骂,难受了许久。乐意安搂着她:“喂,别跟我哥计较好不好,他成天就会装腔作

    势,跟他背后那条龙一样,张牙舞爪,其实是画的,唬人。”

    等第二次乐俊凯又把她叫到这办公室来大骂,她一边挨骂一边偷眼看着墙上的油画,想着乐意安说的话,便在心里偷偷的

    乐。

    今天乐俊凯却没有对着她破口大骂。

    紫檀大书案上放着许多照片,看着就知道全是偷拍的,离她最近的一张是她带着天天去买菜,她一手牵着天天,一手拎着

    装豆腐的塑料袋。因为天气冷,她把自己的围巾包着天天的脸,照片上的天天只露出双黑色的眼睛,秀气得像个女孩。"

    她的心蓦得沉到最冷最深处,看着那满桌的照片,忽然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乐俊凯睁开了眼睛,指了指沙发:“坐。”

    这倒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礼遇,她却没有动。乐俊凯说:“这几年辛苦你了。”

    她抿着嘴不说话。

    乐俊凯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熬到现在,也不容易。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要多少钱都可以。”

    她的牙齿狠狠的咬着下唇,才没有出声。

    “没关系,”乐俊凯似乎很放松:“只要你开个价,我会好好补偿你。”

    她把手掐得自己都觉得疼了,过了好久才语气平静的说:“你弄错了,孩子不是你的。”

    乐俊凯嗤笑了一声,把一叠医院报告扔在案上,她匆匆的扫了一眼,才知道是上次天天住院的病历,不知道怎么被他弄到了

    手。

    乐俊凯眯起眼睛:“你这种死心眼的女人,当初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把你踢走,你会跟别人生孩子?”他下意识用手指

    摩挲着照片中天天的脸庞:“血型、出生日期都对得上。不过你放心,把孩子接回来后,我会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她开始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你别想把孩子抢走,我是孩子的母亲。”

    “我是孩子的父亲。”乐俊凯淡然的拿起雪茄:“这是我们乐家的骨肉,我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我不会放弃孩子,随便你出多少钱,我不会放弃他。”

    乐俊凯笑了笑,喷出淡白色的烟雾:“励夜,我好像对你说过,这世上如果有任何人胆敢阻挠我,我一定会让它粉身碎骨,死不

    足惜。”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五十万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你不用痴心妄想了。”

    “三十万,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一毛钱也不给你。”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把手里的茶杯向他脸上砸去:“乐先生,我不会出卖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

    们的生活,就这样。”

    “给脸不要脸,”他轻描淡写的把雪茄扔进烟灰缸:“那你就等着吧。”

    她心里很慌,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回家去。车子开不进巷子,她心急火燎,匆匆塞给司机钱,连零头都没有要,

    就一路跑回家去。

    平常上班的时候,她就把天天反锁在家里。虽然无奈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越是着急越是心慌,老远却听见天天的哭声,她

    本来以为是错觉,可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天天的嗓子都哭哑了,哭一会儿叫一声妈妈。她急得连钥匙都找不着在哪儿,吴婆婆站在屋

    檐外窗子底下,正急得团团转,一见了她直拍大腿:“作孽哟!你可回来了!”,

    等她开了锁进去,才看到天天坐在地上,开水瓶打破碎了一地,孩子的一只脚被烫得看不出样子来。

    她疯了一样抱起天天往外头跑,进了急诊科,医生一边责备她一边用剪刀剪开孩子的裤腿,护士看着她在一旁泪流满面,忍

    不住骂:“现在倒知道哭了,把这么小的孩子锁在家里,你干什么去了?”

    她声堵气噎,根本答不上来话。!

    急诊手术花了460,又挂了两瓶消炎的点滴。医生坚持要住院,她的钱不够付押金,医生打量了她和孩子寒碜的衣着,对她

    们母子的状况了然于心,终于叹了口气:“算了,你先抱孩子回去,明天记得再来换药,照这情况看还得挂几天抗生素。千万别去小

    诊所,万一感染了,孩子这只脚可保不住了,你这当妈的,也不怕后悔一辈子。”

    她抱着孩子出了医院,天天嗓子都哭哑了,缩在她怀里无声抽泣。

    她站在冷风里头,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天天一见她哭,就吓得瞪大了两只眼睛,哑着嗓子说:“妈妈别生气……你教过我不能碰开水瓶,可是我冷,我想把热水

    袋的水换了……妈妈别生气……”

    她觉得筋疲力尽,孩子很瘦,抱在胳膊上都不觉得沉。每次去打预防针,社区防疫站的医生都说孩子体重偏轻,怕会缺钙或者贫

    血。她想尽了办法,本来一直买奶粉,可是后来奶粉出了事,进口奶粉贵得她负担不起。她省下自己那口给孩子吃,但再怎么省,每

    个月的开销在那里,她挣的钱,永远不够花。

    她抱着孩子坐公交车回家去,有好心的人让了座位给她,不用她教,天天很乖的道谢:“谢谢阿姨。”漂亮的阿姨摸了摸天天

    的脑袋:“这孩子真可爱。”看天天脚上包的纱布,又逗他:“怎么把脚弄伤啦。”

    天天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很远,她抱不动天天了,只好把他背在背上。天天软软的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她低着头只顾往前走。

    一直走到巷子口,才看到乐意安。

    乐意安是自己开车来的,下车来叫住她:“夜子。”

    励夜转过身,有些发怔的看着乐意安。一别四年,她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穿着靓丽时尚,仍旧像个小姑娘。

    “哟,这就是天天吧。”乐意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睡着了。”

    孩子大约是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她背上睡着了。小脸上脏乎乎的,被泪水冲得一道道的印子。脸颊上已经哭得红红的

    皴了。

    乐意安车里头有暖气,天天在柔软的座椅上睡得很好,偶尔在睡梦中抽搐一下,是因为哭得太久了。

    乐意安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我哥那个脾气,你要再拗下去,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要孩子,你把孩子给

    他不就完了。反正他有钱,让他花钱养去呗,你正好省心。”

    励夜低着头:“我不会让天天离开我。”

    “你养得起他吗?”

    励夜麻木而机械的重复:“我不会让天天离开我。”

    “就凭你在美发店洗头?一个月你能挣多少?一千五?一千七?这里最便宜的房租就得三四百,你和孩子要吃要穿,你拿

    什么送孩子去幼儿园?你拿什么送孩子去上学?你拿什么把他养大?”

    “我是他妈妈,我不会放弃他。”

    “我就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乐意安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跟我哥都一拍两散了,还生个孩子,你当这是拍

    电视剧?你生了养得起吗?你看看你现在,你看看这孩子,他跟着你真是活受罪,你到底在想什么?”

    励夜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因为长时间浸在热水里,手心永远在脱皮,一层层皱皱的皮脱掉,再长一层

    新的出来。红嫩的肉,像是天天的脸蛋,每次亲吻的时候,就会有柔软的感动。&039;

    “你实际一点行不行?你看看孩子现在这样子,他跟着你有什么前途?你供得起他上学吗?现在幼儿园的赞助费要多少你

    知道吗?”!

    乐意安从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我哥都火了,冲着一堆人发脾气,要叫人直接把孩子弄回去。是我拦住了,我说我来劝你

    。这钱也不是我哥的,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吧,明天我来接孩子。”

    励夜看也没看那支票一眼,只是重复的说:“我不要钱,我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哥那么讨厌你,你还偷偷摸摸生个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哥要是真毛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不是我

    拦着,你没准昨天晚上就被人打黑枪了。再不然被人一闷棍,扔集装箱卖到马来西亚去。你要真为了孩子好,就让孩子过点好日子行

    不行?他跟着你有什么好处?”

    励夜心里直发酸,可是哭不出来,她好像只会说一句话了,颠来倒去:“我是他妈妈,我不会把他给你们。”

    乐意安终于火了,把支票摔在驾驶台上:“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当圣母。你带着孩子能有什么好下

    场?你不要钱,行,明天我哥的人来,一毛钱也不会给你,照样能把孩子弄走。你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别拖着孩子跟你一块儿

    受罪,我在这儿等你,听邻居都说了,你把孩子一个人反锁在家里,结果孩子把脚烫了。哪天要是失火了呢?这孩子不被活活烧死在

    屋子里?你是他妈,你是他妈就应该给点好日子他过。”/

    乐意安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后座的天天终于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来有点惊慌的找寻母亲的存在:“妈妈……”

    她不吭声,下车打开后车门,抱起天天就走。

    乐意安气得冲下车,摔上车门,狠狠得冲着她的背影嚷:“我不管了!你等着我哥来收拾你吧!”

    励夜起得很早,起来了就在屋檐下生炉子,呛得直咳嗽。三年了,她生炉子还是笨手笨脚,也许有些事情她永远都学不会

    。

    最后还是去吴婆婆那里借了个底煤,才把峰窝炉生起来,然后坐上水壶。

    等天天醒了,她已经兑了一大盆温水,拧了毛巾,给他洗脸、擦澡。

    冬天太冷,屋子里没暖气,她都没办法洗澡,更不敢让孩子洗,何况现在天天又烫了脚。天天被她围在被子里,被热热的毛

    巾擦拭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来冲她笑。

    孩子缺钙,牙齿长得稀稀落落的,一点也不像乐家的人。

    乐家的人都是一口整齐的白牙,像乐意安,像乐俊凯。

    只有头发像,孩子跟着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偶尔买点排骨回来炖汤,算是好的了。就这样还长了一头浓密的头发。在发

    顶有着两个旋,和乐俊凯一模一样。

    他睡着了老是背对着她,有时候她朦胧醒过来,就只能看着他发顶的两个旋。他总是很短的平头,所以发旋清晰可见。

    她一直想伸手摸一摸,可是又不敢。他很讨厌人碰他,尤其是她。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抱抱她,可是太少了,她就只记得两回。一回是他宿醉未醒,她站在露台上,他出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很温柔,很温柔,她记了很久。

    还有一回是他很高兴,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去,笑得像个小孩子。他很少对着她笑,所以她也记了很久,久到她想起来都觉

    得发怔,以为不曾有过,是自己记错了。

    她给天天穿好衣服,然后坐下来数钱。天天怯怯的坐在床上看她,还有两百多块钱,她得省着点花。

    她抱着天天出门,先搭公交车去了商场,挑了很久,才挑了一件特价打三折的童装新棉衣,正好两百块。自从有了天天,

    她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哪怕是给天天。

    天天穿上新棉衣,越发像棵豆芽菜。头大身子瘦,细长细长的。

    她带天天去了商场楼下的麦当劳,给天天买了一份儿童套餐,还送了一个小玩具。

    天天从来没有进过快餐店,也从来没有玩过玩具,高兴的两眼都放光了:“妈妈,这都是给我的?”

    她耐心的帮他撕开汉堡包的纸:“慢慢吃,都是给你的。”

    天天很高兴,咬了一大口,然后发现新大陆一样:“妈妈,有肉!是瘦肉!”

    牛肉要将近三十块一斤,她从来没舍得买过。孩子的一句话让她又想掉眼泪了,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牛肉。他

    把汉堡举到她面前:“妈妈,吃!”

    她说:“妈妈不饿,你吃吧。”

    天天固执的举在那里不动,她只得勉强咬了一口,孩子很高兴,一手拿着玩具,一手拿着汉堡。

    她帮他吹凉果汁,慢慢的说:“天天,待会儿妈妈送你去上幼儿园,好吗?”

    “妈妈你发工资了?”

    “嗯。”

    “太好了!幼儿园里小朋友多吗?”

    “嗯。”

    “幼儿园的老师会教我唱歌吗?”

    “嗯。”

    “幼儿园里有暖气吗?”

    “嗯。”

    “妈妈你工资够用吗?”

    “嗯。”

    ……

    “妈妈你怎么老是嗯啊!”

    她笑了笑,理了理孩子的衣领:“到时候天天要听话,不要惹老师生气。”

    “去幼儿园我怎么回家呢?”

    “妈妈晚上就去接你啊。”

    “要在幼儿园吃晚饭吗?”

    “要在幼儿园吃晚饭,反正你乖乖听话,妈妈下班了就去接你。”

    趁着孩子吃东西,她把孩子托付给麦当劳的服务生,然后匆忙出去,就在外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隔着大玻璃,远远

    看着天天老实的坐在那里,听着麦当劳的大姐姐在唱什么歌,一边听一边拍手,很是欢喜的样子。她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