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花容天下第23部分阅读

      花容天下 作者:肉书屋

    。

    绛红色的美人痣。

    “林宇凰!你想造反是不是?!”

    几个弟子已暴跳如雷。

    寒光闪烁。

    阴冷的剑锋朝我刺了过来!

    我抱着怀中的孩子,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数周,最后落在了屋檐上。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完全无视下面一片叫骂声。

    婴孩的领口处有一根细细的银链。

    我将那银链抽出,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名牌。

    三个刚劲有力的字,潇洒俊逸——

    重奉紫。

    我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朝楼下看去。

    水镜扬起头,眯着微微发红的眼睛,对我喊道:“你看看那个名牌的背面。”

    我将名牌翻了过来,上面刻着几行蝇头小字:是时深秋独酌夜,玉镖门,漫脱寒衣浣酒红。奉天城,紫珠崖,感怀故人。故名奉紫。

    “重火宫旁一悬崖,名紫珠。”

    我看了看水镜,又看了看那孩子。

    小丫头靠在我的怀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一瞬间与我的交汇在一起。

    一双充满灵气的桃花眼。

    雁点青天字一行,一缕孤烟细。

    我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小丫头不哭了,只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看我,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纯净而清澈,无丝毫污浊。

    楼下的人依然在叫骂,可我什么都忘了。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她笑得更开心了,小脸朝我身上贴了过来。

    鼻子越来越酸,只有将她紧紧抱住。她伸出嫩嫩的小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就像雪芝依赖重莲那样依赖我。

    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刻,可我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往外涌。

    原来,你没有记恨我。

    就算生离死别,就算转世轮回,你都依然会回到我的身边。

    有人说,女儿前世是父亲的情人。

    父亲就是还女儿前世的情的。

    为了前世的未了情结,为了前世的不能尽意的缠绵,为了前世不能白头的相首,为了前世有约的协定……

    今生父亲将把前世没能做到的爱,全都交还与她。

    所以,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去爱她。

    抱着怀中的奉紫,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湖上的事,没几件是我所关心的。

    就算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赢得身前身后名,或许下场还会很惨。

    例如说,梅影教主。

    例如说,重莲。

    或许就这么带着奉紫浪迹天涯会更好。

    什么武林,什么灵剑山庄,什么重火宫……全都与我无关。

    再与我无关。

    失神了片刻,楼七指带着一帮弟子走了过来。

    一看到花遗剑,他就拱了拱手:“花大侠。”

    花遗剑回了礼,并不说话。

    楼七指看了看周围的人, 俨然道:“谁叫你们这样折磨人了?即便是对手,也不该如此对待。给她一个痛快罢。”

    我连忙大叫道:“不要!”

    所有人都看着我。

    楼七指道:“林公子,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我怔了怔,连忙跳了下来。

    水镜朝我走了几步,身旁的人拦住了她。

    楼七指挥挥手,他们又让了开去。

    她走到我的身边,靠过来小声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抱住奉紫的手渐渐收紧。

    “莲……莲宫主他还好吧?”

    水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他的。重火宫的确像他们所说那样,已经支离破碎了。所以我才会带着小少宫主逃出来。”

    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流窜。

    心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

    “那他呢——他去哪里了?”

    水镜惨然一笑,三分沧桑七分悲凉:“差不多已经一年了。”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个东西在你的手上,你再看看,就明白……为什么了。”

    说到“明白”二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我连忙追问:“那个东西?什么东西?”

    水镜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细长的眼睛渐合起来。

    不过多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我睁大眼,顺着她的嘴角往下看去——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一把小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小腹。

    “水镜姐——!!”

    我痛苦地撕吼,伸手去接她,却被她推了开去。

    秋风鸣桑条。

    水镜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她倒在地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看着水镜宁静地睡去。

    远处不知何处箫声响起,一曲烟波渺。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的人。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可都带着明显的鄙夷和不屑。只有花遗剑,皱着眉,别过了脸。

    我站起来,走到花遗剑面前。

    花遗剑叹息一声。

    眼角的蝴蝶黯然失色。

    怀中的琥珀和琼觞早已被体温暖热。

    “花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花遗剑点点头。

    我拿出琼觞,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听人说,零陵城后有几座山,山后是一片海。海边有一座小屋。我听说温采的坟墓在那里。把这个琼觞磨成灰,洒在他的坟头。”

    花遗剑接过琼觞,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又点了点头。

    我抱起奉紫,倏然冲出人群,来到了后院。

    一个小的池塘。

    澄鲜净绿表里光。

    我擦了擦手中的汗液,拿出了怀中的琥珀。走到池塘边,将琥珀泡了进去。水渐渐发热,琥珀上方泛出了金色的字。

    奉紫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先是莲神九式的招式进阶解释。

    一一显过后,水面缓缓浮出几行银色的字——

    修炼此功须无情无义,方可练至顶重。

    一旦自察动情,武功渐弱。

    后至双性合一,趋于无敌化,终成莲翼。

    自修成之日,及至一年之后,命数归结。

    看到后面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晚风微动,净扫天地。

    一勾新月照澄湾。

    奉紫睡了。

    睡着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一个枕头。神情安然,呼吸均匀而平稳。眉心的美人痣嫣红如凝梅,让她看去柔和了许多。

    我坐在床沿,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

    去年深秋,重莲已经双姓合一了。

    看到琥珀上的字以后,立刻就想往重火宫赶去,可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动身。

    如果我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

    我开始感到害怕。

    重莲说,等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我想起了所有的事,不用他说,我也会离开。他说,蜉蝣的生命极短,朝生暮死,昙花一现。

    他还说,他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那时他是否就预知了自己的未来。

    我从来都只想着要杀他,却没想过如果他死了,一切将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走出门去,长长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风猎猎,经树叶飘飖。

    深院静,小庭空。

    握住拳头,紧闭双眼。

    说什么要替轩凤哥报仇,说什么恨他,巴不得他死。到头来,他生死未卜,才知道自己错得太彻底。除了伤害,什么也没留下。

    冲回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中的奉紫。

    走到庭院外,轻轻跃上屋檐,翻出墙去。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带上奉紫,速度要慢上许多。

    一路上借着稀饭米粥给她喝,算是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家小城镇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城边有一条小溪。

    溪边摆了几张竹椅竹桌。

    桌上放了几碗稀饭。

    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孕妇的手时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老妇坐在她的身边,用蒲扇扇了扇风。

    “哎,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生个孩子真像是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再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婆婆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稳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动太多,免得动了胎气。”

    那孕妇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婆婆,我已经很享福了。可怜了于嫂……”

    “哎,她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刚怀上孩子就死了丈夫。还好她公公婆婆都在,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几个月该怎么过下去。””

    孕妇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丈夫的支撑,谁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我朝他们走去,指了指桌上的碗。

    “这位婆婆,请问我能借你们的粥给孩子补补水吗?”

    “没问题。”老妇看了看奉紫,“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舀了一勺粥喂入奉紫的口中。

    奉紫眨了眨大眼睛,乖乖地将那些粥喝下去,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弯了起来,一直盯着我笑,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妇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孩子的娘亲呢?”

    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他在家。我这就是带女儿回去找他的。”

    奉紫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将剩下的粥灌了进去。

    老妇点点头,又摇了摇蒲扇。

    “应该是在坐月子吧。坐月子也辛苦啊,稍微一个不注意身子就废掉了。当相公的千万不要让娘子受冻了,否则下半辈子就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漫天飞雪中,我的刀狠狠地插入了重莲的后背。

    他看着我的眼神,寂寞而又脆弱。

    我紧紧皱着眉,细心地喂了奉紫第二口,眼眶渐渐模糊。

    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赶路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抵达重火境的时候已是初秋。

    遍地落叶,满山枫红。

    走在地上,都会有沙沙的声音响起。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找到了一袋细粉。走到了紫藤林中间偏西的地方洒了出来,树林上空的雾气渐渐散去,一条小道呈现出来。

    我朝里面飞速走去。

    白色楼宇于数重花内起,如雪国一般。

    清溪楼环绕,水澹澹兮生烟。

    只是楼宇间不再有灯火,石回桥上不再有侍女。

    走进了嘉莲殿。

    空空如也。

    什么人也没有。

    甚至连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我抱住奉紫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左顾右盼了半晌,仍不见半个人影,最后只有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人都去哪里了?”

    然而只有余音寥寥。

    阵阵回荡。

    “重莲!重莲!”

    “重莲!你去哪里了!”

    同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莲……你去哪里了……”

    从头到尾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泄气地坐在了地上,已经不敢往下去想。

    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宇凰,你果然出卖我们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转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灵剑山庄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都到齐了。

    楼七指叹了口气,摇摇头。

    楼彦红朝我走了一步。

    “上次看到你和水镜讲话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的偷偷溜出来了,要不是我发现苗头,怕是大家都给你害死了!你说,重火宫的人都去哪里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了。

    重莲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去哪了……

    他一定在心莲阁,他一定在那里!

    我朝门口冲去,却被楼彦红拽了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怒骂道:“你他妈放开我!!”

    “林宇凰!我对你一再忍让,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声音不是楼彦红说的,而是楼七指,“现在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我慢慢摇了摇头。

    越来越用力。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楼彦红使劲推了我一把——

    “你想骗谁啊你?!”

    我没有防备,脚下一个不稳,退了一步。

    正准备开口解释,又有一个人开口讲话了:“不要再找了,你们找不到宫主的。”声音苍老已极。回头一看,竟是重火宫四大长老之一的温孤东泰。

    温孤东泰步履蹉跎地走过来,十分惊愕地看着我。

    “林公子,你……没有死。”

    “不要说这个了,他……他……”

    话已说不下去。

    温孤东泰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哎,你就算活着,也救不了他。你应该知道宫主练了《莲神九式》,是不可以动情的。”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还没到一年,不可能!!”

    “的确没有到一年,但是他以为你死了。”温孤东泰叹息一声,“奉紫出生的那一个晚上,宫主就在心莲阁自尽了。”

    楼七指雍容一笑,道:“堂堂重火宫宫主会自杀?温孤长老,莫要把在下当傻瓜。”

    温孤东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倘若宫主还在,诸位此刻已经变成一堆尸体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清,但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唯独楼彦红讥讽道:“就凭他一个人?杀我们全部?长老,你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温孤东泰捋了捋胡须。

    “坐井观天。”

    楼彦红先是一愣,随后脸就气得通红。

    “是你目中无人!小心我砍了你!”

    温孤东泰大笑:“哈哈哈哈哈……反正没了宫主,重火宫也毁了。现在老朽就烂命一条,你们这群真正的败类若想要,就拿去罢。”

    “那我就成全你!”

    楼彦红抽出宝剑,朝温孤东泰刺去——

    当!

    剑被弹了回来。

    楼七指握住剑柄,将楼彦红的剑拨回去,摇了摇头,对温孤东泰道:“温孤长老,你们宫主怎么自杀的?”

    温孤长老叹了一口气。

    “鹤顶红。一杯下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去了。”

    鹤顶红。

    我用力抱住奉紫。

    怀中的婴孩疼得哼唧起来。

    楼七指沉默了。

    “重莲为何要自杀?” 楼彦红看了我一眼,“难道就因为这小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他是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

    温孤东泰一脸漠然。

    “恕老朽不能交代。你们爱杀便杀。”

    楼七指的脸色变得阴沉。

    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动。

    “既然重莲已死,我们这就把重火宫给夷为平地!”说完,从腰间抽出长剑,高高举起。身后的人纷纷响应号召,跟着取出了武器。

    刀声剑声在密闭的大殿内响起。

    刀光剑光闪烁着冰寒凛冽的光。

    温孤东泰紧紧闭上模糊的老眼,眉头深蹙。

    楼七指将长剑指向了温孤东泰。

    “温孤长老,真是对不住了,要拿你开刀。”

    温孤东泰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温孤东泰年纪大了,用疾速的招式几乎是百发百中。果然楼七指的眼睛一眯,手腕用力,剑在空中飞速旋转了一圈——

    灵空剑法!

    全天下最快的剑法就是这一式。

    温孤东泰也没想闪躲,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

    金银交错的光芒擦破了空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声响,直撞击在了即将刺入温孤东泰咽喉的长剑上!

    当——吭!

    长剑倏然落地。

    人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着奉紫,轻轻一跃,踩着楼彦红的肩膀,足下踏过几个人的头,身形一转,伸手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凰羽刀,插入刀鞘。

    刀柄上还残留着方才紧握的温度。

    白羽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扬。

    楼七指猛然回头,诧异地看着我。

    奉紫害怕地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小的脸抬了起来,美人痣如缀红玉。

    我抱住她的手用力了些,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楼庄主,请你离开!”

    声音很大,可是底气不足。

    重莲,重莲,重莲……

    楼七指捡起长剑,剑锋慢慢指向我:“林宇凰,出卖大家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楼某人现在就在这里除掉你这个叛徒——!”

    他的手指抚过剑锋。

    徒然间,身子一屈,长剑从右上方斜划下来!

    我仰头一闪,躲过了他的攻击。

    谁知他收剑后,左手手肘又回旋击向我,我腾出抱住奉紫的手——

    邦!

    两个关节砰然相撞!

    两个人都倒退了一步。

    我的手肘被撞得隐隐生疼,但未忘抬脚,急速踢向他持剑的手。

    连续两次被击落武器,楼七指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怎么可能……林宇凰,你说,你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

    我双手抱住余惊未定的奉紫,没有说话。

    嘉莲殿内突然变得十分空旷。

    宁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楼彦红连忙转过头,对众人吼道:“杀了这个叛徒!杀了他!杀了他!!”

    许久。

    人群中依旧没人说话。

    我暗运内力,踏过众人的肩膀,飞出大殿。

    叶残败,风萧索。

    我站在大殿正对的巨大石狮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卷,高高举了起来:“不管重莲在哪里,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本《莲神九式》。”

    人们一起换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凉风鼓起了我的衣襟,身上一阵冰凉。

    我足下一点,腾于高空。

    鸿鹄翱翔在灰暗的苍穹。

    心中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

    说什么思念雪芝。

    如今就算有人告诉我雪芝已死,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没有了重莲。

    还剩下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手卷朝山下扔去——

    “要攻打重火宫,你们死伤一定惨重,但是如果现在下山,你们将得到全天下最强的武功秘籍,变成‘莲翼’的主人,真真正正的——武霸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

    楼彦红激动地冲出人群,却被楼七指拉住了。

    “儿子,不要中计了!如果是真的《莲神九式》,他会舍得扔吗?!”

    楼彦红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爹,让我去看看,或许是真的啊!”

    楼七指想再抓住他,却没有拦住。

    楼七指的脸色一沉,抽出长剑,往楼彦红身上狠狠刺去!

    我用手遮住了奉紫的眼睛。

    楼彦红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从后背捅穿到前胸的剑锋。

    染满鲜血的剑锋。

    楼七指吓得手上一抖,连退两步,睁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怪我,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啊……他不是我杀的……”

    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朝我扔了手卷的地方跑去。

    楼七指看了看仍挂在剑锋上的楼彦红,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边说,一边用力抽出了长剑——

    “啊——!!”

    楼彦红的惨叫声刺伤了人的耳膜,轰然倒地。

    他费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爹……你竟然……杀……”

    话没说完,已然断气。

    楼七指用袖子擦了擦沾满血珠的长剑,一边不断往前跑:“不是我杀的,是你要和我抢的,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

    他一边重复着同样的话,一边拔剑滥杀着在前面奔跑的人,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大片血花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我恶心地别开头,捂着奉紫的眼睛,走回了嘉莲殿。

    温孤东泰孑然独立于空旷的大殿,眼里写满了疲惫和沧桑。

    我朝他走了两步。

    “温孤长老,莲没有喝鹤顶红,对不对。”

    “奉紫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听说有人会杀到重火宫,当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将所有人都遣散,并且把两个孩子的性命托付给了水镜和海棠。”

    鼻子开始发酸。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眶依然在发烫。

    “他还像奉紫这么大点的时候我就看着他,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我一直以为你可以改变一切,终究是大错特错。”

    温孤东泰的眼中亦是一片潮湿。

    “宫主的致命弱点在颈间的莲花图腾上。只要你对着那里狠狠击一拳,必定丢掉性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用一把半尺长的钢针扎入了颈项。”

    起3g点3g中3g文3g网3g授权发布好书尽在

    正文 第四十章 花容天下

    (起7i点7i中7i文7i网更新时间:20061230 0:27:00  本章字数:6620)

    西风兴,秋夜长,月冷霜华凝。

    两壶辛辣的烧刀子。

    两只空坛子。

    我和温孤长老坐在嘉莲殿的台阶上,聊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重火宫的长老都爱和人说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事。听了一宿,没听出点味,只觉得心里发酸。

    得从二十多年开始说起。

    重火宫老老宫主重某某死了,儿子重甄上台当老大。

    重甄接管重火宫后,很快就得了个称号,红玉宫主。

    红玉,象征尊严,热情,豪迈,爱情。

    重甄一个人拥有前三种特征,这名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只要听过重火宫的人,就一定知道重甄。只要听过重甄名字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重甄的一生都在盲目追求至高无上武学秘籍。

    为武生,为武死。

    重甄的相貌和武功已不用多说,他对人热情大方的态度才是人们赞不绝口的地方。可惜如此一个优秀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都看不上任何女人。

    薛红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一个风情万种又拥有绝世容貌的女人。

    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故作娇羞,绝对服从,薛红行事洒脱自如,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或者说,是有些自以为是。

    江湖上的人都说,薛红是美女,更是荡妇。

    与无数男人有染,却从不交出真心。

    可是重甄就这么摔进去了。

    没有心思习武看书,整天就只想看着她。

    凭着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把薛红弄进了重火宫,不顾别人的反对,硬把她提成了重火宫的护法之一。

    薛红说,重甄宫主,你待我不薄,我愿意生孩子,可我还是会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没过多久,重火宫的少宫主出世了,却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薛红消失了。

    重甄借酒消愁,痛饮了几天几夜。

    从此不准任何人提及薛红二字,违者杀无赦。

    重甄对武学消失的热情一夜间又重新回来了,自此发誓一定要练成重火宫的传世秘籍——《莲神九式》。

    他看到秘籍的内容后,又看了看还是婴孩的重莲。

    几乎与薛红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

    他放弃了。

    决定让儿子来练这门武功。

    红玉宫主重甄是一个性情中人,做事风风火火,来去匆匆。可他的儿子从小就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重莲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亏都能忍。

    最后,已经到达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没有表情的程度。

    所以,直到重甄死,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一个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后来重莲才知道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薛红。

    薛红害他的父亲性情大变。

    薛红害他经历了这么多原本不该发生在孩子身上的磨难。

    薛红害他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怪物!

    杀了薛红?

    不,太便宜她了。

    于是他开始计划,要让薛红生不如死。

    薛红离开重火宫以后,便自立门派,住在了采莲峰。

    据说薛红和副帮主林立堂有一腿。

    跟踪林立堂的某一日,发现他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外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虽无繁华建筑,却美得让人心生神往。

    那个村的名字叫做乱葬村。

    林立堂似乎是去那里找人,却败兴而归。

    林立堂走了,重莲却留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他从没见过的画面。

    水湄处,一叶小小的扁舟。

    舟旁蹲着一个白衣少年,眉心缀了粒绛红色的美人痣。

    少年正费力地在水中洗衣服,不时会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液。

    舟上一支小草,在半空中左右摇晃。

    重莲正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小草就飞了出来。一只小手伸出,接住了小草。

    随着舟上坐起一个少年。

    少年只穿了裤子,上身赤裸。

    他跳下船,悄悄跑到了白衣少年的后面。

    白衣少年浑然不觉有人在其身后。

    他把小草插在了白衣少年的脑袋上,然后对着耳朵大吼一声:“轩凤哥——少爷我给你扎揪揪!”

    白衣少年手一抖,一下扑倒在了水中,浑身湿透。

    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半裸少年。

    “我帮你洗衣服,你还捉弄我!”

    那半裸的少年嗷的叫了一声,跟着跳下去。

    “洗澡啊,洗澡~洗澡。”

    跳下去以后还不断泼水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几乎把他逼哭。

    年少的日子,幸福且简单。

    重莲从来没见过这么自然的笑容。

    他站在一块巨石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俩。

    但是一想到天黑之前得赶回去练武,他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可是回去以后,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少年欢笑嬉闹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缺少了什么。

    后来,他会经常抽空去乱葬村,即使重火宫离那里很远很远。时间长了,竟然连要找薛红报仇这码事都忘了。

    他只是想去看看别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童年的。

    他很喜欢看那个顽皮少年笑。

    看着他们笑,他也会跟着笑。

    他与那两个少年一起长大,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他被重甄叫到了密室,几天几夜都没出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重甄的尸体。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乱葬村。

    自己是不需要幸福和童年的。

    他终于明白。

    可是他依然会天天想起那两个少年,那个似乎永远处于夏季的乱葬村。

    不见天日却白如雪的重火宫,又似乎永远不会度过严冬。

    到了男孩发育的年纪,宫里的人说要替他送上几个美女侍寝。

    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自己的大师兄,宇文玉磬。

    天天叫进房里,却没有发生任何事。

    宇文玉磬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复杂,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再过了几年,宇文玉磬背叛了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突然听说林立堂找到儿子的消息。

    他又一次来到了乱葬村。

    没有看到林立堂,却发现了一片凤凰竹林,还有竹林里面的小屋。隔得很远,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阳光透过竹林,直照入了小屋。

    屋里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个长了美人痣的少年正压在昔日顽皮的少年身上,慢慢摇晃着自己的身躯。下面的少年用力张开双腿,抱着进入自己身体的人,发出了痛苦而欢愉的叫声。

    重莲惊愕得说不出话。

    然后他离开了。

    回去以后他才知道,半老徐娘薛红竟然动情了。

    一个可以当她儿子的少年,名叫林轩凤。

    而那个他一直挂念着的少年,就是林立堂的儿子。

    林立堂与薛红的儿子,林宇凰。

    复仇开始了。

    挑拨离间的事做尽了,找到了一些争取把林宇凰骗得团团转,悲痛欲绝的情况下,修炼了他给的秘籍,青莲花目。

    林轩凤觉得杀了林立堂对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被薛红骗上了采莲峰。

    林宇凰忘了林轩凤。

    杀掉了林立堂。

    林轩凤回来,顺理成章地被林宇凰拒绝。

    原本准备钓的大鱼自己上钩了。

    薛红死了,包括她肚子里的,林轩凤的孩子。

    一件接一件,一环扣一环,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可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从头到尾都错了。

    薛红不是林宇凰的母亲。

    原本杀父的经历让他已经不再介意自己杀了母亲。

    他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以不替林宇凰找回两件宝物,直接将他锁在重火宫里,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林宇凰知道这一切。

    他一直很清醒。

    很清醒地看着自己错下去。

    上天眷顾他,林轩凤患肺痨死了。

    可是他依然不知收手,还是让林宇凰想起了所有的事。

    终于,重莲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傻事。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练成了莲翼。

    这个时候,害他寿命急剧缩短的人还捅了他一刀。

    那个蠢货说要他死。

    那个蠢货恨他。

    我往口中灌下一口烧刀子,看着天上的繁星,痴痴地笑了一下:“温孤长老,那个在我昏迷前告诉我要去寻找宝贝的人,是你吧?”

    温孤东泰点点头。

    我又灌了一口酒。

    “长老,他埋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温孤东泰道:“埋?我只说他自杀,可没说他死。”

    手中的酒壶砰然落地。

    “他的武功废了,所以也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哎,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让我见他,求您了。”

    温孤东泰闭上眼,摇了摇头。

    秋日的瑶雪池。

    红莲已谢,满院落叶。

    有一个人坐在莲池旁的石头上,长发及腰,乌亮如黑玉。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背对着我。

    那一瞬,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反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的是他。

    忽然,他转过头,对着瑶雪池的方向半侧过头:“凰儿。”

    我扶着岩石的手一紧。

    正准备出去,却看他站了起来。

    他的面前,一棵孤零零的小树。

    “凰儿,凰儿。”

    他手中拿着几片薄薄的竹叶,对着那棵小树挥来挥去,“凰儿,你看,这是凤凰竹的竹叶,你最喜欢的凤凰竹。”

    竹叶微微泛黄。

    而他依然拿着它,在空中轻轻摇晃。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落叶乍开合。

    庭院里一片寂寥空旷。

    “凰儿,我把这个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下次不要装死吓我了,好不好?”

    “你原谅我……好不好……”

    …………

    暮色凄凉。

    小树在秋风中脆弱地飘摇。

    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

    他的眉头锁得很紧,一直盯着小树,似乎正在等待审判。

    落叶卷细沙。

    瑶雪池的水清且静。

    澄澄人影浮。

    渐渐的,细长的眸子弯了起来。

    “凰儿,你原谅我了?你终于不生气了?太好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站起身,扬头眺望着苍穹。

    浩茫茫的苍穹。

    无边无际的苍穹。

    他伸开双臂,在庭院中转了好几个圈。单薄贴身的轻衣在空中震颤,长发沓飒起舞,乌黑夹杂着雪白,缥缈虚幻,非烟非雾。

    “凰儿原谅我了,凰儿,凰儿,凰儿……”

    落英缤纷,残叶翻卷。

    四周的景色都因为他而光鲜起来。

    清脆的笑声在庭院中阵阵回荡。

    这是我见过他最美的样子。

    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笑过。

    他朝小树跑过去。

    紫靴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

    靴子上的羽绒舞动。

    长发如云游。

    他抱住了那棵小树,轻轻抚摸着树梢残败的枯叶:“凰儿,我会一辈子保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欺负。因为,我是全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叶子飘落在地。

    他歪着头,笑得一脸痴迷,耳朵上的银莲闪闪发亮。

    朱砂和海棠牵着雪芝走了进来。

    重莲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雪芝,对那棵小树说:“凰儿,我们的宝贝丫头来了。芝儿,快叫二爹爹。”

    雪芝细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爹爹,芝儿想二爹爹了。”

    重莲轻轻抱起雪芝。

    “二爹爹就在这里。你别老欺负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傻小孩。”

    雪芝扁了扁嘴,哭了出来。

    “爹爹,跟芝儿回家,求你了。”

    重莲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小树:“凰儿,我们回家,好不好?”

    秋风吹过。

    小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

    “二爹爹还想玩,芝儿先回去吧。”

    重莲吻了吻雪芝的头,把她放在地上。

    脱下外套,裹住了小树。

    “凰儿,天气冷,你又只穿这么点。”

    雪芝抬起小小的脑袋,小手抓住了重莲的裤脚,哭丧着脸道:“爹爹,我求你了,那不是二爹爹,二爹爹早死了……”

    重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雪芝,扬起手——

    啪!

    雪芝白白嫩嫩的脸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幼小的身躯重重跌在地上。

    雪芝捂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重莲。最后眼眶一红,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海棠垂头走到雪芝面前,指着小树。

    “芝儿,它就是二爹爹。”

    朱砂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死!没有——凰儿没有死!!”

    重莲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靴子跟撞上了小树,树叶被撞落了几片。他猛然转过头去,抱住小树心疼地说:“凰儿还在的,凰儿还在……凰儿,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小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雪芝已经哭到失声。

    “凰儿,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你还在……”

    他用力摇晃着小树纤细的身躯。

    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靠着小树,身子慢慢滑在了地上。

    抱着自己的双肩,身体蜷缩起来。

    颈项处的红莲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