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第51部分阅读
花落燕云梦 作者:肉书屋
却不料他如此大度,胸襟多广阔,早已超过我的预料。
如今的朱棣,不再是当初那个阴鸷狠决、心机深沉的燕王。他身上那份沉稳潇洒的气度没有变化,给人的感觉是威严中带着宽仁,浩瀚中暗藏丘壑,越来越像一个四海归心的大明皇帝。
我仰望着他的脸,投入他怀中道:“棣棣,你真的不担心以后别人会指责你吗?”
他淡然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野史稗抄不足为凭,便如历史,未必就是真的。”
他这句话我完全相信。
二十一世纪所看到的《明太祖实录》、《明太宗实录》,都是经过了朝廷文渊阁学士们修订编纂过的,与真正的历史有很大的出入。
封建王朝的历史,本来就是统治阶级的历史,他们想保留下来的东西,必定是对他们无害的东西。
朱棣决不会让后世子孙知道“靖难之役”的真相,他只会告诉所有人——太子之位是朱元璋一直准备传给他的。燕王朱棣登上皇位是朱元璋的“遗愿”,建文帝的存在,只是一个“误会”和朱元璋生前来不及修正的“错误”。
我们从房间内走出,朱棣将筹建衣坊之事对江保嘱咐了一遍。
江保忙道:“奴才遵旨,立刻将附近居民迁走,另找宅院给他们安居。再将邻近街人等都清查一遍,以后每日都让禁军侍卫巡查一遍,以确保娘娘安全!”
我见朱棣这样兴师动众,阻止他道:“别人住得好好的,何必让他们搬家!这样下去,谁敢来衣坊买东西!我的生意还没开张就做不成了。北京民风淳朴,我每天坐着马车过来,派几名侍卫暗中保护我就可以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江保犹豫不决,看向朱棣。
朱棣道:“就按娘娘说的去办,不必斟酌了。”
江保急忙称是,道:“奴才糊涂!”
几日后,江保就将衣坊开张等事情料理得十分妥当。“瑞丽衣坊”更名为“荷风衣坊”,对外宣称是侍女荷儿和莲儿姐妹的产业,由我暗中帮助她们。
江保在北京城内四处进行宣扬,隐瞒着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说从金陵搬迁来了一家衣坊,样式优美、做工精细,由名师主理裁剪。一时之间,慕名者纷至沓来,“荷风衣坊”生意日渐兴隆,光顾衣坊的买主越来越多。
所有的正史、野史纪录撰写者永远都无法想像,永乐五年的冬天,明成祖朱棣与权贤妃在北京的生活状态。
每天清晨时分,我陪朱棣用完早膳,就会乘坐马到荷风衣坊,设计一些新式样给她们依样剪裁,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朱棣政务不太繁忙的时候,会骑马微服前来衣坊,接我返回燕王宫。
我们并不是一对明朝帝妃,而是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一对各有所忙、相濡以沫的平常夫妻。我们拥有平静如水的生活,拥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小皇子朱高燧和一个如花般解语宜人的好朋友和亲人湖衣。
这个冬天是一段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幸福时光。
经历了太多太多曲折和离散,看透了生死轮回,我终于得到了我最想要的生活。爱情最终必然归于平淡,然而这平淡,并不代表爱的终结,相反,它代表着爱的升化。
冬至时分,气候愈加寒冷,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着北京城,将城内城外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银色世界。
朱棣依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清晨至隆庆殿处理政事之前,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掀开帷幔走了出去。我斜倚着大软枕,偷偷打量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漫溢着淡淡的幸福感觉。
突然之间,我觉得喉间微痒,不由轻轻咳了一声。我习惯性用手掩住嘴,展开掌心时,却又一次清晰看见了几点血渍。
帐外侍女梨儿急忙走进,手中捧着痰盂,另一名侍女捧着茶盘和温水,唤道:“娘娘,皇上有命,若是娘娘身子不适,绝不可有半点疏忽。奴婢立刻宣太医入宫来。”她们在纱帐外,看不清帐内情形。
我用另一只手接过温水,笑道:“没事,不过咳嗽一声而已,你们不必大惊小怪。不要告诉皇上,以免他为这些小事担心。”
她们不敢有违,只得小心翼翼退下。我肩披一件白狐貂裘,起身走出小楼,沿着小桥漫步,停停走走,一直走到隆庆殿外。
飞舞的雪花从隆庆殿半敞着的轩窗透入,殿中设有地笼,并不觉得寒冷。
朱棣端坐在正殿中,专心致志批阅奏折,剑眉时而微微蹙了一下,神情认真严肃。我在殿外站立了半晌,没有打扰他。
偏殿藏书阁中有数以万计的藏书,是我查阅资料的好处所。偏殿小内侍见我进殿,忙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不知娘娘需要查阅些什么?奴才来找!”
我直接问道:“医书在哪一边?”
他疾步前行,走到一排楠木书架前,说道:“所有医学经典著作,都在此处,请娘娘御览!”
我对他道:“你先出去,不用在这里等,我看完了再叫你。”
小内侍应声退出。
我仰望着附近书架上那一排排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籍,不由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它们。
大明盛世,文采风流。
一整套《皇明祖训》成书于洪武三十年,有我身为文锦楼女史之时付出的一份心血;《内训》、《劝善》成书于永乐二年,上面清秀隽永的字迹出自徐妙云之手;《太祖实录》、《永乐大典》成书于永乐四年。
看到这些鸿篇巨制,我心底泛起些微的痛楚,那个对我真心真意的翩翩公子李景隆,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一生我注定对他有太多亏欠,每次想到他时,唯有心痛和遗憾。
《圣学心法》成书于永乐五年,刚刚印制不久,大部分系朱棣亲笔所书。却也有一部分是夜深人静他微觉劳累之时,让我坐在他膝头上戏笔抄录而成。
朱棣虽然善于征战,但是他更喜欢读书,否则,他不会诏命众多学士齐集文渊阁、不会编纂出如此多的传世之作。
我想起自己的来意,将眸光转移到那一排医书上,逐一翻阅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孙思邈《千金方》、皇甫谧《针灸甲乙经》、陶弘景《本草经集注》、葛洪《肘后备急方》。这些医学典籍都无一例外写道:“火热燥邪犯肺,损伤肺洛,使血溢脉。”
我翻阅了许多医书,对照自己近日来的种种表现,心中越发清楚,权元妍所患正是一种中医称之为“咯血”的不治之症。
北海湖上面上冻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琼华岛上一片雪白。美丽的月季花不耐严寒,凋谢零落,那些常绿的四季青之类树木依然青翠如昔,枝头积压着一层白雪,仿若玉树琼枝。
我独自站立在北海边,怔怔注视着眼前美景,心头涌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穿越的奇迹不断在我身上发生,我数次轻易舍弃过生命,却又身不由己复活,并没有强烈生存的欲望。然而现在,当权元妍的身体状况和历史记载告诉我,我拥有的时间并不太多的时候,我却万分留恋这个古代时空。
二十一世纪有我的亲人和爱人、朋友,六百年前的明朝,同样也有。
二十一世纪我有顾翌凡,六百年前的明朝,我有朱棣和朱高燧。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责备的声音:“天气这么冷,为什么独自站在这里?”
我收敛起心头的暗淡感觉,调整了心绪,露出了一个欣悦无比的甜美笑容,向他回头说道:“棣棣,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金陵钟山下堆的大雪人儿吗?”
他将我裹进怀中,说道:“怎么不记得?你堆的雪人是我。”
我将冰冷的双手紧贴他的腰际,感觉着他阳刚之气产生的温暖,轻声呢喃着道:“陪我再堆一次好不好?我们堆两个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他的紫眸中射出宠溺的眼神,说道:“当然好,不过要快些,北京的天气冷,当心冻坏了。”
雪花继续纷纷扬扬,飘落在燕王宫内,飘落在北海的水面上。
他用一把小铁锨,将厚厚的积雪堆成团。我蹲在雪地中,用手捧起一团团雪,将雪人的鼻子、眼睛、嘴巴一一雕塑成形。过了不久,我们的发间和身上都积压了一层薄薄的雪粒。我们堆起了一个,又开始堆另外一个。
北海边上,站立着两个可爱的大雪人,他们手拉着手亲亲密密拥在一起。我用手指在他们的背后,轻轻划下几个大字“棣棣”、“蕊蕊”。
朱棣久久注视着那两个雪人,俊面上却并没有浮现笑容。
我唯恐他有心事,问道:“他们好看吗?”
他将我冰凉的手贴近脸颊,低声答道:“好看,我真希望北京永远都是下雪的天气,他们就可以永远不融化,永远在一起了。”
我心头顿时掠过一阵痛楚,却强忍着难受,对他笑道:“他们化为水还是会在一起,即使融化了也不要紧。”
他将我抱起,向隆庆殿内而去,说道:“是的,雪人融化了并不要紧,如果你受了风寒就要紧了……”
进入隆庆殿中,他解下身上的貂裘披风,拉着我走近炉子火旁,侍立的宫人急忙送驱寒姜茶。
我发间的雪珠遇热,化为点点水滴,脸颊因热气蒸腾而微微发红。我低头温热着双手,抬头之际,却发觉他的目光微有异样,直直盯视着我。
我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锦缎小袄,下着同色宫制月华裙,那小袄贴身剪裁,将身体曲线显露无遗。回到北京后,我不再像在青城山那样消瘦,渐渐丰腴了一些。
他示意宫人退出,轻轻抚触我面颊,说道:“果然是人面桃花……”。
我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在你身边这么久,还没看厌看够吗?”
他摇摇头,说道:“不够,我要让你的影子留在所有我出现过的地方,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你在我身边……”
隆庆殿外大雪纷飞,殿中却是一片春意融融。虽然我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北海边上那两个大雪人一定会融化。
但是,这种幸福沉沦的感觉,能够多拥有一刻,就是上天的恩赐。
第十五章
平地惊雷
永乐六年二月,塞外积雪渐渐消融。
我一直尽力隐瞒着自己的病症, 只要发觉身体有异样,立刻找借口避开服侍的宫人和朱棣的目光。因此,尽管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天,皇宫内依然没有任何人发觉我患上了绝症。如果分别迟早将会到来,我更希望能够开心陪伴朱棣度过离别前的每一天。
每天清晨前去衣坊,早已成为我的习惯。我和梨儿拿着大包裹登上马车时,江保匆匆赶来,说道:“皇上传旨说,今日化雪,天气冷,让娘娘就在宫中歇着,不要去衣坊了。”
我对他说道:“我去看看就回来,这些衣服样子荷儿他们还等着用”。
梨儿乖巧伶俐,忙道:“既然皇上有旨,娘娘就不必去了,奴婢替娘娘将这些花样给荷儿姐姐送去。”
江保眼看着我上了马车,不敢阻拦,见仅有一名内侍车夫跟随,同道:“跟娘娘的两名护卫大人呢?”
那内侍忙道:“奴才回江公公,贤妃娘娘有旨,北京四处都有布防,一路平安无事,不用浪费人力……”
江保面露难色,向我说道:“娘娘……”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微微一笑道:“告诉皇上,我们速去速回,让他不用担心。”
江保不再坚持,退后立在一旁。
我们坐在马车中,小内侍驾着马车从燕王宫向“荷风衣坊”飞驰。我伸手掀开马车窗帷,注目道旁风景。
北方的春天不似江南,几场绵绵春雨过后,就是莺飞草长、柳青树绿、春意盎然。北京虽然是三月的天气,城内城外依然春寒料峭,雪裹冰峰,一派严冬景象。远远看去,大地被茫茫白雪所覆盖,若隐若现地升腾起雾状的水汽,积雪的颜色由雪白转为淡淡的灰色,随着吹拂而来的春风慢慢融化。大道两旁的树梢上挂满了滴水的冰凌,沉默了一冬的树木枝柔弱而轻盈。
我注目北方春景,对身边梨儿道:“北京的春天真美。”
梨儿笑道:“奴婢打小长在北京,北京最美就是下雪的时候,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皇上最喜欢北京,娘娘若是住习惯了,一定会越来越觉得这里好。”
我笑道:“可不是吗?我在江南住了许多年,初来北京,倒觉得北方的春天比江南更可爱呢。”
我们正在闲聊之时,一阵马嘶声传来,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我倚靠马车窗,急忙用手抓住窗沿。梨儿怀抱着大包裹,她并没有坐稳,几乎被震荡得跌下车去。一张小脸顿时气得通红,隔着马车帘向外叫道:“张安泰,你怎么架车的?摔着了我事小,如果……”
那架车的小内侍张安泰没有理会梨儿,却对前方大声怒喝道:“阁下不知道走路应该看路吗?横里这么直冲出来!”
只听一名女子声音传来,她似乎豪不示弱,叫道:“谁没有看路?是你们的马车突然冲过来先撞到我的!”
张安泰更加恼怒,说道:“谁家刁蛮女子,竟敢如此霸道专横?”惊了我的马,吓倒了我家夫人,还振振有词不肯认错!”
我听见他们争吵不休,掀开马车帏帘,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现场的情景让我眼前一亮。
茫茫白雪中,一名身着貂裘的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红色骏马。她做男子装扮,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两道秀眉英气勃勃,豪爽之中犹带着几分纯真,模样俊俏,年纪不会超过十八岁。
她如同一枝绽放盛开的红梅,美得热烈而奔放,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震撼感觉。她虽然明知自己理亏,却不肯认输道歉,仍然在辩解,足见性格刚直倔强。
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争吵,探出头对小内侍道:“我没有受惊吓”既然大家都没事,各自都走吧!”
那红衣女子向我扫视一眼,略怔了一下,瞪了驾车内侍一眼,收回手中的马鞭。
我正要将马车帷帘放下,却见一匹黑色骏马从大道上迅速奔驰而来。马上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身披银白习缎貂裘,领口处镶嵌着黑色的狐毛,头戴一顶貂毛皮帽,鬓若刀裁,眉目如画,隐隐透出勃勃英气。
他走近我们,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问道:“刚才是你冲撞了她们的马车吗?”
那红衣女子见他前来,不似刚才顽劣之态,带着恭顺之色低头答道:“是两匹马相撞……我从旁边的横路穿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恰好撞上了他们的马……”
那身着银白习缎貂裘的男子向我看过来,说道:“看来是她的错了,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我见他态度诚恳,答道:“雪天路滑,大家都是赶路之人,区区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男子在马上微微颔首,策马让我们路过。
我并没有太在意这场雪地中发生的“小小意外”,马车回速行驶,不久就到了荷风衣坊门前。
荷儿和莲儿听见马蹄声响,立刻从衣坊中迎接出来,接过梨儿手中的包裹,向我们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我嘱咐过她们,只要在燕王宫外,一律称呼我为“夫人”,不要随意提及我们的真实身份。
我走进衣坊,见她们将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切比当初的“瑞丽衣坊”更加有序,赞道:“你们姐妹辛苦了。”
荷儿给我斟了一杯新茶,忙道:“夫人才辛苦了,年前衣坊生意兴隆,大家都是冲着衣坊的新式样来的。老爷爷猜猜我们这个月赚了多少银两?”
我猜测着说道:“一百两?”
荷儿笑着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可不止,整整三百两呢!”
说话之间,管理衣坊中杂役差事的女工走进说道:“掌柜,前日预定春服的两位客人来取衣服了。”
荷儿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去。”
我见她忙碌,微笑道:“你去忙吧,回头我再告诉你这些新式样怎么裁剪。”
荷儿出了后院,前往店堂不久,我们又听见了一阵喧嚷声,而且那女子声音十分熟悉。
梨儿走到院中,探听了一下店堂之内的动静,急忙跑回来说:“夫人,居然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两位。那姑娘正同荷儿姐姐争执,说衣坊将她的衣服做坏了。”
荷儿生性敦厚善良,不善言辞,我听见那红衣女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实在忍不住,放下茶盏向前院走去。
天气寒冷,店堂内前来订衣取衣的客人并不太多,我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衣女子和那身着银白貂裘的男子。
那红衣女子将手中春服左看右看,说道:“我原来的看的式样不是这样子!我不要这个!”
荷儿脸色尴尬,陪笑道:“前些时候敝店人手不够,可能忙中出错,请姑娘谅解。三日内敝店一定按原样改好,送到府上去。”
那红衣女子不依不饶,说道:“我不是北京人氏,明天就要回家了。听说你们衣坊的中原服饰做得好,才来这里定做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我听她言语之意,她不是北京本地人,还说道“中原”二字,似乎来自塞外。而且看他们二人神情面貌的确与中原人略有差异,带着一种豪迈洒脱的气息,极有可能是蒙古人。
荷儿默默听着她的声声责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道:“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们可以将定金退还给姑娘……”
那红衣女子摇头道:“我不要你们退我定金,我只要我定做的衣服!”
我见荷儿面露难色,走上前说道:“姑娘既然坚持要衣服,我们就给她衣服。前些时候我们不是做了一批样品吗?这位姑娘身量适中,样品应该刚好符合她的身材,你就将样品给她好了。我帮你们画一幅图,你们再做一样就是。”
荷儿急忙应“是”,退向店向寻找春服样品。
那红衣女子抬头看见我,立刻惊讶一声道:“原来是你……这衣坊是你开的?”
那男子本来立在店外大门处背向店堂等候,此时却突然回过头,两道犀利的目光向我投射而来。
我轻轻说道:“衣坊掌柜是我的好姐妹,我只是帮她们做些针线。请姑娘放心,样品做工比定制服装更精细,一定让你满意。”
荷儿将春服样品取出,交给那红衣女子,说道:“请姑娘检验货品。”
那红衣女子将衣服展开,见那衣服十分精致,美丽的脸上顿时荡漾起笑意,从袖中取出一锭银两递给我,说道:“我只是脾气急躁了些,你们不要介意。多出的银两是我给你们的一点心意。如果我再来北京,还会找你们定做衣服的!”
我见她热情爽朗,出手大主,不觉微笑道:“是我们有错在先,既然收了客人的定金就不应该出错,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
她粉脸微现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其实……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只是我喜欢这套衣服,它对我很重要,我想穿着它去……”她说到这里,竟然向那名身着貂裘男子看去一眼,脸颊更红了。
我料想他们二人一起来北京,既然不是兄妹,就应该是情侣,会意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姑娘本是美人,穿上这套衣服一定好看。”
那红衣女子见我夸赞她美貌,十分开心。向我伸出手道:“和你们相比,我哪里算是美人啊!我叫阿丽台,你愿意和我交个朋友吗?”
“阿丽台”,并不是中原人的名字,他们一定是蒙古人无此项疑。朱棣来到北京后,只是严防鞑靼和瓦剌骑兵袭边扰民,并没有禁止普通蒙古平民进入中原通商贸易。
我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说:“当然没有问题,我的名字是……”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我有过很多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段历史。我空间是顾翌凡的未婚妻林希、燕王夫人唐门小姐唐蕊、还是隐居武昌的小伙子凌熙、“靖难之役”中的朝鲜女子权元妍,抑或是如今朱棣身边的贤妃权燕燕?
我最愿意做的,当然是现在的我。
思忖片刻后,我向阿丽台微笑,平静说道:“权燕燕”。
我做梦都没有料想到,这几个字出口后,阿丽台那双热情友好的双手立刻变成了一双魔掌。
她将我的手腕紧紧扣住,冷笑道:“很好,果然是你!权燕燕,跟我们走吧!”
她重重的钳制让我的手腕生疼,与此同时,那身着银白貂裘的男子向我飞扑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岤道制住。
我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身体随之麻木失去知觉,心知中了蒙古人的圈套,却动弹不得,依稀听见耳边衣坊中众侍女的一片尖叫声。
我从昏睡迷茫中醒过来时,只觉得无比寒冷。
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处于一间石室之中,但这间石室并不是朱棣为我种植月季花的梦幻石室,而是冰冷坚硬的办牢。
一个小小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线,似乎正是傍晚时分。
阵阵寒风从那小窗户吹进来,我身上虽然穿着小袄,感觉却依然冰冷彻骨,手腕上和脚踝上都套着厚重的铁镣铐。我试图站起,却支持不住跌倒在地面上。
我的脑子却还清醒着。
这里的严寒程度更胜北京,阿丽台和那蒙古男子挟持了我。他们得手后绝不会将我藏匿在北京,一定会将我带出山海关外。
虽然历史并没有记载过权贤妃曾经被蒙古人掠走,但是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在帝都北京、在朱棣的眼底下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是蒙古人对明朝皇帝的莫大侮辱,朱棣一定不会让史笔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朱棣从金陵南京来到北京镇守,蒙古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为了消灭蒙元。蒙古人掳走我目的何在?他们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威胁朱棣?朱棣如果得知我失踪的消息,会有怎样的举动?
诱骗我上当的蒙古女子阿丽台,是属于鞑靼部落的人?还是属于瓦剌部落的人?
种种疑问萦绕在我心头,我开始静心思索回忆那段历史。
永乐初年,鞑靼、瓦剌、兀良哈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
鞑靼部落自认为是蒙古帝国正统嫡传,十分轻视瓦剌和兀良哈,他们对明朝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好转过。永乐四年大权在握的蒙古本部鞑靼太师阿鲁台拥立皇族后代本雅失里为可汗,对明朝奉行了对抗政策。
瓦剌是新崛起的一个蒙古部落,力量不容小觑,企图吞灭鞑靼,统一蒙古。部落首领马哈木对鞑靼的阿鲁台和本雅失里并无好感,甚至暗中挑拨明朝和鞑靼的关系,企图玩弄手段,利用明朝强大的军事力量成就自己做蒙古霸主的梦想。
兀良哈一直向明朝称臣朝贡,并且听从明朝军队的指挥,但是他们并不一定能够甘心长期这样下去。
朱棣曾经对我说过,首先要歼灭的就是鞑靼。瓦剌此时对明朝还处于阳奉阴违的状态中,不会这样公然挑衅;兀良哈更不会轻易在明朝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这样分析下去,我可以猜测出阿丽台一定是鞑靼部落的人。
史载永乐六年春天,朱棣发动过一场对北蒙古人的仓促战争,这场战争的结局只有四个字——全军覆没。
这将是朱棣登基以来受到的第一次重创。
初春二月并不是攻打蒙古的最好时机,研究明史的许多历史学家一直都难以相信。一向长于征战的明成祖朱棣会如此不理智,在塞外冰封冻结、明军难以忍受严寒的时候,居然任命丘福为主帅、号令明军向鞑靼发动了一场毫无把握的远征。
想到历史,再联想我目前的状况,我顿时明白了鞑靼部落抓我来到塞外的原因。
如果他们对朱棣做过充分的暗中调查,一定很容易得知我和荷风衣坊的关系。他们将我捉来,正是要在最不利于朱棣的时机激怒他,让他为了营救我而贸然出兵。朱棣登基六年来,四海归心、诸国臣服,绝对无此项法容忍鞑靼的“狂妄”行为。如果他轻视鞑靼,再加上怒火归心,必定会落入鞑靼的圈套。
我曾经想过提醒他不要贸然进攻鞑靼,却没有想到正是我自己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反常之举。
我看向那个小窗,心中暗自祈祷朱棣不要前来攻打鞑靼。
“吱呀”一声轻响,石室的一扇小门被人推开,一人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随从手持着防风的灯笼,借着那灯笼微弱的火光,我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他年约四十开外,虎背熊腰、满面虬髯,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行走之间威风凛凛,向我看过来。
他身后随从似乎是在石室外看守我的人,靠近他说道:“禀太师,她就是朱棣的朝鲜妃子权氏,是可汗和小姐设计捉到了她。”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眼前之人正是鞑靼太师阿鲁台,那红衣少女阿丽台一定是他的亲眷。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身着貂裘、与阿丽台一同前往北京的年轻英俊男子竟然是鞑靼可汗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身为可汗,本没有必要亲自前去历险,但他却依然只身前往,看来此人对自己的智谋武功应是相当自信。
鞑靼太师阿鲁台注视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问我道:“小美人儿,你在这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冷不冷?饿不饿?”
我看着他猥亵的眼神,泛起一阵恶心,说道:“你走开!”
他以目示意那随从退出石屋之外,将门带好,向我靠过来,似乎想伸手来抱我。
我仓皇后退,却因脚上的沉重镣铐无法移动太远,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拉住我的手,且听他冷笑道:“朱棣一定想不到,他最疼爱的心肝宝贝今晚会落入我的手中!让他在北京发怒吧,蒙古骑兵会等着他的大军前来送死!”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手腕上铁镣铐叮当作响,大叫道:“你杀了我好了!大明军队兵力胜过蒙古百倍千倍,你和明朝作对,决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挣扎之际,铁镣铐无意中恰好击中了阿鲁台的面颊,他眼中露出怒火,伸出手向我脸上挥落。
我本以为会被他打晕过去,却突然听见一个男子声音喝止道:“太师,请住手!”
鞑靼可汗本雅失里的身影在石室入口处突然出现。
他体格健壮、气势威武、神情傲然,肩上披着那件银白貂裘,向太师阿鲁台道:“此女虽然是明朝俘虏,却不同于普通女俘,我们不要随意打她。”
太师阿鲁台站起身,余怒未消,说道:“可汗,无论她是夜班,到了鞑靼就是我们的女奴。不听训导顶撞主人,就应该给她些教训才是!”
本雅失里面容冷硬,眉头轻蹙了一下,注视着我缓缓道:“如果我想要她呢?太师难道想教训我的人吗?”
我听见他这句话,立刻提高了警惕。
太师阿鲁台见他说出此言,一边向石室外退去,一边说道:“我怎会和可汗争区区一个女子,既然可汗喜欢她,就将她带回中好好享用吧!”
本雅失里回头向随从道:“从本汗帐下的歌女中选两台,今晚就给太师送过去。”
阿鲁台喜形于色,假意推辞道:“可汗帐下美人,我怎敢冒犯她们?”
本雅失里淡淡道:“本汗既然赐于你,你就留下她们好了。”
阿鲁台躬身拜谢,向他低声笑道:“多谢可汗赏赐!听说这女子是朱棣宠妃,必定多有动人之处……可汗切莫辜负良宵……”
他所言几乎不堪入耳,本雅失里并无太多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抬头注目着鞑靼可汗本雅失里。
这个男人是朱棣的死敌,他将我从北京掳掠来到塞外,正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朱棣坠入陷阱。他的年纪似乎不过二十五六岁,却给人一种老练深沉的感觉,更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气势,似乎无论他所面对的敌人是谁,他都绝不会示弱或者退缩。
他既然知道我和朱棣的关系,对我的态度绝不会太好。而且听他和阿鲁台的对话,蒙古人对待掳掠来的明朝女子似乎十分随意,可以尽情蹂躏欺凌她们,我实在无法预料他会对我做出怎样的事情。
他看了我半晌,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带你来蒙古吗?”
我没有回答他。
他见我不加理睬,转身出门,对身后随从道:“将她带到本汗的寝中来!”
那几名随从迅速走近,蛮横抓起我,我早有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大声叫道:“本雅失里,你这无耻之徒,不要碰我!我就是死在这囚室中,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
他本来走到了石室门口,听见了我的叫声后,突然折返向我飞身而来,逼视着我说道:“你怎会知道本汗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说道:“北蒙古鞑靼可汗,难道你的名字不叫本雅失里吗?”
那侍从喝道:“胡说八道!可汗的是你随便乱叫的?”
他微眯起双眸,嘴角微勾,说道:“知道本汗||乳|名之人不会超过三个,朱棣不可能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万万不料历史记载的鞑靼可汗本雅失里原来只是他的||乳|名,却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错愕了一瞬,辩解道:“我只是随便一说,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扬起下颚,脸形的立体线条无比清晰,看着我道:“权燕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本雅失里有的是手段让你匍匐在我脚下。如果你不相信,今晚我们不妨试一试。”
我被几名随从押到了一座金黄|色的蒙古包前,数名身着胡服的少女见他归来,一齐鞠躬跪拜:“奴婢参见可汗!”
那些随从将我推进蒙古包,我手足被镣铐锁住,脚步一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大帐中央的纯白羊绒地毡上。经过几翻折腾,我捆系头发的淡紫色丝带早已不知所终,秀发纷乱披散在肩头,遮住了我的大半张脸。
蒙古包中有一张铺设着虎皮斑纹的宽大床榻,四周悬挂着刀剑、盔甲等物,四角都点燃着灯笼烛火,一排书架上整齐摆放着书籍,似乎是他的寝帐。帐中燃烧着火盆,比石室中温暖许多。
我冰凉的身体突然遇暖,忍不住趴伏在地毡上轻轻咳嗽。喉间一阵异样的感觉涌来,我支持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将面前的雪白羊绒沾染上一片刺目的血红颜色。
我注目着那一大摊血迹,想起朱棣和朱高燧,心头掠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感觉,眼泪不由簌簌而下。在燕王宫中侍女处处精心照顾我,我的病从来没有这样发作过,看情形,我的身体状况似乎正在不断恶化。
本雅失里将银白色貂裘脱下递给侍女,露出里面的藏青色镶毛锦袍。回过头看见我,黝黑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神色,立即走近我问道:“你患了什么病?”
我咬紧牙关,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名蒙古侍女大为不悦,走近我喝道:“可汗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再不说话,当心我们用鞭子抽打你!”
本雅失里两道浓眉微挑,对那蒙古侍女道:“蝉儿,我们不能让俘虏死在大营里,去传莫达医官进来替她看病。”
那蒙古侍女瞪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银白色貂裘挂在一张铺设着兽皮床褥的床榻木架上,掀开寝帐门帘走了出去。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你站起来!”
我扭过头去,没有看他。
他用力拉我的手,我踉跄着跌靠在他身上,刚刚平静的气息又开始紊乱,不停喘息咳嗽。一方洁白的绢帕递到我眼前时,我来不及多想,将绢帕接过堵住猛烈的咳嗽声。
他仿佛犹豫了片刻,突然展开双臂拥住了我的腰,用温暖的手掌轻轻着按摩我的背心,说道:“咳嗽出血并非普通病症,你病得这么,朱棣竟然没有让明朝太医给你医治?难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有误,他最宠爱之人并不是你?”
他的身材与朱棣十分相似,朱棣那双幽邃的紫眸在我眼前不停闪现。等待咳嗽声稍缓,我立即推开了他,说道:“没错,我在皇上心目中不过是三宫六院内的一句普通妃子而已。如果你们想用我的性命威胁他,一定不会如愿。”
他从衣袖中取出几把钥匙,将我手腕上的镣铐打开,带着几分疑惑与不屑的神色道:“朱棣号称一代圣君仁主,对自己的女人却如此刻薄寡恩!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让你落到如此地步。”
我双手重获自由,急忙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说道:“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们抓我来蒙古,不过是枉费心机而已,他不会来攻打你们的。”
他扬高嗓音道:“你错了,无论朱棣在不在乎你,这一次他都不会沉默。为了赢回他的面子,他必定会来攻打我们。不过”他挑眉看着我道:“只要他来,此战必败无疑。”
那名蒙古侍女带着一句身背药箱、大夫模样的中年蒙古人进帐来。那蒙古人对本雅失里行礼,说道:“医官莫达,参见可汗。”
他向我看了一眼,说道:“替她看一看是什么病症。”
那医官居莫达走到我面前,握住我一只手脉,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色,问道:“你的病耽搁多久了?在明朝吃过什么药?”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医官莫达见我本来回答,温和说道:“我是一名医官,在我眼中只有病人,并没有汉人与蒙古人之分。请你告诉我,你的耽搁多久了?在明朝吃过什么药?”
他的眼睛温和而诚恳,既没有阿鲁台的滛威,也没有本雅失里的倨傲,而是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说道:“从去年中秋节开始的,我没有吃过任何药。”
医官莫达点了点头,叹息道:“难怪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如果从咳血之初开始医治,未必没有希望好转……”
我见他看出我的病源,并不隐瞒,说道:“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本雅失里的神情微有变化,追问道:“莫达,你的意思是说,她的病没有希望治疗好了?”
医官莫达说道:“是她自己放弃了医治时机,我给她开些药方,可以暂时缓解症状。至于后事如何,我实在没有把握。”
他诊视完毕,开了一副药方,提着衣箱出帐而去。
那蒙古侍女跟随而出时,本雅失里叫住她,说道:“今晚你不用进帐来伺候,将药配好送进来,回自己帐中歇息去吧。”
那侍女必定是汗王帐下侍寝的婢妾,她见本雅失里当着我的面说出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粉脸微红,答应着出去。
本雅失里站在我面前几步之遥处,说道:“你之所以不怕死,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难道你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境况告诉过朱棣吗?”
我淡淡说道:“人生在世,生死有命,该离别的时候就会离别,如果他根本不关心我,我又何必告诉他?”
他向我走近一步,继续问道:“如果他是真心关怀你呢?”
我触动心事,说道:“如果他是真心待我,我更不应该告诉他。”
本雅失里逼近我,沉声问:“为什么?”
我迎着他的眼神,答道:“与其让他每天带着担心忧虑和我在一起,不如让他开心度过每一天,直到最后一刻为止。如果能够这样,在我们的记忆中就只有美好的日子,不会有痛苦和分离。”
本雅失里似乎有所触动,说道:“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你对朱棣用情似乎很深了……如果今晚我要你侍寝,你会如何?”
我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缕笑意,说道:“垂死之人,还能如何?”
他仔细端详了我半晌,突然向帐外说道:“来人!”
一名侍从急忙走进,躬身道:“汗王有何吩咐?”
他道:“将她带下去,交给阿丽台好好照顾。传本汗的话,不准伤害她,也不要给她安排任何杂役。”
那侍从将我带出寝帐,向北面一所营帐走去。我见他面目还算和善,问道:“阿丽台是太师的亲眷?”
那侍从道:“阿丽台将军是太师的亲妹妹,也是未来的可汗王妃,你应该见过她了。”
我大约明白了她和本雅失里的关系。我在荷风衣坊的猜测果然不错,他们二人的确是情侣。
走到一间蒙古包前,隐约传来女子质问声道:“你打探明白了?汗王那边今晚又是谁在侍寝?还是胡蝉儿那狐媚子吗?”
那侍从轻咳一声,在帐外说道:“禀将军,可汗遣属下送一名俘虏来交给将军管束。”
那声音懒懒应道:“进来吧!”
我们走进帐中。阿丽台端坐在榻上,身上所穿正是在荷风衣坊中定制的那件大红色春服,款式新颖别致,将她的脸色衬托得更加娇艳无比。
她见我进来,冷冷一笑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