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锦绣(完结)第19部分阅读
花开锦绣(完结) 作者:肉书屋
,她却大声喊“救命”起来。
他怕她醒来之后继续嚷嚷引来寺里的尼姑,冷着脸掐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昏了过去。
他把她抱到了后院。
一路上,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晶莹如玉,白皙如雪。
他竟然生出丝可惜来,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把她放下。
想到这些,赵凌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孩子患得患失,寝食难安。
他只觉得她麻烦。
不过是一时心软,决定顺路带她去渭南她舅舅那里投亲。结果他们先是遇到解老爷全家遇难,她走投无门,他只好带着她往西安府去。接着又遇到了到处追捕他不成的冯老四,一场恶战,虽然杀了冯老四,可和冯家的血海深仇也就结下了;然后又碰到了十六爷,他躲还来不及,她却从中搅和,弄到他只好上了十爷这条贼船。
赵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皎白的窗棂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到了那天能不有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从贼船上下来……”
旋即他苦笑起来。
要说陌毅那里,他也不是全无办法。
她在碧云庵的时候,她时刻想着怎样抓住机会不放手,连他这个“劫匪”的主意都敢打;他受伤昏迷,她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愿意放手,一个弱质女流,和阿森这个八、九岁的孩子一起,硬是跌跌撞撞地把他推到城隍庙;面对匪徒的时候,她宁愿自刎也不愿意苟活……实在是她刚烈的性子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退一步,让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忍让一分。
他原以为,他不过怜惜她命运多舛宽宏大度而已。
甚至在中秋节那天的晚上。他和杨玉成他们好生生地走在广仁寺的大街,明明火树银花人声鼎沸,明明身边都是他如同手足的兄弟,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一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杨柳巷,浑身就像长了刺似的,怎么着都不舒服,竟然找了个借口回了杨柳巷。
月光下,她向他吐露的烦恼,他静静地听着,还绞尽脑汁地说出什么“蜀锦都买到了十五两银子一匹,京都也早不流行青花了”的话安慰她,夸奖她的月饼做的好,那种如“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旖旎,虽然让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拥用不为人知隐秘的喜悦。
直到她担心他会和唐岱山合作,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担心不担心”的话,他这才悚然而惊,发现他已渐渐与往昔不同了。
是因为她向他讨要阿森时的善良,还是她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依旧愿意救济郑三娘的善心;或者是她谎称他们是“未婚夫妻”时的善意让他有所改变,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他再次发现她睁着明眸忽闪忽闪地偷偷打量他时,他心中再难平静,心像秋千似的,荡来荡去,总也不得安宁。
他开始有些惶然。
他肯定会成亲,会生儿育女支应门庭开枝散叶,可不是这个时候。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甚至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个怎样的结局,更别说是给妻子儿女一个安逸的生活。而且以她的性格,不把那件事弄明白,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两个注定了要南辕北辙的人,又何必要去惹尘埃。
他决定离她远远的。
尽快完成曾经对她的承诺,这样,他就再也不欠她的了。等她回到父母身边,他也就可以把她渐渐忘记了。
赵凌清清楚楚地记得,当他做这个决定时,陡然间钻心的痛。
好在大兴善寺的诵经声让他渐渐的从那种痛苦中摆脱出来。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金元宝回来了。
他带来了傅夫人上京的消息。
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然后陌毅来访,提出来帮他安置她:“也免得你一心挂两头。”目光很诚恳。
他完全有自信相信这是陌毅拉拢他的手段之一而不是为了让她去做人质。
那一瞬间,他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那她呢?
她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傅夫人在离这里不过十几天路程的京都,他要去千里之遥的张掖,傅夫人心情郁闷,他却面临重重困境,她会怎么选择?
他要知道,她对他的心意
如魔障,念头一起,就没办法消弥。
他知道她就在书房外面偷听,他知道金元宝看透了他的心思在那里推波助澜,但他还是含糊其辞地把陌毅搬了出来,任她误会,任她猜测……可看到她在宴席上黯然神伤的那一刻,他又后悔了。
她就算对他有那份心意又如何?
她有父母在堂,难道还能自作主张不成?
他苦痛煎熬也就罢了,何必要把她也扯进来。
想到这些,赵凌双臂枕头,发起呆来。
得想个办法得她解释解释才行。
别到时候让她留个心结回到父母身边。
门外有响动。
他不由侧耳倾听。
是阿森的声音,欢快而响亮:“傅姑娘,您怎么来了?您是来找九爷的吗?”
赵凌听着心中一紧。
“是啊”傅庭筠笑道,“你帮我去通禀一声可好?”
阿森忙系好衣带,欢欢喜喜地推开了赵凌的门:“九爷,傅姑娘找您?”
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沉默了片刻,才做出副被吵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我马上就起来。”
阿森听了要进来服侍。
“不用了”赵凌不想让阿森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你去陪傅姑娘说话吧”怕他坚持要进来,又道,“给傅姑娘端把椅子,上杯茶。”
阿森应声而去。
赵凌在屋里磨蹭了一会,才出了房门。
傅庭筠端着茶,站在院子时和阿森说着什么。
笑语盈盈的眉眼,在月光下温柔如水。
听到动静,她望过去。
眼波如波荡漾,有潋滟逼人的美。
“九爷”她笑着走了过来。
赵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多半和陌毅的话有关,看见傅庭筠,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担忧,想猜又不敢猜,心“砰砰”跳得如擂鼓。
“傅姑娘”他温和地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庭筠展颜,光彩照人:“家里还有没有银子?”
“啊”赵凌愣愣地望着傅庭筠,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表情,取悦了傅庭筠。
傅庭筠的笑容更盛,眼底甚至闪过一丝狡黠:“我明天一早想置办点东西,手头的银子有些不够……”
赵凌回过神来,忙道:“有,有,有。因张掖那边没有银楼,我们一早就让玉成去兑了些银子。”他说着,问,“二百两够不够?”
二百两银子,足够吕氏夫妻生活五年的了。
傅庭筠表情有些为难。
赵凌大汗淋漓:“那我明天一早让玉成再到宝庆银楼去兑些来。”
宝庆银楼现在两千两以上的银票才开始兑换。
这家伙到底有多少钱啊?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却不露声色,勉强地点了点头:“也好。我寻思着两千两银子也够了”
赵凌错愕。
两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东姜村的那一千多亩地了。
她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难道是今天上街被人忽悠了不成?
“要不,明天我让吕老爷跟着?”他忙道,“他地方熟,有什么事也可以帮着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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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忙了,没能加更……~~~~(》_《)~~~~
第六十七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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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决定(粉红票560加更)
翌日,天刚破晓,杨柳巷就热闹起来。
吕太太和芦苇在厨房里烙饼、蒸馒头,准备早膳和干粮,毕竟是灾年,出了西安府,还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卖到吃食。
吕老爷指挥着三福和石柱将早准备好的笼箱抬出来,大家说说笑笑的,拎着包袱的拎包褥,抱的抱被褥,捧的捧器皿,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厅堂和各自的厢房,收拾着行囊。
外面又有老苍头进来禀:“马贩子来了”
他们还没有资格让都司衙门开具勘合,也就不能享受住驿站、使用驿站的车马的待遇,怎么去张掖,就得自己想办法。金元宝昨天一早就让那个赶车的冯二帮着相几匹马,买回大车来。
听到禀报,他丢手上的活,叫了懂马的三福:“你和我去看看。别让人以劣充好给涮了。不然可得走到张掖了。”
“那哪能。”三福笑着和金元宝出了门,“别的我不敢说,这看牲口的功夫,可是九爷亲自教的,我要是都走了眼,这亏吃的也不算冤枉。”
杨玉成哈哈大笑。可刚笑了两声,就抱着脑袋坐在到了太师椅上,喊着“阿森”:“给我到厨房里要点醋来。”又嘀咕道,“他的,这酒可真是烈。”
阿森应声而去。
吕老爷呵呵地笑。
杨玉成身体不舒服,火气也大,看着满屋的东西,不禁嚷道:“怎么不见郑三那家伙,我们下午就走了,他好歹也要出来露个面,帮个忙”
吕老爷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道:“或者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赵凌穿了件丁香色的扎了腰带的直裰,干净利落地走了出来,吩咐杨玉成:“你这就去趟宝庆银楼,兑两千两银子出来,傅姑娘有事要用”
“啊”杨玉成张大了嘴巴,看了一眼满屋的东西,困扰地道,“现在就去?”
赵凌点了点头:“现在就去。”然后对吕老爷道:“等会你随着傅姑娘一起出趟门,看看傅姑娘有什么吩咐,都买了些什么东西……”他沉吟道,“如果只是几十两银子的物件,就随她高兴好了,要是上百两上千两的,你帮着看看真假。再就是……傅姑娘如果是去庙里,你找个人来给我报个信”
昨天晚上傅庭筠倒高高兴兴地走了,他却翻来覆去大半夜没有睡着,想来想去,就担心他是被大兴善寺主持打动,准备九月初一庙会的时候捐功德钱。
吕老爷吓了一大跳:“出了什么事?”
赵凌顾着傅庭筠的面子,含含糊糊没有多说。
杨玉成听说吕老爷一早也要跟着傅庭筠出门,指了厅堂的东西,犹豫道:“那这怎么办?”
“回来再收拾。”赵凌不以为然地道,“先把傅姑娘的事办了。我们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是时辰走关系都不大。”
杨玉成叫上石柱,搭拉着脑袋出了门。
赵凌这才把吕老爷叫到一旁叮嘱了一番。
吕老爷连连点头:“爷,您放心,我知道了。”
然后一路上跟着傅庭筠,谁知道傅庭筠带着郑三娘,一路上只是买些棉衣皮袄,连件首饰都没有添,花了不到二百两银子,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您不再买点别的?”吕老爷狐疑地问。
“没什么要买的了。”傅庭筠笑着上了马车,“我们快点回去吧”并没有说去其他什么地方。
吕老爷心中满是困惑,走到杨柳巷口,碰见了进了宝庆街就不见了踪影的郑三。
他正赶着辆黑漆齐头的马车。
“这是……”吕老爷惊惑地指着马车。
郑三笑道:“傅姑娘吩咐买的。”
说话间,已惊动了正由金元宝陪着在门口打量车马是否已经准备齐备的赵凌。他快步走了过来,远远地就高声问道:“怎么了?”
郑三恭敬地答道:“傅姑娘说,我们也要去张掖。一大早就让我去买了辆马车回来。”
消息来的这样突然,赵凌目瞪口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金元宝和吕老爷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时间,杨柳巷只有马儿打着喷嚏、马蹄不安地刨着青石板发出“得得”声,更映衬着杨柳巷的静谧。
在马车上的傅庭筠透过车帘望着赵凌有些呆滞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冒出股得意来,更想让赵凌觉得诧异。
她由郑三娘扶着,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
赵凌这才转过弯来。
心不由得又惊又喜。
惊的是傅庭筠不声不响的,竟然瞒着他把远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喜的是自己并非一厢情愿,傅庭筠竟然选择了跟他去张掖……可转念间,这种惊喜就变成了恼怒。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个怎样的决定?知不知道她既然面临着怎样的处境?谁也不商量,就自作主张地决定去张掖
却忘了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虽然脸色难看,语气生硬地请傅庭筠到一边说话。
但凡是个有血气的男子,都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去人质,何况是赵凌。
傅庭筠早就知道,一旦他知道了她的决定,绝对不会不同意她跟着去张掖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瞒着赵凌的原因。
如今事情说穿着了,赵凌肯定是要和她私下谈谈的。
她没有拒绝,默默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你留在西安府,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的脚刚踏进书房,赵凌就丢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我会让人给京都送信。不过月余,那边就有消息过来了。”
他面色冷峻,甚至带着些许让人胆寒的酷厉,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决心和坚持。
傅庭筠不以为然。
他从前来要把她掐死,她还不是好好地活了下来。而且知道她没地方可去,烦得要死,还不是没有把她丢下;遇到冯老四的时候,把她藏在水缸里;城隍庙,人都烧迷糊了,还把她护在身后……他只是样子吓人而已。
“你和杨公子,金公子在书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她开诚布公地道,“陌毅为什么要问起我?还不是因为我说你和我是‘未婚夫妻’。” 她虽然告诉自己这是正事,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用不着羞怯,可还是忍不住面颊飞起一朵红云,“如果不是我胡说八道,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慢慢地道,“事情既然由我而起,就得由我来承担。”声音里有着不容改变的坚定。
“要说承担,也应该由我来承担。”赵凌脸色更差了。当时要不是为了救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出了纰漏,他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介女流去承担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待在杨柳巷就是了。”他的态度比她更坚决,转身就走,一副用不着再说的模样。
她就知道会这样
傅庭筠望着他的背景,慢幽幽地道:“那我就自己去”
赵凌转身,神色凛冽地注视着她,鬓角冒着青筋。
傅庭筠面带微笑,挺直了脊背,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坚决的态度已不言而喻。
赵凌只觉得头痛欲裂。
知道他如果想通过这种冷冽的神色让傅庭筠退缩已是不可能了。
“傅姑娘”他喊她,“这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声音里也隐隐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
背对着她的傅庭筠却嘴角高翘。
你不是生气吗?
你不是板脸给我看吗?
除了这个,你还能把我怎样?
她的心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愉悦。
“我的确想的很简单。”傅庭筠转过来身,笃定地望着赵凌,“不过,我觉得,有些复杂的事最好用简单的办法来解决更有效果。”就像这次,她如果和赵凌商量,别说去张掖了,就是那两千两银子都别想拿到手,更不要说想按着自己的心愿行事了。现在她手里有钱有人,更踏实了,“如果九爷觉得我会耽搁大家的行程,不如分头行事——你们先走,我由郑三护着,随后就到。”
赵凌突然明白傅庭筠为什么要向他要银子了。
这是她的盘缠,也是她以后到赵掖的日常用度。
人是他找的,钱是他给的,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凌在心里嘀咕着,面色却更冷厉了。
“胡闹”他低声喝斥,“张掖离这里有多远你知道吗?”他只是质问,并不需要她回答,“西安府到张掖二千四百四十六里,要经过三十九个驿站,行程八十六天……”
“是有点远”傅庭筠打断了赵凌的话,皱着眉,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难怪你不放心。”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如果我派人给陌毅送封信,你说,他会不会派人来接我?”
※※※※※
后院传来傅庭筠欢快而清脆的声音:“这个就不用带了,张掖肯定有买的。把这个带上,路上的时候闲着无聊可以看看。还有这个,据说那里的风的沙很大……”
前厅,大家望着脸色铁青地站在堂厅屋檐下的赵凌,神色间平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箱笼,生怕发出来的响动惹恼了前面的这个人,越发显得后院傅庭筠的声音婉转动听。
赵凌突然抚额而笑。
罢了,罢了。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怕了不成?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以后不管遇到了怎样的困难险阻,从容面前就是了。
办法总归是比困难多的。
他不敢认真地去追究,这到底是无奈的妥协,还是在为自己心底那隐而未除的执念找借口。
※
因为是写感情戏,所以写得很慢……
第六十九章永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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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永靖
从前赵凌也曾告诉过阿森识字,不过是看见什么字就告诉他认什么字,他能记住就记住了,记不住也就算了,不像现在,傅庭筠从《千家诗》入手,不仅仅告诉他背诵,还做了个沙盘告诉他练字。
阿森颇有些得意:“学会了七首,正在学第八首。”
两个月的功夫,不过是利用闲暇的时候,他就能认、能写七首诗,也不怪他要得意了。
赵凌笑望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背给我听听”
阿森高兴地应“是”,挺直了身子,大声地背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坐在一旁的傅庭筠心情不佳。
自从他们出了西安府,赵凌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可要她说出到底哪点不一样了,她又说不出来。
好比刚才的事没有敲门就进来的事,要是在出西安府之前,他是决不会做的,可现在,她提醒他,他反而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还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还是从前好。
从前虽然总是板着张脸,可对她持重守礼,从来不曾怠慢半分……
念头一闪而过,她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从前他对她持重,现在却总是透着几分怠慢。
他们怕被流民围攻,一路上日夜兼程,她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郑三娘抱着临春也不好受,临春一路哭,郑三娘一路哄,她听了心如刀绞似的,担心得不得了,生怕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甚至后悔带郑三夫妻来张掖。还好阿森拿出颗糖,要不然,临春的嗓子都要哭哑了。
过了眉县,他们终于慢下来,中午的时候他们在马路边歇息。
她像散了架似的,躺在马车里,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让郑三娘别管她,把临春抱下去玩会:“……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孩子”
郑三娘含泪应是,抱了孩子下去。
她闭着眼睛想躺着好好歇会,赵凌却撩了帘而入,端了碗糖水给她。
她当时没有多想,当着赵凌的面,一口口地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想小解。赵凌还一直在旁边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和他说了半天,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只好说要下车透透气。
赵凌跳下了马车。
她松了口气,忍着酸痛慢慢地爬了起来。
赵凌却站在马车,伸了手要扶她下车……
然后,一片混乱,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马车上的。
只记得她的脸一直像火烧似的……还有,他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她全身僵硬,一个趄趔,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那种……好味的气味。
热热的,暖暖的,烘得人懒洋洋的……
想到这里,傅庭筠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又像火似的烧着了。
赵凌心不在焉地听着阿森背诗,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瞥一眼傅庭筠。
她先是很孩子气的嘟了嘟嘴,然后有些慵懒地微微斜了身子,靠了一旁的炕柜上发起呆来。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脸陡然胀得通红,又娇又羞地咬了咬红唇,那模样儿,真像朵花的正艳的海棠花,娇艳动人。
他忍不住轻声问她:“怎么了?”
却像春雷醒了花中人。
她骤然生惊,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神色间竟然带着几分慌乱,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端容坐好。
赵凌顿得黯然。
他以为他们会更亲近,谁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远。
从前,她总是会笑语盈盈地和他说话,现在,却有些回避他。
怎么会这样?
赵凌有些苦恼起来。
傅庭筠却是心虚。
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她当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要不是阿森大喊一声“傅姑娘”,她只怕就会偎到他怀里去。
也亏了阿森那声喊,大家都知道她身子僵硬动弹不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想的。
后来他又把他的皮袄丢给了自己……虽然是新的,他还没有穿,裹在身上很温暖,坐在马车里她还可以不去想,可一下了车,一看到金元宝他们身上的皮袄,她就浑身不自在,只想躲在车里不下来。
她忙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情绪。却正好听见阿森在背“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脸烫心慌,不知所谓地道:“九爷从小也学《千家诗》吗?”
话音一落,狠不得咬自己两口。
谁家的孩子启蒙是从《千家诗》开始的。
果然,赵凌微微点头,笑道:“是啊”还道,“我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我自记事起,他就喜欢把我抱坐在膝头告诉我读书。还说,世人都轻诗词重八股,却不知道制艺做得好不好,全看破题破的好不好,破题破得好不好,全看骈文骊句能否惊艳。”他说着,露出追忆的神色,“我还记得,他书案上有个玉貔貅的镇纸,莹润洁净。有时候我听得不耐烦了,父亲就会把那个把那个玉貔貅给我玩,有一次,玉貔貅被我给摔坏了,父亲就换了个玉鹿的镇纸,还给我玩,我那时候以为,镇纸都是玉做的……”
傅庭筠心神俱震。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在她面前这样详细地提起父母的事。
听他这口气,他父亲也应该是读书人。
不知道为何那么早就去世了?
他又是怎么流落到如此境地的?
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忍住了。
父母双亡,他在外漂泊,提起来只怕全是辛酸泪,她又何必再问,让他再伤心一回
更何况,这些日子只要是她问的事,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回答她……
想到这些,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
他待她真的很不相同了。
从前要是说些这些事,他要么不做声,要么转移了话题,何曾像现在这样,如同最亲密的朋友,愿意敞开胸怀,让她看见他藏在心底的往事。
傅庭筠颇为不安。
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让她从此打住,再也不要过问赵凌的事,她又忍不住想知道……
她很矛盾。
屋子里突然沉静下来。
她惊愕地抬头。看见赵凌沉默地坐在那里,表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他是想起从前的好时光还是想起从前的伤心事?
傅庭筠心里酸酸的,还有点楚痛。
正想着该怎样不动声色的安慰他,阿森猝然道:“我,我已经背完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傅庭筠汗颜,忙朝阿森望过去。
阿森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嘟呶着:“你们只顾着说话,都没有人理我”
很委屈的样子。
傅庭筠又羞又惭。
默然的赵凌却哈哈一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就应该在一旁听着。”然后站起身来,“走,我们用晚膳去——时候不早了,你们难道肚子就不饿啊”眉宇间一片清朗,哪里能看到半点刚才的茫然。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样的赵凌,让傅庭筠更加心痛。
阿森却立刻高兴起来:“爷,那我去叫玉成哥、元宝哥吧?”
赵凌点头,他雀跃着跑了出去。
他背手而立,望着阿森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
傅庭筠不想他孤单,静静地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道:“我小的时候,也和阿森一样,一听说有东西吃就高兴。”
从一个“以为镇纸都是玉”做的孩子到听说有东西吃就高兴……
想安慰他的心情再也止不住。
傅庭筠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就像她对阿森做的一样,可一伸手,却发现他比自己要高个头……忙讪讪然地缩了回去。
觉查到她举动的赵凌却像扬帆的船般欢欣起来。
她已经选择了和他去张掖,他为何还要想那么多,好好的对她就是了
“我们去用晚膳去”他回头望着她,眉宇间有温情的东西慢慢流淌出来。
※※※※※
听说要在永靖停留两天,傅庭筠的心情活络起来。
她叫了郑三:“你明天陪我上趟街,我想买件皮袄。”说着,语气一顿,“要不,给九爷买件皮袄也行”
郑三望着傅庭筠那娇柔的五官,不禁有些犹豫:“这里鱼龙混杂,我们又是路过……”
他做镖师惯了,干什么都想着平安无事的到达目的地,而美色和钱财往往是容易生出变数的两件事……他怕节外生枝惹些麻烦。
傅庭筠不由气馁,道:“那你明天出去一趟,帮九爷买件皮袄吧”
郑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应该恭声应了。
傅庭筠开了箱笼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第二天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屋里做针线。
阿森兴致勃勃拿了沙盘来找她学识字,她这才打起精神来。可阿森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愉,悄悄地告诉赵凌:“傅姑娘不高兴了?”
“哦”赵凌正要写字的手一顿,“傅姑娘为什么不高兴?”
阿森偷偷地在心里笑。
他就知道,他只要说傅姑娘的事,九爷就会问一问。
“我不知道”阿森道,“反正她不高兴了。”
赵凌“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写字。
阿森觉得无聊,蹲在屋里用沙盘练字。
不一会,看见赵凌放下笔走了出去。
阿森惦起脚来看。
见赵凌在叩傅姑娘的门。
阿森有些感慨。
九爷还真是听傅姑娘的话,傅姑娘昨天不过是说一句,九爷就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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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定时发布,错字只好等晚上回来再改了。o(n_n)o~
第七十一章张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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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张掖(粉红票600加更)
当赵凌左肩扛着两张地毯,右手提着一大包茶叶跟在傅庭筠身后出现在客栈的时候,众人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阿森最机灵,第一个跑了过去:“九爷,您出门怎么不叫上我?”说着,伸手去帮赵凌提茶叶。
赵凌手朝后,避开了阿森,道:“茶叶太重,你提不动。”
说话间,杨玉成等人纷纷回过神来,忙围了过去,或帮着扛地毯,或帮着提茶叶,簇拥着赵凌和傅庭筠进了厅堂。
郑三娘捧了茶进来,三福他们已经把东西安置好了。
杨玉成一边接过郑三娘手中的茶奉给赵凌,一边抱怨道:“您要是觉得阿森太小帮不上什么忙,叫我们也是一样啊实在不行,出几文钱,在街上雇个挑夫也成,怎么自己把东西扛回来了?”又道,“不管怎样,我们这条命是您救的,生活是您给的,现如今能入了军藉做个官爷,也是跟着您沾的光,您要是和我们这样的生分,我心里实在不好想,这官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三福和石柱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
赵凌却有些尴尬。
他实在是没这个意思。
出门的时候只想两个人单独出去走走,买了东西,断然没有让她帮着出力的道理,自然只有他自己扛回来,又怕她跟在身后走散了,就让她在前面带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安心些。
这样的话却是说不出口的。
“没事。”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就在门口买的,又不是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叫挑夫,太麻烦了。”神态里却看不出一点的异样,问郑三娘:“午膳好了没有?”
永靖县的客栈住的大多数是路过的商贾,商人重利,因而客栈提供的膳食通常都便宜好吃,加上这两天杨玉成他们都有事要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的膳食也在客栈里解决,这样一来,杨玉成他们回来就随时就吃的了。
郑三娘忙道:“奴婢这就去厨房里看看。”
赵凌点头,问杨玉成等人:“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金元宝笑而不答,杨玉成却是满脸的狡黠:“九爷,我们这不是惦记着吃饭吗?”
赵凌哈哈大笑,知道打听鲁成的事很顺利,指了一旁的茶叶:“没想到能买到上好的碧螺春,大家一人分一点吧”
往西边出关,做茶叶生意的都是卖茶饼,往南边出海才卖茶叶。
杨玉成嘿嘿地笑:“这是哪个倒霉蛋在这里交的束修?”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郑三娘传了午膳来。
傅庭筠回屋用膳,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等人就在厅堂里吃了午饭,然后一起去了赵凌的卧室。
刚刚坐下,杨玉成已迫不及待地道:“探听清楚了。这鲁成,是鲁家的庶子,因嫡子骑马摔坏了腿,他几个叔叔都嚷着想‘借袭’,他的嫡母没有办法,这才让鲁成袭了职,也正国为如此,鲁家的人都不怎么买他的面子。后来他继娶了原甘肃总兵李运兰孀居的妹子,这才升了庄浪卫佥事。这些事,庄浪卫的人都知道,根本不用我们去打听。”
赵凌很是意外。
金元宝见了忙道:“九爷,你可别轻瞧他,他这个,说起来也是个能伸能屈的大丈夫了。”
赵凌挑了挑眉。
金元宝道:“后来李运兰因丢失哈密卫被下了大狱,大家都以为鲁成会休了李氏。结果鲁成不仅没有休妻,还上上下下为李运兰打点,李运兰贬为庶民的时候,他送了百两黄金的程仪,并派了贴身的护送李运兰回乡。”说到这里,带着此些洞察世事的了然笑道,“所以颖川侯任甘肃总兵后,第一次见的人,就是鲁成,鲁成也因此被颖川侯任了先锋攻打哈密卫。”
赵凌笑起来:“这个鲁成,很有意思”像寂寞的棋手找到了对局的人般兴致勃葧起来,脸庞也因此显得神采奕奕。
杨玉成冲着赵凌呵呵地笑:“您要是知道了另一件事,就会觉得更有意思了”
赵凌笑望着他。
杨玉成压低了声音“陌毅到张掖后纳了个小妾,姓鲁。”
赵凌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欢快:“是有点意思”
阿森沏了茶端进来,奇怪地看了赵凌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来,跑去了傅庭筠那里。
“姑娘,姑娘,您和九爷上街都买了些什么?”他好奇地问。
傅庭筠把头巾拿出来给阿森看:“很漂亮吧?”
想到这是赵凌送的,她脸微微有点红,带着几分羞涩。
阿森连连点头:“很好看哦”然后奇道:“这是回回人的头巾吗?”
“嗯”傅庭筠应着,把头巾拭着戴在头上。
黑色的丝绒布料,绣着金色的丝线,富丽堂皇,映衬着傅庭筠白玉般的脸庞,乌黑的眉毛,红润的嘴唇,那分明的颜色,在她的眉宇间逼出十二分夺人的魅惑来。
“傅姑娘,”阿森赞叹地望着傅庭筠,“你戴着这个可真漂亮”
“真的?”傅庭筠又惊又喜,去照镜子。
郑三娘进来,见傅庭筠戴着头巾在妆奁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姑娘,这是回回人的东西,您就在屋里戴着玩玩也就罢了。”
傅庭筠有些失望。
只在屋里戴着玩玩,那赵凌怎么能得看见呢?
要不,找个机会让他瞧一眼?
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盯着自己看的。
念头一闪,她顿时面红耳赤。
他现在已经常做些让她窘然的事来,她要是再戴着他买的头巾在他面前晃悠……那岂不是告诉他她很喜欢
傅庭筠咬了咬唇。
他会不会以为她喜欢他这样对待她呢?
那,那还是别让他看见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的情绪还是低落下去。
她“哦”了一声,把头巾放到了箱笼里,决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问起郑三来:“还没有回来吗?”
二百两银子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任谁带在身上都会为安全的事有点担心。
“还没有。”郑三娘见傅庭筠对她的话从善如流,很是高兴,笑盈盈地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家里的常年在外面动走,不会有什么事的”
傅庭筠“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阿森就要她看他写字:“我今天练习了一上午,不用照着书就全都会写了。”
“阿森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傅庭筠忙夸奖阿森,让他把沙盘拿进来,看他写字。
不一会,郑三回来了,没买着皮袄,倒带了七、八张狐狸皮和一匹青色素罗回来:“……最好不过是灰鼠皮,都是半成新,正好碰到个胡商有皮子卖,我就做主买了几张回来。”
傅庭筠摸着那油光水滑的狐狸皮,直称赞郑三会做事,让郑三娘服侍他下去吃饭,把新买回来的毛毯铺在了炕上,开始裁衣。
这样过了两天,她纫好了正身,他们开始起启程去张掖。
赵凌特意来叮嘱她:“把买的地毯铺在马车时,暖和些。”
傅庭筠点头。
赵凌却盯着她手上那件明显就是件男子衣衫的青色素罗看:“这是给谁做的?”眉头微蹙,表情隐隐含着几分不悦。
傅庭筠在他盯着她手上的青色素罗时就有些不自在。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帮他做衣服了。
虽然说上次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这恩,这次是为了还他寒衣,但她还是希望赵凌不要有什么误会就好。因而听赵凌那么一问,她哪里还会多想,急急地解释道:“你把皮袄让给了我,我原想买一件还给你,谁知道没有合适的,正好遇到有好皮子,就寻思着帮你做一件……”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赵凌的眉头已舒展开来,眼里隐隐露出些许的笑意。
“那你慢慢做吧”他温和地道,“也不急着穿,小心眼睛就是了。”然后打马往前跑去:“我们今天庄浪卫驿道旁的客栈歇脚。”
杨玉成等人笑着应是。
傅庭筠却觉得一向都很沉默的赵凌突然像商队的管事那样喊着话,举止显得有些异常。
或者,男人骑在马上就会豪情满怀,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她思索着,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缝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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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他们骑着车,傅庭筠他们坐的也是马车,行程很快。
出了庄浪卫没几天,就过了凉州卫,在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