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14部分阅读
花间一梦 作者:肉书屋
他日后能赶上他老子才是他的造化。”说着从房中走了出去。
且说梅海泉先至巡抚衙门处理政务,快到午时方坐轿至酒楼聚英馆中,酒楼知今日巡抚大人与诸官员宴请诸举子,早已对外悬挂“暂不迎客”的招牌。此时堂中大门俱已大开,正中供奉孔子之像,焚着斗香,下设四张大桌,陈献茶汤果子糕饼等物。最上一方坐着地方官员,主考官、副考官、内外帘官均已入席,留出当中主位。亲随高声念道:“巡抚大人到!”众人纷纷起身鼓掌迎接。梅海泉微微含笑入座,举酒杯先说了一席场面话,而后命人将鹿肉端上,有乐伎弹奏丝竹管弦,众人齐歌《鹿鸣》之诗。
都道科考“赚得英雄尽白头”,举人之中不乏鹤发者,梅海泉粗一扫,见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过五六人而已,再细一瞧,见梅书达正与身旁一年轻公子窃窃私语,那公子正是吴其芳。梅海泉想起吴夫人的话,不由留心打量一番,只见吴其芳生得极其俊美,眉目疏朗,丰采高雅,身穿藕荷色缠枝莲花六团直裰,同色腰带和纶巾,顾盼神飞,语言常笑,因高中解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故而容光焕发,更添了三分神采。梅海泉亦在心中赞道:“好一个才貌仙郎!”正此时,旁边有官员凑趣道:“梅大人,今日才子们济济一堂,若不吟诗作词反倒显不出风雅了,卑职提议,由大人出题限韵,让各位才子赋诗一首如何?”
众人均知此时是在巡抚大人面前争锋露脸的良机,若是借此机会得了座上大人们的青眼,直接授予官职,那便是极大的好事了。故而人人摩拳擦掌,叫好应和。梅海泉道:“诗词书画虽雅,却不是经世治用的正途,我看不如先让解元和亚元们将考试做的文章誊写出来,大家评一评,也能长长情思。”说完便命人取笔墨纸砚。
一时间众人写得了,呈上来给梅海泉看。梅海泉先看了吴其芳的,只见笔走龙蛇,字体极有骨风,洋洋洒洒,文采飞扬,立意新妙,在八股文中实属不易,梅海泉微微点头,暗道:“看来是有真才实学了,这样的笔力,春闱可稳入前三甲。年纪轻轻便初露峥嵘,若是有人大力栽培提点,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对吴其芳更添了三分好感,又去看梅书达的,见做得中规中矩,知道平日里的功夫没少下,忽一错眼,看见杨晟之的名字,便将他的文章挑出来看,只见字体圆融厚重,文章不见精词妙句,但立意深远,分析缜密严谨,极有大家风范。梅海泉连连纳罕,抬头望去,只见杨晟之坐旁边一席,留心打量,见他肤色微黑,身躯凛凛,容貌甚伟,与杨昊之风流倜傥截然不同,初看并不乍眼,但细一端详,只觉此人气度稳如泰山,极有压阵之势。梅海泉暗道:“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就有这样老练持重的气度,真真儿是难得了。”但转念想起杨昊之,心中对杨晟之的好感不由减了三分,将他的文章随手放置一旁,对吴其芳笑道:“不愧是解元,果然做得一手好文章!”吴其芳满面含笑,忙起身拱手谢了。
众人饮宴完毕,梅海泉一时动了雅兴,道:“聚英馆后头有一处灵台山,如今山脚底下的桂花都开了,不如一同去赏玩一回。”众人听闻无有不应,众星捧月般簇着梅海泉出了聚英馆。待到灵台山下,果见一林子的桂花尽数开放,香气袭人,景致幽静,众人赞不绝口。
梅海泉回头笑道:“每年本官都要携家眷到此处赏桂花游玩,尤其中秋月明之夜,在桂树下把盏,也是极有古风的雅事。”又指着旁边一处顽石道:“总想在上头为这林子题字,诸位说说该题什么字好?”
此言一出,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都想在巡抚大人面前争脸,故而均搜肠刮肚的卖弄,有说:“宋之问有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此处应题‘天香林’才是。”有说:“唐代张九龄曾作诗曰‘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题‘桂皎’方佳。”有说题‘小蟾宫’的,又有说题‘月下仙’的,种种名色不一。梅海泉听了捻须微笑不语。
忽听有一极清亮的嗓音道:“宋代女诗人朱淑真有《木犀》一诗,借花喻人。诗云‘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支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此诗虽为女子所作,但首联‘弹压西风压众芳’竟有不输于黄巢咏菊‘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霸气。桂花也本应如此,否则也便不会有‘蟾宫折桂’典故了。”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言谈轩然,梅海泉定睛一望,见说话的人是吴其芳,便笑道:“那依你看此处该题什么字?”
吴其芳道:“不如题‘弹风擅芳’,应第一句古意,也尽得桂树之姿。”
梅海泉道:“还是取了巧,容易了些。再做一首诗来。”
吴其芳满腹书香,早有意在姨丈崭露头角,梅海泉这一句话正撞在他心坎上,低头一想,早已吟成四句,念道:“长沟流月桂影斜,静夜添香入万家。众花不堪西风凛,独然一支展芳华。”
梅海泉听罢微微点头,众人见梅海泉面带笑容,忙跟纷纷应和,轰然叫好。又有人忙不迭凑上前吟诵自己适才做出的诗作,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众人忙在梅海泉面前卖弄,将杨晟之挤到了外头。杨晟之本不擅诗词歌赋,再加之清楚自己大哥所做的龌龊之事,心知梅海泉不会看重自己,便一个人慢慢在后头走,抱着闲情逸致看起景色来。如今他中了举,在家中已是扬眉吐气,待自立门户出去,便是应了心愿。但想到婉玉如今入了梅家,与自己只怕是无缘了,心里又一阵烦恼沉痛。
走着走着,前方忽见一座寺庙,众人跟在梅海泉身后纷纷涌了进去。杨晟之生性不爱凑热闹,只站在院中等候。一扭头便瞧见有个丫鬟从月亮门边上闪过,依稀看着像是怡人,不由心中一动,跟着走了上去,进了后院,只见廊下站着个眉目如画的绿衣女郎正逗弄一只猫咪,细一瞧正是婉玉无疑了!
杨晟之大喜,强按着心头激动走上前,唤了一声道:“婉妹妹。”
婉玉冷不防被人一唤不由吃了一吓,扭头一看是杨晟之又是一惊,恐被母亲看见,忙一拽他袖子,带他到了房后无人处,方才问道:“你怎到这儿来了?”见杨晟之面上神色不同以往,因笑道:“还未恭贺晟哥哥高中呢!”
杨晟之笑道:“还是托妹妹的福,临走时送我几部稿子,看了受益颇多。”又抬腿露出鞋道:“科考那几日均是穿着妹妹的鞋考试的,果然有了好彩头,妹妹真好似我的福将了。”
婉玉笑道:“这话说的,好像你高中倒是我的功劳了。”说完见杨晟之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面上不由一红,低了头道:“我该赶紧回去了,待会子丫鬟要过来找了。”说着便要往前走,冷不防杨晟之一把拽了她的胳膊,道:“妹妹,有一番话……我知道本不该讲的,也不应妄想,但在心里憋久了却又不得不跟你说……”
婉玉心里登时怦怦跳了起来,也不敢抬头,只听杨晟之道:“原先咱们相处的时日少,我也觉不出妹妹的好处,但这些时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把妹妹放在心上了……原先我想着自己也是个庶子出身的,日后博取功名便分出家另过,到时候去柳家提亲,与妹妹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妹妹欢喜什么,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任凭妹妹拿去。但谁知道后来妹妹竟到了梅家,我便知道是我妄想了。”
婉玉略一抬头,只见杨晟之正定定的看着她,目光炙热,好似要将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不由更是羞窘,定了定神道:“晟哥哥,你不过,你不过是未遇见更可心的女子罢了。眼下不过看的是个皮囊……若是我跟你大嫂一般是个瘸子,你便不会这么稀罕了。”
杨晟之略一皱眉道:“我岂是光看中女子相貌的……我大嫂虽是个瘸子,但极能干,极贤良,凡事料理得妥妥帖帖,可惜她腿残,若非如此,又怎会嫁了我大哥?”说完顿了顿道:“若是……若是妹妹也并非无心,便应我一声,我定然想尽办法也要试上一试。明年开春就是会试,我若进了三甲,不知梅大人是否能对我另眼相看了?”
婉玉更是大羞,甩开杨晟之的手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定终身的道理?晟哥哥快莫要再提这样的话了!”说完提着裙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一开始我是想让梅书远先出场的,但想想不好,于是废了三千字,又重新写,写得头晕脑胀。写到吴其芳出场又有点卡,大家多包涵吧。吴其芳写的那诗是我为剧情胡乱凑上的,实在是米脑力认真写个诗了,大家也别跟我较真,就当看个热闹吧,呵呵
分享一篇劲爆的文:看完这个我再次震惊了,想到咱从小政治课上学的: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的伟大旗帜……
第十八回【下】
杨晟之见了忙上前走几步挡上前道:“妹妹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便去东阳街上锦云绸缎庄找刘掌柜就是了。”
婉玉脸涨得通红,只低着头绕过去,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杨晟之瞧着婉玉的背影,心里只觉空落落的难受,暗道:“若是婉妹过几日想得通透了,或是回心转意了,会不会遣人去绸缎铺子捎个信给我?”但旋即又觉得渺茫,知梅家并非一般门第,婉玉已今非昔比,况对自己也并无多大情意,即便没有杨昊之那桩事情也未必是自己所能高攀的上的。思前想后心不由灰了大半,但今日见了婉玉反倒觉得愈发放不开,可事已至此只得收拾情怀默默走了出去。
且说婉玉一口气跑到无人之处,躲在房后见杨晟之走了方长长出了一口气,但想起适才杨晟之所说所做,只觉脸上发烫,心狂跳不止。她从小至大,此番头一次遭人爱慕示情,心里既羞又窘,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正愣神的功夫,却听怡人在呼唤自己,方才回过神,忙啐了自己一口道:“呸!青天白日的,听信什么男人的浑话!”理了理衣裳走了出来。
怡人一见忙迎上前道:“姑娘刚去哪儿了?太太正找你呢。”又疑道:“姑娘脸怎的这么红?”
婉玉道:“刚不小心让猫吓了一跳,这才红了脸儿。”又道:“珍哥儿的寄名符、长命锁、护身符海明大法师都给换过来了?太太叫我是不是要家去?”
怡人道:“还没有。只是刚才小沙弥说前头来了一群新科举子,都是男人,恐冲撞了贵客。太太便命我来把姑娘叫进屋。”
婉玉点了点头往禅房走去,未入屋门便听见里头隐传来说笑之声,待走进一瞧,只见吴夫人坐在大炕蒲团之上,怀里抱着珍哥儿,身边站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锦衣华服,风采过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婉玉正疑惑,只见吴夫人向她招手道:“婉儿过来,这是你表兄,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来的,这一科的解元,还不快过来见一见。”
婉玉暗道:“原来是他,这才几年不见,竟已经长成个大人了。”不免多看了两眼,上前福了一福,道:“见过表兄。”
吴其芳忙作揖道:“妹妹好。”再细一打量,只见眼前少女容颜甚美,月眉星眼,玉骨冰肌,更兼一股绰约风姿,观之惊艳。抬头与婉玉目光相撞,不由心弦一颤,暗道:“听闻姑妈收柳家庶女为养女,看来便是眼前这一位了。确是个美人,见过的女孩子竟一个都比不上她。”因向吴夫人笑道:“姑姑好福气,日后多一个女儿孝敬您和姑父了。”
吴夫人点头道:“婉儿确是个好孩子,又宽柔又体贴,连你姑父都常常赞她。”
又道:“今日我们来这灵台寺本是给达哥儿中举还愿来的,谁想到你们又偏偏也来此处游玩,可见是缘分了。这灵台寺最擅配养心的药,我刚配了些,待会子你带两瓶子回去给你爹吃。”
吴其芳连连称谢道:“偏巧我爹也得了一味健体的方子,年初配齐了那几味药,还说明日去姑姑家拜访,正好给姑姑带过来。”说完又不着痕迹的将婉玉打量几回,笑道:“妹妹可曾读书了?我手头有《容斋随笔》、《梦溪笔谈》和《困学纪闻》的珍本,若是妹妹欢喜,就当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了。”
话音还未落,吴夫人便笑道:“婉儿最喜欢读史书跟那些稀奇古怪的见闻轶事,你这桩礼算送对了人,还雅得紧,没白白糟蹋珍本,我先替她应了。”
吴其芳笑道:“都道是‘宝剑赠英雄’,书总要赠爱书之人方可显出意趣来。”暗道:“看来并非空有其表,也是通晓些文墨的了,姑姑本就被人誉为才女,故而也器重有才学的女子,怪道婉妹妹能入了姑姑的青眼。”又问婉玉喜欢看些什么书,平时都做些什么。
婉玉笑道:“男人读书为了立一番事业,我不过是打发闲暇罢了,不值得一提。平日里不过做做针线,再跟亲眷们说笑一番罢了。”
此时珍哥儿见婉玉只顾跟人说话将他冷在一旁,心里不悦,嘟着嘴晃着胳膊对婉玉道:“姨姨抱我!”小胖身子挣扎着向婉玉蹭去。
吴夫人戳了珍哥儿脑门一下道:“小没良心,刚抱你这么久,压得我腿生疼,一见婉丫头进来,便不顾我了。”又将他往怀里抱了抱。珍哥儿听了只得垂下手,耷拉着脑袋朝婉玉看过来。
婉玉笑道:“他哪里是想让我抱,不过是在屋里呆烦了,想让我带他出去转转罢了。”说着上前摸了摸珍哥儿的头,将他抱起来道:“今日好好在屋里呆着罢,回去准你多吃几块松子糖,明日你小舅舅带你看大马。”
珍哥儿本就盼着出门玩耍,一听婉玉所言大失所望,立刻扁着小嘴要哭,婉玉连忙哄他,珍哥儿哪里肯依,挤着脸儿哭了起来,又开始撒泼耍赖。婉玉向来不溺爱孩子,见珍哥儿任性,心里不由火起,拉下脸来,刚欲管教几句,冷不防吴其芳把珍哥儿抱了过来,正色道:“哎哟!大事不好了!你若再哭,佛爷爷发怒,就该把你拉去做小和尚了!”
珍哥儿一愣,眨着乌溜溜的大眼朝吴其芳看过来。吴其芳见珍哥儿胖乎乎的脸儿挂着泪花,神态可掬,便强忍着笑,眼神装了凶恶,肃然道:“你可知道什么是小和尚?小和尚就要剃个小秃瓢,再也不能吃肉肉了,再也不能见到你爹爹、娘娘、姨姨、外祖父和外祖母。整日都要在寺院里头念经,如果念不出来,晚上就有鬼怪出来捉你!怕不怕?”
珍哥儿从未见过这般疾言厉色,唬得连连点头,带着哭腔,嫩声道:“怕。”又要将哭声压下去,小脸儿憋得通红。
吴其芳见了心里大乐,但面上仍带了严肃之色,语气却放缓几分道:“你若乖乖的听你外祖母和姨姨的话,佛爷爷就欢喜了。他就跟那些个神仙菩萨商量:‘禅房里的这个小官人又聪明又乖巧,又不爱哭,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就不让他做小和尚啦,也不要鬼怪捉他了。’”
珍哥儿连忙点头,奶声奶气道:“我不哭了!”又忽闪眼睛问,“佛爷爷还说什么了?”
吴其芳又哄道:“佛爷爷还说了,若是你日后都乖乖的,那妖怪便永不会来捉你,还让你舅舅带你去玩。”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一串九连环塞到他小胖手中道:“拿去玩罢。”珍哥儿得了新玩意儿,便乖乖的坐到炕上玩去了。
婉玉见吴其芳几句便将珍哥儿哄得了,心里不由诧异,见吴其芳向她望过来,便点头微笑,吴其芳亦回以微笑。吴夫人看看婉玉,又看看吴其芳,只觉是一对金童玉女,看着愈发可心。正此时,只见门一推,梅书达走进来道:“我爹要与众举子去别处了。”吴其芳方才告辞而去。
待到了晚上,梅海泉应酬归家,见风和朗清,院中高高悬挂两溜绣屏灯,流光溢彩,遂生出雅趣,命丫鬟在院中石桌上布下瓜饼果品,石凳上铺了半尺厚的芙蓉团绣坐蓐,又命烫一壶桂花酒跟吴夫人对饮。吴夫人见梅海泉有了兴致,也不免欢喜,在一旁相陪。
闲话间,吴夫人提及吴其芳与婉玉之事,梅海泉道:“吴其芳是个聪明的,今儿个散了鹿鸣宴,我带举子们四处逛逛,也要试试他们才思,在桂树林子那里,他挑了一首朱淑真咏桂的诗回我。特特提出一句‘弹压西风擅众芳’赞不绝口,我原做过一首咏梅的诗,其中首联为‘群芳摇落独秀君’,同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这是暗中讨我欢喜,在官场这么多年,他存心抖的那点机灵我怎能不知道呢。”
吴夫人道:“这般伶俐也没什么不好,莫非要找个榆木脑袋的姑爷来?也难为他一下就想到那首诗了。”
梅海泉沉吟道:“长袖善舞,心思活络不是坏处,但就怕这心思太多,反而倒不美了。才貌真真儿是上等的,但不知性情人品如何,毕竟也是多年未见了,还是多看一段时日,莫要跟上次一般,再耽误女儿的前程。”吴夫人想起杨昊之,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院中说话儿,却听丫鬟走过来回道:“老爷、太太,大爷回来了!”这一句惊得梅海泉与吴夫人面面相觑,梅海泉道:“远儿调职令才下来罢了,怎这么快就回家了?”吴夫人早已一叠声命道:“快将些他引进来!”
这厢一通忙乱。且说婉玉正在房中跟紫萱说笑,听闻大哥归来,站起身一拽紫萱的袖子道:“走,咱们也看看去。”说罢扯着紫萱便出了门,待行到正院附近,只见七八个丫鬟和婆子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后跟着一身材高挑的男子,容貌清秀,温文尔雅,一身书卷之气,但面上风尘仆仆,带了颠簸劳顿之色,此人正是梅书远。
婉玉扯着紫萱道:“咱们从正院的后门进去,瞧瞧这大爷到底什么样儿的。”
紫萱皱着眉,扭捏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比咱们多生出几对眉毛眼睛来,又什么好看的?”
婉玉笑道:“乖乖的跟我走罢。”说完拖着紫萱从后门悄悄进去了,藏在房后头往外看。只见梅书远进到庭院之中,远紧走几步上前,也不等丫鬟铺拜垫,直直跪倒在地拜道:“不孝子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说话时眼泪已滚了出来。
梅海泉见大儿子回来,心间百感交集,但此刻却将脸一沉,呵斥道:“你眼里何曾有过父母?如今还有脸回来!”
梅书远只跪着磕头。吴夫人连忙道:“远儿容色憔悴,一看便知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老爷切莫再苛责了。”说完亲手将梅书远扶了起来,嘘寒问暖道:“这个月底才将调职令发下,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梅书远道:“妹妹不幸遭难,早就想回来吊唁,但圣上命我去修纂全书,故而未能赶回来,前几日调职令一发下,我便立刻收拾行囊回来了……妹妹的灵位在何处?我要先去祭拜。”说着不由热泪盈眶,用袖子擦拭不已。
吴夫人一愣,与梅海泉对望一眼,轻咳一声道:“这说来话长,你且好好休息,明日再论也不迟。”
婉玉见大哥如此,心中不由感动,将梅书远仔细打量一番,心底默默叹一口气。当初她大哥十七岁离家去了京城,三年后才考中进士第三甲,又入翰林院进学了三年,之后授文职,在翰林院里呆了两年。一晃已八年过去,梅书远期间不过才回家三四趟而已,每次均因婚事同家里闹得不欢而散。婉玉看了紫萱一眼,悄悄一拉她袖子道:“这人便是梅家的大公子了,你瞧着他如何?”
这些时日紫萱已听闻了些口风,知梅家有意将她许配给家中长子,今天婉玉拽她来偷窥,心里已存了三分羞涩,听闻此言不由红了脸儿,低声斥道:“你再多嘴,月老就马上给你拴个夫君,要么是个牙尖嘴利的,要么就是闷嘴葫芦,让你满肚子的话都没处说去,活活的憋死!”说完眼却不自觉向梅书远望去,只看一眼又马上将头低了下来,脸色通红,还微带着三分喜色,手揉着裙带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婉玉便知紫萱心里是愿意了,但也知此时让紫萱知道梅书远那段缘故不好,遂扯了她悄悄的回了房。
第二日清晨,梅书远听父母说了婉玉借尸还魂之事,震惊不已,又见婉玉行动坐卧与梅莲英无有不符,这才渐渐信了,兄妹相处倒也融洽。恰逢何思白来了书信,信中说已去张家提亲,张家听了果然乐意,过了几日,张家便遣人将紫萱接回京城待嫁。吴夫人一面瞒着大儿子,一面暗地里张罗亲事,又命下人“盯紧了大爷,莫要让他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相处了去,若是被我知道,定打断你们的腿!”婉玉见状不由暗暗忧心。
吴其芳隔三差五便来梅家一趟与梅家兄弟共论做文章科考之事,每次来必给婉玉捎一套书,或是捎什么小玩意儿,吴其芳极擅辞令,风趣健谈,亦渐渐与婉玉熟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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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上】
这一日晚间,婉玉正在房里教珍哥儿认字,吴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婉玉到正院去。新 婉玉过去一瞧,只见吴夫人坐在床上,文杏手里拿了七八张绣片,正一块块递给她看。吴夫人见婉玉来了,招手笑道:“婉儿快来,帮我挑挑哪一块好。”
婉玉上前一看,只见均是苏绣,极尽华美精巧之能事,有龙凤呈祥的,有花开并蒂的,有百年好合的,名色不一。婉玉知是为梅书远的亲事备下的,因笑道:“我瞧着哪个都好,都是取个吉祥的意思。”
吴夫人又比又看,终将一幅石榴百子图拣出来递给文杏道:“就用这个。”文杏应了一声将东西接了过来。吴夫人含笑道:“适才刚接着张家来信,婚期已商定了,就下个月十七号。幸亏喜事所用之物均是几年前就备好的,如今再按单子补些物什便可,否则一时之间怎筹措的出来呢。”
婉玉诧异道:“日子怎订得那么紧?我还以为要明年开春呢……就这般匆匆的,张家也乐意?”
吴夫人道:“我左思右想的,就怕好事多磨,再生出什么变故来,自然是越快越好。起初张家也是不肯的,我说想赶着达哥儿进京赶考之前给家里添添喜气,明年的属相又跟远哥儿犯冲,不宜成亲。如今远儿年纪也大了,不愿再耽误,张家一听也就应了。”
婉玉点了点头,又担心道:“纸里包不住火,若是让大哥知道可就不好了。如今聘礼都背着他悄悄的下了,紫萱已算是咱们家的媳妇儿,大哥再生出事端,闹起来就是两家没脸。”
吴夫人道:“当然不叫他知道。远儿调职回来,原要等个把个月才重新上任,但今儿个早晨,我刚跟你爹商量了,让他给远儿指派个差事,先离家些日子,派人盯紧了,待咱们将婚事筹备得了再将他召回来,到时候也要办喜事了,他还能怎么闹?”
婉玉听罢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道:“崔雪萍也不得不防着,我明日去书院一趟,仔细瞧瞧她到底有什么能耐,大哥竟能让她拿住了魂魄。”
吴夫人冷笑道:“你可不知,她极会在人前装像,否则我起先又怎会被她骗了去?她在外人跟前拿捏着清高架子,在长辈面前也装得极懂事端庄,可在你大哥跟前又装成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大哥偏又是个心软的……”说完叹一口气道,“罢了,你去瞧瞧看也好,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便好好治一治她。”婉玉连声应了。母女俩又将婚事细细商议了一回,婉玉方才告退。
第二日清晨,婉玉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得了,用过早饭,又去正院向吴夫人请安,说了一回方才退出。带怡人并两个老嬷嬷、两个小丫头,乘马车往群英书院去。待进了西院书堂,只见各府的小姐林林总总已来了五六位。婉玉挑了极靠前的位子,小丫鬟立刻上前擦桌抹椅,怡人将纸笔放得了,又命奉上清茶,婉玉方才坐了下来。
正此时,妍玉和姝玉恰从门口走进来,一见婉玉俱是一愣,二人对望一眼,心里均不痛快起来。妍玉低声道:“大清早就这般晦气,好端端竟碰见婉玉这个小蹄子!”姝玉深以为然,两姐妹仰着脸儿走过去,寻了个地方远远的坐了。妍玉斜眼偷一打量,只见婉玉身上穿一套连云纹锦红萼梅花刺绣比甲,同色长裙,头上、耳上戴着铮亮的赤金钗环,左右手腕上各带一只满绿翡翠镯子,通身的打扮皆是一派贵气,把人衬得愈发娇艳秀美了,不由心中更犯了酸,又见婉玉身旁前前后后跟着四个伺候的下人,前呼后拥着,周围的小姐们观之无不咋舌,窃窃私语。
妍玉暗自气闷,忽见有三四个姑娘围上来,低声道:“你家的那小泼妇怎跟变了个人一样?前后还这么多人伺候,啧啧,看她如今的气派,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妍玉冷笑一声道:“什么‘我们家’?我们家可容不下这样大的一尊佛,如今她攀了高枝儿,改姓梅了,是梅家的小姐呢,我们柳家哪入得她的眼。”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忙七嘴八舌追问起来,姝玉道:“她确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改换门庭去了梅家,如今是堂堂巡抚家的千金,快莫要说她是我们柳家的姑娘。”
小姐们听了登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更有再去追问的,妍玉见婉玉风光,心中正别扭,听众小姐追问更不胜其烦,但又不好拉下脸子,只是连连冷笑。红芍立在一旁伺候,见了婉玉如今的做派心中颇不是滋味,用眼睛瞄着怡人,只见怡人穿了五色刺绣缎面水田衣,牙黄腰带,配月白长裙,均是上等的料子,头上戴的纱花和金钗也极其别致精巧,比殷实人家的小姐看着还要体面。反观自己身上,衣裳虽也是上好的,却拣的是妍玉穿厌了的,已显出四分旧来,佩戴的钗环也不过是原先那两三样,唯有插在发髻里的一丈青是上个月妍玉赏给她的,她原先瞧着还不错,但如今跟怡人的首饰一比,也显不出贵重了。红芍看着怡人嫉妒不已,暗道:“谁知道五姑娘竟然又发达了,攀上了梅家,若我不跟四姑娘,怡人如今的体面理应是我的才是!梅家两位爷均是出挑的,若是当初我跟了五姑娘去,凭借美貌,未必在梅家就做不成半个主子。”
婉玉佯装未听见众人叽叽喳喳议论,往最前方书案上一瞧,见上有一部文集,命怡人取过来一阅,见其中所书诗词文章均是崔雪萍所作,不由起了兴趣,一页一页翻看,只见辞藻华美,颇有文采,字里行间极喜用典,尽拣生僻的来做,又见写的文章小品虽有意趣,但难脱窠臼,立意模仿痕迹甚重。
婉玉合上文集心中暗道:“原先与崔雪萍不过只打几个照面,不咸不淡说笑几句,并不知其人心性如何,但就文章来看,此人极喜欢掉书袋,看来是个好卖弄才学彰显知识广博的。做的文章立意无甚意趣,落俗套而已。但闺阁中的女孩儿或爱上她的文采,或悲秋伤春却故作淡泊豁达的调调,或被其卖弄的才学糊弄住也未可知。崔雪萍学识是有,不过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并非如外界所说才华出乎众人。”想着命人将文集放了回去。
不多时,云板声响。崔雪萍摇摇走了进来,婉玉将她极细致的上下打量几番,只见崔雪萍容长脸面,生得白皙,一对水汪汪的双目尤为夺人,合中身量,穿豆绿撒花镶边银色暗花缎面对襟褙子,雪青长裙,头上绾倭堕髻,只插一根玉簪,耳上,手腕上也均带着玉器。昂首而入,身带一脉清高孤傲之气,竟隐隐有凌人之势。
崔雪萍入了书堂便开始讲授《贤媛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章讲完,又歇息了片刻。待到第二堂课,崔雪萍道:“上回教了作诗,大家写的命题诗我也都看了。有人写的律诗真真儿是乱了韵,错了平仄,竟还未用着典故,我看着都觉得可笑,更别提传扬出去让人家笑话了。这儿有一首我写的,万莫说我写得好,不过是给大家看看罢了。”说完将自己写的高声朗读了一遍,又把众人的诗作拿出来每篇点评,一时说这一篇辞藻堆砌,一时又说那一篇出了韵。点评过后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我三岁识字,六岁作诗,过目不忘,十四岁曾写过一篇文章,书院里大儒看了都说我若是男子科考必能夺魁。后又因诗词做得有了些名望,更有人看了我的诗作便要上门来提亲的。前些时日有人将我做的文章和诗作整理了一部集子,亦有好多人争相去看。可见想作得一手好诗就要多写多看才是。”
婉玉听了崔雪萍的话连连皱眉,暗道:“虽有几分姿色和才学,但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也忒狂妄了些。”对崔雪萍又添了两分不喜。此时只听背后坐着的小姐与同桌窃窃私语道:“就这番三岁识字,六岁作诗的话,她已讲了七八遍了,难不成每次作诗都要讲上一次?”另一人笑一声道:“这是人家顶顶得意的事,自然要多讲几回了。不过个平民出身的,哪里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的小姐,又恐失了体面,当然要多说自己如何才华横溢了,好压过咱们一头去。”
婉玉心中冷笑,此时崔雪萍讲了《杜工部集》里的两三首律诗,命大家再做诗词上来。婉玉心思一动,暗道:“何不趁此机会试一试她?”稍一沉吟,写出一首来,呈了上去。崔雪萍接过一看,只见红笺上端端正正写道:
“邀君把盏对烛思,旧忆浮生轻狂时。
烧雪为云青山远,吸风而餐冷月迟。
秋风一卷桂枝韵,幽梦三叠梅花诗。
何叹岁月忽已过,沉醉唐宋无有期。”
此诗写得极工整,更多三分洒脱狂放之意,较她写的律诗高明了数倍不止。崔雪萍只觉诧异,但旋即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她已被“才女”之名捧惯了,又自诩才华横溢,万不愿见到有别的女子将文采盖过她,心里登时便存了打压之意。待抬头一看,只见婉玉坐在跟前,知道她如今已被梅家收养,本想着要夸赞几句,但见婉玉神色高傲,心中不悦,暗道:“原先不过是个柳家的庶女,如今跟我摆什么款儿?”低头又将诗看了一遍,只觉意境高雅,心里愈发酸起来,遂冷冷道:“这首诗倒是工整了,可字眼堆砌太多,什么‘青山’、‘冷月’、‘秋风’、‘幽梦’,写了这些反倒不知你要表达些什么意思了,读着甚乱,整首诗意境也不过平平,唯有末句‘沉醉唐宋无有期’带一分亮色出来。许是我前些时日做多了怀古诗,今儿个看见你这篇闺阁字眼多的,反倒觉不舒坦了。这些年经常有姑娘小姐求我题诗,一般就爱这闺阁里的字眼,什么‘水晶冰玉素月’的,没白的放小了格局。”
婉玉听罢淡淡道:“此诗并非我所作,而是家父梅公所写,前些时日我大哥画了一幅家父把酒小酌的画像,家父即兴作诗一首,将它题到画上了。”
崔雪萍吃了一惊,心里登时又悔又恨。此时只见婉玉已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吩咐道:“怡人,将东西收一收,回家去罢。这里听不听都罢了。”说完缓缓走了出去。崔雪萍愣愣站着,又是咬牙又是恼恨。
且说婉玉回家,正巧碰见梅书达在吴夫人跟前说笑凑趣,便将所见所闻与他们说了,吴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用手连连拍着婉玉的胳膊道:“你这小机灵鬼儿,竟在那儿做了个套子等着她呢!”
婉玉道:“我记得她原先到咱们家来,极赞爹爹诗词做得好,还说每一首她都要细细的品上几回,如今却又换了这番说辞,可见得品格了。我只不过放手一试,心胸大小立等可见。”说完看见梅书达跟她连连使眼色,便寻了个由头从吴夫人房中退了出去,梅书达也趁机告退。
待从房中出来,梅书达一拽婉玉的袖子,将她拽拉到树荫底下低声道:“你要我查那崔雪萍,如今有些眉目了。”
婉玉抿嘴笑着打趣道:“平日里你总跟我吹嘘自己手下多少跟班,无所不知,这回怎过了这么久才有了信儿?”
梅书达忙辩解道:“那崔雪萍表面上做得规整极了,你命我不可打草惊蛇,我又怎么敢让人查个天翻地覆?不过是悄悄查问罢了,还怕有心人看出端倪来。但查出这番事故也是机缘巧合,你听了保准大吃一惊……我前几日跟朋友一处吃酒,席间有红香楼的名妓小兰云弹琴助兴,柯珲最是个好酒色的,灌几盅黄汤就开始口若悬河,跟小兰云调笑,说了一句‘即便是书院里的女教习都不及你风情’。我因想着书院里的女教习就只崔雪萍一个,就听上了心,悄悄问他,他起先不肯说,后来我赞了他几句,又想法子套问,他一忘形才讲了。你猜猜是什么?”
婉玉催道:“讲了什么?还要卖关子不成?”
梅书达压低声音道:“他竟然说自己跟崔雪萍曾勾搭在一处!”
婉玉吃了一惊,道:“这可当真?可别是柯珲说出来哄你的!”
梅书达道:“我起先也怕他是吹嘘,便又追问了几句。柯珲说那崔雪萍生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一心想高攀的,故而有时借故到东院书堂走动,东院皆是一干富家子弟,有贪图她美色的去言语挑逗,她也不抗拒,偶也打情骂俏几句,渐渐便有人放开胆量与她调笑,不免生出龌龊事来。后有一跟柯珲交好的公子,亦与崔雪萍相好,悄悄与柯珲讲了此事,柯珲听说便去书院瞧热闹,也动了心思,眉来眼去便勾搭上了,贪新鲜时做了一阵子的快活夫妻……”
婉玉惊得目瞪口呆,用帕子掩着口道:“我的老天爷!这般滛奔下作,竟还能在书院做教习,莫非外头就没有风言风语了?”
梅书达哼一声道:“只怕如今管书院的那位也是她的裙下臣。咱们家断了她攀附的念想,拖了这么些年,她眼见着愈发无望,青春年华也快不在了,便自己想出路,有这些腌臜之事也是在近些年。听柯珲言,她十四岁便让歹人引诱了去,失了清白,所以对此也不在乎,眼界却奇高,等闲的大户人家还不入她眼,一门心思寻个拔尖的人家,宁愿嫁进去做良妾。跟她相好的男人也均是极有出身的,见惯了绝色美人,对她不过是图个新鲜,怎可能用真心,不过占占便宜罢了。后来厌了、倦了、或有了新欢便皆不再理睬她,她又爱在旁人跟前装清高模样,故而也不敢闹出来,只能自己吃亏。”
婉玉听得瞠目结舌,反倒笑起来道:“这些都是真的?若她真的做了,竟还是个极有能耐的人,我倒小瞧了她!”
梅书达道:“我也恐此事是假的,又去套问了柯珲身边的小厮,这才将事情坐实了。崔雪萍曾经一个相好也与我相识,我今儿早晨悄悄花银子问了他身边的长随,证实此事不假。我这才来告诉姐姐的。”
婉玉道:“大哥可都知晓这些事?”
梅书达叹气道:“大哥即便是知道也不信……我原先也劝过他,他对我说崔雪萍是个极可怜又可敬的女孩儿,等他这么些年,他万不能辜负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