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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6部分阅读

      花间一梦 作者:肉书屋

    儿,我看分明就是你风流成性,跟哪个狐媚子厮混!”

    杨昊之听了此话自是有些心虚,梗着脖子道:“你浑说什么!莫不是你病糊涂了吧?”

    柯颖思怒道:“你自己瞧瞧你背后染了什么好东西!外头发浪偷人,滛野了性子,在这儿尽拿好话儿哄我!你唬得住梅莲英,却休想骗过我!”说完浑身瘫软,“啊”一声倒在床上,只觉腹中疼痛不止,额上冷汗也涔涔流下。

    杨昊之被柯颖思这般痛骂,心中自是不悦,此刻只强压着心头火气,将外衣脱下来一看,果瞧见背后衣领处染着一痕胭脂,鲜艳轻薄,仿佛是女子香唇在衣上划过留下来的,登时叫屈道:“我怎知道这胭脂是哪儿来的,兴许是珍哥儿淘气给我画上的呢。”

    柯颖思本就对杨昊之提心吊胆,平日里毫无迹象尚且草木皆兵,如今看见了衣上红脂,更是将往日里心头揣测的念头尽数勾了起来,种种猜忌呼啦啦涌入脑中,不由冷笑道:“珍哥儿给你画上的?我倒看着这八成是老太太屋里的彩蝶,要么就是太太身边的春芹。这两人原就跟你不清不楚,这会子趁你死了婆娘,还不赶紧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杨昊之皱眉道:“你怎么连老太太和太太屋子里的人都编排上了?我确是跟珍哥儿在一处来着,不信你去问婉妹妹。”

    柯颖思一听是婉玉,愈发了不得了,披头散发的坐起来哭道:“原是那个马蚤狐狸精!我瞧着你们俩眉来眼去,觉得其中必定是有些事故,果不出我所料!她娘就是个滛贱的戏子,她也随了她娘亲的贱样儿!我呸,为这个男人又投河又自尽,这会子又发浪勾引汉子,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是个滛妇!”

    杨昊之生在富贵家中,自然有少爷脾气,听柯颖思越说越不像,心里头憋着的一团火“腾”一下烧了起来,猛一拍桌子恨声道:“够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满口的糙话,哪里像是个大家小姐出身的!我确是对你有情才会跟在这儿忍气吞声,否则我凭什么来受这个气?莫说我未和丫头们胡来,即便是我宠了哪个,收了房摆在跟前也犯不着王法,轮不到你在这儿撒泼!你若是我妻子,我也定会因七出之条把你休了回家!”

    柯颖思听罢气得面色青紫,浑身哆嗦,哭道:“让我死了吧!”说着又要起身撞墙,但因身子太弱,还未起身便觉眼前发黑,金星直冒,只得又跌回去。

    杨昊之见柯颖思又要寻死,心里头不由发急,但见她又躺下来,便定了定神,哼一声道:“你若想闹大了便闹吧,大不了我与你死在一处,也算落个干净!”说罢一摔门便走了。

    扫墨见杨昊之气叠叠的从房中出来,便料定屋中起了风波,忙凑上前,一边帮杨昊之整理衣裳,一边低声道:“大爷,你这么走了,屋里那位……”

    杨昊之冷着脸道:“若不将威风拿出来,一味纵着她,她便不知天高地厚,恐要爬到我头上去了!”说完拔腿就走,扫墨扭头对王婆和坠儿使了个眼色,而后跟在杨昊之身后急匆匆的去了。

    话说婉玉和珍哥儿在园子里玩了一阵,便抱他回去命丫鬟婆子给珍哥儿洗澡,自己坐在廊下绣墩子上喝茶。不久怡人便回来,靠在婉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婉玉挥了挥手,眉头却悄悄拧了起来。怡人又道:“姑娘,刚我回来的时候经过抱竹馆,正碰见翠蕊,翠蕊唤我进去,让我告诉姑娘一声,三爷中午用完了饭便出去了,刚才回来,跟她说姑娘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要姑娘放心。”

    婉玉心中一松,道:“办妥了就好,这事多亏了晟哥儿。咱们回去合计合计,要送点什么表示谢意才不亏了礼数。送的东西不必太贵重,只要心思精巧些就成了。”说着想到自己身边无一精巧的玩意儿,手头也无多少体己,不由犯了愁。

    怡人显是看出婉玉的心思,心中一动,道:“我看翠蕊正给三爷做鞋呢,那鞋的大小跟咱们老爷差不多,姑娘这几日不是正给老爷做鞋么?如今还有一只只差一点就做得了,咱们不如就送这个去,亲手做的,更显出心意来。”

    婉玉笑道:“那就这么办。”说完差怡人回含兰轩把鞋取来,自己又坐在屋里把未做完的鞋面缝好,找了块布将鞋子包起来,命怡人好生看护珍哥儿,而后起身往抱竹馆去。

    婉玉特地择了条僻静少人的小路走,只见静园清幽,景物妍森,沿途只零星瞧见一两个婆子和丫鬟。婉玉经过假山后的翠微亭时,忽望见杨蕙菊和姝玉二人坐在美人靠上说话,姝玉说几句便抽噎几声,杨蕙菊坐旁边低声安慰。她素知杨蕙菊和姝玉交好,想到姝玉在此僻静处哭,必然有一定原由,自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隐在一丛海棠畦后头悄悄往前走。

    姝玉的哭声却断断续续传到耳朵里,却听她道:“原先对我还有一团和气,但近些日子却突然间生分了……说男女大防,又说要用功读书,要我日后别总去,今儿个连门都未让我进,直接让个小幺儿就将我回了…”

    杨蕙菊道:“兴许是他真的在用功呢,他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乡试眼见就要到了,此时正是闭门读书的时候,别说不见你,估计连我都不见呢。”

    姝玉冷笑道:“我听翠蕊那丫头说,他今儿个吃了午饭就跑出府去了。有功夫出去闲逛,却没时间见我一见?莫不是他觉着自己现如今能当举人老爷,又或者能金榜题名了,便开始拿腔作调起来了?”婉玉一听此话,立刻止住了脚。

    杨蕙菊叹一口气道:“我三哥倒是个勤奋守慎的,跟我那两个哥哥不同。我原想着他忠厚可靠,虽笨嘴拙舌,又是个庶出,但如果肯用功,将来必有一番前程。难得你眼界高,却常常背地里赞他。我从中撮合撮合,让老太太点头,也是一桩美事,唉,谁想到……是我三哥没福。”

    婉玉心中恍然,原来这柳姝玉竟对杨晟之那闷嘴的葫芦存了几分意思。想到姝玉性子孤高,杨晟之也是个疏离冷淡之人,不由暗笑,觉得这两人相配倒是一个天聋一个地哑。

    姝玉道:“我是看他有几分才学,不是粗俗的人罢了。若他轻看了我,我又何必自己找没脸?我可不是妍玉,自个儿巴巴的贴上去让人家没的看笑话!”说着又咬牙,泪滚瓜似的掉下来,道:“枉我看他穿的鞋旧了,还给他做了一双,他竟然收都没收,反倒教训我私赠男子物件给他传扬出去与我闺名儿不利。早知如此,我原就该把这双鞋剪了、扯了、撕了,总好比让人当了驴肝肺!”说完赌气将手中的鞋一径丢了出去,好巧不巧就落在婉玉脚边,婉玉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姝玉所做的正是一双千层底的石青缂丝云头履,比自己做的那双精巧细致了数倍不止,显是费了好多工夫。

    杨蕙菊急道:“辛辛苦苦熬夜做出的东西怎能就这样丢了?”说着便着急出去捡。

    姝玉一扯杨蕙菊的衣袖道:“别去,那羞臊恼人的物件丢了也罢。”说着又掉下泪来。杨蕙菊知她极要脸面,正所谓“情深不寿,强则极辱”,今日之事虽杨晟之所作有稍微欠妥之处,但在姝玉心里头已经是好大的没脸。杨蕙菊想了想又坐下来,一边絮絮安慰,一边暗自叹气。

    婉玉适才见杨蕙菊要下来捡鞋,不由骇了一跳,又见她坐回去,方暗自松了口气,忙悄悄的开溜出去。

    第八回【下】

    婉玉走出一段路,抬头一望,见抱竹馆就在眼前了,不由停下脚步踌躇起来,正此时只听身旁有人道:“姑娘是过来来找三爷的吧?”婉玉偏头一看,见是杨晟之身边的小厮竹风,手里拿着几册书,满面殷勤。

    婉玉道:“正是,可又怕这时候过去了耽误他念书,还是晚些再来吧。”

    竹风笑道:“即便姑娘不来三爷也要过去寻的。”说着便引着婉玉往前走。婉玉无奈,只得跟着竹风进了院子,直入了杨晟之的书房。

    杨晟之此时正提了笔写字,听见脚步声响,抬头一看,见婉玉挑开帘子进屋,忙站起身来让座,又命小丫头去沏茶,竹风将书本放在桌上,静静退了出去。婉玉见杨晟之嘴角竟青紫起来,似是被人打了,不由一怔,心想着此事八成与孙志浩有关,便忙笑道:“不用麻烦,我是来谢谢晟哥哥的。”

    杨晟之道:“多大点子的事儿,已经办妥了,姓孙的小子日后再不敢找来,你放心就是了。只不过你日后还是多避着他些,这档子事也休要再提了。”

    婉玉见他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心里头愈发感激,站起身恭恭敬敬敛裙一礼,道:“晟哥哥仗义相帮,婉玉感激不尽。”

    杨晟之忙起身虚扶了一把道:“妹妹太客气,愧不敢当。”

    婉玉见杨晟之脚上的鞋果是旧了,暗道:“不过就是双鞋,若他不收,我再备别的东西便是。”想到此处,便把布包递上去道:“晟哥哥帮我这么大忙,也没什么东西好感谢的,闲暇时做点活计,我手笨,针线又糙,晟哥哥万万不要嫌弃才好。”

    杨晟急忙推辞,婉玉执意要送,杨晟之便将布包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一双靛蓝的虎头盘云鞋,虽不名贵绸缎制成,但鞋面上却各绣了祥云,隐有“平步青云”之意,显是迎合学子和做官之人的心思,针脚也极细密。

    婉玉心想等杨晟之说不要自己该如何应答。却见杨晟之一怔,将鞋上下看了几眼,抬头对她笑道:“妹妹有心了,我脚上这双也确实旧了。等秋闱那天,我就穿这双鞋去,必能讨个好彩头。”

    婉玉没想到杨晟之竟说出这番话将鞋子收了,登时就一呆,又见杨晟之正朝她望过来,忙道:“晟哥哥喜欢就好。”

    杨晟之微微一笑,忽而想起什么,站起来道:“你随我来。”说着引着婉玉走进卧室,翠蕊正坐在床上做鞋,另有个小丫头子在一旁绣花,翠蕊见他二人进屋忙站起来道:“原来婉姑娘来了,我竟不知道。”说着命小丫头去重新沏茶。

    婉玉四下一打量,见那卧房亦不算大,进门便能看见一张木床,床上吊秋香色幔帐,被褥俱是半新,枕边放了两部书,墙角有一樟木衣柜,柜上挂锁。临窗设一张长条案,只摆一套茗碗并一个美人觚,觚内插几支紫薇花,粉嫩如若云霞一般。

    婉玉笑道:“晟哥哥这儿一张素案伴紫薇,两部古书做角枕,一盏清茶如碧玉,是个满室生香的读书佳处。”

    杨晟之笑道:“什么读书佳处,我这抱竹馆狭小,东西放多了就眼花缭乱的,所以简单些罢了。”说完对翠蕊道:“我今儿个中午出门带着的那个锦囊呢?”

    翠蕊一听便取来一个锦囊来,杨晟之坐在床上对婉玉招了招手道:“妹妹过来。”说完将锦囊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倒在床上,指着笑道:“今儿个我在街上闲逛时候买的小玩意儿,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有,还没来及给她们送去,你赶得巧,得了第一宗,快来挑一个。”

    婉玉看了杨晟之一眼,暗道:“刚姝玉不才来过,还给气跑了,这会子怎又说我得了第一宗?”凑过去坐在床边一看,只见褥子上摊着的全是扇坠子,均是用各色的彩线打成络子再坠一块玉。婉玉一直念叨着给柳寿峰送她的古扇配个坠子,而今见了这样精巧的小东西不免惊喜,一眼便打上其中一个,那扇坠儿用桃红色的线打成梅花形络子,当中镶一块翡翠平安扣,那翠又润又剔透,在一堆儿坠子里最最扎眼。

    翠蕊走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道:“这样的络子我也会打呢。”又低头一瞧,也相中了那梅花络子,暗想自己唤作翠蕊,这花儿形的络子中间一点配个绿色的翠玉,正暗合了名字,更喜爱几分。她知杨晟之平素待自己与旁人不同,若是开了口,杨晟之必会任她随便挑一个,但此时有客不方便讨要,便向杨晟之使了个眼色,想要他将那扇坠子给她留下来。杨晟之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转而对婉玉道:“妹妹喜欢哪一个?”

    婉玉虽极喜欢那个梅花的,但想着那个翡翠一看便知道是上等货色,兴许是杨晟之买来送给老太太或太太的,故而别看眼光,看着别的扇坠儿道:“我是挑花眼了,觉得哪个都好看。”

    杨晟之笑道:“那我帮你挑一个。”说着便把梅花翠玉的坠子拎起来,在婉玉面前晃道:“就这个吧,看着就娇艳。”翠蕊登时一急,暗想:“三爷莫非是会错了意了?我不是要他把那扇坠子送给柳家的丫头呀!”

    婉玉略一犹豫,杨晟之已拿过她的扇子,将梅花络子绑在团扇底下,左右端详道:“果然不错。”婉玉越看越喜爱,点头含笑道:“那就谢谢晟哥哥了。”翠蕊心里不悦,但脸上强带了笑意道:“我去端茶点。”说罢掀开帘子便出去了。

    婉玉将扇坠儿在手里把玩了一回,始终觉得上头嵌的翡翠太过贵重了些。若是她原先的身份,对这点子小事自是不在意的,而今做了庶女,知道当中艰辛,且杨晟之也是个不受待见的,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这样一想,手里的扇坠子倒有点烫手了。

    婉玉低头想了一回,方抬头道:“这扇坠儿……”这猛一抬头却恰恰看见杨晟之正凝神望着她,目光又沉又静,似含了隐隐约约的情愫,幽幽深深,竟将婉玉看得有些慌了起来,原先想好的说辞也忘了大半,忙将眼帘垂了,知杨晟之眼睛还盯在她身上,耳根不由烫起来。

    婉玉目光一瞥看见枕头边放的书,便忙扯了个话头道:“《经义汇讲》,这书好像是专门押题的,想来晟哥哥已选了几题押宝,志在必得了。”

    杨晟之见婉玉竟连《经义汇讲》是何书都知道,眼中掠过丝诧色道:“今年却比往年难考,原先的命题官尽数换掉,新任命的主考官叫何思白,是皇上新提拔的,没人知道他喜好什么,政见如何,故而只能漫天撒开大网的写,哪敢乱押题。”

    婉玉听到“何思白”这名字不由怔了怔,原来此人跟她父亲梅海泉是同科进士出身,学问渊博却有个倔脾气,因性情吃亏曾郁郁不得志了一段时日,后入梅府给她大哥梅书远做了几年的夫子,因她父亲保荐才又得以入了仕途。

    婉玉想了想,忽而笑道:“那我给你压几题吧,你无事的时候便写写看,兴许还能中了呢。”说罢要来笔墨纸砚,在纸上写了几题。

    杨晟之看罢心里又是一震,原来能拟出这几题的,必是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的人物,且选题又巧又精,颇有学识的大儒也不过如此。这一次望向婉玉,素来淡然的脸上也挂了惊异之色,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能拟出这道题,想来妹妹熟读《四书》、《五经》,若是个男儿,此次考试便能夺魁了。”

    婉玉笑道:“我这也是从别处看来的呢,在这里卖弄卖弄罢了,科举夺魁,做官做宰,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原来这几题均是何思白做夫子时给梅书远做过的题目,婉玉想着自己给他出了几道何思白喜拟之题,亦算是还了那扇坠子的人情了,心里稍安。

    一时间翠蕊端了点心进来,婉玉也不多坐,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杨晟之见婉玉走了,这才将她送的鞋拿在手里,先细细看了一番,又穿在脚上试了试,只觉大小分毫不差,而后把鞋脱下来捏在手里,坐着竟呆了过去。

    忽听门外有响动,有小丫头道:“二姑娘来了。”杨晟之七手八脚的将鞋用布包好塞到褥子下头,走了出去。杨蕙菊正坐在小厅里的木椅子上,见杨晟之来了,便挥退左右下人,掏出一双鞋塞到杨晟之手里道:“这是人家姝玉的一番心意,你怎能急扯白脸把人家倔跑了?我知道你是因为秋闱快要到了,所以心里头起急,说话难免失了分寸,可姝玉原本就跟你有交情的,柳家跟咱们是亲戚,你这么做未免伤了和气,也让姝玉冷了心。你快将鞋收了,再去给人家赔个不是,我从中再打个圆场,姝妹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儿,必不会怪你。”

    杨晟之微微皱了眉,将鞋又重新塞到杨蕙菊手中道:“这鞋不能收,无功不受禄,我又未帮她什么事情,凭什么收她的东西?”

    杨蕙菊道:“说你迂腐你还真是个榆木疙瘩,她送你双鞋,你也送她个玩意儿不就得了?”说完抿嘴一乐,“你若不知道送什么,我便帮你拿个主意。”

    杨晟之一瞪眼道:“这更万万不可!妹妹怎的这么糊涂!私相授受,互送玩器,这传扬出去要姝姑娘怎么做人?原先年纪小在一处玩耍还没什么,可如今都慢慢大了,哪能再跟几年前一样没个轻重?”说完挥了挥道:“妹妹若无他事就请回吧,我要去念书了。”

    杨蕙菊见杨晟之转身要走,急得跺了跺脚,一把拉住他胳膊,压低声音道:“三哥哥,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呢……姝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一流的,上等等的人物儿,如今这般知根知底的女孩儿上哪儿找去?我原就说过……”

    杨晟之淡淡道:“妹妹此事休要再提了。女孩子家家,也莫总把这种事挂在嘴上。”说完想起什么,召唤道:“翠蕊,把我今儿个上街买回来的扇坠子拿出来,让妹妹挑一个!”说完径直去了书房了。

    杨蕙菊狠狠揉了揉帕子,口中低骂道:“呆头鹅,不懂好歹,不知变通!”说完见翠蕊用布兜了扇坠儿进来,杨蕙菊看也不看,摆手道:“不要了!赏了你玩吧!”说完扭头掀帘子走了。

    杨晟之坐在书案前头长长叹了口气。如今他过了年便十七岁,到了娶妻的年纪,早先他在其父杨峥面前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杨峥也觉得若是庶子博得功名亦能说一门好亲,故而也便拖了下来。杨晟之对周遭的女孩子不是没留意过。早两年他与姝玉交好,一则见姝玉是个小姐出身的,跟他算门当户对。且又通文墨,虽孤高了些但本性率真,又兼之是个清冷的性子,两人在一处就算默默无言,亦不觉得尴尬。可后来杨晟之却觉不妥,姝玉有个爱使小性儿的毛病,初时闹闹别扭倒也觉得可爱,但次数一多,杨晟之便觉厌烦了;后又发觉姝玉最喜风花雪月,每每伤春悲秋,自有一腔小儿女情怀,但对经济事务,人情世故却多有不谙。杨晟之想娶一房贤惠之妻,并非想娶个娇娇小姐回家供起来,因而慢慢远了姝玉。一次,杨蕙菊与他说话,玩笑间打趣他,说要向老太太说一说他和姝玉的婚事,要杨晟之好好求她一求,她一去便马到成功。这番话惊出杨晟之一身冷汗,他知老太太极宠杨蕙菊,而且两家原就有姻亲,这一说没准真就定下来了。但他心中已认定姝玉绝非良配,于是便下了决心,对姝玉愈发冷淡了下来。

    此时翠蕊走了进来,将兜着扇坠儿的布“啪”一声放在书案上道:“二姑娘没要。”

    杨晟之点点头,一边品茶一边随口道:“你让小丫头们给府里别的姐姐妹妹送去。”

    翠蕊“嗯”了一声,脸色仍是沉沉的。杨晟之听她声音不对,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横竖我买得多,你喜欢哪个就先挑了去吧。”

    翠蕊听此话脸色稍好了些,将扇坠儿拿到卧室,对小丫头梨花道:“帮我挑挑哪个好看?”

    梨花道:“三爷不说这扇坠子不是要送给各房姑娘们么?”

    翠蕊忍着得意,低头拨拉着扇坠儿道:“三爷说了,要我先挑,然后再给小姐们送过去。”

    梨花一听登时羡慕不已,道:“翠蕊姐姐就是跟旁人不同,这不,哪怕一个坠子三爷也是让姐姐先挑,不在乎这个物件,关键是这份心!等三爷考得了功名,姐姐也算熬出头了。”

    这几句正说进翠蕊心窝,让她浑身又舒坦几分,脸上带着笑意,但口中道:“乱嚼舌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帮我看看哪个好。”可看了几遍下来,那坠子上的玉不是暗哑,就是水头不足;有的雕琢图案精美,但却是不值钱的东陵玉。翠蕊心中暗恼,只得随便挑了一个,其他的命梨花送到各房去了。

    婉玉自去正房照看珍哥儿,怡人见她回来时扇子底下多了个坠子,不由拿起来端详,道:“这翡翠真绿,水润剔透的,拿来贴身佩戴都好呢,做扇坠子有些可惜了。姑娘从哪儿得的?”

    婉玉道:“晟哥儿送的,说是今儿个中午逛街买的小玩意儿,每个姑娘都有。”

    怡人听了不由一愣,呆呆站了半晌,婉玉见了一捅她肩膀道:“呆愣着做什么?”

    怡人看了看正习字的珍哥儿,将婉玉拉到一旁,低声道:“今儿早晨姑娘跟珍哥儿去园子里了,老太太命人给姑娘送来两碟子点心。我想着晟哥儿送过咱们菱粉糕,所以就给抱竹馆送了一碟子过去。”

    婉玉道:“这件事你不是跟我回过了么。”

    怡人道:“我去抱竹馆送完点心就跟翠蕊闲话了两句,看她打的络子好看就说姑娘前些日子一直念叨着要给老爷送的扇子配个扇坠儿,回头我跟她学学打络子的手艺,给姑娘打个配玉的扇坠子。不过一句玩笑话……”怡人说着眼睛去瞟婉玉。

    婉玉心里一下子乱起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儿别说出去。”

    怡人道:“哪儿能呢。”怡人百般伶俐,脑子一转便隐隐猜到些内情。想着杨晟之虽不及杨家大公子英俊倜傥,却也是一表人才的,若是对自家小姐有意,也难保不是良缘,但人品如何还要考量,且杨晟之在家也是个不受宠的,若是小姐到杨家来,日子也难免艰辛。想到此处又抬起头,偷偷看了看婉玉的脸色。

    第九回【上】

    处处为难贵女受屈种种不肖孽子遭打

    这天清晨,婉玉躺在床上似醒非醒,耳边隐约传来几声训斥,听着似是怡人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坐起来,揉着眼撩开幔帐道:“怎么回事?”

    怡人见婉玉醒了,忙迎上来,面色铁青,强压着怒意道:“我该死,把姑娘吵醒了,只是这也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刚寻思姑娘一会儿就该起床了,所以到后头要小丫头们打热水来,谁知红芍说四姑娘今儿个早晨妆没化好,所以多用了热水洗脸,竟把姑娘的热水也用了!”

    婉玉听罢眉头向上一扬,只见个小丫头站在屋角,看婉玉瞧她,便脸上赔笑道:“姑娘莫急,后头正在烧水呢,一会儿就得了。”

    怡人怒道:“蠢材!刚刚烧上的水,怎可能这么快就得了!难不成你让我们姑娘待会儿用冷水洗面,又或蓬头垢面的门口去接自己姑姑不成!”

    这杨家的太太柳氏是柳寿峰的妹妹,因前些时日死了大儿媳,孙儿杨珍又得了场病,故而上山打醮守八关斋戒,在尼姑庵里住了些时日。昨儿个晚上传信儿回来说今早回家,故而上上下下的小辈都准备一早在门口迎柳夫人回府。

    那小丫头唤作喜儿,是个四等丫头,从柳夫人处拨来服侍妍、婉姐妹,听见怡人斥责,嘴上虽连连认错,但暗中腹诽道:“谁不知道你们姐妹之间不合呢,这柳婉玉不过是个庶出的,又怎敢跟妍姑娘争持?平日里都小心翼翼的避着,这回的事怕是也只能拉倒。也该我们做下人的倒霉,主子之间斗气儿相互使绊子,到头来就只能拿我们煞性子。”想着偷偷瞄了婉玉一眼,却见婉玉正直直盯着她,脸上不怒自威,仿佛一下子将她心思看破。喜儿吃了一吓,慌把眼帘垂了。

    婉玉道:“我且问你,我四姐可知道她用了我的热水?”

    喜儿道:“这……这可能知道……也可能……也可能不知道……”

    婉玉喝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你在府上跟着哪个婆子丫鬟学规矩,就这么着回主子的话?”

    喜儿听婉玉口风渐厉,心中一紧,神色恭敬了几分,垂着头道:“回姑娘的话,今儿个早晨红芍姐姐到后头要热水,说妍姑娘的妆化得花了,要水重新洗了重描。我说还有半壶,但是给婉姑娘用的,红芍姐姐听了便把壶拿走了,我们,我们又怎么敢拦着……”

    婉玉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把喝茶的水端过来给我洗脸。”

    喜儿略一犹豫,原来杨府上颇为讲究,早上喝的清茶必是用附近山里的清泉泡开,除了老太太、老爷和太太,各房每天早晨只能分得一小壶泉水,用完就再没有了。偏巧含兰轩惯是在姑娘们起床时便将泉水烧开了,故而喜儿听婉玉这么一说,不由有些迟疑。

    此时怡人满面阴云的斥道:“还不快去,难不成让我们姑娘就这么等着不成!”喜儿听罢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怡人上前服侍婉玉穿衣,悄悄看了几眼婉玉的脸色,开口道:“姑娘一直在上房晚上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四姑娘这几天不痛快,菊姑娘天天和三姑娘在一处,萱姑娘又不理她,她更跟瑞哥儿拌了嘴,她不爽利便来寻咱们霉头,把老太太送来给姑娘的小玩意儿和衣裳都拿走大半,昨天三爷给姑娘和四姑娘各送来一碗糕饼,姑娘那份竟然让红芍给吃了。这些事咱们也都忍了,但这回却是闹得让杨家的下人们都知道了,姑娘若是还一味躲着,自己受气是小,若是让旁人戳咱们脊梁骨说柳家的小姐不会管束下人,少了教养,这柳家的名声怕就是不好听了。”

    婉玉道:“不碍事,随它去。我还生怕这事情旁人不知道。”看怡人发愣,婉玉“扑哧”一笑,伸出指头戳她脑门道:“你呀,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想不透呢。她越欺负咱们,咱们就越不能吭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柳家的五姑娘是事事处处受人欺负的,原先那个盗拓的气性也是逼出来的。如今五姑娘修身养性,处处忍让,可四姑娘反倒变本加厉起来了,你说旁人会怎么看?再说了,若是跟她争持起来了,得罪她是小,若是惹怒了太太,等回了府,你我又怎能有好果子吃?不过是些口舌之快,又何必争在这一时呢。”

    怡人恍然大悟,再看婉玉,心里多了层莫名的滋味。她本就心高,一心想出头,当初在无奈之下才攀上了婉玉,但她对这柳五小姐并不十分看得上眼,但想到跟着这事事处处讨人嫌的庶出小姐做大丫鬟总好过在杂役房里头充当粗使的佣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她没想到,婉玉竟与她想象的大不同,不仅行动坐卧皆十分讲究,且对待身边的人自有一套调教的手段,怡人轻视之心淡去,反倒生出一股敬畏来,适才听婉玉一番话,心中暗想:“听姑娘的意思似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意,且更不把柳家的声誉放在心上。我原来便知她不是怯懦之人,但想不到竟能这般隐忍。好,好个婉姑娘,不动声色将名声一点点挽回来,吃点小亏也值了。”

    此时喜儿已端了热水进来,婉玉洗漱完毕,对镜子照了照,嫌衣裳太艳,脱下来重换,上衣挑了一件叶青明绸绣兰花八团褙子,下系玉色水波腰裙,头上绾堆云髻,只插一支小凤钗,脸上的脂粉也用得极少,观之淡雅宜人。梳妆完毕,婉玉吃了一碗莲子红枣粥并一个栗子豆沙包,而后也不招呼妍玉,自己带着怡人直奔到二门去接柳夫人去了。

    走至半途,婉玉忽想起什么,问道:“那天杨大爷是沿着这个方向出了二门的?”

    怡人道:“不是这条,这条路是往西南方去的,二爷去的西边的角门,他出了二门就进了一个小院子。”

    婉玉道:“时候还早,你带我去那院子看一眼。”

    怡人满腹疑惑,但瞧着婉玉脸色凝重,也不好再问,两人绕到西边二门处,出了门往右一拐便能看见一个颇为幽静的小院,婉玉躲在墙后头抻着脖子一望,见王婆坐在院子里正杀鸡宰鹅,忽屋门一动,走出个身量矮胖的丫鬟,跟王婆低语几句便又回屋了。婉玉认出那人正是柯颖思身边的坠儿,心里头不由突突一跳,明白了几分,暗道:“怪不得那贱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三番五次的怀上孩儿,原来是在这府里有偷情幽会的地方。今儿个被我拿捏住了反倒好办了,若不将你整治了,我便白白重活一遭!”她暗恨一阵,扭头对怡人道:“回去吧。”

    二人走到西南方垂花门前,见杨府的三个哥儿、柯颖鸾、杨蕙菊、柳家两玉都已到了。过了片刻,便听前头一片喧哗,紧接着门口呼啦啦涌入十几个婆子,后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被七八个丫鬟媳妇簇拥着走了进来。那妇人与杨昊之容貌酷似,保养极好,虽已美人迟暮,但犹存三分风韵,能看出年轻时容貌极美,身量高挑,穿玄色镶领茜素红底子上襦,下穿洋红销金裙,头戴赤金含珠大凤钗并珊瑚压发,脖子上挂璎珞嵌宝项链,耳上、手上均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此人正是杨家主母柳夫人。

    众兄弟姐妹见柳夫人回来都纷纷迎了上去,柳夫人笑道:“不过是回府,怎让大家都跑出来迎我了?劳师动众的,虽是早晨,但太阳也毒,小姐们在深闺里养着一个比一个娇贵,若是让日头晒了可怎么好。”说完对柳家姐妹道:“难为你们有心来接我了。”柳家三玉齐齐还礼。

    柯颖鸾迎上前笑道:“母亲一路上劳顿辛苦了,我们小辈迎一迎也理所应当的,老太太在正房里等着消息呢,吩咐我伺候母亲休息,想吃什么让厨房赶紧去做。”

    柳夫人看见柯颖鸾,淡淡“嗯”一声,转而看向杨昊之,面露心疼之色道:“我的儿,这几日不见你怎的又清减了?想必这些时日忧思过重,快回屋歇着吧。”

    杨昊之忙欺身向前,挽住柳夫人的手臂道:“娘,你也瘦了,是不是庙里日子太清苦了?是儿子该死,让娘去庙里头吃苦,我让厨房煲了参汤,娘待会儿可要多喝几盅。”

    这几句话说得柳夫人心里头格外舒坦,手轻轻拍了拍杨昊之的手臂,心中感动道:“别人总怪我偏心昊儿。可昊儿又乖觉又孝顺,实在挑不出半点不对之处,即便是死了媳妇,病了孩儿,还是先把我这老娘摆在前头,又让我怎么能不心疼几分?”

    柯颖鸾脸色有些难看,心里酸道:“这两个人哪里瘦了?我看分明还白胖了些。前两天给庙里去信儿,我还特地提了景哥儿身子不爽利病了一场的事,这老太婆今儿回来竟也不问一声!”想到此处向杨景之使了个眼色。杨景之素不爱凑趣抢风头,但又惧内,见柯颖鸾对他眨眼,只得上前对柳夫人道:“娘一路上风尘劳顿,辛苦了。”说完又搀了柳夫人另一条手臂,扶着她上了小轿。

    众人跟在后面一起去了杨母正房,一进屋便看见杨母抱着珍哥儿坐在罗汉床上,柯瑞和紫萱分坐左右。待柳夫人进屋,柯瑞和紫萱忙站了起来,将柳夫人让到杨母右下位,丫鬟进来端茶送水,又重新给柳夫人奉上鲜果糕饼等物。柳夫人向杨母施礼,说了些在庙中的事物,杨母慰问了几句,又引见了紫萱,柳夫人送了一对儿金镯子做表礼暂且不表。

    闲话叙了几句,柳夫人便想抱珍哥儿,谁想珍哥儿早已钻到婉玉怀里去了。柳夫人见孙儿亲近名声素来不好的柳家五姑娘,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对珍哥儿招手道:“过来,让我抱抱。”

    珍哥儿腻在婉玉怀里头不出来,婉玉在珍哥儿耳边说了两句,珍哥儿这才扭捏着走到柳夫人跟前,捂着小脸蛋道:“我给你抱,但是不准掐脸。”

    众人都笑了起来,柳夫人笑得甚开怀,一点他额头道:“这段日子想我没有?”

    珍哥儿道:“想了。”说完走到几子边上,踮起脚尖,挥着小胳膊奋力够到茶碗捧到柳夫人跟前道:“祖母喝茶。”这一番作为引得众人一阵大笑,纷纷夸珍哥儿懂事聪慧,溢美之词源源不绝涌入杨母和柳夫人耳中,这两人乐得见牙不见眼,柳夫人唤着“心肝肉儿”将珍哥儿抱起来狠狠亲了两口,心中感叹自己没白疼大儿子,即便是这小孙子也知道孝顺她。

    杨母也分外喜悦,指着珍哥儿笑道:“白眼狼,还没给我敬过茶呢。”

    珍哥儿乌溜溜的大眼朝婉玉看了一眼,然后挺着小胸脯道:“我没给老祖宗端过茶,但是给老祖宗端过点心,点心比这碗茶重多啦。”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紫萱笑得前仰后合,妍玉笑得直哎哟,姝玉用帕子掩了嘴笑个不住,杨蕙菊揉着肚子道:“原来这小东西觉得给谁端的东西重,就对谁的孝心更大些。”

    珍哥儿一本正经道:“你们笑什么,刚才婉姨跟我说,祖母到庙里给我祈平安,要我知道孝顺,好好谢她。”

    这番话说出口,柳夫人再看婉玉的眼光则又不同了。她原本极不喜欢婉玉的脾气秉性,连杨家也很少让她来,但此时再瞧婉玉便顺眼了几分,又瞧她今日穿得素雅,不像往常满身穿红戴绿,举止比原先也稳重许多,心里头的疙瘩才稍稍平了些。

    杨母对柳夫人笑道:“这些日子珍哥儿没少麻烦婉丫头,你可要好好谢她。”婉玉忙起身说不敢。

    妍玉见婉玉又出了风头,心中嫉妒,面上却只能强颜欢笑。杨昊之因爱子博得长辈欢心,自是得意,对婉玉更多几分亲近之情。柯颖鸾与杨景之暗中对一下眼色,柯颖鸾垂了头,咬了咬唇儿,手盖在肚子上,默默攥了拳头。杨晟之低着头,只捧了茶杯喝茶。

    众人闲话一阵便各自散了。婉玉便留在正房教珍哥儿习字,过了一阵子怡人走了进来,在婉玉耳边低声道:“刚柳夫人给各方送礼物去了,给姑娘们的都是一部经书,一串小叶檀手钏,一个水晶刻六字大明咒的坠子和三支玉杆的毛笔。”说完顿了顿又道:“夫人又说姑娘这段日子照看珍哥儿辛苦了,额外多给了一领芙蓉簟和一串翡翠弥勒的佩环。”

    婉玉点点头道:“多赏出来的东西别让旁人知道,特别是四姑娘。”

    怡人道:“这个自然,我早就眼明手快收起来了。”说完见婉玉无其他吩咐,便静静退了下去。

    第九回【下】

    柳夫人回房之后杨家三子并杨蕙菊便纷纷进来请安。几人嘘寒问暖了一阵,柳夫人便觉得身上乏了,刚要打发这几人散了,便听门口的小丫头打起帘子道:“老爷来了。”

    杨昊之等一听忙站了起来,只见从门口走进来个五十岁上下的高壮男子,生得方脸阔鼻,面色青润,穿一身褐色嵌青纹提花蟒绸直裰,同色腰带,上镶六颗珍珠,甚是华丽。杨家诸子恭敬垂首道:“父亲。”

    杨峥淡淡“嗯”一声,在太师椅上坐了,杨蕙菊亲自奉茶。杨峥对柳夫人道:“夫人此番辛苦了,一路劳顿,要好好歇息才是。”

    柳夫人道:“刚坐了会子,也不觉得乏,待会子让个小丫头捶捶腿便好了。我在庙里得了张方子,专治你那头疼病的,你吃个试试,据说百治百灵。尼姑庵的大士亲自给你配的药引子,还送了一瓮大悲水,配着药服下,这都是相当不容易得的。”

    杨峥捧起茗碗,扫了端坐的子女一眼,哼一声道:“但凡这几个让我有一丝半毫的省心,我还用得着吃什么大士的药!”

    柳夫人忙道:“老爷这说哪的话,这几个孩儿都是聪慧省事的,还都有孝心。”

    杨峥冷笑道:“孝心?你看看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现如今有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