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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2部分阅读

      花间一梦 作者:肉书屋

    玉道:“脸上清清凉凉的,似是好多了。”

    紫菱叹了口气,握了婉玉的手道:“好妹妹,听嫂嫂劝一句,平日里莫要总使性子,你也渐渐大了,需知有些事要知道进退。平日里也多和太太亲近亲近,毕竟你日后嫁人,也是凭她做主妹妹万万别和自己过不去”

    婉玉点头道:“我知道嫂嫂对我说的是知心话,婉儿记下了。”说完站起身,亲自给张家姐妹端了两碗茶。

    紫菱喝了一口便连连皱眉,婉玉看在眼里,垂头不语。紫萱也喝了一口道:“这茶怎么有股子怪味儿?”然后又喝一口道“这茶叶应该和猪肉鱼肉什么的混在一起受潮了,所以串了味道。难不成妹妹天天就喝这个?”

    原来这亦是孙夫人背后授意,让下人供次等茶点,意图引着婉玉使泼哭闹。紫菱与紫萱对了个眼色,放下茶碗道:“我再去寻一罐好茶叶给五妹妹,妹妹也累了,好生歇息,我们先走了,明日再过来看你。”说完起身告辞,婉玉在背后相送。

    待出了门,紫菱低声训斥紫萱道:“你这孩子,怎么嘴那么快!你这个气性,迟早惹麻烦上身!咱们爹爹虽是有功勋背景的,但还在南疆战场上搏命,一时半刻的不能接你回家。你如今跟我住在柳家,就要事事乖顺些,别由着自己性子。”紫萱嘟着嘴,心中腹诽。紫菱见她那样不由笑道:“你平常不也顶顶看不惯婉玉么?怎的这次跑过来给她送药了?”

    紫萱道:“柳家这几个女孩子个个阴阳怪气,姝玉是个孤僻怪性;妍玉刻薄,又藏了好多弯弯绕的心思;这婉玉霸道跋扈些,本性却还不坏,又死了娘,太太暗地里总为难她,我看她可怜。”

    紫菱笑道:“我的乖乖,原来我妹子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客!”而后又顿了顿道:“如今太太不待见五姑娘,咱们可怜是可怜,也别太亲近,暗地里多帮衬就是了。”紫萱连连点头,姐妹俩携手而去。

    且说婉玉坐在房里,红芍和夏婆子走了进来,婉玉撩开衣裳一看,只见身上被鸡毛掸子打得一条条红痕,皮肤娇嫩,有的地方已经抽破,渗出血迹。夏婆子因是从小看婉玉长大的,往日里曾受过婉玉亲娘的恩惠,故见婉玉如此,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红芍却在心中暗暗称快。两人给婉玉上药,又默默将屋子打扫了,相对无言。

    不多时妍玉命人送了一小瓶清凉油来,孙夫人也派人送来点子药膏和一碗鸡汤。姝玉和周姨娘那边派大丫环红槿送来一盒子鲜果,红槿拿着一个药瓶交给婉玉,笑道:“姨奶奶和四姑娘说给姑娘送点时鲜的果子过来。知道姑娘伤了脸,这瓶药是‘仙女红玉膏’,等伤好了抹在脸上能祛了烫伤疤痕。”婉玉忙不迭道谢。一时间紫菱也命人送了茶过来,另又有几碟子点心糕饼和八宝盒攒的蜜饯。婉玉称谢不止。

    待人都散了,婉玉便草草梳洗躺下,辗转无眠,脸上作痛,犹如刀割一般。她心中恨一阵气一阵,又流了半枕头眼泪,直想回梅家投奔爹娘,但转念又打消了念头,暗道:“若是回去找了爹娘,一则他们是不是能够认我;二则借尸还魂本就虚妄,我又怎能凭借这一条空口无凭的给那j夫滛妇治罪?杨家家大业大,必会想出千万种手段护住那畜生,所以眼下只能忍耐,在柳家立住脚,方可进一步打算。”她心中拿定主意,又细细想了一番,待到快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早起床,梳洗停当之后,婉玉脸上也不抹药,直奔柳寿峰住的正房而去,立在书房门口等候,不多时小厮出来道:“五姑娘,老爷让你进去。”

    婉玉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听屋中笑语晏晏,抬头一瞥,只见柳寿峰坐在书案后头,妍玉在旁边给他研墨,父女俩一派其乐融融之景。妍玉扭头瞧见婉玉,只见她脸上红印点点,眼睛肿得跟桃儿一般,哪有平日里的娇美模样,心中不由快意,刚想过去说几句关心的话儿,没想到婉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给柳寿峰磕头道:“不肖女来给爹爹请安,磕头赔罪了。”

    柳寿峰原本见她还有气,但听婉玉这般一说不由一愣,婉玉接着道:“爹爹昨日教训的是,婉儿已经铭记在心,日后万不敢做出格的事,若是再惹爹爹生气,不消爹爹打我,就是我自己也没脸活在世上!”说着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柳寿峰看了婉玉几眼,忽而皱起眉,冷笑道:“昨儿个你娘和姨娘,两个姐姐都送了药给你,你怎么不抹?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大早晨巴巴的凑到我这儿来?这般作态给谁看!”

    婉玉心中一凛,脑中飞快一转,面上惶恐道:“爹爹,这是我自己要来的,爹爹因为我动了那么大的气性,嘴上虽不说,却暗自关心我是谁给我送药,婉儿知道爹爹用心,所以早晨特地来给爹爹请安,也好让爹爹放心,这伤是婉儿是故意不涂的,让自己疼几天,好长个记性。爹爹打我是因为疼我,婉儿万不能失了孝心。”

    柳寿峰起初脸上淡淡的,但听到最后不由微微动容,道:“这顿打没白捱,却是进益了,知道孝道。先前的事你可知错了?”

    婉玉忙道:“是婉儿做了辱没家门的事,不该忘了爹爹平日里的教导。”

    柳寿峰缓缓点头,见小女儿认错,不悦之情淡淡消散,又见她脸上带伤,眼睛红肿,脖子上也有一道红印子,知自己昨日下手重了,心中也有些后悔。看她憔悴模样透着几分可怜,便道:“别跪着,起来吧。昨日打你,今天一早就知道过来认错,又明白父母用心,可见你还不是朽木。”说完略一沉吟,道:“你再歇一天,明日便跟你两个姐姐和你萱姐儿一同上学去,也多懂些道理。”

    这一句正中婉玉的下怀,她站起来刚要开口,却听背后有人道:“婉姐儿先前病那一场还没好,如今身上又带了伤了,身子单薄,怎禁得起劳顿?要我说再多养两天才是。况且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只需将女红做好,念那么多书倒学一肚子酸气。”婉玉扭头,却见是孙夫人满面含笑的走了进来,将婉玉亲亲热热的搂在怀中摸了摸头。柳寿峰见妻子待婉玉和蔼,心中宽慰,暗道:“孙氏素来贤惠,旁人挑不出个错处,昨日若不是她拦着,我恐怕早将婉儿打个半死了。”心里不由对孙夫人多一层敬重亲厚。

    妍玉见到孙夫人眼色,顺着道:“娘说的是,还是让妹妹再多歇上两天吧。况且妹妹往日里一念书就头疼。”

    婉玉见柳寿峰神情动摇,脑中一转,赶忙道:“爹爹,婉儿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明日愿同姐姐们去上学,好让姐姐们教我道理,免得日后让爹爹和娘亲操心。”

    柳寿峰道:“那就这么定了。”婉玉趁机又索了笔墨纸砚等物,柳寿峰便随手将自己惯用的一套送了婉玉。婉玉自是欣喜,乖觉道:“爹爹是本朝的进士,大大的才子,用过的东西必沾着才气,我用了,保不齐也成了才女。”

    柳寿峰听到此话自是受用,不由笑了起来。孙夫人母女各怀心思,但见柳寿峰笑了,连忙跟着陪笑,妍玉忍着气,脸上却一派烂漫道:“那赶明儿个爹爹也送我支毛笔,我也跟着沾沾光,咱们家里也多出几个女状元。”柳寿峰平素最疼爱妍玉,见她神态娇憨,便赏了她一枚小金锞子。

    妍玉自觉扳回一城,满面带笑,用眼角去扫婉玉,却见她只垂着头恭敬站着,心里不由有几分失望。谁知柳寿峰忽然想起自己这二年竟没有赏过小女儿什么东西,看了婉玉一眼。他知道自己这小女儿不知眉眼高低,也不会讨好乖顺,今日忽然跟换了个人一般,话里话外的讨人喜爱,颇有亡故爱妾的品格了,心中不由欣慰,将自己夏日不离手的一把折扇递给婉玉道:“这扇子跟了我好几年,今日便送你了,这上头有四个大字,你回去问清楚是哪四个字,平日里多思考思考,改改你那浮躁的性子,想好了再回来答复。”

    婉玉立刻双手接过,口中喊着:“多谢爹爹。”立刻便要磕头,柳寿峰一把拽住,低声叹道:“你若真改好了,我也算对得起你亲娘了”

    妍玉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孙夫人忙扯了她退了出去。待出了书房,孙夫人母女双双进了正房偏厅,妍玉立刻扑进孙夫人怀中,跺着脚道:“娘,这可怎么好?爹爹把用了七八年的扇子都给了那小货,我听说那扇子还是前朝的,值钱不说,关键是这口气!这几个姑娘里除了大姐,谁长过这个脸?”

    孙夫人心中直冒酸水,但拍着妍玉的后背安慰道:“不过是把扇子,老爷是因为打了她所以心里头愧疚。那小货在咱们手里,还怕她翻了天不成?”

    妍玉气得娇俏的脸儿通红,扭着孙夫人的胳膊道:“要是爹爹真宠她,遂了她的心意,把她嫁给瑞哥哥可怎么办?那可是娘给我挑好的亲事。”

    孙夫人笑道:“就算你爹有这个心,但她顶着母夜叉的名号,还是个庶出的,母亲又卑贱,人家柯府还不愿意要呢。”说完拍拍妍玉的头道:“你放心,凡事自有娘给你做主张。”略一沉吟,一计早已生成。

    再说婉玉回了浣芳斋,将那扇子打开一看,只见扇面上写了四个大字“澹泊致远”,笔力遒劲,龙飞凤舞,颇有气势。婉玉暗道:“这四个字大约是出自诸葛孔明的《诫子书》‘是故非澹漠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意境是极好的,字也洒脱,只是提这几个字的人没什么名气。”她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又看了眼落款的日子,知道这扇子是前朝的东西,便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到了中午,正房那边又特意命丫鬟送来四样小菜来,说是老爷特地吩咐的。红芍和夏婆子顿觉扬眉吐气,脸上喜气盈盈,走路都比往日硬气上几分。婉玉脸上扮了喜悦,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红芍喜不自胜道:“这是老爷夏日里不离手的扇子,如今都赏了姑娘了。这几个小姐,哪个都没有这样的体面!可见姑娘出头的日子快要到了。”

    婉玉道:“什么出头不出头,咱们只是尽孝道罢了,日后出去也别浑说,事事忍让为上。”

    红芍被婉玉一训,心中不悦,但转念想到若是婉玉蒙老爷另眼相待,自己日后也能寻个好去处,不由又暗喜,伺候婉玉比往日精心起来。

    第三回【上】

    中左手侧墙上挂一幅《湘君洛神图》,画下设一长书案,书案右侧摆几部书,中间置一张乌玉琴,左侧摆着绿檀制的一枰棋盘,随意散放着数十颗黑如点漆、白如雪凝的玉棋子。另前方琳琅满目的摆放笔架、笔筒、笔洗、镇纸、砚台等物。往右看,屋子正中摆了十几张张桌椅,墙两侧挂着字画,另设有两方黑漆几子,上摆着建兰,屋中自有一脉淡淡清香。

    婉玉在心中赞了又赞,见屋中已来了四五位十四五岁的小姐,便跟红芍随便挑了个位子。刚一坐下来,便见屋中人不约而同向她望来,窃窃私语道:“快看,柳家那个小泼妇来了!”“脸上还带伤,定是被家里人打了,这回可是破了相!看她还怎么装娇卖俏!”“少说两句,让她听见了定要过来打你!”“怕什么,她自己丢人现眼,是个小妾生的,竟然还想攀上高枝儿,为个男人寻死觅活,还有脸出来见人!”说罢一个纸团飞来,正好打在婉玉裙角。婉玉低头一看,那纸团上竟沾了墨汁,将雪白的裙摆染黑一块。旁边登时传来几声轻笑,有人小声道:“这下裙子跟她的脸一样喽!”柳婉玉仗着貌美,平日上课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自是惹一众小姐厌烦,加之她又性子霸道如火,平日里没少和别人吵架,故而见她倒霉,人人都拍手称快。

    红芍见状不由觉得难堪,纵然她不喜这小主人,但也知一荣俱荣的道理,眼见婉玉被人这般难听的奚落,她也觉面子上不好看,又气又恼,向那几个小姐瞪去。妍玉幸灾乐祸,远远的坐了下来。姝玉向来是个清冷性子,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紫萱看不过,刚想过来安慰婉玉几句,却见婉玉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扬起声音抑扬顿挫道:“有本事就当面大声讲出来,再有本事的到人家家门口嚷嚷去,背地里头道人家长短,真真儿长舌妇的做派!”说完扭头对红芍道:“红芍!这里头太脏了,快拿抹布把这桌子给我擦擦!”红芍大声道:“姑娘说的是!”掏出块帕子便开始抹桌。适才婉玉听见嘲讽本想要忍下来,但心中又悲,暗道:“原先我梅莲英岂是能如此这般任人消遣的?真到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到此处,怒气和委屈也再难抑制,竟然反口相讥。

    这一番话咽得那三个小姐上不来下不去,其中一人冷笑道:“我们几个又没说你,你多什么心?还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婉玉目光如冷电一般直盯着那小姐,道:“素来都是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这会子又不承认,可见得品性了。”

    那小姐被婉玉凌厉厉的气势压得心惊,仍面红耳赤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侮辱谁来着……”话音未落,只听云板声音响起,授课的教谕崔氏走了进来。这崔氏二十四五岁,闺名唤作雪萍,生得颇有几分颜色。是梅府的一房远亲,八年前死了丈夫,青春年华竟坚守不嫁,只在家服侍公婆。众人敬她品行端正,又知这崔雪萍有些学识,便重金将她请了过来。

    婉玉见是崔雪萍不由一愣,原来此人常常往梅府走动,故而婉玉对她极有印象。紧接着她叹了口气,打发红芍出门,将书本掏了出来。崔雪萍在门口早将刚才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朝婉玉看了几眼,只觉着这柳家小女儿今日说话的神态语气看着竟颇为熟悉。她摇了摇头,将《女诫》打开来,开始讲读。

    婉玉一见开篇所讲竟是她颇为不喜的《女诫》,不由大失所望。听了一阵向左右一瞥,只见妍玉正跟背后坐着的一位小姐交头接耳;紫萱拿着笔在纸上画画;姝玉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似是睡了过去。婉玉不由失笑,往四周围再一瞧,只见那个跟她斗嘴的小姐恶狠狠的剜她一眼,婉玉一愣,轻笑一声,暗道:“想来我修养还是不够,跟几个黄毛丫头置什么气呢。”但她听了片刻又实在无聊,便把带的几部书都拿出来,忽见还有本欧阳询的字帖,不由暗道:“欧阳询的字正楷骨气劲峭。原先我用颜体的底子习了簪花小楷,鸳鸯小字。如今再世为人,换个字体,练练左手书倒也不错。”便研了墨,左手提笔开始描红练习。这一写字,旧日那些光景便纷纷涌上心头,婉玉强忍着浮躁写了一篇,写着写着,心慢慢静了下来。

    待到休息,门口候着的丫鬟们一个个涌了进来,给自家主子沏茶倒水,奉糕饼递水果。婉玉早不想在屋中呆了,将红芍打发了去,自己施施然走到院中散步。忽听墙外一阵喧哗,隐隐传来锣鼓之声,声声悲惨,欲震人心碎。婉玉好奇心起,悄悄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向外望去,只见街上乌压压一大队人缓缓走过,挑旗打幡,唢呐喇叭吹吹打打,似是在办丧事。路上送殡之人长得看不见首尾,乌压压一片,粗粗算来,有二十几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大大小小马车百余辆。和尚、道士、尼姑高声诵经,路边搭着各色祭棚,鸣锣之声不绝于耳,浩浩荡荡如山一般压来。

    婉玉立刻恍然,暗道:“是了,算起来我过世已七天,该入殓下葬了。”再细心一瞧,只见披麻戴孝之人中竟有小弟梅书达,哭得如泪人儿一般,婉玉思念难耐,直欲扑过去大哭一场。她强行忍耐,再朝前看去,赫然看见杨昊之扶着棺材哭得撕心裂肺,旁边两个小厮将他左右架住,杨昊之口中不断哭道:“莲英!莲英!你怎就抛下我们父子去了!”

    婉玉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冲上前啖其皮肉。杨昊之俊挺的脸,曾让她魂牵梦绕,甚至不惜借助娘家的势力嫁过去,后来又妄想加倍体贴温存,用儿子拴住他的心。而今她却觉得那张脸又鄙俗又恶心,他当日不顾四年的夫妻之情,不顾儿子年幼,竟然狠心将她害死,今日却堂堂扮起了痴情郎君!

    她靠在墙上,惨惨笑了一声,为了这个人面兽心的虚伪小人,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虽获重生,却有家不能回,日日看人脸色,不得不小心翼翼,委屈求全,事事处处的讨好,挣扎着活下来。她又悔又恨,当初怎么竟会如此浅薄,看上一个人的皮囊!

    婉玉满脸是泪,恍恍惚惚的往回走。此时早已到上课时分了,她缓缓走到东西两院的院墙间,依稀听到旁边东院传来琅琅读书声,婉玉从月亮门探过头去观瞧。犹豫片刻,趁左右没人,便提起裙子,悄悄溜到对面书堂的墙根下,凝神一听,先生正教授《孟子》,众人跟着念道:“《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最后一句正敲中婉玉的心事,她口中默念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错,正是你们犯下的罪孽,莫怪我翻脸无情。杨昊之,今日你好一番作态,你且等着,必有你真正恸哭的一天!”

    她一边想一边往回走,低着头用帕子拭着脸上的泪珠儿,走着走着冷不防和前头一人撞了个满怀,婉玉“哎哟”一声便撞倒在地。那人显是有些慌乱,忙上前搀扶道:“姑娘,对不住,你怎样了?”

    婉玉听得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由暗自叫糟,这东院是男人读书的地方,她擅自闯进来,若传扬出去,这柳婉玉本就不太好的名声怕更是黑上加黑,她恐怕也少不了柳寿峰的一顿教训。想到此处,她低低的垂下头,猛一推那男子,掩着面便跑了出去。

    跑到房门口,她深吸口气,想将脸上的泪擦干,却发现两手空空。婉玉心中一沉,又将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帕子确不在身上,她叹口气,知自己适才不小心遗失,不由自我安慰,好在那帕子上未绣闺名,丢了也便丢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悄悄走到座位上,静静坐了下来。

    正午时分,书堂便放了学。待回到柳府,婉玉闷闷进了房,中午略吃了些,下午只将宣纸铺开了练字。写了一阵,忽听外面一阵吵闹,紧接着小葵跑起来道:“姑娘,听说前头有宫里的太监老爷前来降旨。”婉玉一怔,忙将毛笔放下问道:“是什么旨意?”小葵摇头道:“不知,只听说是给老爷道喜的。”婉玉略一沉吟,赶忙翻柜子,找出一套喜庆的紫色透纱闪银梅花纹襦裙换了。而后带了红芍往前头走去。

    走至前院,见人人喜气洋洋。正巧白苹从前头走来,一见婉玉不由笑道:“五姑娘来得正好,太太命姑娘都到正屋去,姑娘快过去吧!”

    婉玉不敢怠慢,直走到正屋,撩开帘子一看,只见柳寿峰手捧一卷圣旨,眼睛眉梢具是一派喜悦之情,孙夫人亦眉开眼笑。婉玉一见,立刻乖巧的跪了下来,磕头行礼道:“婉儿给爹爹娘亲道喜!”

    柳寿峰本就春风满面,再见女儿均穿冰蓝水绿,唯有婉玉一身紫红,愈发应了喜气,心中又是一喜,对婉玉和颜悦色道:“婉儿起来吧。你大姐在宫里蒙圣眷,由美人赐封为昭容了!”婉玉双手合十,喜道:“阿弥陀佛!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日早晨我去上学的时候便听两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想不到应在这件事上。”

    柳寿峰听婉玉这般说话,心中愈发高兴,笑颜尽开。妍玉微露不悦,脸色微微一沉,孙夫人忙给妍玉使了个眼色,笑道:“你们大姐还赏了你们不少东西。”说完将柳婧玉在宫中赏赐出来的东西一一拿给女儿。姝玉得了两部书,一方砚,一枚碧玉瓒凤钗,两个紫金的如意锭子;妍玉与姝玉相同,但又多一枚红珊瑚番莲花钗和一串翡翠手串;婉玉一看自己那一份,除了书和砚台之外,就只有两个如意锭子了。

    婉玉脸上仍笑眯眯的将东西收了,心中却叹一声,这柳婧玉是孙夫人嫡亲的女儿,她自然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子妍玉格外疼宠。周姨娘又生了儿子,在家地位不同,故而旁人也不敢怠慢姝玉。唯有自己,是个死了亲娘的庶出女儿,孙夫人看着厌恶,自然也不招宫里那位娘娘的待见了。

    婉玉虽不太在意,但她看着手中的东西,一时之间亦有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第三回【下】

    晚上孙夫人命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全家人聚在一处庆贺,自是一派和和睦睦之景。婉玉虽满面堆笑,但心中却暗生警醒:她这位爹爹竟未察觉自己得的是微薄之礼,而妍玉、姝玉均有价值百金的名贵首饰,对比有如云泥。她思量道:“柳婉玉本就是个小妾之女,如今连亲生爹爹都难以将她记挂在心上,如若这般情形,别说报仇,就是日后前程也堪忧。我需想个法子,即能脱了这个地方回到爹娘身边,把儿子要回来,又不会打草惊蛇。”

    这一夜过去暂且无话,第二日早晨,婉玉梳洗打扮得了,正房便打发人来道:“太太说了,因家中有了喜事,让几位姐儿过两天再去上学。”婉玉沉吟片刻,便带着夏婆子去了厨房,说要自己备点子吃食。婉玉在家中虽是个不受待见的,但好歹是个小姐,故而下人也不曾为难她,只道:“姑娘喜欢吃什么让我们做便是了。”

    婉玉挑了两个金碧山水的彩绘瓷碗,盛上牛||乳|。又将胡桃、杏仁、花生等捣碎,把干的蜜枣子剥皮去核用刀切碎了,全都撒在牛||乳|里,放到锅里头用慢火细细炖着,又拿了同套的碟子,挑了两三块精致的点心。等牛||乳|熟了,晾凉了之后又点上木樨清露,把奶皮子掀开,又撒上青丝玫瑰和芝麻等物,放在朱漆托盘里,端着朝前院走去。

    今日恰逢柳寿峰休息,柳婧玉荣升昭容之事早已传开,一早晨前来道喜的络绎不绝,但碍着梅家大小姐刚过去的丧事,故而没有大肆庆祝,柳寿峰刚送走一批客人,他坐在书房里,将圣旨又打开看了一遍,满面春风,翘着腿,摇头晃脑唱道:“谁是你的卿……等你得功名,荣耀归来再唤卿啊……”

    此时忽听小厮报曰:“五姑娘来了。”言罢挑起帘子,婉玉端了托盘走进来,满面笑容道:“爹爹早,忙了一上午,想必爹爹是累了,婉儿亲手做了酥酪,给爹爹垫垫肚子。”说罢将托盘上的吃食摆在桌上。

    柳寿峰凝神一瞧,只见那酥酪白花花、滑嫩嫩,看着分外诱人。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道:“手艺尚可,今日怎么乖觉了?”因看着托盘上还有一碗,便问道:“这一碗是……”

    婉玉连忙道:“这碗是给娘亲的。昨日家里有了天大喜讯,大姐因德才出众成了正二品的娘娘,皇恩浩荡,全家上下都跟着脸上有光。我想了一夜,心里竟通透起来,我纵然不能像大姐那般光耀门楣,但也要当个温婉闺秀,不能让爹娘平白的操心。”

    柳寿峰露出笑容,连连点头。婉玉心中轻轻呼一口气,暗道:“若是想先在这家里顺顺当当过下去,便要先将一家之主讨好,得了他的照拂行事就方便多了。”又看见桌上摆着的各家礼单,便做漫不经心之状,满脸喜悦道:“乖乖,道贺之人确是不少,昨日听说杨府大奶奶出殡呢,不知道梅家和杨家还有没有心思来道喜。”

    柳寿峰道:“刚杨家二爷来了,梅家还没到。”说罢顿了顿道:“梅海泉乃巡抚,本就是此地头等的上级,平日里我想见他一面都难,哪有挑剔他的道理?”

    婉玉笑道:“如今大姐也是二品,咱们家是皇亲国戚,可不比他矮几分。”

    柳寿峰心中受用,但仍板着脸道:“胡说八道,内眷怎能跟外臣比?梅海泉是能吏,升成一品大员是迟早的事,何况他还有两个聪明的儿子。”说到儿子,柳寿峰想到自己膝下两个,柳禛是个素没大志的,柳祥又太小,不由叹了口气。

    婉玉猜到柳寿峰心思,机灵道:“爹爹莫急,听说小弟是个伶俐的,已会背三字经了,日后定能高中。大哥守业,小弟承业,柳家必会兴旺。”

    柳寿峰捻须微笑,几口将酥酪吃了,又吃了一块点心。此时听小厮来报又有宾客到访,婉玉便端着托盘退了出来,待到正房外,只见白苹站在门口训个丫头,见了婉玉道:“五姑娘,二姑娘刚来了,在屋里跟太太说话儿,姑娘还是等下进去吧。”婉玉笑道:“不妨,就送个吃食,马上便出来了。”说罢便掀起帘子走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唯有内室传来隐隐啜泣之声,婉玉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内室门口,只听屋中人哭道:“如今他更是逞了性子……竟想把那小娼妇赎身带到家里来,说要纳妾……呜呜呜……娘,我素来不是个爱捻醋的,我没进门之前,他就纳了两房妾了……如今,如今还要把个窑姐儿拉进家里头来……呜呜呜……你让我,让我可怎么做人!”说罢失声痛哭。

    孙夫人怒道:“岂有此理!他这般闹,你公公婆婆也不管上一管?”

    娟玉抽抽搭搭道:“婆婆平日里只知道斗牌,家里头的大权也牢牢攥在手里,公公成天跟个道士参修悟道,哪里还会管我……他对我不理不睬的,若不是因为咱们娘家,怕是我的房门都不会进了……”说到苦处,娟玉啼哭不住。

    这后半段话却敲打进婉玉的心坎里,她靠在墙上,泪珠滚了出来,暗道:“想不到柳家的二小姐竟与我境遇一样。若不是因为我娘家的势力,杨昊之也断不会虚情假意的娶我,对我扮出恩爱敬重的模样。是我先前太傻,竟以为他是真心的……”

    孙夫人安慰道:“莫哭,娘给你出主意。”说着拿了帕子给娟玉拭泪,叹了口气。她这三个亲生女儿里,大女儿婧玉容貌气度最最出挑;小女儿妍玉亦生得美貌,只是年纪尚轻,自己平时又宠狠了,故而不知轻重,需要调教;唯有这二女儿,长相虽不及姐妹,却也清秀,但有个腼腆软弱的脾气,吃亏受委屈只往肚肠里咽,如今嫁得门第虽好,可夫君却是个纨绔,娟玉又没有半分能耐,让她最操心不过。

    孙夫人沉吟片刻道:“万万不能让那个娼妇进门,否则日后你在亲眷们面前再难抬头,且这个例儿一开,今后还不定他搞出什么名堂。依我之见,你不若给他娶个比那窑姐儿模样还整齐的小妾,把他牢牢拴在房里,省的他出去胡闹。”

    娟玉瞪圆了眼睛,“啊”一声道:“还给他纳妾?娘,你这是什么主意?”

    孙夫人道:“这妾可不是随便纳的,第一要是咱们家的丫鬟,你拿着她的卖身契,攥着她的短处,日后她就算再得宠也要敬着你,万不会欺负到你头上去;二来要伶俐乖顺,知道眉眼高低。”说完叹道:“当年你爹爹死活看上那个贱戏子,我就从娘家挑了个丫鬟,开了脸送到他房里,周姨娘这些年也安安静静的,又怎么敢造次?哼!老爷屋里有了人儿,本已和那戏子断了往来,若不是那贱人私出了孩子又跑去跪着给老爷磕头,老爷怎会心软把她弄进家门!”说到恨处又不禁咬牙切齿,看着娟玉道:“这需早下手,若等那娼妇有了孩儿,可就迟了!”娟玉只是瞪眼,连泪儿都忘了抹。

    孙夫人细细想了一回,道:“家里的这几个丫鬟,唯有妍儿身边的红蔷是调教了几年的,模样也俏丽,身段跟水葱似的,伶俐,知道进退,就是她吧。”

    娟玉垂着眼,撅着嘴,面带委屈不愿,并不吭声,只是泪珠不停往下滚。

    孙夫人瞧着娟玉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又疼又气,伸手戳着娟玉的脑门道:“你说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的手段一点都没样,倒是自己长了脓包脾性!你但凡自己有手段,我何苦给你纳妾?我今儿个就跟老爷说,打探清楚姑爷看上的是哪家的娼妓,咱们暗地里花钱把她买下远远卖了,省得放在眼前藕断丝连。”娟玉听到此话的脸色这才稍好了些,但又想到自己要再将个娇滴滴的小妾送到夫君房里,心中又一阵气苦。

    婉玉听到此处慢慢向后退去,转身出了房门,见白苹还站在门口,便笑道:“娘和二姐说得亲热,我看了一眼不便打扰,我这就走了。”说完心中慢慢思量,有了一番计较,低头回了房。

    且说孙夫人处,她又开解了娟玉一回,一时决定要给女婿纳妾了,便将妍玉和红蔷唤到房里,对妍玉道:“妍儿,你二姐跟找你要个人儿,我也是准了的,就是你那丫头红蔷。你把她给你二姐,等下娘再给你挑个绝顶伶俐的丫鬟。”说罢又上前,拉住红蔷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这丫头有福了,二姑娘抬举你,要给柯大爷纳妾,你是个好命的,攀上了高枝儿,你且说你愿不愿意?”

    红蔷听孙夫人如此一说,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偷偷瞄了娟玉一眼。娟玉看着红蔷,只觉她身段如风摆柳,一张瓜子脸清秀水灵,胜了自己不止两三分,心中颇不是滋味,脸色也阴沉沉的。红蔷暗道:“二小姐是个老实的,待人也还宽厚,比四姑娘好伺候。柯家名门望族,做了柯府大少爷的妾,总好过将来配小厮,或给稍富裕点的人家当妾室填房,这也是我一番造化了。”

    她心中自是乐意,刚想跪下来磕头谢恩,便听妍玉叫道:“不准!红蔷是我的丫鬟,娘,你再挑别人吧。”

    孙夫人哄道:“娘再给你找个伶俐百倍的来……我把白苹给了你吧。”妍玉扭着脸不愿。正此时,只听一个脆生生的音儿在门口响起,道:“太太,五姑娘亲手做了酥酪,让我给太太送来。”

    屋中顿时静下来,众人回头齐刷刷一看,只见红芍端了朱漆的托盘站在门前,满面笑容,双眼炯炯有神道:“五姑娘刚才送过一回,听白苹姐姐说太太正忙,就回去了。现在让我送来。”说完将酥酪端在孙夫人手边,又笑吟吟道:“夫人尝尝,这是五姑娘的一片心。”

    妍玉立刻指着红芍道:“娘,你不如把红芍给了二姐吧!”这一句正中红芍心怀,原来她已在门口站了半日,将房中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见孙夫人要把红蔷嫁去柯府做妾,心中又妒又慕。她虽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心中却好强至极,仗着有几分颜色总想抢尖向上攀附高就,连跟婉玉去学堂也涂脂抹粉的卖俏,心里头总痴心妄想有一日能被富贵人家公子哥看中。今天听了屋中这番话,别的丫鬟必将默默退了,而红芍却昂首阔步走进来,又抢机会百般表现了一番。

    孙夫人沉下脸道:“胡闹!这事便那么定了!”妍玉气得眼睛发红,原来这红蔷不但行事妥帖,而且会给她梳头打扮,还做得一手好女红,平日里给她绣个衣裳帕子,用着甚是可心。如今红蔷一走,妍玉自是千万不舍。

    孙夫人明白妍玉的意思,这几个女孩儿中她最宠爱么女,一见妍玉眼泪汪汪心中不忍,便道:“你看中哪个丫鬟,娘就给你哪个,如若都不中意,咱们再出去买,总给你一个可心的人儿。”

    妍玉抬头看见红芍,想到这丫鬟女红做得精,平日里还爱打扮,梳的头也好看,便指着红芍道:“娘,我要她!”

    孙夫人皱起眉,看了红芍一眼,只觉这丫鬟爱卖弄风情,脸带狐媚之相,因自己不喜才塞给了婉玉,如今妍玉竟点了她,孙夫人一时犹豫起来。妍玉赌气道:“就是这丫鬟,娘也不给我么?”

    孙夫人暗道:“先顺了她的意,往后再买一个换了红芍便是。”于是笑道:“好好好,那就这么办,回头跟婉姐儿说一声,这丫头便给你使唤了。”

    红芍心花怒放,马上磕头道:“谢太太恩典!”红蔷也跪下来道:“谢太太抬举,谢两位姑娘抬举!”

    红芍喜气洋洋的回了浣芳斋收拾东西,只盼着快些搬进妍玉住的碧芳苑,碧芳苑比浣芳斋大了两倍不止,吃穿用度也不知不此处好了多少倍,跟着妍玉这得宠的小姐,日后也自会谋得一条好出路,前程岂不是比红蔷又高出一头?

    红芍神清气爽,在婉玉面前晃来晃去,道:“姑娘,太太让我去伺候妍姑娘去了,我虽舍不得你,但奈何是太太的命令……”说着作态欲流几滴泪出来。

    婉玉只站着拿了毛笔练字,眼皮都没抬一下,缓缓道:“这可真是你的造化了,日后好自为之。”

    红芍本想扬眉吐气,没想到吃了婉玉一记不冷不热的软钉子,心中愤愤,但转念想到婉玉定是气恨故而拿她使性子,脸上又挂了得色,转身走了出去。

    婉玉将毛笔放了,看着红芍背影冷笑一声:“蠢材!”她望向窗外,喃喃道:“眼前烦人的终是走了,但不知我什么时候也能得偿所愿,离开这个地方。”

    第四回【上】

    柯二少拾帕惹风波柳五姐遭戏动干戈

    话说红芍收拾了包袱去了碧芳苑,红蔷和娟玉又在府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早晨,娟玉便带着红蔷回了柯家。婉玉一早就捧着这几日习的字送到书房请柳寿峰指点。柳寿峰见女儿如今真修了闺秀气性,连往日头疼的书法也开始练习了,不觉欣慰,但面上不动声色,便要她把字留下来,打发她去了。

    吃罢早饭,白苹便捎孙夫人话过来,让婉玉另选一个二等丫鬟使唤。婉玉暗想:“这丫鬟必不能从正房处选了,否则平白多个眼线出来,我往大房看看,紫菱是个有些品格的,身边调教的出来的想必不错。”想到此处便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觉自己两手空空,这般去恐是不大好看。正此时,只见几个丫鬟抬水搬桌叽叽喳喳说着话从前方走来。

    婉玉便招手唤道:“你们过来一个!”其中一个见是府中的五小姐,忙弃了众人跑到婉玉面前,满面笑容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婉玉凝神一瞧,只见这丫鬟十六七岁,眉眼薄脆俏丽,有几分人才,怀里抱着几部书,神色甚是讨喜,便道:“我身边一时没有丫鬟,如今有件事要使唤人,不知你行是不行?”

    那丫鬟忙笑道:“姑娘吩咐便是,定会尽全力妥妥当当的办好,办不成任凭姑娘责罚。”婉玉笑道:“你是谁房里的?”那丫鬟满面堆笑道:“我是三姑娘房的。今日就是三姑娘要人打扫屋子,本也没什么大事,姑娘吩咐我吧。”婉玉点了点头笑道:“甚好。你去我那浣芳斋,卧房里衣柜右抽屉里有一叠子帕子,你拿两块绣了菱花图案的,两块绣了萱草图案的。你问问夏妈妈老爷那边打发人来没有,若是来人了,说了什么。若人没来,就把我梳妆台上放着的几张写了字的纸卷好了,告诉夏妈妈等人来了交给他。我往大房去,你办妥了就在大房找我。”

    那丫鬟听完便转身去了,婉玉便慢慢往园子里头走,走着走着,只听不远处传来嬉笑声,她走到一棵桃树后头,扒开枝桠偷眼一望,只见姝玉、妍玉、柯瑞、杨蕙菊、杨晟之等人站在水榭窗口看鱼喂鱼,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因梅莲英新死,故而杨家兄妹身上还都穿着素。妍玉和柯瑞单独站在一扇窗子前,逗着水里的鸭子和鸳鸯,亲亲热热说话,远远看去,确是一对璧人。

    婉玉冷笑一声,知今日府里面来客,孙夫人故意跟她隐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