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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命(完结)第48部分阅读

      后命(完结) 作者:肉书屋

    足看了一个时辰。

    夏夫人端着茶走上去,关切道“老爷,是不是要歇着了。”眼光随意瞟向墨迹斑斑的折印,一行字猛蹦入眼寂,“……姆娘江氏昨夜殁……”目光定定,久久无言,只身子颤抖如筛粒,整个人似已支撑不住,倚了廊柱,泪坠了一地。正以半月前,那女人于凤岐山顶失足而落本已该药石无补,只自己虔心拜佛,存了一丝希望于她,想不到不过是几日未去探视,她人已溘然长辞。

    夏相颇有些艰难站起身,步子微颤,挪至窗前。望去满园雪景怆然,不由得自唇中脱口而语,“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半月之前,姆娘伤重一事牵动众人。于大法寺潜心修佛的孝仁帝匆忙回宫,尽孝于病榻前多日不眠不食感动朝臣。昨夜,江氏终以力疲身竭,帝几番痛哭不起,半日间,竟是哭晕过去三次。若以情份相念,孝仁帝年幼失母,十年间与姆娘相伴独守于深宫,情同血亲母子。今江氏当以盛年华龄却是香消玉殒,少帝悲痛如失亲。其一身孤孑,生亲养亲俱已不在,哀痛之余甚言起以绝念之心。江山于其眼中,更是失了重量。

    宫城上下,由治丧,再至朝政议会,临审批案,皆由摄政王一人承担。

    司徒远回到豫园已是丧毕后的十日,着一身厚重的朝服寂寂出现在东配殿的月华门外,感受到满殿的馨暖忽而全身轻下。迟疑着步子慢慢踱着,听着里间时隐时现的人声层层漫出。

    厅堂中孩子们正与母亲围坐一桌,几个丫头正端了消食用的山渣凤梨羹上来。外间冷意飒飒,只内阁炭炉烧得旺,暖暖的糖水隔着锦泰蓝杯盏握于手间。更是香暖一堂。楼明傲怀里揣着暖炉,今日身子清爽,倒也能坐在桌边看他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端着碗极没规矩模样的喝着。

    “娘亲,您说太后叔母跟前的桐丫头可是会成了我们嫂嫂?”阿九嘴里含着汁,笑着打趣。

    “怎么这么说?”楼明傲忙装出一脸的不知情,倒想听听几个孩子的意思。

    阿九一撇嘴,一副认真道,“几个嬷嬷背地里都这么说的,说她是个有福的。那姐姐生的漂亮,我也喜欢着呢。倘若她做了我嫂嫂,我一定待她好。”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司徒墨正握拳在唇边轻轻的笑了,一指点上她小额头,“前多少天,还念叨着她同你抢哥哥。人不过讨好着给你熬了碗芙蓉粥,立马就给收买了?!”转念一想,那小丫头看着耳聪目明,善解人意,确更是个心灵手巧的,尤以烹食的一手最能拿得下人的胃,真真不愧是由御膳房历练出来的。

    阿九听不得司徒墨掀自己底,忙眯着眼耍赖。“二哥就知损我,人家是真心喜欢嘛。”后半句话未脱出,他将来娶的媳妇要也能做出那一桌精美糕点,她自也无二话说。喝着羹,想着白天用的那碗粥,刚用饱膳竟也觉得不饱了。

    楼明傲不再管这对兄妹俩斗嘴,拿着帕子给小允擦了擦唇角的汁水,问了读书的情况,“今儿在南书房学的可都记着了,回禀师傅可还妥当?”

    “师傅说儿子聪慧稳当。”小允淡淡道,心里却大为明快,但不说是谁儿子,岂有念不好书的道理。

    楼明傲实怕他人不大性子却飘飘欲仙去,漫不经心道:“本来说在自家园子里请个师傅教念便好,只你父亲也不知想的什么,一个劲儿要扔你去宫里学。念得好倒也罢,念不好,可就丢我脸了。”

    “儿子时时于心里挂念娘亲的脸面呢。”小允微一叹气,摸了耳茧子,由椅间站起,抽袖子揽上刚带来的书,“儿子温书去了。”

    楼明傲打了眼他手边没下去多少的羹碗,唬道:“把羹喝完了再走!”

    “母亲,儿子不喜甜食。”颇有些为难道,他吃食的习惯多半随了司徒远,吃什么都以清淡最好,凡是重口都挑不起兴致。清清淡淡的口味,同他们人一般——没味。

    “不喜也得用,你倒是不喜得多了呢。”楼明傲憋足了气要纠他这臭毛病。一边旁敲侧击地表扬了“努力”喝粥的阿九和司徒墨,一边用眼色挤兑小允。

    父亲离家时曾三番五次嘱咐兄妹几个绝不可违悖母亲的意思,她的话便要当圣旨来听。一时间颇为无奈地端了碗,眼眸略抬,正对上门外迎上的身影,有惊亦掺喜,忙唤了声道:“父亲。”

    楼明傲正以背对外间,手一拍桌案,强硬道:“少用这套唬人!喊他也没用,他在也是得喝。”

    门槛外的人甫一出声,应上小允的眼神:“唔。”而后便落了目光对上背对自己的女人,粗略算上竟也是大半月未见,只瞧着她渐以丰满的腰身,心下浮过平坦的暖流。

    司徒墨见父亲只一回屋,眼珠子便仅随着母亲乱转。忙低头掩了笑,瞬时而起,一手拉了一个,推推攘攘团团由后间撤了出去。可怜思父心切的阿九空有瞪大眼睛的份儿,来不及求个拥抱,便被两哥哥扯着出去了。

    楼明傲却也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愈烈,待到满屋子的人散去,终已轻轻转上。淡淡的日光环在他身后映出璀璨的辉影,他负手而立的身影。猛地冲入眼帘。

    她只一笑,眼中落尽了温柔:“我家老爷子回来了?”

    满身疲惫,却由她的柔意化作暖馨,脚下竟也轻松下来,只一迈并步间,已然立于她身前。他唇间微颤,想出言却又无语,沉默间只拥了她靠在自己身前,一手落在她鬓间,细碎摩挲,淡笑无言。

    “还好吗?”她忙一手攀上他袖间。颇有些关切地问。那些琐碎的事情皆是听说了,她本想他还需多滞留些时日。没想真如信上所言,只手中的碎事停当,便会归园。他从来都是有言必果,她实不该擅自揣测。

    他依是微笑,依是无应。

    她微转了身子,对上身后的他,上下打量间知他清减了不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抬手够上他下颚的青茬,粗粗喇喇得扎手:“我家老爷子辛苦了。”言着便也起身,看似轻推着他,却实由他环着入了屏风,绕至里间榻前,亲手为他换下朝服,而后更上常衣。更是坚持地为他脱下长靴,才随着他一并歪在床头赏着窗外风吹落梅的小景儿。

    司徒远静了片刻,微一偏身,掠上她腰身,凑到她身前,压低了声音,喑哑道:“难得见你这般不像你。可是又闯了祸?!”自打一进门,见她看自己的目光就不大对劲儿,连着温柔模样都要他浑身不自在,更是前所未有主动为他更衣,他不过是入宫二十多日不见,却也不该变化这般大。

    她忙从他怀中躲开,胳膊一抵抗议了道:“我又不是阿九,哪里会总闯祸。”

    “哦?!”司徒远忙敛了正色,一指点向眉心轻轻揉着,故作不惊道,“看来吏部许尚书府推举府检校桐泽位升任从五品子正一职,却与你无关?!”言着微闭了眼,唇间抹以冷笑,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撺掇人卖官鬻爵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楼明傲听他直接开口,忙蹭回了他怀里,空瞪了许多眼。反不见他伸手揽自己。她一急,眯上眼,自己动手将他胳膊轻抬起架在自己腰上。

    那腰腹间的圆润温暖确要他指间不自觉一颤,而后全然失了脾气,更是无知无觉地将怀中人搂紧。

    她见此计有效,趁势追击,忙将小脸贴上去,鼻尖蹭过他额面,声音温温地,夹杂着一丝小聪明:“那你是什么个意思?就此准了,还是扣下不放?!” 光吏部每日不下几百份折印,她初料他定看不尽全部,无非就是交给勤政殿先做预审,揣不定主意的才入他手中复审钦定。照她的意思,桐家出点银子,官阶提上几品,借着许尚书的折子递上去,而勤政殿那边自也是多番打点过了的,这事基本也是有的定数了。没想身前这男人是个死认真地,尤以吏部案折,件件不落的亲自审理查述。如此一来,桐泽这勾当实难以逃他法眼了。

    “哼。”他仍是紧阖双目,只她扑鼻芳香却也惹得自己心神不宁,连着呼吸倒也不自在了。只面上死绷,不睁眼,脸亦躲开某人的主动亲昵。

    楼明傲心底倒也虚起来,颇是为难的皱了眉苦苦哀道:“你该不会是真给扣下了吧。”桐泽那里她也是帮着投进去了百八千两银子,本是想着扔点钱,讨了看的顺眼自在的媳妇也算不上亏。这点子破事,她亦拍着胸脯同司徒一郑重保证过。若要被司徒远这番一个搅和,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司徒远竟也不理她,抬眼掠了她一眼,看不出她是真是假的痛心,微一叹气,低头瞅紧她肚子:“你倒是让孩子听听,你这…像话吗?”她明知吏治之革已试行开来,且是由他一手主导督任的,却还在这时候挖他墙角,真不知她倒也如何能想得通。再者如今冗员陈杂,吏风沉闷,国库日益艰难,正以精政减仕,开源节流之际。他方在朝上言“乱世用重典,定不得姑息养j,誓要濯清旧习,重振吏纲。”如今回了自家庭院,但也不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怎么就不像话了。”念起孩子,她倒有一肚子怨气,忍不住翻出来诉诉,“你可还记着我跟孩子们?!一去那么多日子,由宫里回一趟倒是要费多少时辰?!见不到你人影,信上也就那么三两语,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乐不思蜀,添了新欢呢。”她折腾这一切,还不是为他儿子讨媳妇,说来说去,倒成她的不是了。

    他这才睁眼看她,细细想了她的话也多少占些道理,眼中倒也温存下几分。想着她养胎本就是辛苦的,却还顾念着继子,实也要他大为感动。只嘴上仍是不肯松口,好半天道:“国之大器,非是以小财恩施求来的虚名。今日是小一,往后墨儿小允一个个都寻了这般门面的女儿,你是不是仍要筹措银两,牵他们的姻缘线?!这只是我们自家里,若是外面人皆抱着如此心态,贪习恶风不断,国将不国啊。”

    “这般门面的女儿就该同我家没缘吗?”他说的,她何尝不懂,只是太明白了方谙其道,多少年都是这般做的,若要革以吏政,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边关吃紧,国库亏空,远比吏改紧切,由此收了这些“赂银”堵上财政虚洞不乏是一策。她想不了长远,只争这一朝一夕的眼前事倒也不行吗?!

    他目睹了她的坚持,更是明白这桐家的子媳,在她那里确是认下了,只得退一步道:“谁同你讲无缘了?!我只说这越规逾距之事不可行,那等摆明了同吏治相违的折子断不能从我手上出了去。我不管别人怎么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了,只我这,不行。”

    “看,还不是不行。”她眼一翻,伸手推了他,自己坐起个身子。只觉得自己实是傻了,非要寻个看得过去文职,若是寻个军员,便可绕过这铁面无私的冷心人,只由彦慕那里拍板说了算。

    司徒远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怕她又要急着去叨惹彦慕,忙解释了道:“我的意思是,这婚事可以结下,只同官阶品位无关。”从九品的府检校,却也寒酸了点,由人说出去端慧王家的长子郡王娶了这般市井出身的卑微女子,却也不好听。只他拗不过这对母子,名声再不好听,也是要忍着了。但若是那桐泽是个有能力的,日后干得好,依着功绩,自也少不得要拔他。然也要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资历。

    “你的意思…愿意同卑从结亲家?”她眼里透着震惊,眨着眸子细细求证,“但也不在乎脸面了?!”

    他不答她,话都说得那么明了,非要掰碎揉开她才能相信?!只身子一低,俯到她腹间,轻缓着凑上自己半边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口中淡淡的:“诺晞,你说说看。咱娶得可是媳妇,又不是脸面……”只几日前,他忙里抽闲,家书一封便也附上这千辛万苦想好的名字。已然有了一个允暄,配上一个诺晞,恰是齐了。这一次,但不管这女人对取名的反应,司徒诺晞,他是要定了的。

    (感谢尾号8070,尾号8639以及尾号2773亲们的赏~~~谢谢你们的支持~~~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纠结卡文,偶在阿九的催文下,预备加大码力高效率了~~~阿九,章名就随了你的那两字,得意了吧~~

    想着到结文怕是也不久了,实在舍不得各位亲们呢~~~

    其实今天是哀悼日,不该有娱乐活动的,偶还是罪孽的更了4000字。至今都不敢看灾区的视频图片,其实小水也算是承受力比较强的,只经过512之后发觉自己依然很脆弱。呵呵,大家要觉得喜欢这文,就别打赏了,留言就好,打赏的银子在网上募捐吧。

    真希望自此风调雨顺,再不要有灾难和悲伤了……为什么常以感觉如今这世界比小说还纠结呢…)

    阿九小剧场 第七十四章 命盘皆乱

    第七十四章命盘皆乱

    风调雨顺的日子一晃而过,桐家丫头的婚事虽言定了下,只司徒一尚有三年孝期要守。司徒远倒也慷慨,大手笔一挥即将京西口不远的一处燕园赏了儿子,嘴里念着是要他领着女人出府单过。司徒一得了赏却也前前后后忙着收拾新园子,越发难见上一面。

    长生回宫后,司徒远肩上的担子倒也比从前轻了,着实清闲了几天,楼明傲看他看腻歪了便轰着他去围儿女们转。司徒墨故意躲着整日寻不到踪迹,后屁股时而跟着一并逃窜的小阿九。寻不到人影的司徒远无奈只得陪着小允温书练字,一天好几个时辰,爷俩各坐一侧沉默如山,只手边翻书的声音沙沙作响。待到夜时,手里端着书绕回内间,对着妻子夸两句小允如何一点便通,如何如何聪敏颇具乃父之风云云,变相自夸着倒也不红个脸,听得楼明傲频频甩上他好几顿白眼。这一日刚说了半通话,她即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垂哞盯着她安宁的睡颜,胸口某一处被塞的满满的,写满了喜悦。这一世,得她相陪,真好。

    院间脚步匆匆,来人竟不等推门入内,只隔着几处亭廊便起了叫喧——“王爷,宫本急奏!”

    这一声倒也惊醒了楼明傲,她本就睡得不沉,由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惊得吓飞了半个魂,而后心口猛地缩了紧,言不出的难过。司徒远却也有几分恼,放稳她,拉了薄被为其紧上,扭头起身大步绕出隔断,脚下一踢门,凛冽怒道:“嚷什么?天倒也未塌下来。”

    “王爷,今膳宴上皇上只多喝了两口冷酒,而后撤宴召了四科督事议事,言了不过两三句便连吐了几口红,正以昏着不醒……”

    马车一路碾过京朝官甬,车外恰又飘了雪,今年的雪来得格外勤,楼明傲倒也数不清这是入冬后的第几场雪,只念得每次落雪总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又都来得毫无预兆。一如这次长生染恙,远出乎自己预料。江澜丧后,那孩子却也消沉不少,只看着又很快调整了过来,一手揽过政事,朝议审折反比从前更为用心。她和司徒远一心以为长生是因着江澜的离去成熟了,万没想到,只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云阳后殿前业已跪了一地的太医侍从,司徒远携了楼明傲于众人间走过,却见彦慕立于内殿之首,远远望着他的面色但也知道状况并不好。

    司徒远微一点头:“温步卿可在里面?!”这世上他能信的医者,便只有那个人。

    “在内寝闷了有半个时辰。”彦慕眉色愈沉,声音黯下。

    司徒远猛抬了头,能让温步卿沉寂半个时辰之久,怕又是艰险了。心下这般念想,只当着众人面绝不能露出一丝慌张。只袖笼里的手攥起,偏身颇为关切地寻了眼身后缓缓步上的楼明傲:“你坐着稳会儿,这里有我和彦大将军,还有温步卿坐镇,定会无事。”

    她脸上却带着恍恍惚惚的神色,听了他的话虽是坐下,只稍微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得惊怕了去。司徒远见她这般不安心,实后悔带她一并来,若当时咬牙坚持住,便也不会累她怯成这副模样。

    内间幕帘层层抬起,温步卿沉步而出,掂量以言脉的说辞,这一脉,却也再清楚不过了。然他偏偏不信,复持了多次脉象——无虚而幅强,三指举顺按皆有力而坚实,无实而紧。出乎意料,然亦该在意料之中,肾虚肝弱血生机,长生与先帝同是患以血症。只不同于长生是积郁长久,突袭暴症,其症结来得急。

    最后一道沉帘终以完全抬起,温步卿轻吸了口气,迎向司徒远和彦慕同时侧上来的目光。

    “倒是…”太阳|岤凸跳而起,司徒远小心翼翼凝着他,似在等着他开口,“如何?”

    温步卿只轻咬下唇,声音极淡:“寝陵之事…怕是要急着商榷营建了。” 脾脉不全,口唇下垂,剑突凹陷等证象皆以显明这孩子挺不出十日之久。

    司徒远手抖了下,似一时未听懂他的意思,怔了许久,面色倏然苍黯如灰。身后楼明傲正跌跌撞撞迎上来,出手即是攥上温步卿的袖子,眉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温步卿,你好大的胆子,榷定陵宫岂是你等能言的?!”那双黑眸此刻远比任何时候都亮,闪着惊怯恐慌,她这辈子,倒也没今日这般慌神,似乎一颗心早已碎乱成好几瓣,飞得漫天皆是。

    此时,清醒的人,只有一个彦慕。顶住团团压力,坚毅异常,终以咬唇回应:“知道了,这便召集内阁以商议。”他明白温步卿的为人,更相信他的医术,若是温步卿言无救之人,怕也只得祈求佛光再现了。他心中有悲有恸,绝不会比任何人少。是自己一手辅佐的君王,十年来,他的目光,但未离开他一寸。当年,是他将他抱至云阳正殿的龙位,他教以他睥睨天下的姿态。彦慕的命运,以致于一切,皆系在这少年的身上。他誓死效忠的主子,不是上官皇室,而是那个常以孤独的身影伫立于九阳宫阙下的少年,一个连随意微笑都做不到的孩子。

    “温步卿,你算哪门子神医。我不信你,你命外边跪着的太医们滚进来,一个个地诊。但听到一个不是,我就要你的项上人头!”她全然分不清状况,口中胡乱说着,只觉依稀仍在梦中,不明白从来比自己还执拗的彦慕怎就应了,莫不是又一出谋篡乱宫?!是,定是这样,这些人是不会安心看着那孩子坐稳主位,他们总是要千方百计寻个说法拉他下来,血症…也是借口吧。不是真的,一声声地求证,无理的叱骂痛责,她全当是温步卿又在与自己玩笑。她不信,他要她如何相信!

    “夫人。”司徒远双手揽紧她双肩,似要把她唤回来,只声一出,喑哑异常。

    她摇了摇头,先是愣愣地看着他。见他额头越蹙越紧,喉咙口酸紧,泪,忽地坠下。摩什说过,那孩子是后任君主的命端,怎会落上这疾难……是因她吗?因她改了命簿,乱了众人行运,佛祖便要这般罚她,不是由她开始,反是由那孩子先行……

    阿九小剧场 第七十五章 逊位禅让

    第七十五章逊位禅让

    须菩提说,万律是流。寻诚是源,溯源无法,得法则果,失果则堕。

    一整日,楼明傲只闻得这声音在耳边晃来荡去,但不知,由何方传来的生生堵塞了千百般思绪。夜五更,长生恍惚而醒,眼中空无一物,干枯的眼睛转动,隔着鹅黄轻纱帐,他凝上她,哀哀地盯住她。

    她抬手掠起那纱帐,却不敢落及他的目光。

    “传彦卿替朕…书一纸逊位诏书。”声音如寒风中碾碎干瘪的冰渣,压抑而锐痛。

    四周那样安静,似已能听见她珠泪坠地的轻响,稍侧了身背对着他,浑然压下颤抖的悸音:“我不要。”

    他单薄的双肩微微一颤,而后猛地喘了口急气,握着被衾的五指情不自禁紧了紧:“朕…不要同父皇一般,死在这龙位上。生来孤独。死又走得寂寞。”新政伊始,皇权不稳,朝纲不振,无疑是最大的悲哀。时以年幼,然能依稀记起父皇驾崩之后的宫变政乱,各地大小动乱不断,民心惶恐,军心不定。他似有预感,若不以储位皇权交待安好,怕自己走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骤然而起,举朝震惊间难挡各派支党羽势力冲集,天下必将大乱,新政必化于流沙顷刻毁于一夕。先祖托付于万世基业于他,若他不能保以身后江山固若金汤,便是无德无行,不才不孝,日后黄泉之下,如何予圣祖事宗交命?!

    周身剧痛袭来,他忽起了半个身子歪向榻侧,而后连连吐下几抹红艳,方喘息了几口气,似是好过了许多,方又闭目浅睡了过去。楼明傲跪在榻前望向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心痛成碎末,抬了帕子努力蹭下,反染污了锦帕。她终以握上他的手,从前轻瘦秀隽的五指只映出苍白的骨节。手背凸起的青筋脉络更比从前任何时刻都清晰。她看惯了这支腕子擒文笔墨宝,揽文书奏案,如今握在手中才知这仍是一双孩子的手,柔软无力,似用力捏下即会碎去。似刀光剑雨猛然落下,痛得失了知觉。

    “不要走。”她渐凑上去,紧紧贴着他脸额,吻过他眉间双眸,缓缓闭了眼,目中干涸已无泪,一声又一声唤着,“长生不要走,我的长生不要走……”

    夜色如墨,霜冷冰寒,半月躲在不为人知的暗处静静洒向人间微薄淡弱的银色光华。

    窗下,正一株红梅绽放在漫天遍地的冷雪,分外妖娆凄艳。

    那一句又一句,由残风袭来,似沉静低吟的声音,高低起伏,弥漫不散——

    须菩提说。轮回界锁,谁能超脱,谁又能躲避得过……

    晨曦之时,璃儿特来请自家主子歇个片刻,言是王爷的意思,好好求了一番才请动了楼明傲撤身入了后殿耳房。不大的空间中只放了张素蕾矮榻,煞为简朴,平日里只近身伺候的宫人值夜轮换时用来小作休息。因离长生的寝间仅隔了一截暗甬,不过五步的距离,她倒也不在意是下人住的地处,反倒示意璃儿莫要太挑剔,值此歇片刻则好。

    璃儿扶了她上塌,见她身上浮肿又起,忙慌张了道:“我去传温公子。”

    楼明傲却也是真累了,迷迷糊糊间仍是阻拦她:“别去。我睡一下就好。还是要他守着皇上那吧。”闭着眼一抬手攥上她袖口,轻拉了她回自己身侧,而后声音渐渐沉了下去,越发模糊了去,“王爷呢?”口中习惯地问起那人,但又不知为何,心里腾出股子异样,她竟有些不想见他,或言,该不知如何见他。

    “随彦大人去了议事堂。”璃儿临着她倾坐在榻边,一手替她轻揉着肿痛的小腿,声音渐也轻缓下来。

    楼明傲微抬了眼,目光掠向璃儿:“议事堂……可是召集了世侯丞相以及六部员首?!”将他们通通召以相议,莫不是真要商及陵寝一事,明明知道这是必以力行的陈规旧则。只胸口还是闷了不情愿。

    璃儿再不敢说下去,只替她拉紧了被衾,含含糊糊唬弄了过去,而后低低地求着她迷糊会儿。楼明傲这才不再言声,侧了身头转向另一端,了无声息地睡了下去。

    这一睡,便是三四个时辰。一干人得了司徒远吩咐绝不敢靠近半步惊扰,睡得竟也同在自家园中安沉。抬眼时,几抹强光已透过垂幔打入。不知眼下是什么时候了,恰又在眼前寻不到璃儿的身影,罩了长衣即由耳房步出,走出三步不到,只听长生寝间传来人声,心中惊喜,暗道必是长生醒了,紧了步伐,却听暖间的另一声极是熟悉——“皇上,臣不敢。”

    步子瞬时一顿,心中揣测长生必是召见了司徒远。而后挪至妃帘处,只扬起半张帘子,视线越过昏暗的暖间,渐看清了屋中人影,果真寻到司徒远跪在榻前一处面向床帷。却是同时背对着自己。另一端是彦慕手持旨印驻守,青色长袍掩下他此刻所有的表情。

    司徒远脸色正以十为难看,灰败憔悴,只一双冷眸似涌动起惊涛骇浪,死死不动地垂手盯着自己撑地的双手,瘦削的手背用力攥起,凸起几道青筋。一声“不敢”之后但听不到室内其他声响。隔着鹅色纱帐,她看不清榻上之人的状况,良久,终听长生压抑的咳声轻响。轻帐时而随以拂动,映出里中人影绰的身型。

    “四伯。你莫要推避了。”这一声夹杂在重重的喘息中,长生似在拼力坚持,声音微颤,“上官一门旁系亲王中,尤以二伯四伯和七叔与朕血脉最近。而你们又都是人品贵重,文武善知,且于朝中势利不薄。朕忆起先皇猝崩,朝局动荡,险毁以父皇一世清明,惹天下人说笑。朕实愿朕之身后,依是长平治世,手足不残,兵戎不相见,更无血洗中宫之劫难。”三位叔伯长辈间,他终是选了他,选了父皇恨了一辈子的兄长。父皇坚持了一辈子,终以输在了自己这个不孝子手中。因他一心一年远非上代恩怨宿仇,而是江山百年大计,社稷民安。

    “皇上——”这一声出后,而后万言哽住。复杂茫然忡怔皆如排山倒海而下,但也说不清自己要与不要。曾以答应某人,这一生,再不会争那个位子,她说这位子太孤绝,她不要同他守着余世寂寞苦渡。江山社稷之前,反由自己脑中浮起儿女常情,他竟也升起了自嘲之意。

    长生不知他的苦衷,却也看出了他的抉择,一时只得言出自己的决心:“四伯,朕选你…绝非顾念私情…朕要选的后继君王,必能以十万分之心不顾朝堂阻势力推新政,扭转乾坤,是能将朕荡涤浊污之心留以百年万世的明君。”革新固政,秉公天下,他是再也找不到比司徒远更备铁手腕力推新政的王叔伯父了!

    “新政”二字如利剑穿心,怔得司徒远言不出一个字。寒风由窗间漫入,吹散了屋中每一处混沌的气息。胸中热血滚腾翻卷着涌动,濡以沉重和激奋,早已灰飞烟灭沉湮如沫的期愿一丝丝复苏,帝位权势于他眼中,可以挥就而去,只社稷民生,新政纲纪,如今却是积淀为千斤重担负在他肩上,心绪难解,他迎向那帐帷的目光,亦不坚定了。

    阿九小剧场 第七十六章 宣平帝

    第七十六章宣平帝

    满堂的风渐起。后帘处持帷的女人身形隐隐不稳。手间微松了力,由着帘帷落下,遮去眼前的一切,恍惚却也极其真实着。她缓缓喘了口气,渐以回身,步子确在听到随后那一声后定住——

    “臣定当尊秉圣旨,推以新政,尽扫积弊,还我朝以清明盛世。”

    楼明傲由这一声愣了许久,伸出手隔空握上一缕阳光,五指间绽放着光华明润。一幅又一幅过往图景穿插而入,犹记得那男人于自己榻前哭言放手。这一放,便是六年。六年,他却也陪着自己过清寡安定的小日子,他似为她做了足够。一个男人,且是满怀雄心远志的男人,竟能日日立于那权位下不动分毫,生生碾碎积攒多年的野心权欲,只因一个诺言。

    不是他破了诺言,他确没有争,而是由人亲手奉还。或以说。那本该是他的,却因她失去了那么许多年。时以轮回,万物终要转至正道。这样也好,如若哪一天,她再不能陪他,他亦不是全然失去,一如所有。有千秋霸业万里江山相伴,他必不会落寞……

    十里楼台尽在眼前铺展而开,这一次临风而立于巍峨之上,胸中涌动以莫名的激绪。司徒远长袖而负,眼中一片坚定,清远明邃。温步卿立于他身后,只声音飘了上去:“我以为…你断不会应。”

    司徒远岿然不动,眸光淡下:“我也以为会是不应。”然,新政大计,远比自己的坚守更具分量。那一年,他初访云南代父皇寻以旱情大灾,见子民陷于水火之中,饿殍浮尸遍布乡间,失亲稚童团抱恸哭。才之朝廷政命早已是流于形式的一纸虚令,民生百苦,为君者不知,反骄傲自得,以为天下大安,永存万世。殊不知积弊丛生,权基溃败早已透现。可恨旧制浊混,皇纲不振。国法无行,贪污成风,民苦积难。而这宦海乱沉中反是皇亲重戚作以害群之马,怀私罔上,掌控贪源。其门下尽是结党私营,求以私利,党同伐异之风日趋而盛。众宦仿效行之,至恶性循环,哀叹无人心系民生,上下官臣沆瀣一气瞒政不报,上遮恶弊,下苛百姓,强取豪夺,鱼肉子民。亦是从那一日起,他早已暗下决心,他日持以皇柄,定要以新政为首,清查彻底,革旧布新。

    “你倒是要如何予她说…”想及那女人的固执,温步卿竟担心了起,叹了一声。转眸凝住他。

    司徒远亦陷入惘然,握紧的十指复又松了开,冷风吹散脚边落雪,迷了视线。冷澈如冰的眸眼因着想起那女人的目光不由得恍惚着起了温润,而后纠结地阖了双目,声音自唇角溢出:“新政啊……”若要救万民于水火,若要身负重担袭以长生的期盼,若要这江山固若金汤,稳若磐石,万世不倾,终要隐忍。

    孝仁四年,第三场雪尽,皇旨昭告于天下,孝仁帝固疾缠身,朝事不理,留诏逊位,传玺于端慧王。十一月初一,孝仁帝以病体御临勤政殿,召见国戚重臣,亲以宣命内禅逊位,承允端慧王即位,复其上官裴之名,示以诸臣。又命明年为即位皇帝宣平元年,届期归政。十一月初二,帝御太仁大殿,临朝臣举以内禅大典,授新帝以国玺,自持龙印。九华门城楼之上,礼部鸿胪寺官于同刻奉以金凤班诏。恭读孝仁帝“告天下万民折”,诰令天下万民,恭祝宣平帝即位。

    那一日,司徒远立于云阳大殿之上,身着金龙朝服,明黄熠熠。这一身九龙金服,绣的不仅仅是金缎龙纹,孔雀银丝,还有珊瑚珍珠串起的无上尊贵和权威,金碧辉煌间沉如山的重担猛地覆笼盈上。他忽而明白了她的话,这个位置,远比任何都冰冷决绝。众臣匍匐于殿下,数次跪拜,数次山呼,“万岁”之声由云阳上空,至九华门,再以京城上下,轰天震地……

    日光越发浓重起来,楼明傲坐于长清宫偏殿中,听着由远及近的恭贺朝拜声,并没有想象中的刺耳,只垂在胸间依是钝钝的疼痛。她从来都是接受事实的人,自那日后。不及他说,她便是于心底认了的。只想不出,他为何多日不予她解释,或以,他是不敢,还是没有颜面。

    新皇即位,家眷即要入宫,她随意选了长清宫,只因退位休养的长生选以退居自己出生的长清宫凤熹主殿。

    “夫人。”迎头奔来的小宫女但不知道要唤这位夫人什么名号,新帝初即大宝,后宫之册立更是不及谈起。眼前这位女人虽实以正妻,只端慧王的花册上未有她正妻之名,入宫后的封立更是无从谈起,索性由着夫人二字一带而过,“夫人,福公公那来了消息,言皇上出了议事堂即要落驾长清宫,准您先行备着。”

    一旁的璃儿听不得这般卑微的做样,脸色立马拉下来,撇嘴道:“主上要来,自是会自己走来。我家主子身子不好,什么是要备着?难不成要前去长清宫外跪着侯驾?!还有,也不知你打哪来听的夫人,我家主子嫁给主上十年,从不以夫人居称。夫人二字是妾房用的,你用在我家主子身上怕是失礼了吧。”伺候主上主母十余年,一时之间还难以适应身份名位的变化,依着习惯斥责了番,反被楼明傲的眼色制止。

    对此等繁杂礼节,她明白,更不会为难这小丫头,只轻描淡写了道:“你同福公公回一声,就言我身上不大爽快,出宫迎驾怕是困难些。你只这么同他说,传上去,圣上自会明白。公公亦不会因疏乏礼数为难你。”

    小宫女得了话,忙怯怯地退出去。待到堂中没了外人,楼明傲这才卸下一身饰态,偏头看着璃儿道:“我看该不是你要掌嘴了,入了宫,还一口一个主上,他不会罚你,可不代表宫中司礼能无视了去。”

    璃儿却也觉得新奇,从不见自家主母还有如此规矩一面,从前只道她是市井出身,出言举止全然像个不全礼数常规的。如今却活脱脱装出一副宫闱眷妇的模样,且叫人挑不出差错。

    楼明傲并不觉得装这一出有多辛苦。似乎入了这宫门,很多都已习以为常。宫眷的日子她守了五年,从前那些礼数宫则,至今仍清晰许多。开口想嘱咐璃儿三两句,却听院中传声已至——“皇上驾临长清宫。”

    (嗯,应该有亲不能一时接受这个转折,司徒即位,司徒即位,第二卷的时候似乎明显打消了这种期待,如今卷土重来…只是想说,小楼不是万能女主,命途不是她能改变的。初以为自己做到的东西,其实还远远不够。她能改变人,却不能改变命。)

    阿九小剧场 第七十七章 无忘

    第七十七章 无忘

    朱门大开,一大群人蜂拥而至。静静的排在两边。那个人身着龙袍,踏着明晃晃的龙靴稳步靠近,襟前跃起的龙爪,挥舞于金丝银线中,霎时耀眼。她望着他,却是隔着迎声跪下去的一地宫侍。从前,她与他,只相距几步,如今她忽而发觉他二人之间却是隔了天下。

    一路行来,他的目光只落及她身上,那步子越行越慢,而后于三步之外定住。

    “要我跪吗?”这屋中除她之外,再无立起的人影,她掠了眼众人,而后轻无力笑着询问。如要她跪,她自是能跪的。

    他不语,只紧紧扣着她的目光,一只手负在背后却是死死攥着袖口。指间摸索着翡翠扳指,转着一圈又一圈。身后随侍的总管公公见是这场景,忙踉跄起身,引着屋中众人散去。皇辇皆以撤下。空余两盏宫灯恍惚映下二人的影子。

    楼明傲盯着殿砖间那抹寂冷的影子,终是蹒跚起身,上身微前倾了去,作势要行跪礼,只膝上无力,甫一起,便是晃悠向前栽了去,恰倒在他怀中。双膝落地前,他猛抽出手架起她两肩,周身的气力尽汇聚在两手之间,稳稳抬住,就是不要她膝跪及地。

    “你羞我呢?”一手托起她,另一手绕过软腰,紧紧扣住她后脊。声音很低,却不无自嘲,

    那沉敛坚定的目光犀利如剑矢,直逼得她不能不仰目相视。那一句倒也说穿了她的心思,她便也不费言解释,只凝住他,久久不动。

    他难以见她如此安静,必是明白她心中不好过,抿唇轻轻一叹,将她带至胸前,拥紧,“这天下,只你不跪。”他有意要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更有心要让天下万民皆知。他宠她。便要用天下来宠。

    可她也明白,或许自己于他,是比权位富贵来的重要,却终是敌不过江山社稷,敌不过一出新政……只她并不悲哀,这般男人总要顾及太多,于他求一份平凡夫妻的愫缘,是她太过天真了。或以是命吧,身上流着帝皇霸主的血,天命,实难以躲过。

    他此刻并不想同她解释,漆黑的双瞳载满了无数言句,然他和她都明白,不过都是借口。他从不敢想这女人若以社稷相较,孰轻孰重,他厌恶这番对比,便迟迟不去面对。

    “我明白。”她看出他在痛苦,再不忍折磨彼此,反是妥协了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好吧。就这样吧。从前的话我收回来。做你想做的,达成你的雄心壮志,这一条甚是艰难漫长,只谁也挡不了你。”她一路都在放手,走至这一步,似乎再没有值得坚持的了。

    他眸中闪以千万般情绪,皆由着她的温言软语化作一池暖流,静静淌过。

    “别离了我就好……”略垂了头,呢喃着吻向她香鬓,心口却无端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