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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命(完结)第32部分阅读

      后命(完结) 作者:肉书屋

    少女人,无论那个最终陪他终老的贤妻是谁,他只要记着,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这般温柔的笑。从他们初遇的第一天起,她皆是笑着的,无论真假,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笑。

    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想要托嘱,只再无力言起。她想要紫檀木的灵位,而非阴沉木,她要想要那上面的字刻着“吾妻”而非“爱妻楼氏”,她想要他为一双子女编造一出美丽的童话,她要他们记着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逍遥自在,而非要他们守孝灵前。

    “相公。”她拉上他的袖子,视线已模糊,只笑意不散,“怎么办?!我似乎…爱上你了。”

    他徐徐抬眸,流光一溢,深眸明润,温柔的蹙眉,泪中含笑:“我知道。”

    “只是知道啊。”她笑得明丽,玩笑间隐隐的颤抖,知道也好。

    司徒远握上她的腕子,轻轻吻下去,作势要再答,反被楼明傲出手堵住了嘴。

    “眼下不要说,我听不清楚。”那个回应,她想听又不要听,不听怕会遗憾,听了更怕不舍,无论怎般,都不得圆满。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做事说话不能太满,总要留住一些才有日后……

    司徒远紧紧抿了唇,一手擒着她的腕子,她说不说,他便绝对不会再出声,他…总是听她的。痴痴的望着她,细细碎碎,不错过一分一毫。

    “等我醒来,再予我说罢,第一句话便是要听你说。”她疲惫的垂下睫毛,最后一丝晶莹掩在双眸中,微微叹气中,有遗憾,有不舍,亦有无法言表的情绪,却没有一丝悔意。

    顺着屋檐落下的雨帘渐渐弱下,屋内散佚着月梨花的清香,雨后初晴,星星点点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溢在女子周身,柔柔绵绵。男子拥着女人的,身肩紧绷,却隐忍不住地颤抖。他轻轻地阖目,似悲喜皆无,目光漫向窗外愈见晴朗的苍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不高亦不远,生死之隔却是超越天地。

    死别,她心中有他,且装了他的许多,不过是生死轮回,这一世修得不够,还可以求来世。

    生离,她的记忆中再没有自己,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水月镜花,云烟一场。

    最后一滴泪干涸在眼底,他轻轻放下了她,她既然做不到放开,便由他来帮她。

    生离,死别,他终究选了前者。

    云雾完全散开,楼明傲沉睡的唇边散着笑意,清透明润如同初生的婴儿……

    屋宅前停着一架马车,墨兰色的帷幕由风扬起,车中的女人睡得平稳。司徒远最后望了一眼那浅阖的眸眼,似乎只一轻唤,她便能醒转。他这样的人注定要失去许多,明明知道爱了便注定要失去,由浑然不知,到自欺自骗,他终究还是毫不顾忌爱了这一场。

    她不是他命中的过客,是他的根结。

    双唇抿直,似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放下帷幕,只落下的手掌隐于冷袖中隐隐颤抖。身后迷惑不解的阿九嘟嘟囔囔的问着:“父亲,娘亲怎么了?!”

    冷风吹展了衣袍,落墨的身影压下午后明艳的阳光,声音穿透扑面而来的风:“她睡了。”

    “那这是要送她去哪呢?!”

    “送她去…能醒的地方。”淡漠的转身,艰难离去的身影于马车起辘的瞬间更冷了。

    不知走了多远,似乎走到了宅院的尽头,再无前路,他终于停下脚步。阴影中现出那个身影,月白袍子不染一尘,他静静望着司徒远,眼中转不动萧索凄楚:“她走了。”

    司徒远未点头,绕过上桓辅,寂寂的停在另一端,心口麻麻的,酸而又涩,一寸寸裂了开。不知为什么,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仿若天地都已不存在般。耳畔想起许多年前二人毫无意义的对话——

    “相公,你心疼过吗?”

    “没有。”

    “很酸,很紧,然后心要裂开了。想喊又喊出来,心脏的地方空出了一个很深的洞,什么东西都填不满。那一刻,你觉得死亡也不痛了。”

    司徒远轻咳着笑了两声,原来心痛真如她的戏言,猛吸了口凉气,猩红的血色由口中滑下……

    明佑山庄,豫园,京西宅院同时挂起了素绫白幡,世人皆知道,司徒远家在治丧,只不见坟冢,不闻哭灵,不见棺柩。祠堂间却多出了那么个紫檀木的牌位,没有姓氏名讳,只刻着“吾妻”。

    又一场雨连下了半月,明佑山庄的屋檐漫生出杂草片片,东院沉寂了太久,安静到无人再愿推开那展装设精美的红铜镶金朱门。

    正院书阁间的男人化开了墨,手捏朱毫,落迹于金笺之上。窗前的九尾彩蝶凤鸟于笼中扑腾了三两下,鸣了声又安静下来,这鸟是楼明傲的最宠,本就是一只普通的杜鹃,偏偏被她唤作什么九尾彩蝶。司徒远听到动静,索性放笔,背手行至笼前,一只手拨弄着笼栏,声音淡淡的:“可是又饿了?催我予你加食?!一日五餐,你倒是随了她的习性。”

    说着由窗边的碗中捏出几粒糠粒以食指托着送到它嘴边,只杜鹃眨着眼睛并不低头啄食。

    司徒远一时出了神,微眯了双目:“我知道,你不是饿了。你也是想她吧。”

    细细的脚步声传来,司徒远忽而警觉,若没杨归通传,绝非有人能肆意闯入正院。闻这脚步声细细碎碎,像极了女人的步子,只是又比常人轻快。心下一转,既能随意闯入,又走得坦然轻快,可是她醒转了,她还记得,她回来了?!身子陡然一震,视线忙转向门口。

    门由外边推开,迎风站立的女子沾染着雨水的湿意,她有着同样清透的眼眸,柔柔笑意中亦掺杂了几丝狡黠,偏她无论何时都是那一身粉红色的裙衫,春夏秋冬,皆是如此。

    她歪着头,笑得简单:“我来看看你。”

    司徒远平复下心绪,无论怎么努力都扯不出一丝笑意,只微微颔首:“你来了。”

    君柔回身关门,外间夜色正好,风亦是柔柔的,只屋内空有光烛,却无暖意。她走至他身前,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绣鞋湿漉漉的,裙尾亦濡着泥污。

    “她还在睡,睡得很香很美。”她又笑了笑,坐在高高的端木椅上荡着双腿,神情一如孩童般。其实有时候,她的语气神色都很像她。

    司徒远习惯性的皱眉,目光深远悠长。

    “你别担心。”她看似安抚的迎上他的目光,“她会醒来。我只是想让她睡得久一些,睡到先忘记了楼明傲,再忘记了夏明初。”

    他将身子转到另一处,不知望向何方,蹙起的双眉并未展平。

    君柔袖子一甩,扔过去一个玉禄青胡瓶,淡淡道:“这一回该你了,这是第二个条件。”

    “第三个呢?”他接过瓶子握在手中,却问着。

    “我还未想到,总有想到的那么一天。”

    司徒远点了点头,他是信守承诺的人,绝不会食言,只看了一眼手中的胡瓶:“这又是什么。”

    “从孟婆那里借来的汤。”君柔拍拍袖子,“或者说我偷的好了。我是为你好。”

    为他好?!司徒远苦苦笑了,捏着瓶子愈紧:“我很好,似乎不需要。”

    “不是需要,是必须。”君柔定定的点头,她不是不信白无常的法力,亦不是不信司徒远的承诺,只她希望凡是尽善为美,“这是第二个条件。”

    司徒远沉下冷眸,许久绽出冷笑,似下定了决心仰头间满满一瓶玉液尽数落于喉中生生咽下。君柔动也不动看着他的喉节艰难滚动,听着胡瓶落地的脆响,最后一丝不安终于尘埃落定。

    司徒远回身几步走到书案前运墨,重起了笔落在冷笺之上。

    她的眼中缭绕起云雾,轻轻言了道:“谢谢了。”

    司徒远手中不停,似未听见,又似与她隔开了两个世界。君柔由椅中跳下,步至门前,忽听身后人道:“她对紫桐木敏感,不要用桐木的薰香。”

    她骇然转身,眼眸流转于地上的胡瓶中,又转至他身上:“怎么会?!”

    “孟婆汤也不过如此。”他淡淡地笑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抬眼见迎向她的注目,“我喝了六世的孟婆汤都未忘记,只这小小一瓶又有何用?!”

    蓦然一惊,君柔双目映着灯烛之光,脸色却是惨白若雪,启唇间微微颤抖,似笑非笑,似惊不骇,甫一出言,凉气入腹:“是你?!”

    (想提醒开虐了一小把,似已来不及,不过这也不算太虐,虐虐司徒也好。)

    阿九小剧场 第七章 负如来

    第七章负如来

    孝仁三年,第一场瑞雪如期而至。

    殿台高阔,云阳大殿与日争辉。豹纹绣锦的朝服衣摆荡于风中,空落落的,司徒远转了个身子,一挥手,即传上来一个小公公,蹙额间将两袖合为一筒,挡着几分寒意:“皇上呢?!”

    “这半会正听大法师禅经呢。”小公公垂了头道。

    司徒远甩个脸色瞪住他:“胡闹!江南水患的折子他一压便是三天,我道他是专心用政,原是闲空不少。”言着就准备绕过小公公自己冲进后殿。

    “别呐您——”小公公忙以身去拦,“四王爷,您别急,等着奴才传一声可好?!”

    司徒远一脚踹开他,撩袍跨了过去,那小公公滚在地上,痛得直嚷嚷。后殿禅居中尽是炉烟绕榻,司徒远一手扯下御龙帘,双目掠向蒲团上的二人。

    长生今日穿了一身银底玄色盘龙常服,袍摆极宽,于蒲团间展开似莲花圣者,他眼中带着几分崇敬的沉色,索性更添了迥异不同的气氛。

    见司徒远冲入,竟也不动,余光瞥了那身影,口中依然淡淡的:“天台宗以三谛为安心之处,净土宗以厌欣之心为总安心。何以为禅宗呢?!”

    司徒远正走上前去,张口欲言。

    另一端蒲团之上,法慧笑眼清和,一手间悬着善昭佛珠,双掌合十成,心净而声平:“不语。”

    司徒远愣住,喉间吞咽,竟也随着把话压了下去。

    法慧凝眸淡目,眼神清定:“不语即为禅,此乃禅宗安心之法。”

    长生微皱起额头,莹透的双眸忽闪迷离,垂首看了看自己手间的佛珠,又看看法慧,终究叹了道:“昨日师傅与朕论禅,言及万物即为天成以现,多语则是绕舌混淆天地。是以为此理。”

    法慧淡笑点头:“见我如来者,处处安心,何须言求?!”

    “法慧师傅,朕受道了。”

    法慧合掌回礼,亦平静的禀道:“此二年间,陛下已将须真天子经﹑尊胜陀罗尼经悉数钻研过,法慧是也能回了先帝生前交付的旨意。当年先帝爷未听过的经卷,法慧皆是传讼释解于陛下。如此,法慧与皇朝之缘约亦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法慧师傅可是又要云游?!朕…却是习惯了日日听经于禅间,若缺了师傅,要朕如何慧禅得道?!”长生忙截声问,用词度句间但看不出是出自八岁幼子之口,只泛着星眸的双目能掠出那么丝孩提天真。

    法慧微凝双目,似看破看透了一切,满目安定,决心已下,他无惧无憾:“这一次,法慧要还俗。”

    长生一时间神情数遍,瞠目结舌说不出声,只双眉松了又紧,但绝口间发干:“大法师。”

    “法慧就快不做出家人了。”他定定的点头,出家之人本就不打诳语,他的坚定执著无以置疑。

    “朕还欲封你为国之无上法师,要赐你田亩,赠你庙宇。”

    “陛下。”淡笑间,缓缓摇头,“法慧与我佛的缘分止于此步,吾皇予法慧万千恩惠亦要至此为尽。”

    长生猛吸了口冷气,挺直的腰板忽然送垮下去,满目皆是难以置信:“都言你是修了六世禅经的活佛,只这一步却要言弃吗?朕不懂,这世间可是有比成佛登仙更圆满之事?!”

    “法慧之圆满,不在成佛。”他微微笑了起来,双眼亮如星眸,溢着玄光异色,“吾妻已然等了二年。”

    “法师曾教予朕——出家乃一生一世之事,修行则是多生多劫。法师你的一生一世便是如此不堪尘凡之祸吗?!”长生只得掏出那些旧理梵约相劝,触目那目光时,明白如今倒是说什么都晚了。

    “是法慧与我佛结缘不够,亦是法慧修得不够虔诚。金刚经云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新,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法慧心生太多佛祖不容的情慧善根,散不去,即是六根不净。我若不先行离去,便也是以不洁之心玷污了我佛。”一番话下,法慧依然满目淡定,他并非贪恋尘凡,更非因女色奢欲所诱,只是散不去,放不开。她们等了自己六世,每每都是她们等候,于心何忍?!三百年或许只是须臾之间,却也是三人都横渡不过的鸿沟。

    长生看着那抹僧衣背影于视线中渐渐淡去,他步入连绵风雪中,袍飞如舞,却是步步坚定,毫无迟疑犹豫。

    司徒远轻咳了一声,欲拉回长生的视线,他一脚踢开法慧先前做禅的蒲团,伸手欲拉长生:“天天眼一闭,佛经讼上几遍,江南水患就能解了?!”

    长生暗自嘟囔了番,悻悻起身,回道:“朕心能安。”言着又去寻门外法慧愈发散去的身影,终归是想不通:“那是个什么女人…竟能引世人连佛都不做了。”

    宫墙下,积雪淹没脚踝,枯了半个冬日的冷枝于风中飘摆不定,摇摇欲坠。树下的一双母女正抱做一团取暖。君柔依旧穿着粉色裙衫,只衫外裹着湘妃色的棉袄,这是她娘亲赶了一个秋天裁缝好的,虽穿在身上,却是有暖流直贯入心肺。

    “娘亲,柔儿要喝米香红浆就凤雪茶饼。”

    “好。”

    “娘亲,我还想吃梅汁酿醉鸭。”

    “不行。”立马换了严声厉色,“你不知道你老子那是个秃头!醉鸭算了,我给你做斋鸡。”

    “我不要,我吃豆腐都要吃吐了。”扭扭捏捏着死皮赖脸。

    “没你要与不要,家里你老子吃什么,我们跟着吃什么。”

    “凭什么?!”

    “凭他挣钱,凭他养家。”

    “那娘亲前日里去德莱记倒是吃了什么?!”言里顿显犀利。

    “……”

    “你吃了九香鹅。”

    “……”

    正是无言以对间,身后宫门重声推开,自内宫中步出的人影映着别样的光辉,看得母女俩皆是一怔。法慧倒是汇聚了天地真气的俊美风逸,眉宇间尽是清净了然的色彩,他是多么的与人不同,生即随来的顿悟慈悲是注定了要世人顶礼膜拜,尊他为佛。梵行失了他法慧,实乃可惜……只今日他却与往日不同,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透浑然散去,笼罩其周身的光束真实却炽烈,甚至惊艳至无比言表。今日,他依然大慈大悲,却并非遥不可及。

    “叶儿。”他立在不远处,淡淡的唤了她,声音明洌,似辗转而过千山万水,纵越而过无以计数的梦魇梵花,穿梭横贯了这三百年间的无言心碎。他的笑意温润,依然如昨,是如清风白玉般隽永秀明,却也是只对她一人的专注。

    他还是唤了她,无论历经多少次轮回,他仍记得要这般开口,没有一丝疏离,三百年的弹指一瞬其实只是朝花夕拾,什么都未变,什么亦未失去。他还在,她还在,他们都在。

    她想起,每一次见他展露笑颜,这天地都要逊色下几分,如今,漫天飞雪竟止于一刻,光阴似为他们停住。这只不过是一场执著了三百年的等待。

    “夫君。”笑中含泪,她轻轻点着头,喃溢之音,空零清转,由风散去。

    (12点前再附上一章)

    阿九小剧场 第八章 携手之路无先行

    第八章携手之路无先行

    有的人能记住自己的每一世,大多数只记着当世,偏她与众人不同,她记起自己的第一世是君家的媳妇,第二世是个裁缝的女儿,第三世她竟是京都出名的青楼女子…只活在当下的这第六世,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所谓的身世背景家人,一概不知。

    只她醒来,便见第一世的家人守在身侧,他们唤着自己那一世的名字,索性她便安然继续了那一世,索性她又叫起了第一世的名字——叶芷。

    屋内燃起了碳火,这内屋并不大,绕了几步即要转回来,她绻在卧榻里继续白日间的缝缝补补,眼累时便阖眼躺片刻,只今夜间出离的安静反让自己多有些不适应。往昔这个时辰,法慧多会窝在自己的禅房诵经打座,那木鱼声声清转,倒常是伴着自己入眠。

    踢着鞋,揽过棉袍披在身上即推门而出,禅房间倒也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站在门前反倒有所踯躅,莫不是他在转译,如若真是,还是不要打搅为好。扭头即想回去,却透着门缝看禅房亮起了烟火。心下一急,猛推了房门涌上去,惊魂未定唤着:“夫君,你在做什么?!”

    法慧微微回了眸,淡然一笑,如玉清华:“在烧一些旧物。”

    回神间方注意到眼前的男子不再如往日般僧衣冷袍一成不变,恰此时间,他褪下了一身僧袍,单衣常服,除却光亮的头顶,与常人无异。只她似乎习惯了他出家人的模样,这番看过好半天未能做反应。

    法慧见她呆若木鸡的神情,微敛了额头,实在担心是他骇到了她,伸开双臂展以宽摆长袖旋了半圈,浅浅皱眉:“是为夫穿得不好看?!”

    叶芷愣了愣,忽而摇头:“不是,是很好看啊。只未料到夫君穿这常衣如此般合适。”

    “勿要惊讶。”法慧唇边掠起弧度,垂眸间亲自系上玉带,只对付这丝绢华带手指颇为不灵光,系了三两次皆松了开,尴尬笑道:“为夫从前倒也喜在家着常衣。”

    这话一点不假,明明是君家世子的万金之躯,却喜欢装扮成乞丐,终日混迹于市,他初遇她时,恰逢景王府办喜事,王爷千岁施饼舍粥广济难民。那一日,他便是那般落魄模样,伸着一张分辨不出颜色的脏手可怜巴巴的向她讨饼。她从来当他是玩闹,却不知,他是早就在意起她了。自她第一次由王府后院掀帘而入,他便知道那是他要娶的女人。而后几次去景王府亦多会偷看上她几眼,为了能与她言上一两句,不惜混在求饼的乞丐堆里。

    他至今也说不出她倒是哪里吸引了自己,只知道她掀开九琼玉帘的轻柔,亦是掀起了自己心中的涟漪一片。她就那么定定的立在那,揣着他所见过人世间最简单的笑容,仿若自亘古离别的佳人,于那一刻复归至自己身畔。他似乎一直都在等她,等她穿越云海,跨过横流,走到他面前。

    只要她走来了,他便决计不会松手。纵然这般做是摆明去抢生死之交的心上人,纵然他与她二人之间地位悬殊,欲牵手一生竟隔却万水千山,纵然那诡异离端的世俗要生生拆散二人,纵然那些人在他们横贯而下千难险阻,他都未松手半分,她亦未怯过片刻。

    她笑了,似乎忆起了往昔相濡以沫的岁月,伸手扯过他手中的腕带,她予他系起,口中淡淡的:“三百前的长袍,哪有现在这般琐碎?!不管怎么说,你是穿了六世的僧袍,系不好,要怪佛祖,不怪你。”脑门一热即把想说的话都涌了出来,说后才发觉自己可是有诋毁神明,触了兹等出家人的大忌?!眼神多少有些躲闪,闷头垂眸不敢抬,腹语骂了自己一声。

    法慧却了然一笑,全然无谓,安慰道:“无碍,夫人莫怕,你并未言错话。”

    “上言。”她纠结着眉眼看向他,“我——”

    “你是我的夫人,对我,不必像对外人般藏藏掩掩。但凡你想说的话,为夫都愿意听。”他淡然断过她的话,不想为她留下一丝负担。

    这一刻,她忽而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安然,仿佛苦苦追索一路便是这种感觉,无需多想,更不用多做,只静静守着那人至天荒地老。

    炉盆中火光愈燃愈烈,她偏头打量,却见从前书案上的几卷尽数没了踪影。盆中映着火光,成灰落烬的盆中零星却见未烧尽的卷文。

    他烧了?!锥心之痛阵阵袭来,她也不明白她因何痛作这般,她只知道那是他的心血,她忆起有个声音曾经对自己说他毕生的心愿就是译转那康巴藏地所有的梵言藏文经卷,她忆起他确实走过那条漫长奔波的道路,他带着最真的虔诚一跪一拜行至佛祖脚下。又是在那般记忆中,她告诉他,她喜欢立于高台之上的法慧,那个受万人景仰的活佛,他本就是因佛祖而生的!现在,这又算什么?!可是她累了他,害了他?!

    焚烧这卷卷,她尚且痛成这般,她不信,他能够不痛不哀?!

    “你这是做什么?!”声音丝丝颤抖,努力克制住自己,却是徒劳。

    “法慧再不做什么和尚了,再不图什么修百年之行。”他寂寂的笑,却掩不住满目落寞。那条路,他走了六世之久,只那袈裟僧袍负于己身便是三百年,他早就不知道尘世间的凡衣要如何穿起,腰带要怎般系,更忘记了要如何用尘凡之爱对待一双妻女。时间落在他身上的烙印太深,他已不记得如何做一个凡人。

    他空念着那份情丝,无法宽恕自己于佛前无数次的动着凡心,不愿玷污佛祖,便是自行离开…之后却是坠入一个陌生冰冷的世界,于这个世间,脱下袈裟的法慧,什么也不是。矛盾。无论作何选择,他终要矛盾一生。

    “谁准你不做?!”她赫然怒道,却不知恼怒的缘由,声声摄人,“你说做就是可以不做的吗?你当是在同柔儿玩过日子的游戏,随时退出,随意结束,只要想,没什么不可以。可你是法慧,你不仅仅是君上言,亦是法慧。你六世皆是修如来,只差那么一星点就是功德圆满,你甘心吗?我且问你,你甘心吗?!”

    “那现在我们又是什么,法慧对你是什么,你对法慧又是什么。一个出家人唤你做夫人,你亦拿这个和尚当夫君吗?!”他不懂,真的不懂了。他悟得透大乘经法。阅尽千万名卷佛语。梵语藏语汉言,他字字通晓。看得穿凡尘错谬因果,却不通己身。他是一脚深陷在尘世间苦苦挣扎不脱——梵行得道圣僧,民间庸民百姓,一个都做不好。

    她浑身发抖,声音轻透无力:“如果没有我和柔儿,你会不会成为圣僧?!”

    两年间,她无数次的目视他着一身袈裟穿梭于皇宫与私宅之间,她亦知道她们的存在是他的羁绊,没有人会去相信三百年轮回的离奇,所有人只会说大法寺住持﹑朝中大法师﹑万民之活佛,他百年修为的得道高僧亦不过是y僧一个。而这二字足以辱没了他半生修为!

    她不要他六根不净,她不要他斩断慧根,她更不要他日后坠入寒冰玄火地狱。自她重唤起夫君那一日起,便是决意无论天上人间,过错皆在己身,是她色诱圣僧该当堕入阿鼻地狱永不得轮回转世。然,轮回就此停滞,亦是好的,再无下一世,亦没了那一番艰辛寻觅。

    “不要走。”慌乱之中,他笨拙的出手握紧她的腕子,这一双手,六世三百年,他仍只握了她。他将她的腕子紧在手中,却懵然不懂要如何放下,怔在空中,不落亦不动,“当年,你亦是这句话。你问我,如是没有你和柔儿,上言会不会好过?!”

    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窗外延绵而去起伏的山岭若白发的老妪,以无数种姿势张望远方的归人。她颤抖着目光迎向他,二人沉默相对间,任记忆翻卷而至,纷叠汹涌。

    “而后你们都离开了,只余上言一人至死空守着盛事繁华。”柔韧的火光映在他眉间,那里写满了寂寞,恍恍惚惚那般久远沉谧的过去仅片段只影散落在历史文记的笔墨中,他眉间的落寞却更深了,“你说,上言可是好过?!不是这样的。离开解决不了任何,只会萌发思念,丝丝渗入骨髓,痛裂心扉。只上言一个人,一直只有我。那华丽的皇宫写着我的名字,那里供奉着三千座殿舍,无奈却找不到一处能唤为我们的家。”他是真正的孤人,众人之前,他是以“孤”自称,也找不到任何一人孤离如他。她们皆以死诀别,只他要活下去,不是为自己,却是为深爱之人。无奈,可是他让她等得太久了,六世轮回,他再寻不到她的一丝足迹。

    “所以,再不准你言离开。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只要我们还能相遇,纵然无缘相守至死,却也是任谁也不能先离开。”并未再激动,却是无比认真了道,他的眸眼闪着亮色。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弃自己而去,却从不知道坚持。就算再艰再难,她方该坚信不离不弃亦能撼动天地。

    “对不起。”她痴痴言道,满目云雾缭绕,视线模糊再看不清一切。

    “等了三百年,为夫不只为听这三个字。”他挽着她的腕子一紧,“我们总有一世要好好过,好好过。等了三百年,才等至今日,又有什么不能放弃。是你小瞧我了,你又不信我能放下。无非只是放弃一世,放弃法慧的一世,为夫不做法慧,只愿拾起君上言与夫人携手再走这一回,无论结局好坏,上言不松手,亦不悔。”

    阿九小剧场 第九章 要子?!

    第九章要子?!

    孝仁三年,江南三地一反常时,自秋期暴雨连涨,y绵数十日,地势低洼之处,尽成泽国。

    冬十月辛丑,京畿之地初雪布城,南边涝情不减,千沤齐发,水穿城下。

    节气之诡异三十年未见。

    十月初五,帝旨端慧王亲下江南指领河工,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

    此间,朝汐正退下,南国之隅沁着湿凉之气。

    叶芷一手拉紧了袍口,盈州属江南偏隅,地势较高,位列上游,未受牵连,索性一家三口住得还当安然。只实以入冬,冷雨不散,四处渗着裂骨的寒气,多日怠于出屋。

    “这雨越发弱了。”门外栩帘轻起,法慧手里拎着斗笠浅步走来,尽身外间湿冷的气息。

    “总归入了冬,雨再不停就真的是上天怒罚苍生了。”她扭了个身子,半身向外迎着来人,轻轻言着。

    “倒不知水难中的灾民要如何熬这冬时。”法慧轻摇着头,走到桌前,瞥了眼她手中的绣品花样,“恐怕连冬衣都没有备置。”

    她见他大慈大悲之心又起,只摇头笑笑,似本就是习惯了的。扔了花样,一手掀开倒扣在菜膳上的碗碟,而后又摆起匙箸,声音淡淡的:“京里也是派遣了大员河工克制水患,定不会空看着灾民受难,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那里什么都有,更不缺一个只会诵经念佛的大法师。”

    “朝来白雾如细雨,南山不见千寻刹。” 他知她是调侃自己,却实也不恼起来。只满目浮现那惨烈之景,由不得深眉皱起,话语里尽是无奈,“夫人说的对,古刹更声都闻不见了,孰人又会听法慧诵经。”

    叶芷空眨了双目,每次遇到这厮感伤悲怀时,她都选择不答茬,这一次亦是岔了话题截道:“用膳吧,本就凉了的。”

    “女儿呢?”他忽而想到往日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粉嫩身影,四下张望番,敛眉沉言,“可是你二人又吵架了?!”

    不提反好,一提便无论如何顺不过气,她手中筷箸“啪”一落,声音闷闷的:“你倒是生了个与我八字颇为不合的好闺女。”

    法慧但笑笑,早已不记得这算是第几次听她这般念叨埋怨,依旧回了道:“你由着她闹吧,坏脾气总归是你宠出来的。”

    这话…她承认,索性长叹口气:“幸好只这一个小冤家,怕是孩子多了去,我必要愁得未老先衰,英年早逝。”这一句,她倒是随口即道,并未多心去想,亦无心藏着什么弦外之音。

    只刚端起饭碗的法慧却是一愣,小口饭咽了好几次仍卡在喉中,终显出些讪意,心绪一时间繁杂起来。夫妻同所屋檐之下已是二年,却也仅仅念着三百年的旧情,空占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她…可是责怪自己不敢面对?!如今,他自佛门出,努力适应着尘世之情,却连牵一牵手,都要背过身去红好一会儿的脸,就差口中脱言那“罪过”二字。

    “我闻到素烧香芋的味道了。”门外忽涌上个人影,粉色小衫轻盈若舞,几步颠颠而来,蹭到桌前,小爪子直要去抓碟子里的芋头饼。

    叶芷眼疾手快,擒了筷子直拍掉她满是泥污的手指,瞪眼道:“真想把你这脏肘子洗洗炖了。”

    君柔做了个鬼脸,收手朝向法慧一笑,但见法慧神情并不自在,便多瞅了叶芷两眼,扬声道:“娘亲可是又欺负我爹爹了?!”

    叶芷但不知自己何时给这丫头落下个恶母霸妻的颜面,甩了眼色以余光瞥着法慧,语气怪里怪气:“我欺负你了?!”

    “你母亲亲并未欺负我。”回神后的法慧垂头对着小丫头柔柔笑了,眼中尽是宠溺之色,才不久之前还说别人宠孩子,殊不知哪一个才是真宠。

    “噢。”君柔由水盆端靠上来,湿手不擦,只甩了甩,歪着头搂紧了法慧的脖子,“下一次,她欺负了你,你定不能隐瞒不报。告予我,柔儿好为爹爹做主。”

    法慧并不答,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邃,慈爱的拉下君柔的腕子,从袖子里抽出净帕细心的为她擦干湿漉漉的小手。君柔靠在他怀里,笑眯眯仰起小脑袋:“爹爹,幸福不?!”

    这二字忽入耳中,法慧并未反应过来,只心中一荡,静静地盯着她的眸眼,她果真是他的女儿,唇型鼻眉皆是映了自己的影子。

    “柔儿幸福吗?”暂不知如何作答,索性反问了。

    君柔重重点了头,急切地回答:“幸福!再再再幸福不过了!言语都不及形容了!”

    “那爹爹便也幸福了。”只要她们幸福,亦是自己最大的福幸。

    “什么是‘便’?!什么是‘也’?!我只要你说自己的。”其实她并不是个喜好追根究底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有自己的坚持。

    法慧被她问得慌乱了,神色显窘,怔怔抬眸间正掠到叶芷的轻笑,他静静凝着她的目色,眸中含笑,幽远深邃:“幸福。”……

    又是夜。

    帐营中的男子一手撑额,于桌案前微微阖目。自昨夜入江浙一带,马不停蹄,亲率河吏深入甬江、盈水、奉化江及育王山、青道﹑万灵等受难灾地,亲自授命修缮河堤之要,一路安抚受灾难众。值此又铺展开江南地势图纸拓本,连夜赶出了河工指要。

    这难民营帐本就是四处漏风,此刻连灯烛都晃了起来。苏州太守一请再请端慧王下榻太守府,偏他执意要身率此地官吏士卒,驻守难区,立于水患一线。

    杨回但见主上睡意阑珊,不忍打扰,心里亦是想要他多睡片刻,靠前几步欲熄了火烛。忽听卷案中的男人猛传来声音:“几时了?!”

    “丑时一刻。”

    司徒远微一扬眉,瞬间清醒,已是过了四更,笔下却还有上禀京畿的折子要写。一日来所见所闻皆是触目惊心,若非亲眼所见那泥满城头飞雨滑的实景,定不知水火无情,民心疾苦。

    狼毫运墨,提笔即落:“跪封,谨奏。今臣于沿堤泛滥一带,目睹祸患成灾,民心不安。涝地之广,受难臣民之多,绝非谣言吓众。若未亲身所触,断不知灾情之重。臣已着令更督抚衙门设减水诸坝,又令每岁增堤土四尺,疏浚开凿民井数余口,以供淡水补给乡民……”

    搁笔至一侧,端看着陈奏书文沉寂不语,身倦至极点,心,亦不知在何方!

    从前温步卿千百般戏谑他是实要累死的命,如今但觉,奔波劳碌猝亡也不是什么坏事。死亡,也许不是逃避的办法,但它终究能隔绝这世间的一切,割断那一处久久不忘的情愫。

    “爷,府中家信来了。”这一声由帐外探入。

    司徒远一个旋身站起来,撩袍迈出几步:“传。”

    帐外人端着锦盒垂目而入,盒中齐齐摆放着两封信笺,来人高举过头,并不敢抬头端详他的面色。司徒远同时捏起两封信,对比着不同的字迹,一个稚嫩,另一个规矩板正稍显笔风。无需思量,只打开第一封,满目稚嫩的手笔,断是阿九之作。他终归做不到无偏无倚,但凡有目长眼,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偏爱。他自己亦丝毫不会掩饰偏颇不公之心,那是毫无来由的宠溺。她尚在她腹中时,他便爱她,一直爱着。或者说,因她…更像她,爱得便更深刻了。

    “……爹爹,你方走,阿九便开始思念你了,是一分二分三分…十二万分的想念!尤姨娘说水能吞人,爹爹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会不会也被吞进肚了?!我今天对着娘亲的灵位求她保佑你,保佑危难之时,杨回杨归叔叔们能挡在你身前,率先被水神吞了。爹爹,阿九今日多吃了顿饭,因为思念你,连着你那一碗并着吃了。现下肚子不好受着,我写罢信就要找墨墨哥哥帮我揉肚子,不过…那厮手劲一定不如爹爹好……爹爹定要胳膊腿儿健全的回来,阿九奉上。”

    细细读了好多遍,唇边一而再的溢出笑意,倦怠消散无影。小心翼翼阖了信揣进袖中,由着冷风一扫,不禁然清醒过来,眼神猛得落在送信使差头顶,声音冷下:“吏差皆是晨间传报,既不是加急密报,你却深夜送至。你倒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发冷,端着锦盒隐隐颤抖,喉间生生咽下紧张,徐徐抬头,迎向头顶的目光:“爷,是醉儿。”明亮的双睫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微闪抖,她轻轻提了气,尽全力展以温婉的笑容。

    倪悠醉乔装一身,浑然似个差役,连司徒远都讶异到连吸了几口冷气,眸光一闪,忽而蹙眉喝道:“胡闹!”

    倪悠醉深眸一紧,忙摇了摇头道:“醉儿不胡闹,也不会牵累爷办公事。爷到哪,醉儿就伺候到哪,醉儿不出声,只装成个小役即可,爷亦可把醉儿当个不存在的影子。”

    司徒远几步回到桌前,推案而坐,冷眉仍蹙着,声音已缓下几分:“最是胡闹。”

    “爷是赶奴婢走吗?奴婢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艰难险阻,几要丢了小命去。如今,爷是让奴婢再回去,一路上喂那些猛兽山鬼,还是出了您的营帐,就被洪水卷去?!”她眸中闪着泪色,跪着靠近了几步,终究还是搬出了那个人,佯道:“阿九小姐托付奴婢要看顾好她父亲,奴婢这般回去,如何予小姐复命?!”

    但闻阿九,司徒远终是忍了下来,后又吩咐了杨回去寻间营帐予她先睡下,便再不理会此事。回神重新整理了案卷,借着添了灯油的烛火,处理起一宗宗棘手的涌水引治方案…

    翌日,盈州放晴。

    法慧一家三口正围着桌子用早膳,今儿做了芙蓉莲心饼,但见君柔大块朵颐吃到苦心皱紧了额头。法慧笑笑,只咀嚼了口中的苦意,推到她手边一碗糖水:“是苦了一些。”

    君柔嘟着嘴歪头盯着盛粥的母亲,哼哼唧唧道:“娘亲,就不能换成糖心吗?!”

    叶芷放下手中的碗,一捏她的小鼻尖,拉下脸:“那就不能叫莲心饼,该叫糖心饼。也不瞧瞧你几日里养肥了多少,一手捏下去都攥不到骨头了,还这般喜好甜食。”

    “柔儿喜甜食是随了爹爹的。”适时搬出老爹做理由这一招屡试不爽。

    法慧低低一笑,亦随着点头:“却是实话,不过…我也喜欢吃这莲心饼。”

    “你从前并不喜欢,还戏称它是苦心饼。”她侧了目,凝上他的视线,笑意轻浅。

    “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