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命(完结)第8部分阅读
后命(完结) 作者:肉书屋
过了膳时都会遣她们下去,以至于此时连一杯小小的茶杯都跟自己作对。
白衣女子遂走上前去,伸手端了茶递上去:“差个人在你身边竟真的有这么难?!”
桓辅一愣,接茶的手慢了半下,他笑了笑,倚回案枕,歪着头道:“难得你也都能出林蕊坊?”
“今日见了一奇特的女人,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真好。”
桓辅的眼神一沉,再仰头看他时,不由得道:“蕊儿,你不可再把自己封闭起来。”
林微蕊笑了笑:“你也知道楼明傲吧。她很可爱。”
桓辅轻轻咳着,摇了摇头:“看样子,你们能做知己。”
“她应该不会喜欢我吧。”微微蹙眉的模样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微微情绪,“我可是割了焕儿的舌头呢。”
“果真又是你。”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抬头语气稍重:“楼明傲那女人可不好惹啊。”
“桓辅,我真寂寞。”林微蕊突然笑了笑,“就算伤了那么多他的人又能怎样?!我还是不快乐。就算一个个割了她们的舌头,还是这么孤独。我只有一个朋友,可是连明初都不在了。”
桓辅看她的眼神中有太多的情绪,他想宽慰面前这个看似世故却实际年幼的女孩,他一直都了解,他比司徒远都清楚她内心安全感的缺失。她的乖张残忍,不过是面具,害怕伤害,永无宁静,就只能不断毁掉会威胁自己的人或事,这只是她的生存法则,同自我封闭一样。
他常常觉得林微蕊并不像是十七岁的少女,她的眼眸中有太多复杂暗淡。她比其他的少女要瘦小,是这五年封闭于内室的恶果。她精通琴棋书画,论才艺,世间无人可匹敌,这点是随了博古通今,百揽全书的母亲。眼眸中的凝重,世故沉稳倒是有三两份司徒远的味道。
“为什么……”她冷冷的看着他,眼圈无法自控红肿了,“为什么一定要割舌呢。那么多种死法,为什么要一定要是那般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我的母亲这般痛苦!”
她曾经告诉自己早已忘了当年含恨离宫时落魄,却没有一时不去想方时的苦痛,丝丝缕缕纠缠于胸口,不肯褪去。厄难突降时,只有十二岁,皇父突然离世,向来安稳度日无欲无求的母妃亦枉死,自己成为了那一场宫廷喋血的唯一见证者。母妃被割舍赐死的一幕幕成了终日摆脱不去的梦魇,曾经爱慕钦佩的二哥哥瞬间成了噬血的魔鬼,没有人能告诉自己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亦没有人可以解救自己的人生。
讽刺的是,她也成了皇朝中唯一出逃的公主。抛去满身繁华,只为远离噩梦缠身。
桓辅的记忆中,年幼时的上官蕊也同那个女孩一样有着明媚的笑容,完美的童年,慈母严父的备至呵护。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欣羡的,他常常趴在宰相府的房梁中偷看一家三口的和睦,他喜欢他们唤她“初儿”时的亲昵。
那一年瑞雪刚落,也有一个女人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声音轻婉,她会唤自己“桓儿”,那声音一如多年她念“初儿”的温柔。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是指尖存墨香,青衫布衣,他总是淡淡的笑,写一手隽永洒意的好字,喜吟诗作赋,他笔下的母亲最及风骨,宛若脱尘仙子,静兮若水。她们夫妻二人是携伴一生的眷侣,仿佛这世间最奢华的组合。
五岁那年的小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云妃小产失子,皇帝为表安抚,特从三品以上官员中选子入宫。那个倾国容颜的女子,玉指轻落,一眼于人群中选中了夏相之子。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当日一指的含义。这意味着自己再不能做“夏明桓”,再不能和夏府以及父母有任何关联,再不能随意自己的情绪,再不能随意喊出一声“娘亲”。
由此,他有了一个可笑的名字,“上桓辅”,因着血脉不纯不能姓“上官”,“辅”字意味着自己于上官皇族只是一个辅佐主上的奴仆。
多年后,他的养母于云阳殿诞下日后的君王。几乎在同时,他的生母于宰相府生下日后的国母。
二人的命格几乎相近,都是是集了天地之灵气的婴孩。命骨太贵,反被卦师算及其命里大富大贵,却也难避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四章 再入宫门
清晨,楼明傲被噩梦惊醒后再难入眠,身旁司徒远沉眠不动。通常不到时辰,他决不会睁眼,哪怕意识里已清醒,仍然要阖眼浅眠,这是他的习性,楼明傲毫不惊讶。翻了个身子覆在司徒远胸前,手指点在肩头的伤疤上,依然是冰冷的触感。
其实到现在她也不清楚司徒远对这个伤疤的情绪,她看不出他的喜怒,看不出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对楼明傲的情感,是什么女人,能在出手伤了自己后还能不遗余力的救她,甚至要冒着风险宁肯用还魂丹也要保住她的肉体不灭,可是他似乎又不在意这具肉身里的灵魂到底是谁?!
自嘲的笑了笑,正欲收手。司徒远猛然张了眼,带着余温的手微微用力握上楼明傲的。
“为何不睡?!”这一次竟是他主动出声。
“死后即长眠,生时何必多睡!”
司徒远面无表情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身侧:“你又无聊了。”
“相公真了解我啊。”
“你要彦慕做司徒一的师傅?!”
“哦。”楼明傲下意识拉了被子,“相公,我困了呢。”
这一回反倒司徒远不困了,他坐起了半个身子,楼明傲做好了准备听一番“训斥”,蒙着被子直到呼吸不畅了,还没有等到司徒远一个字。
轻轻拉下被子,露出半个眼睛,看着坐起的司徒远正注视着自己,像沉思,亦像神游远处。
“你很怕我?!”司徒远还是出了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从这女人骨子深处看出小心翼翼,“彦慕的确有才。”
“……”
“我的儿子我会教,还有……”
对于司徒远的欲言又止,楼明傲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只瞪大了一双眼睛。
“不要为我生孩子。”
半晌,楼明傲回过神来,方言:“为什么?”
“没这个需要。”
即便楼明傲内心从未有过给这个男人生孩子的念想,但还是忍不住一惊。在她眼里,一个担负香火传递重任的男人,说出不需要孩子这般话着实无法令人理解。
楼明傲特意起了大早,在午膳的时候把司徒远的意思传达了。司徒一从饭碗中露出半张脸,满是凄惨:“意思是说,我不能做彦大帅的徒弟。”
楼明傲轻扣了茶碗,觉得自己还没吃饱,看着司徒一碗里最后一个奶香点心,咽了口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要背着你父亲。你也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人,我答应你的,十个司徒远都阻挡不了。但我们还是要约法三章。”
听到有希望,司徒一完全把碗放在桌上,眼神只盯着楼明傲,于是给了某些人从他碗里抢过奶香点心的机会。楼明傲边塞进嘴边道:“首先,你得在司徒远面前装样,装样你会吧,就是天天吃喝玩乐不思上进,让他以为你无心向学,自然不会过问你的学业。再次,我可以领你去大帅府上课,但必须按时下课,初八十八休课,因为那几天你娘我有也有‘课’。再来……最后一条想到了再说,先空着。”
司徒一也觉得这不难,满口应了,随即故做一脸沉稳道:“还真是麻烦啊,你要是嫁了他,一切可都容易多了。”
话音未落,楼明傲一筷子戳上去:“没出息!快吃,吃完陪我寺庙念经去。”
璃儿适时宜的走上来,轻言:“宫里静妃传来旨意。”
“压根就没有那么一号人。”她亲封的那些玉牒中并没有静妃的名位,下意识回了一句,方怔住,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霍静?!”
霍静请楼明傲携司徒墨入宫,看似合理,又不合理。母亲想念儿子,人之常情。只是有千万个方式领司徒墨去见她。却单单选了她楼明傲出面。
楼明傲抬眼看了眼门外红顶的轿子,眼神中多了丝情绪。天知道,她又多不想见那女人,那个梦魇般的宫城,本是再不愿踏足之地!
这一次还能怎般逃?!再跳池塘,经过上一次的事件,池塘的水都已经抽走了。想来实在头痛,求救的看向璃儿,璃儿嘴一撇道:“有令,不得延误,即时入京。”
一路上,梳妆打扮,随行的嬷嬷在耳边不停重复着宫中的礼数纲领,好几次楼明傲都有心打断她们,那些纲领还是从前自己制定的。马车一路上颠簸,几个时辰的功夫入京都,京都的宽敞大道,只让人赏心悦目,就连颠簸也少了,一路上行的平稳。司徒墨披着小棉袄睡了一道,马车入了外宫时,楼明傲才叫醒了他,狭小的空间内,两个嬷嬷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他。
司徒墨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守宫侍卫,忙道:“为什么这么多父亲?!”在他眼里,但凡面无表情,冰冷如铁的男人都是父亲。
楼明傲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由着他数车外一共经过多少“父亲”。一路上在外宫、中宫几乎畅通无阻。到了西宫门口,终于看见朱红金漆,和抬头望不见天的高高宫墙。自己太清楚这个地方,她知道,西宫门口,这座门内,除了皇族和侍卫太监,再不允许其他男人进入,那是三千佳丽后宫妃嫔的深宫禁院,父亲说过,除非能够登上后座搬入东宫,否则即是一辈子关在眼前的高高的宫墙之下不得喘息。
楼明傲抱着司徒墨下了车,站在西宫墙外小愣了一下。只听身后一声“落轿”忙随着转过身去,两顶轿子落在身后不远处,一顶红,一顶兰。
红色的轿子在雾气中格外出众,是金色顶子红绸装饰,上面应该用金丝镶着一种奇特的飞鸟,不是凤凰却又极似凤凰。他说过,它长着杜鹃的眼睛,凤凰的身子,孔雀的尾巴,蓝色的嘴。他说它有一个名字叫“鸢”,他说那是汴梁的风俗,女孩子出嫁,轿子上的红绸定会绣上这种东西。他的母亲是汴梁人,他对那里的风俗一直尊崇。
“倘若你喜欢,嫁来时,我命人给你们送去这样的红绸盖在喜轿子上。”
犹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柔,却绯红了半张脸,那个时候,她还在调侃,脸红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司徒夫人,宫门开了。”嬷嬷轻声唤回了出神发愣的楼明傲。
楼明傲摇着头轻笑了笑:“又有女人要送入宫了。”
身后的那道宫门,重重的关上了,突然觉得心底一空,似乎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了声音,只剩关门时厚重的“咚”的一声。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五章 红颜命苦
上清宫。
又是上清宫,这一刻的楼明傲还是错讹了。后宫千百殿室,霍静偏偏选了此间召见自己。
上清宫,是夏明初生前常居的殿所,亦是自己在西宫唯一的宫宇。不知为何,她不喜巍峨堂皇的东宫,对坤宁大殿亦无好感,只对西宫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帝后反目后,上官逸命她自坤宁宫迁至西宫上清宫,名以安胎,实则软禁。
霍静选此宫没有他意,这座宫所是上官逸让自己受尽痛苦折磨的地方,现在她只想把痛苦转嫁给另一个女人,一个与自己似乎毫不相干却又莫名有了联系的女人——楼明傲。
这一刻极为滑稽,不久之前眼前的霍静尚要一板一眼跪在自己面前念福念安,如今,换成了楼明傲跪在殿下,看着那个女人从自己从前的殿所中走出,坐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
霍静看楼明傲的神情满是复杂,对于一个zhan有了自己的名位,掠夺了自己儿子和丈夫的女人,她无法不妒忌。只是命运就可笑在,她自认为被抢夺了一切,却不知道,自己也是抢了另一个女人同样的东西。不同的是,此刻的霍静是妒嫉和怨恨,楼明傲只是面无表情的微笑,好像被夺去的那些,自己早就承担不起,也不肯再要了。
司徒墨躲在楼明傲身后,不肯露脸,霍静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那一声“墨儿”声声卡在喉中,发不出,亦咽不下。
“司徒墨公子,不许用我的裙衫擦鼻涕。”楼明傲没好气地回身,冲着身后的小人龇牙咧嘴道。
司徒墨松了手,反被拉到身前,楼明傲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小脸,顺带着推到霍静面前:“这两日有些受凉伤风,问题不大。来时洗过澡了,尽管放心随便抱。”
霍静被如此“大方”的楼明傲吓得一怔,愣过半晌,作势要迎上来,司徒墨反退了几步,半个身子倚着楼明傲。见这种情况,霍静忍不住出声道:“墨儿随娘亲留在宫中吧。”
“凭什么?!”不等不明所以的司徒墨做反映,楼明傲已然毫不客气地拍板反击。
“明佑山庄不适合他。”
“皇宫便更不适合。”
霍静一手微紧,回到椅中持袖坐定,故作了坦然:“我是她的生母,自然知道什么环境更适合墨儿。”
“那你知道他这么小的人,吃下多少救命的灵芝?知道他曾经毒发要痛多久吗?知道他孤身一人活在落霞偏院最久的一次饿了几天?”
霍静仰目而视,目光丝毫不离面前咄咄逼人的女子。
楼明傲呼了口气,方淡定道:“三天!最久的一次是三天未进食。你要领走他,天经地义。只是你要把我给他救治供他穿衣念书的账单付清了,我就没意见。就算有一天,他毒死枉死在这里,也无需我多顾了。”
“当时我若留下他,便会死在山庄。另一种状况就是他死在我怀中。”
这句话大出了楼明傲的所料,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气氛随之缓和下来。霍静爱怜的看了眼司徒墨,挥手让宫人领了他下去。几个随身伺候的宫人亦跟着退到殿外,顿时身后的重漆厚门牢牢关闭,霍静自檀木椅中缓缓站起身,拖着身后长而厚重的裙曳步步逼近。
她今日上了浓妆,不是为了和眼前的楼明傲一决高下,事实上向来清高孤傲的她不屑与与这个乡土出身、曾委身青楼、庸俗简单、根本不入名门望族之眼的女子相争。浓妆艳抹,只是为了掩去满身倦意。时值今日,苦受深宫折磨,早已不知道自己憔悴了多少,执镜以望,竟难以正视。
霍静近身时,楼明傲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无意识的屏息:“你病了?!”
霍静轻笑了笑,完全没有理会楼明傲随意的一句关怀,自顾自言道:“就算你在山庄快活洒意如鱼得水,也不会无视它的禁忌——女人和其子,只能保全一方。”
“何意?!”
“何意?你是真愚钝还是假糊涂?!落霞偏院中那么多母不详的小爷,你就从没有怀疑过什么吗?!唯一有所养育的是景落院,只因陈景落生的是女儿。而就在我住东院时,她曾得过一子,离奇夭折而已。整个山庄都缄口不言深谙其道,要么是母死,不然就是子亡,无一例外。我于东院偷生下了墨儿,却将其视作母不详的弃婴扔于落霞偏院,敢问谁人为母能狠心如斯,我真的能安稳睡于东院,不痛不恨不怜?!实属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图母子二人的周全。”霍静脸色惨白,眼神突然一颤,楼明傲惊讶于她眼中仓惶落下的泪水,“我并不是……怕死,只怕我的墨儿会如同那些失母的孩子,那时候就是真正的孤儿了。我要先活下去,才能护他的周全。”
楼明傲很平静,似乎再没有这般平静过了。往往混乱的时候,她反而从心里感受到宁静。
她平静的注视近乎崩溃的霍静,平静的问出自己心中所想:“司徒远……对这一切知情吗?”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其实那个答案早已了然于胸。司徒远是任由这一切发生了,他甚至是默许了这般的规矩,他不抗拒,连反感都没有。他竟这般不在乎,不论是自己的亲骨肉,抑或是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为其忍受生产之痛的女人,都不是他在意的,甚至连他书房中一面字画一纸笔砚都不如。
霍静冷笑了三声,容颜上清泪已逝。周身更寂,只鬼魅的声音撕破窒息的静默:“知情?!敢问这天下还有他司徒远不知情的吗?!”
是,这天下,没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控之间。有的事情,即便轻而易举,可在他认为没有必要,就算只是不费气力的举手之劳,他亦不会去做。敢问天下冷情者,有几个能超越他司徒远?!
“如果说,我恨他……”霍静的声音眼神空洞着,楼明傲方觉此刻的霍静再不是当初那个被上官逸一手操纵,羞辱自己的美丽玩偶。昔日动人的美貌如今竟似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我不恨他的冷然绝情,从不恨他无视自己的痴心一片,更不恨他视我为物件。我只恨,他明知这一切,却从不出声说一个字,他任其演成一幕幕悲剧,眼睁睁观望着绝不出手,好像那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样的他,我更恨!”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六章 送子
霍静的声音眼神空洞着,楼明傲方觉此刻的霍静再不是当初那个被上官逸一手操纵,羞辱自己的美丽玩偶。昔日动人的美貌如今竟似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你……就没有求过他?”
此刻,楼明傲竟不敢随意用词,只一句话也是问得小心翼翼。
“求?!”霍静扬眉自问,浅叹轻笑言及:“你真的能期望他为自己改变什么吗?不会!无论是孩子还是女人,对于他而言都是没有需要的东西。”
霍静凄厉的眼神冲击着自己,一瞬间记忆相撞,楼明傲于此刻恰能更好的咀嚼了那句话——今晨那男人方于自己枕边说过——“没这个需要”。
楼明傲笑了笑,反被霍静盯得更紧。
“切莫指望他会爱上你!”此话出口,霍静只觉自己想说的千言万语无非是落于此,她要以这种方式折磨这个女人,自己受到的折磨,她亦不要想能好过几分。自己从来不是善良之辈。或者应该说,每一个司徒远的女人都不可能简单良善,这四个字本是在明佑山庄,根本就没有生存的余地。
楼明傲轻不可闻的笑了,她从没有这个打算,一直以来都在和那个男人博弈,她要赢得只是自己生存的空间和机遇,而他要的只不过是长久麻木后一点点微妙奇特的知觉。但她相信,随着时日已久,随着自己变幻莫测的花招全然被他掌握。她也只会成为众多怨妇中的一位。
“他决不会爱上你。”霍静再言,这一次,眼中哀色尽显。
“就如同他从未爱过你般。”反唇相讥,楼明傲唇边闪现笑意,听在霍静耳中,已是心神俱乱。于是楼明傲趁机再言,大有小人之为:“只是很可惜,你竟然爱上了这个全天下最不值得爱的男人,且爱到你失去了七魂六魄,连同着自己也失去了。你再三警示我的话,只是为了平衡你低落的情绪。或者说,他不爱你,你便一再暗示自己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我。唯有这样,你才能好受些吧。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我也会希望他无情无欲。你给不了我幸福,我亦不会让你幸福即是这个道理。”
“你……”
“我还没说完。你活至此般,实属可悲。当然这个世间不乏可悲的人,比如曾经住在这里的女人!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同你争抢一个完全看不到未来的男人。你有你的执着,我亦有我的原则。”
楼明傲痛快的说完这番话,只觉得实在无意义再说下去,举步走至门边,双手猛然推开了殿门,只觉得自己一定要迈出去,再不能在此呆上半刻,连熏香都熟悉到让自己头痛。
霍静面色惨白,破门而入的阳光刺痛了自己的双目,下意识伸手去挡,于衣袖间怔怔的注目门口的女人。楼明傲迎风而立,静静站着,衣袂轻飞,似清晰的一个人又似模糊。
楼明傲最后回身,笑看了眼霍静:“多谢你的劝言,我自知爱上那个人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只是他若爱上了我,我亦无话可说了。”
这是楼明傲的自信,或者说是骨子里夏明初不可一世的傲然。
她绝不会爱上他,骨子里的精打细算,自然明白爱上这个男人,会赔进自己的所有。青春和年华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他若爱上了她,亦是一个悲哀。
司徒墨在偏殿随着||乳|娘一同推着摇篮,襁褓中的婴孩睡得香甜。司徒墨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生命,他伸了手指轻轻滑过婴孩细腻润泽的脸蛋,只觉得一颗心喜悦的要跳出来。
楼明傲倚于门口观望了很久,直到听见司徒墨唤自己,方回过神轻步走上去。
“娘亲,这孩子真好看。”
楼明傲并不多看襁褓里的婴孩,只觉得自己不敢看。伸手捏了司徒墨的小鼻子:“我押500两赌你会比他更好看,你俩根本不是一个型的。”
“娘亲,我们可不可以把他抱回家。”
楼明傲方觉有意思,于是蹲下身来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他睡在哪里?!这么大的孩子爱哭,放在谁的屋呢?!”
“大哥的。”
楼明傲一沉脸:“你哥哥他还要念书。”
司徒墨皱了皱眉头,勉强道:“我屋吧。”
“再来,谁来给他穿衣服呢?”
“我!”
“你会吗?你的衣服都要几个丫头帮忙,你们司徒家就没有一个姓司徒的能自己个好好穿上衣服。谁不是饭来张口衣来张手?!”
“有璃儿在。”
“好吧。这还说得过去。”
“还有……是谁喂奶呢?”
“有璃儿在。”司徒墨算明白了,璃儿足可以当挡箭牌。
“喂奶不行。”
“娘亲在。”
“我不干!”
“我喂。”
“你没有!”
绞尽脑汁的司徒墨终于茅塞顿开,眼中绽放出光芒:“有爹爹在。杨回叔叔说天下没有爹爹干不来的事。”
楼明傲“淡定”的笑了:“这个问题……就委托你亲自问他。”
“好的!”司徒墨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丝毫不是他在司徒远面前吓得跟小老鼠的模样。
楼明傲瞅了眼一旁捂嘴笑的宫人,方回到正题,故作严肃道:“最最关键的问题啊,是这小东西我们带不走。”
“为什么?!”
“他是当朝的太子。”
话音刚落,司徒远拉着婴孩襁褓的小手“啪哒”一声松开了。忙拉着楼明傲跑了几步,嘴上念念有词:“娘亲,我们回家吧。”
楼明傲慢了步子,拉了拉司徒墨的领子,笑着说:“你想跟太子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留在宫中,就可以天天看他。你亲娘亲还在正殿等着你,你这个烧钱精,不想还被那么多人惦念着。”
司徒墨仰头看了她一眼,退后了两步,不大的人心里却憋了火。这种感觉就仿佛似又被抛弃了一次。他猛然松了她的手,扭头就跑,几个嬷嬷忙去追,楼明傲反定下了步子,扯出一丝笑意:“追到了就直接送到静妃那吧。”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七章 共膳
楼明傲反定下了步子,扯出一丝笑意:“追到了就直接送到静妃那吧。”
回到摇篮前,趁着无人照应,她方才能近些探看这孩子。伸了手想去触他的小鼻尖,微凉的手触到那丝温热,心里一紧,匆忙忙收了手。
楼明傲收手的一瞬,襁褓里的长生突然张了眼,四目相对,婴孩的眼中只有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眼神。长生下意识哭了起来,婴孩哭本是没有任何理由,几个嬷嬷听见哭声忙从外间赶了上来。楼明傲慌忙间回身就走,愈走愈远,只闻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跑出几步,看到前方回廊处突然转过显现的身影,忽觉双腿无论如何也迈不动,她知道自己不能呆在这里,却又实在无路可走。只得硬着头皮随着周身的宫人一同跪下山呼“万岁”。
“可是长生在哭?!怎哭得这般伤心?!”上官逸大步走来,竟仿佛要三两步飞抵长生身边,大摆着衣袖,还不忘朗声询问。
楼明傲把头垂得更低,由着上官逸自自己身边大步经过。上官逸已走出三米之外,忽觉方才眼下闪现过平日里不熟悉的身影。心思缜密的他还是耐着性子停步回望。
上官逸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请楼明傲来,霍静也是知会了自己的。他只冷笑了道:“还是静妃厉害,朕三番几次请不过来的贵人,静妃还真是一请就到啊。”
这话让人听了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楼明傲扬起了头,不肯被高高在上的人看矮了几分,但也不做任何回答。上官逸也觉得没趣,定了片刻,回身继续迈步向着偏殿走去。
楼明傲支起跪得要发麻的双膝,正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身后一个小公公忙来传话。
“司徒夫人,皇上口谕。晚膳时和夫人在玄明殿共用。”
楼明傲勉强笑着应了,心里不由得暗骂了几句。
夕阳如血,天空越发阴霾,楼明傲只觉得是不是又要下雪了?!这一年还真是雨雪不断啊。
一步步迈上玄明殿的白玉石阶,冷风灌入,尤其的冷。楼明傲脑中忽然蹦出个想法,自己还能回去明佑山庄吗?殿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宫女内侍们都不知去向。那个说要一起共膳的人还未从上清宫回来?楼明傲不禁猜测。
“司徒夫人。”一个老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德子传话回来,说是皇上从上清宫回驾的途中惊闻静妃昏厥,这一时半会在静妃那里听诊。怕是要晚些开膳。”
“劳烦能不能问一声,这膳不用特意开了。归途漫长,我今夜还要赶回寒舍。”
老太监神色一僵,“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可是皇上亲自许下的膳,夫人也敢推。”
“啊。我腹痛。”楼明傲忙道,一手去捂小腹。
“听说夫人之前还落过水。皇上可是特别交待了,让咱家看紧了您,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这膳怕是非用不可了。”
老太监话音未落,一伙宫人自东往西小碎步前行,穿过玄明殿,被老太监叫住。
“这倒是什么急事,看样子太医院都要搬家了?!”老太监不无抱怨道。
小宫人只道:“静妃娘娘诊出了喜脉。太医院倾师而动,怕是人手不够,临时调了几名经世的嬷嬷和医女前去照应。
“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祖宗们庇佑,我皇朝又要添龙息了呢!”老太监一时兴起,不顾楼明傲的在场,自顾自谢天谢地了一番。
楼明傲波澜不惊的笑了,这种事情早在夏明初活着的时候便已然接受的了,更何况现如今夏明初早已化作皇东陵的一座石碑。楼明傲只在想,这趟膳何时能开又何时能散?!说实话,她是真的饿了。
殿内没有烛火的照明,等到最后一抹余光完全散去,孤独的身影置身在空旷的大殿内,一丝凄凉蔓延开来。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明黄的朝服金丝线绣的跃龙此刻更加耀武扬威,即使在夜色中依然格外乍眼。上官逸大步流星,步履极快,几乎要把身后举着华盖的内侍甩远,看见楼明傲的瞬间,只微微慢了步速,他在等楼明傲跪下,他一定要在自己走到之前看着她先跪下。
可偏偏楼明傲不跪,她等了那么久,就为了一顿被强迫的膳。心里有怨气,再加上此刻大理石板冰凉刺骨,她的双膝着实受不了这委屈。上官逸忍着不怒,上官裴就是从来不对自己跪,偏偏他的女人跟他一样不识好歹。
上官逸迈入殿中,伸手接过内侍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几下才打了眼楼明傲,言语轻蔑:“司徒夫人等久了吧。”
“是很久了。”楼明傲浅浅笑着,毫不畏惧九五至尊的威严,正如其所言,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眼前这个男人杀了自己一次,她毫不畏惧他再取走自己的命。
“朕饿了,开膳吧。”上官逸虽是吩咐内侍,眼神却片刻不离楼明傲。
一声令下,各式菜品鱼贯而出,很快御膳桌上摆齐了各色膳点,看着佳肴满桌,楼明傲只觉得更饿了。
“这里有司徒夫人伺候着,你们先下去。”
“是!”
皇上令下,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纷纷退下,偌大的玄明殿,只二人相对而坐,中间横贯六十四例菜品,楼明傲等着上官逸先动筷子,上官逸却久久不动。
“远道而来,辛苦吗?”上官逸轻声道。
对于他假意的温柔,楼明傲只当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她假意逢迎,心底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半抬起头,温婉地笑了笑,“为静妃娘娘,小妇不敢言苦。”
上官逸实在琢磨不透这女人,时而乖张时而知礼,方方还是一副不屑的脸孔,这回规规矩矩俨然一副名门出身的样子。上官逸不由得暗道,司徒远这回倒是娶了个奇特的女人。
楼明傲远没有去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自己要是乖顺些,上官逸就能早开膳,她实在饿得要昏过去了。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八章 蓄谋
膳桌上,上官逸并没有动几口。楼明傲把每道菜几乎都吃了一遍,照着她从前的习性,必是每菜一口方可。酒足饭饱后,猛然抬头,见上官逸略带沉思看着自己。
楼明傲放稳了筷子,道:“小妇可是影响了皇上的食欲。”
上官逸回神言道:“不知道今晚的菜肴,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我是随便惯了的人,什么都好。”
“夫人好性情。”
“皇上有求于我吗?”楼明傲笑了,习惯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她只需看他一眼,便明白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上官逸微微眯了双眼,唇边闪过冷冷的笑意:“何以言此?!”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是这个道理吧。”
上官逸只点了点头,一拍手唤道:“出来吧。”
帘后迎上来的两位妙龄佳人,楼明傲忽想起来来时跟在自己车后的那两顶轿子,不由得笑了笑,忽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很有趣。
一人走向上官逸身旁,一人走至殿内,再不靠前。上官逸伸手将走过来的女子揽在身边,笑看了眼楼明傲,对着女子言道:“这位司徒夫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女人轻笑了笑,眼眸之间光彩尽显。楼明傲终于看清了该女子的样貌,脑中闪现出无数惊词艳句,只一句上善若水,气若芷兰觉得更为恰当不过了。当年形容云妃之词竟全然可以形容眼前的女人。
“这是朕从汴梁迎来的佳人。”上官逸显然对这女子很是满意,他看她的神情中满是迷恋。
这女子冲着楼明傲微微一笑,半是妖娆半是典雅的风度:“明佑山庄早有耳闻。司徒庄主之名更是声名远播,诗然在汴梁也闻司徒庄主的大名。”
楼明傲知道上官逸之心远非显耀他的女人这般简单,她静静的等着他的真意浮出。
“果真是云氏后人,这身柔骨,怕是要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比下去了呢。”上官逸满意的笑笑,言语之中不无调侃楼明傲之意。
楼明傲由始自终保持着微笑:“原来是云妃娘娘的后人,也难怪是惊为天人之美貌。”
上官逸眼睛一瞟殿中的另一位女子:“司徒夫人看看殿下那一位,与诗然相比怎样?!”
楼明傲随着淡淡看了眼殿下的兰衣女子,不同于云诗然的娇柔温婉,是淡泊宁静的美,一股子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像是女人的司徒远。
“二人皆似落于美人画卷的红颜。”
“这位可是江陵侯之嫡孙,论才貌当属江陵第一。夫人可能不知汴梁的云氏,却不会不知素有江陵惊世才女之称的沈君慈。听闻司徒庄主多结识江陵文豪才俊,不知这位名门之后是否既能合了庄主之眼,又能对了夫人的胃口。之前有与庄主言及此事,只是你夫君推言女人之事委托于夫人概不过问。如今邀夫人前来共同商讨,不知如何?!”
楼明傲在心底笑了笑,原来……他的意图在此,无非是看自己不顺眼,要选个顺眼听话的替自己的位置安插在司徒远身边。上官逸笑着看她,她自然不能输了气势,亦迎笑以对。
“既是侯爷之后,想必攀附不起呢。”
“怎会?”上官逸嘴角一颤,掠出一丝弧度,“听说在江陵,君慈的才艺双馨亦受司徒远的赏识,江陵第一人,亦是出自他口中。”
说罢看了眼沈君慈,沈君慈淡然行礼道:“小女不才,于江陵偶有机缘曾与司徒庄主共赋一曲,庄主的琴音,隔世难忘。”
司徒远竟会弹琴?!楼明傲远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不出司徒远拈花惹草的功夫竟也不浅。楼明傲只觉得这顿膳用的太贵了,代价太高,自己的正院主母的地位言及就要不保呢。眼前这个女人,由样貌,家世,才气,乃至德行,竟是样样超过自己太多。
上官逸于心底笑了笑,他期待看着这女人惊慌失措,他讨厌太过自信的女人。所以他讨厌楼明傲,而毁了她,无不是摧毁她的自信。谋划了这么久,今日一展身手,上官逸自觉自己赢了半筹。
出玄明殿,楼明傲才知落雪了,玄明殿中的异常温暖使她有些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寒意,一路由软轿送抵西宫门口。宫人打灯,一步步引着楼明傲上车,只想着来时还是母子二人归时只剩自己,平日里再乐观的她也难抵一时的落寞。手触到车帘,竟不忍掀起后看见空荡荡的位置,他的锦被应该还在,估计今后也只是睹物思人的旧物了,好在她楼明傲是繁忙之人,可能过不了多久这感觉也会烟消云散了。
伸手掀了车帘,望着车内场景,楼明傲确实怔住了。
车内的司徒墨裹着厚厚的锦被,睡眼惺忪,见到有光,方揉着眼睛清醒,再见是楼明傲本人,不由得道:“娘亲怎么才出来,墨儿等了好久。”
楼明傲一放帘子,入了车内,解下自己的暖袍,把司徒墨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你这浑小子在宫里混不下去了?!这么快就被赶了出来?!”
司徒墨笑着点点头:“是啊。”
楼明傲轻点了他的口头,随即一叹:“瞧你的出息。赔钱货就知道黏着我,我何时才能把本钱捞回来?!”
司徒墨撒娇的拥了上去,贴着楼明傲紧紧的,呼吸着她周身特有的香气:“我长大了一定孝敬娘亲。”
“没用。”楼明傲斜睨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孩子同谁学的,嘴越发甜了。
“……”司徒墨有些没主意了,小心翼翼注视着楼明傲脸上每一丝表情。
“光孝敬没用的,还要打做镶金的牌子,上面写着——”
“贤妻良母对吧?!”司徒墨立马乐了,忙接道,“儿子记着呢。”
“儿子,你怎么同那女人说的啊?”
司徒墨把头埋进楼明傲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同她说,你还有长生,可娘亲只有我。”
楼明傲一时怔住,搂着司徒墨的手臂紧了紧。司徒墨从她怀里扬起了半个脑袋,伸手够上她的唇畔,歪着小脑袋满脸的疑惑:“娘亲怎么也流口水啊……”
京城大雪,外宫之围的护城河畔,男人孑然孤然守望的身影几乎要成了雕塑……
第一卷 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 第三十九章 等候
京城大雪,外宫之围的护城河畔,男人孤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