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欢第1部分阅读
侯门欢 作者:肉书屋
《侯门欢》作者:妆残沉魄【完结】
☆、密谈
时令恰值永泉十六年的初春,靖远候府后院内的水湖静寂得倒映着蔚蓝的天色,初修的亭榭漆面未干,汉白玉的曲栏上浮雕簇新,抬眼间云顶青瓦在煦日光照下闪着银灰色的光泽。
才除旧岁,未出正月。皇恩恰如甘霖降至袁青枫身上,他以嫡次子的身份世袭罔替了先祖的靖远候,本该是繁花似锦,大道通天,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袁青枫却在通往袁老太太院落的路上徘徊了许久,半点儿好兴致也无。
不多时,有个眉眼齐整的丫鬟朝这边走来,远远地停在曲栏东侧,略显羞涩地唤道:“是二爷吧?老太太吩咐云裳来请二爷快点过去……”
闻言,袁青枫眉头紧蹙,路过云裳身边之时,闻见她身上一股淡雅的兰香,不由得多看了那云裳一眼,问道:“你是新进府的?”
云裳微垂着头,红着脸答道:“云裳是前几日进府的,本该去给大太太、二爷、二太太去请安的,可是身子不济,当日在老太太的佛堂内拜谒时竟昏了过去,得老太太体恤,云裳歇了几日这才来侍奉老太太的。”
说着话,袁青枫便进了袁老太太的庭院,云裳并未跟过来,看着袁青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避了开去。
门厅中置着一座高约半丈的绣屏,上面绣着一幅金玉满堂,四周装饰而用的鱼纹栩栩如生。虽是初春,照不进阳光的屋子仍旧有些阴冷,所以还在屋子内生着火盆,袁青枫一踏进门,便立即感觉到一股热气夹杂着香炉内的檀香和杏仁茶的香气,迎面扑来。
袁老太太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待袁青枫恭敬地请过安,便让袁青枫也一同坐在暖榻上,慈眉善目地说道:“这春天本就风大,你站在外面还想吹凉不成?瞧你满身的寒气,快喝了这碗杏仁茶驱驱寒。”
袁青枫知道母亲的脾性,定是在埋怨自己刚才在外面徘徊着不肯进来的缘故,心下苦笑,端过那碗热乎乎的杏仁茶大口大口得喝下去。
袁老太太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也休怪我多话。你如今不同于往日,你大哥病死后,这靖远候府的担子便落在你身上,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留下这满府的孤儿寡母,你要我将这候府交到谁手上?”
袁青枫心里一热,顿感羞愧,跪倒在袁老太太跟前,恳声说道:“是儿子不晓事,让母亲忧心了。”
袁老太太将袁青枫拉起来,想起早逝的大儿子袁青柏,眼眶倏地泛红酸痛起来,强忍着心里的悲苦,擦拭过眼角的湿润,说道:“今儿个事由情急,咱们娘俩且不说这些伤心事。我今日将你叫过来,还是要问你一句,那件事你究竟考虑得如何了?”
袁青枫站在那里不吭声,手里把玩着那只空碗,连手指上沾了一些杏仁茶的余液都没察觉,见袁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启唇欲语。
“你既然还没有考虑清楚,就先别说话,听我今日将这其中的利害再给你说一遍。你与乔姨娘是自小的情分,这个我是知道的。如若不是你父亲在世时,凭着与你媳妇娘家的交情,硬是将曼蓉许给你做妻,只怕嫁进来的便是乔姨娘了。可谁想到,你难舍与乔姨娘的旧情,不顾袁家的脸面,到底还是将她弄了进来。”
袁青枫脸色有些涨红,欠身说道:“当初是儿子负了玉贞,念着玉贞对儿子的一片痴心。请母亲不要责难与她。”
袁老太太将手中佛珠串子搁置在桌上,袁青枫立即起身端过一碗热茶奉上来,袁老太太喝过几口热茶,才冷面叱道:“你这时才记得心疼她?当年她娘家不过是六品官家,可也是有脸面的嫡出女儿家,放着正经太太不做,凭着你几句好话哄进门,受尽白眼与闲气,她娘家更是气得不与她来往。偏生这乔姨娘痴情懦软,进了门,又受了你媳妇多少暗亏,别人不知道,你难道看不到眼里去?”
袁青枫这时面色已近紫红,连声说道:“都是儿子为了家里安宁,硬哄得玉贞受下这份委屈,也难得玉贞温和体贴,从未抱怨过。”
袁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她自是个聪明的,当然不敢抱怨。她本是名不正言不顺地进了袁家,凭什么与明媒正娶的正室去争去闹?可是,从今往后的事,谁料得准?她与你媳妇同一个月份有了身孕,怀胎九月,即日便要临盆,在旁家自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对于咱们袁家来说,就是无法估计的祸事。”
袁青枫头疼不已,按捺不住终是鼓起勇气来辩驳道:“母亲这话是否太欠斟酌?”
所幸袁老太太急于说服袁青枫,听见袁青枫这句不孝言辞也未曾计较,随即说道:“儿啊,到底是你糊涂还是逃避现实不肯听进我的话去?乔家自从乔姨娘的亲姐德妃诞下了三皇子、七皇子,乔家一时水涨船高已不同往日。往远处说,德妃的儿子能当上太子也指不定,试想,那德妃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亲妹妹沦为妾室,伏低做小一辈子,到头来肯定又逼着你休妻将乔姨娘扶正。”
袁青枫眼里却闪出一丝光亮来,低声说道:“将玉贞扶正也没什么不好……”
话音未落,便见袁老太太拍案怒喝道:“我自晓得你是巴不得的,那乔姨娘温言细语哄着你,不也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曼蓉虽是你父亲做主许给你的,齐家也比不得咱们袁家,可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况且她虽为人刻薄了些,却从未作出狠辣之事,你拿什么理由去休她?如若你果真休了曼蓉扶正乔姨娘,你又将老太爷和齐家的脸面搁在哪里?”
袁青枫已许久不见袁老太太动怒的模样,突见之下不由得有些惊骇,可是他也情知袁老太太接下来要说的是何等的事情,如若自己不肯坚持,那么乔姨娘、齐氏连同她们腹中的胎儿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那时要他情何以堪,要他如何收场?
袁青枫一想起齐氏执拗倔强地面容,还有乔姨娘楚楚可怜的眼神,心便倏地收紧,闭目不敢与其对视一般。
“娘知道你担忧,可是娘不能不为袁家大局着想。若你媳妇生下的是男孩,这么此事便作罢。若你媳妇生下的是女孩,乔姨娘生下的是男孩,那么就将这两个孩子互换过来。”
袁青枫用手扶在身旁的椅子上,因为用力骨节越发显得青白,瓮声说道:“先不说玉贞知道后是否寻死觅活,即便是曼蓉,只怕她也不肯依的。”
袁老太太这时才显出一份雍容的气度来,流露出淡淡的嘲讽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她如何不依?我前日给她说的时候,她可是没说出个不字来……”
袁青枫微怔,忆起齐氏平日里处处要强的个性来,不由暗叹,如今连她都松了口,那么自己在老太太面前拿来抵御的最后一道屏障都没有了。
“她也是个瞧得明白的,自然知道自己处境如何。乔姨娘虽然一如从前那般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可也是乔家嫡出的苗,乔家不会不顾及的。如若她生的是男孩,乔家借着这由头,又有德妃撑腰逼着你扶正乔姨娘,你待如何?”
袁青枫自然明白袁老太太的意思,如若乔姨娘生下的是女孩,而齐氏生下的是男孩,那么乔家断没有情由再逼着自己休妻。如果两人都生下女孩,那么事情也有回寰的余地。
“而且,我还有一层担心,如若乔姨娘果真生下男孩来,你料你媳妇会安心做她的月子?她铁定用尽手段要将乔姨娘除去,女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有豁出去才能保全自己。到那时,别说乔姨娘,就连她生下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
袁青枫静静听着,只觉得后背生寒,手心里也有些汗津津,沉吟了许久,在袁老太太再三逼问下终是没有再开口,袁老太太松了口气,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知道他这回终是被自己说动了,默认了。
“我的儿啊,别管是你媳妇生的,还是乔姨娘生下的,总归都是你的骨肉,你喜欢疼哪个便疼哪个去。只是有一点,你须要答应我,不能将此事说给乔姨娘知道。你大哥已经去了,靖远候府的门面也只能你们这一房撑起来,万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让人闲话了去。”
袁青枫挫败地抬起眼,见袁老太太仍在絮叨说着什么,却只字听不进去,袁老太太见袁青枫神色萧索,也体谅他的苦楚,于是便挥手说自个乏了,让他先退下了。
袁青枫走出老太太的院落,见远处一窈窕身影走来,手里还捧着一盘山茶花,抬眼看见袁青枫后便驻足停在原处,羞涩地低垂下头。
袁青枫细细看了那女子一眼,隔得远虽看不清眉目,凭着衣衫颜色与身形体态,料着是云裳,嘴角微扬,举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架空,请考据党手下留情。
☆、催产
齐氏房间内。
“老爷,你瞧,这双鞋是我亲手绣的,比起严妈的手艺,也差不了许多吧?”齐氏眉目端庄,腰身浑圆,因为快要临盆,所以脸上已略有些浮肿,这会儿因为袁青枫的到来,眉眼含笑,一只手拿着一只鞋比较着。
相比较之下,袁青枫的神情就比较冷淡,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女孩便穿浅粉,男孩便穿绛紫,准备得倒也齐全。”
齐氏愕然,顿时明白过来袁青枫话中深意,眼底倏地便泛出了泪水,说道:“你道是我就生不出男孩来,就一定会指着她乔玉贞的肚子?”
袁青枫也知自己这话有些过分,即便没有老太太逼着换子这件事,齐氏准备男孩、女孩两套小衣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见齐氏气得嘴唇直哆嗦,当下又缓了面色,劝慰了几句。
“我知道老爷的意思,是怪我怎么会答应老太太那件事,对吗?”齐氏站在袁青枫跟前,眼里含泪问道。
袁青枫蹙眉,烦恼不已,嚷声说道:“你堂堂一个正妻,自有你的身份体面在,何苦要答应娘做这样的把戏?如果将来被人拆穿,又该如何收场?”
“恐怕老爷担心的不是袁家的体面,只是在担心将来乔姨娘发现老爷也参与此事后没脸见她吧?如果因为这件事,被老爷记恨了,我也不悔。在别的人家,就算是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男孩的事情都是有的,何况老太太只是将府里自家骨肉调换了?”
齐氏毫不留情地指出袁青枫心里的痛处,当即让袁青枫脸色骤变,便待发作。
齐氏却哭出了声,哽咽道:“难道我就那么稀罕别人生的儿子不成?即便我这一胎生不出男孩来,还有第二胎、第三胎呢,我急什么?我肯答应老太太这么做,还不是怕乔家果真那么不讲情由乱来,撕破了袁家和齐家的脸面,顾全不了你我之间的夫妻之情吗?”
袁青枫忆起齐氏往日虽执拗,却还是处处顾着大局,即便自己平日里多宠了乔姨娘几分,她心里不痛快,也只是在小事上拿捏着乔姨娘,从没使出手段来毒害她,也算得上有几分心胸,心里一软,搂过她的肩,扶着她坐下,说道:“我晓得你是明理的,这事也怨不得你。可是,你与玉贞虽是同一个月份的身孕,也不能保证就在一天生下来,难不成一个早生了便藏起孩子来,等另一个生了再抱出来给人看?”
齐氏见袁青枫口气温和了些,心下一喜,知道他已经有些松动了,于是眼神明亮,语气也亮堂地说道:“老太太早就把这事想到前头去了,别管是我还是乔姨娘哪一个要早生,便让人将催产的药说成安胎的药给另一个送过去喝下,那么一早一晚生再不济也差不了几个时辰,总是好遮掩过去的。”
袁青枫苦笑,没有想到袁老太太竟然连这事都算计在里面了,这么说来,负责给齐氏和乔姨娘接生的稳婆,肯定也是经过她的手早已安排好的妥当人。
“可是,那种催产的虎狼之药,怎么可用?万一出了差池……”
“老太太托了可靠的人,去宫里找来的药方,在寻常人家自然没几个肯用这些个的,可是那宫里又岂会少了?那些太医,为了保命也只会用些纯和的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也不行,你与玉贞哪个都不能喝这种药,我这就去回老太太,告诉她不能用药。”
袁青枫当下便有几分情急,转身欲走,那齐氏却上前一步扯住袁青枫的衣袖,紧紧地不撒手,倏地跪倒了他的面前,可怜巴巴地问道:“老爷,你难道真的忍心看我被逐出袁家吗?那跟叫我去死有什么两样?”
袁青枫扯了扯衣袖,却丝毫扯不到半分,气急败坏地跺脚,扶起泪如涌泉的齐氏,挫败地叹气。
袁青枫后来又去了乔姨娘那边,乔姨娘温言细语地体贴着,虽然肚子高耸地骇人,下巴却仍然尖细,竟比往日更消瘦了几分。
当夜,袁青枫宿在了乔姨娘的房间,用手抚着乔姨娘的肚子,有些心神不宁。乔姨娘一向心细如发,察觉出袁青枫有些不对劲来,于是低声问道:“枫郎,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与太太这一胎都生不出男孩来?”
袁青枫微怔,一时回不过神来,却被乔姨娘口中“男孩”抖了一个激灵,听见乔姨娘又附在他耳边娇声说道:“枫郎,你别担心,我有种预感,我这一胎肯定会生个男孩,我肚子被折腾得厉害,连常妈都说肯定是男孩,常妈是过来人,又一连生了两个男孩,肯定不会错的。”
乔姨娘吐气如兰,唇齿在袁青枫耳边温和柔软地碰触着,这在平时,也是两人之间的闺房情趣,可是这会袁青枫却因为乔姨娘坚定地认为自己肚子里的是男孩,越发忧心紧张起来。
次日,袁青枫又去袁老太太那边,与袁老太太说了好一会话,左右四顾,没见到什么人,便扫兴地回去了。
这几日,袁青枫除了在齐氏、乔姨娘房间里来回走动,去袁老太太那边的次数也多了,却每次铩羽而归,不由得有些提不起劲。
永泉十六年,二月初一。
当夜,袁青枫宿在了齐氏房中,还是凌晨的当口,严妈便在外间轻轻地敲了敲暖阁的窗棂。
袁青枫本就没睡熟,惊醒之后问道:“什么事?”
“二爷,太太,绣屏有急事求见,在院子里候着呢。”
“叫她进来吧。”这回出声的是齐氏,接着便传来一阵细碎地穿衣声。
绣屏急匆匆地进到房间的时候,见袁青枫和齐氏已经穿戴齐整,站在中厅,于是行礼说道:“老爷、太太,乔姨娘见红了……”
齐氏说道:“严妈,快找人去禀了老太太知道。”严妈应了一声,看了绣屏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去找人了。
袁青枫见绣屏仍旧呆在原地没动,于是说道:“你先回去,好生照看着你家主子,老太太一会就派人过去的。”
绣屏有些怔愣,她本以为凭着袁青枫对乔姨娘往日的宠爱,知晓乔姨娘见红后会如何激动兴奋,赶紧跟着自己去乔姨娘房中看上一眼呢。可是他竟这样就打发自己回去了,令她怎么不惊讶?绣屏咬了咬唇,终究没有说出半个字来,扭身离开了。
齐氏见袁青枫在屋子里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着,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老爷,我知道你不肯着急跟着过去,是怕寒了我的心,毕竟今日要喝下这催产药的人是我。可是我那日也已说过了,这就是我的命,我愿意搏一搏,赢了的话,除了乔姨娘得不到正室的身份外一切皆大欢喜,输了的话,输的只是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到那时再扶正乔姨娘,与袁家和齐家的脸面都无虞,我认了。”
齐氏的这番话,令袁青枫心酸不已,如果自己的侧室不是玉贞那该多好,自己便会毫无疑虑地告诉齐氏,这正室的位置始终是你的,不要忧虑,可是现在,谁能料得到呢?
不多时,袁老太太便又让人送来了一碗催产药,是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亲自送过来的,齐氏捧着那碗药手指颤抖得厉害,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药碗里,深深看了袁青枫一眼,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猛然间抬头喝了下去,顿时瘫坐在了榻上。
苏妈将碗小心地收了起来,才出去又叫了两位接生婆进来。
依袁家旧例,袁青枫避了开去,在庭院中来回走动,一走便是三四个时辰。
袁青枫当真是焦虑不已,这不是寻常女人生孩子那么简单的事,如今在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发妻,一个是自己的宠妾,关键是她们生下的孩子到底会有何命运,将被“安排”到哪一个娘亲身边,此刻连自己都不知晓。
直到入了夜,袁青枫才隐约听见有婴孩的啼哭声传出来,当下驻步不前,竟不知该如何作为是好。
再接着,仿佛又听见了两声啼哭……
袁锦画醒来之时,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觉被人抱得透不过气,浑身酸痛地厉害,而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哭得是肝肠欲断,就跟生离死别一般。
只不过是瞬间,袁锦画已经察觉自己身边环境的异常,和自己张口只能哭嚎的事实,她穿越了。
穿越是没什么稀奇,看穿越的人都会说一句,早已穿烂了。可是搁在傅锦画身上还是头一遭,她自然觉得有些新奇。
正在这时,严妈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齐氏耳边低声说道:“太太,老太太那边有信了,说乔姨娘生下的是一男一女,要太太做好准备,随时让苏妈过来抱孩子呢。”
☆、换子
正在这时,严妈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齐氏耳边低声说道:“太太,老太太那边有信了,说乔姨娘生下的是一男一女,要太太做好准备,随时让苏妈过来抱孩子呢。”
齐氏恨恨地说道:“她倒是个能生的,一生便是两个。”
袁锦画听见严妈对齐氏说的话,微微一怔,停止了嚎哭,眼睛直直地望着齐氏,似是想要听清齐氏的应答。
齐氏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孩,隔着如泉涌的水雾,近乎贪婪地望着袁锦画柔嫩粉团的面容,那漆眸泛射出的眼神令齐氏一愣,竟怔怔地忘记了哭。
袁锦画心下一凛,当即敛神闭目,待齐氏再细细看过来之时,睁开眼睛露出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便见齐氏松了口气,叹道:“严妈,你说这孩子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我?”
严妈在一旁,叹道:“太太不必担忧,即便将她送到乔姨娘那边去,太太到时候也可以将她留在身边养着,不还是一样拿嫡女对待?”
齐氏听见这句话,略显宽慰些,温柔得看着袁锦画,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似是疼爱至极。
正在这时,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匆匆而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用薄毯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鼻息间出气的地方,急声说道:“太太快将小姐交给我抱走,耽搁久了乔姨娘怕是会起疑心的。”
严妈将苏妈手中的婴孩接了过来,严妈伸手便去抱袁锦画,齐氏猛然间紧紧抱着袁锦画不撒手,痛哭道:“苏妈,这是我的亲骨肉啊,我后悔了,我不该答应老太太这么做,你去回老太太,就说……”
苏妈面色当即有些难看,也不再去夺齐氏怀里的袁锦画,说道:“太太,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老太太料到太太会有不舍,叫奴婢给太太带句话,如果太太一意孤行,将来出了什么事,太太别再去求老太太就行。换子之事对老太太并无益处,老太太之所以这样做,还不是体惜太太的苦处,太太如果不肯领情,反悔了,执意要将小姐留在身边,那么奴婢就将少爷给乔姨娘抱回去,维持原状。”
齐氏又被苏妈半恐吓的话说动,看了眼严妈,见严妈含泪猛点头,于是便连看也不敢看袁锦画一眼,一狠心将袁锦画往苏妈怀里一塞,侧身卧在锦被上大声痛哭起来。
袁锦画这时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正在经历何事,见苏妈又不冷不热地宽慰了齐氏几句,将薄毯往自己脸上轻轻一蒙,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往屋外疾步而去。
屋外疾风呼啸,已是二月初暖春时节,天色渐暮,却又突然下起小雪来,雪花在疾风中摇曳着、风情着,翻滚着,又怒放着,似是有无尽的委屈难以抒发、难以表白。
苏妈脚步极快,袁锦画被她抱在怀中,分明感觉到自己因为她的脚步而有节奏地被摇晃着。不过片刻,苏妈脚步猛然间停了下来,听见对面有个男人低沉暗哑地说道:“苏妈,这就是太太生的那个孩子?”
袁锦画没听见苏妈回答,便觉自己脸上覆着的薄毯被人掀开来,袁锦画眯了眯眼,一时还看不清面前这个男人的眉目,却感觉到这个男人温润而怜惜的眼神,柔声说道:“委屈你了,孩子。”
袁锦画被疾风吹得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苏妈赶紧将薄毯给她覆上,一面朝袁青枫端声说道:“二爷在屋外已经几个时辰了,快些回房暖和着身子,太太生了嫡长孙,乔姨娘又紧跟着给候府添了一对金枝玉叶,本是天大的喜事,二爷可千万保重身子,等明儿个还要亲自去各府报喜呢。”
袁青枫听清苏妈的话,因了暮色的遮掩,也不再掩饰神色中的茫然凄惶,苦笑着离开,先自去了齐氏的房间。
房间内,齐氏只顾着自己在哭,也不去看身旁的男婴,袁青枫过去抱起那男婴,逗弄了几下,便交给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袁青枫被齐氏哭得烦心,不悦说道:“这难道还不如你的意吗?明儿个,这帝都谁不知你生的是嫡长子?既得了体面,又消了远忧,你还想怎么样?”
齐氏被他一激,哽咽道:“你既然这样说我,不如将这个孩子给乔姨娘抱回去,把我的亲骨肉给抱回来。与其骨肉分散被你嫌恶,不能维持夫妻之情,还不如我抱着姐儿等你的休书。”
袁青枫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成亲这么久了,我竟不知太太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你光顾着自个伤心,你就不想想玉贞是何心情?她的儿子被人掉了包,她知道后只怕想死的心都会有。”
齐氏抹净了泪,冷笑道:“老爷这话说得好生荒唐。她的儿子?她乔玉贞生的儿子是谁的儿子?即便就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没资格被称呼一声娘亲。”
☆、春情
齐氏抹净了泪,冷笑道:“老爷这话说得好生荒唐。她的儿子?她乔玉贞生的儿子是谁的儿子?即便就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没资格被称呼一声娘亲。”
话音刚落,伴着疾风冷啸,门窗突地被吹开,冷风混杂着雪花扑了进来,齐氏受了风禁不住瑟缩了下,袁青枫见状疾步走过去关上了门窗。
“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多虑了,总之,只要你以后好生待哥儿姐儿,孝敬老太太,照管好这个家,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袁青枫说完见齐氏扭过身子不说话,眉头蹙了蹙,转身出了齐氏的屋子便急匆匆地去了乔姨娘那边。
袁青枫走出十数丈远,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便见一群丫鬟婆子进了齐氏的院落,心下了然,这定是袁老太太怕人瞧见,于是在齐氏与乔姨娘生产之前,将两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来,只等事情成了,才叫她们回来的。
袁锦画被苏妈抱着去了乔姨娘的院中,交给站在门外焦急等候的稳婆,听见苏妈低声嘱咐了几句,那稳婆答道:“我理会得,如果乔姨娘问起来,我只说这孩子口鼻中有脏东西,带到外间清理来着。”
稳婆抱着袁锦画进了房门,乔姨娘正疲乏不堪得靠在床榻上假寐着,听见动静睁开眼,接过稳婆手里的袁锦画,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因为隔得近,袁锦画也已看清乔姨娘的长相,五官精致,气质内敛,有几分诗书风华,只是目光却过于淡然与疏离。
“稳婆,刚才为什么将这孩子抱了出去?”
那稳婆将先前想好的说辞讲给乔姨娘听,乔姨娘一直没有吭声,袁锦画却分明感觉到乔姨娘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用了力,袁锦画不知道乔姨娘是否心存怀疑,可是此刻被她箍制地痛极,只有用哭来表示抗议,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谁料到,自个哭起来不算,竟引得一旁的女婴也一同哭了起来,乔姨娘手劲略松,袁锦画舒坦了些,才止住哭,乔姨娘只以为是自己温言细语的安抚有了作用,望着袁锦画带着泪的粉脸,竟露出一丝笑意来。
正在这时,踏入房门的袁青枫看到这一幕,有些触动的感觉。
紧跟着进来在乔姨娘近处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纷纷笑着朝袁青枫和乔姨娘道喜,奶妈们抱过袁锦画和另一女婴给袁青枫看,袁青枫一眼便认出此刻正含着手指吮吸的袁锦画,不自觉地便多看了几眼。
袁锦画虽然口不能言,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明知自己是从嫡变庶,而且还与另一女婴成了“被组合的双胞胎”,前路难料。可是别管嫡庶,自己巴结好生父总归是没错的,于是朝他咧嘴一笑,倒叫袁青枫讶然过后便心里跟裹了蜜一般。
正妻侧室为自己添了一子两女,袁青枫牵肠挂肚了一天,不喜反忧,可是在此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做父亲的喜悦来。
一直在乔姨娘身边服侍着的丫鬟绣屏,笑吟吟地赞道:“两位小姐都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儿,难得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不知哪个是姐姐,哪个妹妹。”
袁青枫听见绣屏夸赞这两个女婴模样相似,又见乔姨娘左右望着两个孩子,心里一酸,当即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奶妈们将锦画和另一个女婴抱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乔姨娘与袁青枫两人,乔姨娘声音有些藏不住的低落,低声说道:“原本以为能给老爷添个儿子的,谁知道我肚子不争气,还好太太是个有福气的,生了个嫡子……”
袁青枫对乔姨娘乃是多年情分,平日里本就疼爱至极,这会听她提及此事,自觉愧疚,揽过她的肩,好言劝慰了几句,那乔姨娘本就是玲珑剔透的,刚才那样的说辞不过就是要惹袁青枫怜爱,但见袁青枫动了真情,自是心里稍感宽慰。
袁锦画虽是穿越而来,却是附在婴儿身上,终日只知吃睡,所以这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也只是从丫鬟婆子并奶妈们的口中得知了靖远候府的大概。
靖远候府。袁家祖上曾辅助睿王清君侧立下大功,后来睿王登基做了皇帝,将袁家先祖封为异姓王,允世袭罔替,传到袁青枫已是第三代。
原本袁青枫只不过是个嫡次子,如若不是上面排着的袁青柏早逝,想必还轮不到他袭了这候位。
袁老太太共育了两子一女,袁青柏、袁青枫都是嫡出,还有沈老姨娘生的庶女袁青桐,早上去几年已经嫁给了刑部江东清吏司郎中魏成雄做了如夫人,至今无所出。
袁青柏已逝去两年,留下孀妻庄氏,两位同姓姨娘,以进门早晚被人称为大周姨娘,小周姨娘。庄氏育有一女,乃是候门的嫡长女,名为素琴,已有七岁,大周姨娘也生了一名庶女,名为则棋,小周姨娘进门后不久袁青柏便不在了,所以并无所出。
袁青枫袭了祖萌候位,又在一日添了一子两女,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因为其中那隐秘,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所幸,在周围奉迎道喜声中,略为淡忘了些。
如今,养在齐氏手里的嫡长子,被取名应辰,而乔姨娘生下的双生女,被取名为颜书、锦画。
锦画自然就是从嫡变庶的那个女婴,整日昏睡中,锦画也依稀知道齐氏为避人耳目,曾经让奶妈们将自己和颜书一并抱进她的房中过,只是齐氏却独独抱着自个掉泪,锦画知道齐氏是舍不得。
严妈一边紧张兮兮地朝外看去,生怕有人察觉,一边劝道:“太太,快些收了泪才是正理,叫人看见去可怎么得了?”
齐氏仔细端详着锦画的嫩脸,怜惜地说道:“严妈,你瞧,我怎么觉得锦画比颜书还要瘦些?”
应辰与颜书是正经的龙凤胎,原比单胞孩子要瘦些,可是锦画看起来确实要比颜书还要瘦些,齐氏打开薄被,见锦画蹬着的小腿儿还有些皱褶,瘦得厉害,越发心疼,直埋怨乔姨娘没有好生待锦画,怕是察觉到什么,故意虐待锦画。
那严妈急得跟什么似地,也顾不得尊卑,便叱道:“太太这话好糊涂,太太难道忘记当初是怎么生下四小姐的?如果不是那碗催产药,将产期生生给提前了,只怕还要拖后个十天半个月呢,四小姐先天弱,瘦了几分也不是正常?”
齐氏方才抹净了泪,听见有丫鬟匆匆进来说袁青枫朝这边过来,赶紧将锦画交给严妈,严妈又将锦画交给外间的奶妈手里,又从另一个奶妈手里接过颜书来抱了进去。
袁青枫进来的时候,见齐氏正抱着颜书,而锦画却被奶妈抱在怀里,心里跟明镜儿一般,知道齐氏是做样给自己看,也不去戳破她,只顾逗弄了两个女孩儿玩。
那锦画依附在这个幼婴体中,每日除了吃睡外再无其他,本就烦闷地很,见袁青枫伸出手指来逗弄着,自己也依葫芦画瓢地伸出手指来学着,袁青枫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锦画心中暗暗一惊,知道自己不敢轻举妄动露出马脚,在颜书哭起来之时,自个也胡乱扒拉着手“哇哇”大哭起来,那袁青枫只以为锦画刚才的举动不过是巧合,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让奶妈们将颜书、锦画抱了下去。
齐氏吩咐严妈送来一桌精致的酒菜,又亲自下了地布菜,严妈在一旁拦也拦不住,反而被齐氏打发了下去。
“老爷,我虽在月子里,不能饮酒,可是却愿意为老爷斟酒看老爷欢饮几杯。我晓得自己是老太爷指进门的,比不得老爷与乔姨娘的情分,可是这些年自问无所罪责,老爷也厚待于我,我自是长记心中感激不尽的,时时不忘老爷的叮嘱,将袁家内宅诸事料理好。”齐氏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在琢磨措辞,“如今,应辰养在我身边,一切安好。我想请老爷再开洪恩,让……”
齐氏话音未落,只听袁青枫突然接口说道:“你对我对袁家的心意,老太太和我都看在眼里,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好生对待好哥儿姐儿、孝敬老太太,照管好这个家,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如今事已至此,你身边有了应辰,也算是坐稳了正室的位置,余事就不要太过苛求了。”
齐氏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只见袁青枫起身,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说道:“我外面还有事,就不陪你用饭了。”
齐氏这时已然明白,袁青枫是猜到了自己开口要求什么,于是根本不给自己说出口的机会,恼地将桌子上的酒菜扫落在地。
严妈匆匆进来,急切地劝慰道:“太太,真真叫奴婢急死算了。你明知老爷断不会答应,何苦要去戳这个痛处?他原本就觉得这样亏欠了乔姨娘,你再开口说要将四小姐抱过来养,老爷一则会怕太太只顾疼惜四小姐,而亏待了大少爷,另一则也是想让乔姨娘多个子女在身边有个安慰,又怎么会答应你呢?”
齐氏恨得咬牙,说道:“严妈,叫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我真要将那个女人来养我生的女儿不成?”
“四小姐乃是嫡出,身份尊贵,怎么能被一个姨娘养大?”严妈附在齐氏耳边低声道,“要将四小姐抱过来不是不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只要咱们做些手脚,让老爷知道乔姨娘对四小姐不利,老太太、老爷自然会开口将四小姐抱过来养的。”
这厢在小心商议着,那厢却是意气风发,春情悠长。
袁青枫自是明白齐氏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他是断不会答应的,只得寻了个借口出了齐氏的宅院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却独见云裳在里面,不禁心中暗喜。
袁青枫近日一直忙着走亲访友,到处答谢贺礼,所以极少往老太太这边来,也就一直未曾见到她,谁知今日赶巧过来竟独碰见了她。
云裳见是袁青枫,当即见过礼,低声说道:“老太太正在佛堂礼佛呢,怕是还有半个时辰才回来。”
“那好,我就在这等老太太回来。”袁青枫随意坐在一把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云裳,见她眉目娇怯,体态羸弱,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
“云裳去给老爷斟茶。”云裳说着话,便往外走,谁知袁青枫竟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云裳羞得面红耳赤,低声道,“老爷,请放手……”
云裳用力挣脱开袁青枫的手,逃一般出了房门。
身后,袁青枫嘴角微扬,伸出手指,在桌几上轻轻叩着,轻笑着,看起来心情大好。
他已有心思要将云裳收房,不过他仍然在等,如果一会进来的是云裳,那么此事便成了八分,只差老太太点头便是,如果一会进来的不是云裳,别管是云裳对自己无心,还是她矫情着不肯立时答应,那么袁青枫不介意再与她周旋几日。
反正也是个乐子,多玩几日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猜云裳进来还是未进来?
大家留个言嘛,别霸王我,呜呜。留言打分就是支持,谢谢了。
☆、微荡
如果一会进来的不是云裳,别管是云裳对自己无心,还是她矫情着不肯立时答应,那么袁青枫不介意再与她周旋几日,反正也是个乐子,多玩几日又如何。
所幸,袁青枫并未等候多久,门帘被轻轻一跳,走进来可不正是云裳?
她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往袁青枫身边的茶几上一放,袁青枫心里一喜,立时便去拉她的手。
云裳缩回手,虽然略显羞涩,但也是端端正正站在那里,袁青枫见状,心里了然,说道:“你不须有顾虑,你好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不比太太和乔姨娘房中的丫鬟,说收便收了,我自会给你几分体面。”
云裳答道:“云裳之所以又进来给老爷奉茶,不是那些不讲脸面看见爷们示好就紧着上赶的,只是老爷待云裳几分真意,云裳也不愿在老爷面前忸怩作态。如果老太太肯成全,老爷又肯疼惜,云裳以后在老爷身边伺候着自然是好。怕只怕,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应的……”
袁青枫有些诧异,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老太太即便恼她不守规矩与自个有了私情,也断不会永不应允吧?
正在这时,听见院子里脚步声传来,云裳紧忙挑了帘站在一侧,袁老太太一进来,见屋子里只有袁青枫和云裳两个,不禁有些不悦,朝云裳问了句:“老爷来了,你怎么不知回避?”
云裳倏地白了脸,咬着唇正不知如何作答,便见袁青枫起身笑着说道:“她本是要走的,是儿子将她留下了,儿子这几日来的次数少,不知老太太起居近况,老太太既然不在房中,儿子也只好先问问她才得以安心。”
袁老太太听了袁青枫的话,面色才稍有缓和,朝云裳说道:“如此这般,倒是我错怪你了。”
“老太太千万不要这样说,云裳能在老太太身旁伺候是云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