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第35部分阅读
侯门嫡妃 作者:肉书屋
个匣子,我是当真不记得了……既然里头有东西,那我就给兰清换个匣子罢。”
说着便要伸手去抢,谁知却让宇文昊抬起手臂,闪了开来,只问她道:“还有别的空匣子没有?”
夕鸢点了点头,又听到,“既然有,就拿两个出来。”
两个?她有些不解,“给兰清装东西的话,一个就够了。”
宇文昊扬眉哂道:“那你就当是我找你再多要一个匣子,这点儿东西,你还舍不得给我?”
他这样说了,夕鸢也不好回绝,更何况一个匣子确实也不值什么,便走到桌上拿了个香皂铺子里用的木匣子来,递给他道:“喏,给你这个,你要做什么?”
宇文昊但笑不语,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取了自己送她的那个手炉出来,放进那空匣子中,又将两个匣子分别关上,如此才笑着推到她的跟前,“我对你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你对我的心思与我的不同,我却也希望你别将我与旁人混在一处。三哥和我,东西你可以都带出来,但是人,你还是要做个抉择的。”
夕鸢看着眼前的两个匣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言,胡乱的应了一声,而后又听他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过,你能将我送的东西带在身旁,还这样看重,虽说不是我独一份的殊荣,我心里却还是欢喜的。”他的眼眸清凉,笑意透彻纯粹,仿佛真的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迸发出极大的喜悦来。
窗外的积雪仍旧未化,让寒风一吹,便扑簌簌的又扬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此刻听来,也觉得清宁静籁。
这样的笑容,正如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让人见之难忘。
宇文昊走了之后,夕鸢便琢磨起铺子里的事来,如今香皂和酒楼的生意都算不错,比起在京城里头的时候也分毫不差。只是她想着,生意不能止步不前,做什么都要时时有些新意才成,酒楼中的烤鸭是标新立异,在苏州城中独树一帜。可香皂却是从京里带来的老买卖了,光是卖点香皂和香粉已经让她觉得不够,最好还能再补上点别的。
只是她还有另一件事觉得犯愁,云谨打理那香皂铺子已是忙的不可开交,倘若再加些东西,只怕她更加忙不过来。
谁知她与云谨一说,云谨却欣然点头,“小姐多虑了,奴婢怎么会怕辛苦呢,守着那铺子,又不必奴婢做些什么,也不是说要另开一家,奴婢一人就能够应付的。只是不知道,小姐这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点子,要放在咱们铺子里头卖?”
夕鸢笑盈盈道:“我已经想好了,如今虽然是冬日,可苏州的春天来得早,听陈嫂子说,四月底的时候就有蚊虫下来了。咱们平素做香皂的时候,也是将香精从花汁子里头提纯出来,那若再加些酒进去,调配出一种既能使身上带香,又能驱赶那些蚊虫的香水,岂不再好不过?”
云谨闻言即刻颔首,“这个点子好,这样的东西以前还真是从未听过,只是单单加进去些酒水,就能驱赶蚊虫了?”
“方子的问题你不必担忧,我自然懂得如何去配制,至于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花露水。”夕鸢眉间眼底全是笑意,云谨与自己不同,是这个年代的女子。她若听了觉得可行,那这东西便必定会为众人接纳,不会太过标新立异。
她与云谨又合计了半天,将自己对花露水的制法和味道都说了一通,越说便越觉得可行。
想当年民国时期,那花露水横空出世,也是风靡中国的。哪个太太小姐不是人手一瓶,既然那会儿可以红成那样,那在这时的苏州,必定也同样可以。
“等我过两天先调出方子来,自己制好了试试味道,只不过其他都容易,就是铺子里人手大约不够了,咱们只怕要再招些人。”
云谨颔首,“确实要招些人来,前儿个还有几位嫂子去铺子里头问我,咱们收不收女工。我想着,这包香皂也是细致活儿,以后要弄那个花露水了,挨个瓶子装好就更要细心,小姐可愿意收些女工来试试?”
大殷民风开化,对女子的约束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倘若夫家和自己愿意,女子是可以出外做工的。夕鸢听了这话,想也不想便点头道:“这当然好,我就是女子,开的铺子再能帮其他女子谋生养家,岂不是再好不过?这样罢,等我这两日试好了香味,初八铺子开张之后,你就在门外挂出一块牌子来,这一次转收女工。”
虽然女子做工不受拘束,只是大部分的店铺还是不愿用女子,想来也是,女子能做之事,男子大约都能够做,可反之则不然。但夕鸢却觉得,比起赚到手的利润和银子,能帮一帮这些女子,才更让人觉得高兴。
这样子为当地的女子做些实事,帮她们一把,她存活在这里的感觉,也就越发真实了起来。
花露水的制法并不算难,比香皂复杂不到哪儿去,从前在王府里头配原料,夕鸢还总要避讳着人,如今大大方方的在院子里做,更是得心应手。她只用半日工夫便将配方调好,这会儿薰衣草难得,她便用茶花做了香味的替代,又将薄荷叶碾碎揉进去少许。她将原液放在一个瓷瓶里头,两日之后一经打开,只觉得那股子气息扑鼻而来,香气甘甜,还可提神醒脑,可谓是大获成功。
原料不成问题,那接下来就只等着上架去卖了,这装花露水的瓶子夕鸢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去想。玻璃难得,琉璃又太过贵重,想来想去还是瓷瓶最适合不过。加上瓷瓶不透,从外头瞧不出色泽和模样来,更让人添几分好奇之意。
夕鸢打定主意便即刻下手去做,亲手将瓷瓶的形状模样绘制出来,也是一朵山茶花的模样,且上头要凹印上夕颜阁花露水这六个字。她
同云谨笑言,“从前弄山茶花做店里的标识,只是喜欢这花的模样罢了,如今茶花却四处可见,冬日里头提纯好了香精,一年都用不尽的。可见我当时有先见之明,早早的用上了这花,如今既有茶花在外,又有茶花味道在内,这样才算相得益彰呢。”
云谨掩唇笑道:“小姐这花露水一摆上去,必定又要让人疯抢一阵,小姐这生意越做越大,往后可要做成大殷头一号的女首富了。”
“女首富?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说别的,比起眼前的萧夫人,我就差了许多呢。”
“小姐还年轻,根基没有萧夫人扎实,眼前自然比不过她,咱们且看以后罢。”云谨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又低下头来扎花领子,“说起来,这萧夫人自那一回之后,倒再没找过小姐。”
夕鸢倒还巴不得她忘了自己,免得又要包办婚姻,“我记得她新岁时候送来了节礼,回礼都送过去了罢?”
“早就送回去了,且备的不薄,足能够和她送来的媲美了。”
夕鸢微微颔首,“这样就对了,别欠她什么人情,过两日等到了元宵的时候,你先将礼物送去,也显得咱们知道礼尚往来。”
云谨哎了一声,两人又合计起招工的事儿来,云谨的意思是招些本地人,家都在这儿,出了差错也不会找不着人。可夕鸢却觉得,只要是人品端庄的,那从哪儿来的都不打紧,外地来客,漂泊无依,也是可怜。
云谨却怕她到时候招来心术不正之人,夕鸢便笑着同她说,等招工的时候,自己与她同去,在一旁替她把关,如此才让云锦放下心来。
这两日忙起来后,时间便过的极快,烧陶做瓷瓶的人是楚离替她找的,那人手里有十来个徒弟,手脚极为利索,手工也十分精细。夕鸢对这瓷瓶甚是放心,而酒楼王富也拍着胸脯说会照看妥当,她便在初八这日与云谨一同去了铺子。
夕鸢本以为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应招,谁知这牌子一挂出来,进来应招人数之多竟不亚于要买香皂的客人。初时她是看着觉得来人无碍,便一概收下,这会儿人渐渐多了,便不得不立些规矩和条目了。如年纪,经验等等,这样算是筛下去了一批,可来人却还是远远超出了夕鸢所预想的。
“小姐,要不奴婢去将那牌子撤了罢,这还没过午呢,都招了十来个了,虽说也有打法去酒楼里做厨娘的,但也是足富裕了。”云谨问着她的意思,皱眉看着名单上头那些个人,“再这样收下去,咱们也用不到啊,到时候还是要再辞回家去。”
夕鸢也留意到来人实在太多,便点了点头道:“你去摘下来罢,若再有人来问,就说人已经收购了。正好,我上楼去对对账目,还有咱们铺子里掌柜的和其他伙计的礼钱,也该一一备下。你弄好了之后,上楼来找我便是。”
说罢,便收拾了面前的纸张笔墨,转身要往楼上走去。这会儿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孩童啼哭之声。
女子仿佛是在于云谨说话,“这位姐姐,求求你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这四处又都不肯收女工,唯有你们这一家。你若是肯收留下我,我必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和东家,我……我吃的也不多,只要够我和这孩子一口饭,再有个能睡觉的地方,连工钱我都可以不要。”
夕鸢驻足凝眸,总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云谨也颇有些为难,“姑娘,我也不是不愿意帮你,只是我们当真已经收够了人,若是再多,也没有地方安置了。前头还有几家铺子,也是新开的,姑娘不妨去那儿瞧瞧罢。”
女子抱着孩子,衣衫凌乱,脸上颇多污秽,几乎分辨不清面容,可神情语气都分外凄楚,“哪里是没有去过呢,就是从那边儿过来的,只是……那几家老板,见了我孤苦一人,不是说不肯用我,就是……就是说好些污言秽语。我虽然走投无路,但好歹也想养大这孩子,姐姐若再不留我,我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她说着说着,又急切起来,指着那牌匾道,“这夕颜阁的招牌,从前是京里的铺子罢?我也是从京里来的,我听姐姐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士,咱们说不准还是同乡。看在这一层的份上,就请姐姐帮帮我罢。若姐姐真的不肯可怜我,那……那我也只有抱着这孩子一起去死了。”
说完,竟膝盖一软,跪在了云谨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啊。”云谨连忙将她扶起,好言劝道,“姑娘还年轻,天无绝人之路,千万别动轻生的念头。这样罢,我去问问我们东家,看看她那儿若是——”
“不必问我了,先将人扶进来再说罢。”夕鸢从屋里出来,也不嫌那女子身上不洁,拉着她往屋里走去,“虽说人已经招够了,可也不能见你们孤儿寡母饿死街头,大家都是女子,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艰辛不易。且我也是从京城来的,咱们真是遇上同乡了,往后你就在这儿留下,后院有空置的房子,也正好给你住着。”
那女子闻言甚是感激,眼眸中都流出泪来,刚抬眸望向夕鸢,想说出感谢之词来,谁知她却一怔,而后面容渐渐拉扯成一个有些怪异的角度,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
夕鸢和云谨见状不解,云谨轻轻推了她一把问道,“姑娘怎么了?这就是我们东家,她已经留下你了。”
女子闻言,似又回过神了一般,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去,用孩子挡着面庞,“不……不必了,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打扰你们……告辞了!”
说完,就好似遇了鬼一般,匆匆忙忙的要往门外跑去。
夕鸢尚且还没明白过来,这女子究竟因为什么才如此这般,便听“哎呀”一声,也不知她是太久没有用饭,还是心理太过慌张,竟没有看清门上的门槛,绊倒在了那儿,连孩子也从手中跌到了地上。
夕鸢和云谨见状赶忙跑上前去,云谨抱起孩子,夕鸢将她扶了起来,皱眉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与我们说说。你自己的身子就算不顾了,这孩子你也不管了么?看你的模样,大约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罢,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总要替孩子考虑才行啊。”
女子肩头不住打颤,似乎想极力躲开夕鸢,可奈何身上却当真没有力气。她将头扭向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不会饿死他的,就算我自己没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他死的。我……我不想在这儿做工了,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放开我罢。”
夕鸢越听,就越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仿佛在从前已经听过了千百回似的。这女子在见她之前,千方百计的想留下来,可一看见她的脸,就如丢了魂一般,若说这里头没有特别的缘故,她也实在不信。
她又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难不成,是从前的什么故人么?
夕鸢蹙眉,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女子却仍旧用力躲闪。只是她这样孱弱,如何能有力气反抗,终于还是被夕鸢将身子扶正,额前散乱的碎发,也被夕鸢轻轻拂开。
女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全身都在不停的发抖,而在她面容曝露在夕鸢眼前的那一霎那,她脸上更加满是绝望,紧紧的阖上眼眸,咬紧了下唇。
夕鸢在那一瞬间,也是愣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眸子低声道,“夕莺?是你?”
这……实在不能怪她认不出夕莺,只是眼前这个女子,若不是这样近的看清她的容貌,实在是半点都不像夕莺。
她怎么会在这儿?敦肃侯虽然被处流放,可他的家眷却没有跟着一起获罪啊,虽说是永世不许入京,可她也不该沦落到这步田地。
夕莺或许是看她久久不语,唇角便漫出一抹自嘲笑意,“我如今这幅模样,本是最不愿让你见到的,谁知却偏偏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命啊……好了,现在你风光得意,我孤苦无依,从前我对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如今你都可以一一还来了。”
夕鸢抿了抿嘴唇,又抬眸忘望了那孩子一眼,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扶着夕莺起来道,“先随我回家去罢,你衣裳这样单薄,家里头有更换的衣物。你这阵子遇到了什么,为何会弄成这样,都等回去以后再慢慢的说。”
夕莺别过脸去,声音低哑,“你不要可怜我,你越是可怜我,我心里头只会越发难过。我从前对你和大娘那副样子,你必定是恨我入骨罢?现在是上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的羞辱我,嘲弄我一番?”
“我为什么要嘲弄你?从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我是不会对你锦上添花,可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夕鸢走进屋去,拿了放在铺子里头一件备用替换的斗篷,先给她系上了,“我已经说了,有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去再说,便不为你自己,也要替孩子想想。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在外头这样一直受冻,怎么受得住呢?”
夕莺闻言脸上微微动容,伸手从云谨那儿接过孩子,看着他通红的小脸,眸中神情愈发痛楚,死死的咬着下唇,手指还无法抑制的不断发抖。
夕鸢与云谨相视一眼,轻叹道:“去备车罢,先回家去再做打算。”
这一路上,夕莺都沉默不语,夕鸢也并不开口去问她什么。她心中清楚,自己倘若对夕莺展露出越多的怜悯,夕莺只会愈发难受而已,如今不同往日,看她这幅模样,夕鸢实在不忍再去追究过往。
云谨与夕莺几乎没怎么打过照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染香却不同,她自小跟着夕鸢在府中,不知受了夕莺多少冷落白眼,如今这情形是大大不同,倒也不知她会不会忍不住说出什么诛心之言来。
谁知回了宅院之后,染香也只是如夕鸢开始那般讶异了片刻,而后便跑进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夕莺换了,又同夕鸢说了一声,“这会儿不是正经用饭的钟点,做饭的满嫂子又出去买菜了,奴婢先去做些小菜罢。”
“去罢,再弄些牛||乳|汤来,我看那孩子也是饥寒交迫的样子,云谨进去照顾着。”夕鸢知道夕莺清楚她与染香的过节,故而特意点了云谨,也让夕莺心里能够放心些。
两人都下去之后,夕鸢让夕莺在桌边坐下,又碰了热奶茶和点心放在她面前,“染香做小菜的利落的很,一会儿就好,先吃些点心罢。”
夕莺手指死死的攥成拳头,声音低的微不可闻,“你为什么要救我?”
夕鸢微微一哂,摇头道:“我若是不救你,便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哪怕是路上素不相识的人,遇上这种困难,我也会伸手帮上一把的,更何况还是你呢。”
“就因为是我,你才更不该帮,不是么?”夕莺始终低垂着眸子,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神情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遇上了什么事,说起来也真是可笑的很,你我前后脚离开京城,如今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你若是愿意说,那就说给我听听,若是现在还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也无妨,我不会强迫了你。”夕鸢淡淡道,“怎么,你也知道我在你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自然知道,是爹写信给我,说起家中情形的时候,提起了此事。”夕莺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我当时还想着,你夫君害的我家破人亡,可你的荣华富贵却也没能保住。谁知如今见你,却依旧活的红光满面……呵,怎么样,我不见你的时候,心里可从未盼过你好。听了这话,是不是应该将我扫地出门?”
“你我不睦也不是这一两日的光景了,你若是替我担忧,那我才觉得奇怪。更何况当时敦肃候被抄家流放,我也没去细想过你的死活,咱们算是扯平了罢。”
夕莺肩头仿佛微微一滞,又极快的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么,好啊,我就说给你听。那一日,家中被抄,老爷和夫君两人,都被朝廷的人带了去,家中就只剩下我与太太和几个姨娘。然后就有人告诉我们,说我们永世不得入京,即刻就被赶了出去。当时……只觉得如做梦一般,一夜之间,便什么都没了。”
夕鸢微微颔首,神情不变,“后来呢,你们要即刻离京,不得逗留,大约……是顾家的新宅院都不得去了罢。”
“自然了,皇上下的旨意,怎么会留有后路,没有赶尽杀绝,就应该感恩戴德了。那几个姨娘,一路南下,便都各自回了娘家去。我娘家……你也是知道的,此生都不能回去。太太的家在杭州,我便一路跟她到了杭州,谁知到了地方之后,她却让我给她当洗脚婢女,还说……还说如今这样,都是我早先做下的孽障,她还诅咒宝宝。我气极了,便带着宝宝从那儿出来,发誓再不去求她。本来我身上,是有些盘缠细软的,可是这一路走过来,住店、雇车,银子水一样的往外花,宝宝还生了场大病。到了苏州城后,我便走投无路了,反正我已经这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可宝宝还这么小,我怎么能让他受罪呢……”夕莺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拭泪,“然后,我就想找一份工来做,后来就遇到了你,就是这样了。”
她说完之后,恰好染香也将饭菜端了上来,摆在她的面前。染香虽然没说什么冷言冷语,但也不会像夕鸢那般,还肯和她说话,只同夕鸢屈了屈膝道,“奴婢先退下了,小姐若是有事儿,只管唤奴婢就是。”
“嗯,恰好你这会儿没事,去请个大夫来给那孩子瞧瞧,听说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场大病,这个岁数的孩子身体都娇贵的很,别再落下什么毛病。”夕鸢柔声说完,又压低了声音与她耳语道,“我知道你心里恨她,我对她也没法子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过,只不过稚子无辜,那孩子为何要受这种罪呢?再说你看她现在这样,也是受到了折磨惩罚,心里头能放宽些就放宽些罢。”
染香抿了抿唇,又不着痕迹的瞥了夕莺一眼,点点头轻声应了一下,转身便走了出去。
忽然听夕莺轻轻笑了一声,低低道:“你可还记得,那时候在太后寝殿外,我曾与你说过一句,看看谁能够笑到最后,结果……终究还是你赢了啊。我从生下来,便出身不如你,无论再怎么得意,终究是矮了一层。我以为爹对我是真心疼爱,谁知也不过是将我视作棋子,我以为进了敦肃候府便可无所顾忌,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罩子,闷闷的不通透,却带着几分痛意,“你可知道,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就因为你有个嫡女的身份,就能得到太后看重。哪怕被退过婚,你依旧能够嫁入端亲王府为正妃,连在爹的面前,你也能够扬眉吐气。而我呢?我从小要什么都有,可是到了后来,我却是要什么都没有。”
夕鸢又将那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往夕莺跟前推了推,“从前你虽然做下过许多错事,不过好在,也没真正害到过我。我从前自然对你也极不喜欢,倒也从有过害你的心思,由此看来,我们对彼此倒也不算真的恨之入骨。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你这个时候让我遇到,怎么就知道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呢?既来之,则安之,我不会害你的。”
夕莺嘴唇轻轻抖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却拿起面前的勺子,轻轻舀起粥来。
夕鸢放下帕子道,“你先吃些东西,我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不止是孩子,我看你也该好好的诊治一下。”
说完,她便起身往屋外走去,身后的夕莺仿佛说了两个什么字,夕鸢听得并不太真切,不过却抿唇微微笑了一下,脚下不停的走了出去。
她不是爱心泛滥,只是觉得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有天意,否则这偌大的苏州城,怎么就偏偏让她遇到了夕莺呢。
正如她所言,夕莺终究也没真正害到过她,最多就是嘴皮子上讨些便宜罢了。今时今日她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拿刀添一抹新伤。
她本想走到门外去瞧上一眼,看看染香出去了没有,谁知刚走到照壁,迎面就看到一抹颀长身影走上前来,面上神情甚是寡淡,开口便问道,“你收留了敦肃候的儿子?”
……坏了,她怎么给忘了,虽然自己是可以不计前嫌,但是眼前却还有个带着深仇大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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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当然在乎你,变态给我死![手打]
虽然说敦肃侯已经死了,可是按照楚离和他之间的血海深仇,会不会想要那孩子一并跟着偿命啊?
不过楚离也不是那种狠毒之人,大概最多就是不许自己收留他们母子吧。
或者说,他只是纯粹来表示一下关心慰问?
她看楚离面无表情,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些紧张,“师父怎么知道了,难不成有耳报神通风报信么?”
楚离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你身旁的那个婢女往门外去,说是要去找大夫。我还以为是你病了,谁知道一问却是如此,你打算往后就留他们住下?”
夕鸢想到与楚离必定要做上一番解释,此地又是最显眼不过的所在,万一夕莺一会儿吃过饭出来,两人再遇上了,情形似乎也怪怪的。她便请楚离随她去了一旁的偏厅,关上房门又为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推到楚离面前,“师父从外头过来,必定是受了些凉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一会儿……留下一起用饭罢?”
楚离执起茶盏,却没有喝,放到一旁望着她道:“说罢,是怎么一回事?”
真性急啊,连喝口茶的工夫也不肯缓给她。
且看他那副样子,就是“不说出实话绝不善罢甘休”的表情。
夕鸢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说来也是凑巧,我和云谨在铺子里招些新的女工,谁想就遇到了她。我见她衣衫破旧,还带着孩子,在苏州城更是无家可归,就先将她带了回来。我看她和那孩子的模样,都不大康健,就让染香去请大夫来瞧瞧。我看染香也去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就出来走走,然后就遇上了师父你,也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巧,事情便是如此。”
她虽然是挑了要紧的来说,但却是字字属实,楚离听完之后凝眸片刻,而后沉声道,“你这样收容了她,是对前尘往事既往不咎了?她从前如何对你,如何对你母亲,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师父怎么知道她和我从前不睦的?”
楚离轻轻扯了扯嘴角,似有些不屑之意,“我想知道的事,哪有什么不知道的?更何况,你们二人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只怕对顾府稍有熟悉的,都清楚的很。”
言下之意就是,像他这样还特意去盯过顾府的稍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夕鸢抿了抿嘴唇,总觉得喉咙干紧的厉害,又喝了口茶道,“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只是她如今已经很惨,我与她从前虽然没什么亲人的样子,可退一万步说,也算是认得的人啊。若是放任不管,要她饿死冻死在外头,我良心上如何能安?从前的事情,我不敢说心里能完全忘了,可不再去想就是了。我如今过的自由自在,想要的几乎都有了,她如今……却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师父,我知道你与敦肃侯有仇,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敦肃侯的儿子,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关啊。”
楚离微微扬起些眉头,勾唇哂道,“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不成?不过说起来,他是敦肃侯和儿媳生下来的孩子,这样来路不明的出身,你倒也不在乎。”
夕鸢怔了怔,脱口道,“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那孩子……虽说是她和敦肃侯所生,只是毕竟是一条生命。众生平等,他在襁褓之中,又没什么错,不该因为出身而受到歧视啊。”
楚离微微颔首,摆手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儿毕竟是你的宅子,你想留什么人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只不过,你那妹子心术不正,从前便对你接二连三的出言不逊,心里头也难保没有什么恶念。我是怕你脑筋单纯,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夕鸢听他话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恼怒的意思,不免松下一口气来道:“我哪里有引狼入室呢,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且一心都牵系在那孩子身上。何况我也相信,善有善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对她没有恶意,她现在对我应该也没什么争逐的心思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我想在香皂铺子里上个新物件,叫花露水的,已经都调配好了。只是铺子里头的男人总是不够心细,到底还是女子来封装仔细些,若是她愿意,我就让她去铺子里做工,工钱自然会给她。她若是不愿,我也可以看她自己有什么打算,若是需要用钱,借给她就是了。”
楚离向后靠了靠,半眯着眸子,颇带出几分慵懒之意来,“你倒是替她想的很周全,可不知她会不会领你的情。”
“她领不领在她,我做不做就在我了。”夕鸢笑眯眯的向楚离那儿凑得近了些,轻声道,“我收容了敦肃侯的儿子,师父不生气罢?”
“为何要生气,正如你所说,此事与他没有关系,我再怎么昏庸,也不至于糊涂至此,拿个小孩子出气。”
夕鸢弯着眉眼,此刻才觉得心里轻快起来,“那就好了,师父一进门的时候,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我方才还想着,倘若你要杀那孩子,以我的功夫又拦不住你,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离扫了她一眼,神情似乎温和了几分,“怎么,你很在乎我的想法念头?”
夕鸢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然在乎,你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且我在这苏州城里,除了云锦他们,最亲近的也就只有你了。我当你是亲人一样的,你的喜怒哀乐,我又岂会不往心里去呢?”
楚离听完此言,眉目间更舒展开几分,同夕鸢露出一个淡然闲适的笑意来,唇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魅惑而优雅。
也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了,楚离脸上的笑意似乎越来越多,虽然不会像自己那样开怀大笑,只是比开始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难道是他被自己现代女性的独立风采和人格魅力所感染,所以性格也越来越开朗了么?
夕鸢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想着,只是从楚离那含笑的唇角中,却不期然又听到了几个字,“又忘了喊师父了?没大没小。”
……自己果真不该想太多的!
中午楚离终究还是没留下用饭,只说他以后打算常留苏州,铺子里的买卖也打算自己经手,这会儿要回府去瞧瞧账目。夕鸢揣测他还是对夕莺有些芥蒂,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以后慢慢再说罢。
染香请来大夫后,为夕莺和那宝宝分别诊治,只说夕莺的身子无碍,就是有些体虚。那宝宝却是脾胃有些不调,须得好好调理,半年之后才能看出成效来。
大夫这样一说,夕莺的脸色霎时间更白了几分,夕鸢见状便道,“这位大夫是苏州城的名医,多少的疑难杂症都难不住他,你那孩子年岁小,身子难免弱些,好好调养就是了。”
前阵子王富扭伤了脚时,这位大夫时常被请来府里,故而与夕鸢还算认得,此刻也笑道:“是啊是啊,小孩子有个三灾六难的,那都是平常事,这点儿问题,半年之后养好了便又能跑跑跳跳了,不必太过担忧。”
夕鸢含笑道:“正好先生今日过来了,我家里那位伙计的腿脚也有日子没去让您瞧瞧了,正好今儿个顺便一起看了罢。”说罢,便让染香带着大夫去王富那屋里。
大夫捋了捋胡须随口道:“顾小姐待下人当真是用心,简直如同家人一般,这一位不知是小姐的什么人,瞧着很是眼生,从前怕是没有见过吧?”
夕鸢笑着刚要开口,却听夕莺抢白道,“我是来做工的人,前几日刚到苏州,所以不曾见过大夫。”
她听了微有些惊讶,再看染香的神情也是一样,便递了个眼色过去,染香会意领着大夫退出了屋去。夕莺只低头看着孩子,时不时替他擦一擦额头嘴角,爱怜之意不必言说。
夕鸢在她身旁坐下,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低声道:“你这样说,是肯留在那铺子里头做事了?”
夕莺低低道:“我是走投无路的人,只是你说的不错,若我自己,怎么样都成了,可这孩子……却不能没着没落的。这么小小的年纪,脾胃就不好了,都是我这做娘的没照顾好他。”
“大夫也说了,好好调理就没有大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夕莺神情又是微微一僵,却始终不肯抬头看着夕鸢,“你那会儿曾说,铺子后面还有个小屋子,空着没有人住。你……你看看收多少的租子,我问你租了那房子,成不成?”
她肯这样心平气和的与夕鸢商量,若放在从前,那压根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谁知夕鸢却没有应下,而是摇了摇头道,“不成,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夕莺诧异抬眸,却听她又道,“那个屋子,刚才我让伙计去瞧了一眼,里头湿气大的很。再加上长久没人住着,连收拾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你这孩子还病着,也不能让他跟着你在那儿受罪罢?我这宅院虽不算大,可几间空屋子倒还是有的,回头让染香收拾一间出来,你带着孩子住下就是。”
夕鸢说完之后,见夕莺只做不语,嘴唇却轻轻发颤,便又低下头去,对着那孩子轻轻微笑,“你看看,孩子还这么小,凡事都该多为他考虑考虑。相见就是有缘,你若是心里头实在放不下,大可将从前的事都忘了,只当你不认得我。我也可以当做从前没见过你,就是在苏州偶然遇上,然后救了你,这样如何?”
“你……”夕莺咬了咬唇角,声音又有些发哑了,“你就不恨我么?你就不怕,现在对我再好,我也压根不会领情么?”
“想这么多做什么,许多事情都是凭心而为,我心里头觉得应该帮你,于是就这么做了。”夕鸢站起身来,将窗子直起来少许,阳光映在残存的白雪上,显得格外耀眼,“我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想着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回报,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有那个工夫,还是好好照顾孩子罢。”
夕莺和楚离都问了她同样的话,云谨和染香虽然没有问,可她明白,她们二人心里必定也存着同样的疑惑。
你救了她,就不怕她恩将仇报么?
只是在救人的时候,哪里会顾得上去想那么多呢,如果她不去施以援手,那夕莺和那孩子就注定了凶多吉少。哪怕能有活路,最终的归宿只怕也与那花街柳巷、勾栏院之类的地方脱不开干系。
在生命面前,一切的爱与恨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阖上眸子,静静的感受着日头映在脸上的温度,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也被这暖意照的,慢慢的消退融化了。
这一整日因为这一件事都无暇去估计其他,幸好招工的事一大早就处理妥当,只当再躲一日懒罢。夕鸢晚上用完饭后,又和云谨在染香那儿,学着绣一床大红被面——那是给染香出嫁预备的东西。她的绣工一向不好,与云谨染香就更不能比较,只是染香却说少了她的那一针,怎么也不够圆满,便硬是要她好歹绣几针。
夕鸢一边捏着针,小心翼翼的在那被面上扎着,一边同染香道,“晚饭的时候,你去给她送饭,可说了什么话没有?”
染香低头闷声道:“哪儿能说什么,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再恶语相向,不是太狠毒了么?我虽然不厌恶她从前的行径,只是小姐都不说什么了,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倒是她自己,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安似的,估计还怕我会回敬她以前的那些招数罢。”
她闻言颔首,“随她罢,如今咱们和她的处境悬殊,若是做的多了,让她觉得是在耀武扬威,那就不好了。凡事点到为止,让她过得自在些便是了,明日开始她去铺子里头上工,染香你照看那孩子,别冻着饿着。”
“是,奴婢记下了,不过那孩子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奴婢方才送牛||乳|过去的时候,那孩子一闻到香味,便咯咯的笑呢。”
夕鸢打趣道:“我看着你的心态当真比从前宽和了许多,到底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是不一样。喜欢孩子还不容易,你和王富抓紧些,争取在今年也要上一个,到时候我和云谨给你的孩子做干娘,好不好?”
染香红了脸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不管小姐问什么话,最后总是能七拐八拐的绕到我这儿来,专门为了笑话我呢。”
“我笑话你做什么,我是替你高兴,再说喜欢孩子的话也是你自个儿说的,又不是我往那上头勾你的话。”
云谨盈盈笑道,“小姐每日总要打趣香姑娘几句才高兴,姑娘怎么还不明白呢?不过姑娘这成了亲,往后小姐也就没话说了,再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那就更是堵死了小姐的嘴。”
夕鸢忙不迭道:“就是就是,顶好生一窝出来,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染香羞恼不已,索性低下头去专心针线不再理她两人,只是大红被面映的她眉梢眼角尽是红晕,也洋溢着不可言喻的喜色。
可见这一场大雪落尽,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
夜里夕鸢回房的时候,见夕莺那屋子的门没有掩实